觅尘总觉得今日的归海莫湛很奇怪,往常的他总是温润有礼,翩翩俊雅。可今天的他太过萧肃,甚至是有些消沉的,那颓然的身影让人望一眼便能感觉到深深地伤痛和黯然。倘若只是担心小莫睿,他定会让自己清醒着,不会这般任意行事。

是什么让他这般难过?

觅尘心中恍惚闪过什么。对了,当时的情景,莫烬到来的时候他身体的瞬间僵硬!为什么没有了危险他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会紧张至厮?他定是早就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定是早知道小莫睿在太和殿的高台上,早知道莫睿有危险!

他是在内疚!内疚没有就得了莫睿!

觅尘因着这个想法心中一窒,她很清楚归海莫湛没能就得了莫睿的原因是什么,因为那时候在她的身边替她挡去了所有的箭矢啊!

有礼竟是这样!原来是她害了莫睿!倘若不是自己莫睿便不会像心中一般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是她!

身子一晃,觅尘心中涌动起无尽的愧疚,直抖得心肺俱碎,眼眶一红,身子微颤:“对不起,都是我,是我害了莫睿。你倘若不是为了救我,定不会…”

“傻瓜,不关你的事。要是那时候莫睿离我比较近,我定会先救他的,定会先救他的…”归海莫湛起身,身子微晃了下抬起右手抚过觅尘红红的眼睛轻声道。只是话语弥散竟带了一种恍然,似乎那一声低低的重复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

“不,都是我!是我的错!你不要内疚了,你这般我…”

倘若不是自己莫睿不会有事,倘若不是为了救她归海莫湛也不会这么痛苦内疚,更不会受伤。他这般萧索都是她害的!

这样的想法让觅尘心中无措,她从来不想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前事的她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母,可她却也学会了坚强和独立。来到这里,她也在努力让自己开心、坚强、独立。她因为凭借前世的记忆她可以应付一切,潜意识中总有一股优越感,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这里她亦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在战争面前脆弱而无助,只会拖累别人,她连云诺的一分都比不上。

心中挫败,内疚,无措交织着,话语凝噎。她倔强地扬起头,但是眼泪偏却不争气地纷纷坠落,宛若碎珠,滑下面颊在尖尖的下巴汇集,终于不堪重负纷纷坠下溅在归海莫湛轻轻抬起的右手上,灼烫了他的心。

归海莫湛心中一急,手臂一紧便将此刻看上去既单薄又无助的觅尘带入了怀中。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只是那时候你离我比较近罢了。真的,倘若莫睿那时离我近,此刻躺在床上的就会是你了。别哭了,你这么一哭,我…我心里更难受了。”

听到他的轻声宽慰,听他说她这般他会更难过,觅尘心中一滞恍然发现自己竟已被他揽在了怀中,他是那般生涩又无措地抚摸她的背,安抚着她。一股奇异的暧昧流淌,觅尘一惊,微慌着挣脱开抹掉泪水惶然看向归海莫湛。

“我不哭了,你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既然事情是你说的那般便不能怪你,你为什么非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呢?你是个好哥哥,而我却不是好姐姐。”

见觅尘借由拭泪的动作挣脱了自己的怀抱,急急的话语掩盖着心中的惊乱,归海莫湛眸中闪过涩楚,心口轻凉,固执地上前抚上她被泪水浸过的清凉面颊,抚摸着她微肿的唇,轻声喃道:“我为什么内疚?”

为什么这般内疚?因为那个人是她啊!

倘若莫睿离自己近便会先救他,置她于不顾?为什么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说辞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果真是因为她离自己近才放弃了莫睿吗?果真是这般吗?

倘若不是设计她,他定能分个清楚明白。可是就因为那个人是她,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因为心中清楚,他没有办法看她在眼前出事,可事实是他却能容忍莫睿受伤。

或许当时那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他心中果真是理智地果断地想要先救近的,可之后的不确定却让他深深地不安,对莫睿的受伤负上了彻骨的内疚,对自己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憎恨。

皆因那个人是她!是他心爱的她!是他不容出现任何差错的她!

归海莫湛眸中升起一抹偏执和激狂,将手指从觅尘微肿的唇上移开,扣住她的后脑俯身便狠狠吻上了她。

从归海莫湛将微凉的手摩挲上唇,觅尘便愣在了原地,脑中一阵轰然。

尚未从他染起激狂的眸光中回过心神,唇上一热归海莫湛的唇带着浓重的气息毫不迟疑地便烫上了她,并不由她挣扎退缩地开始攻城略地。

这个吻与他以往的温柔截然不同,惊得觅尘忘记了反抗,傻傻地由着他把自己越箍越紧。腰际的双臂越缩越紧,唇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灼热的舌头狂乱地顶翘开唇齿,他滑进嘴里的舌头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浓重的酒味混着灼热的气息席卷而来,觅尘只觉得整个人都傻了僵了,瞪大了眼眸震惊地盯着归海莫湛近在咫尺却似又模糊不清的俊颜。

此刻的他太过陌生,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温润雅然的,可现在的他竟是那般的激狂,那眸中近乎根厉的偏执让觅尘只觉心中沉重又艰涩,几乎无法承受他这样的目光,心中霍然惊觉了一切。

第四卷 初起风波 第三十二章 表白(下)

在尚合院的小木屋归海莫湛吻过她,可那次情况特殊,觅尘并没有放在心上。而这次不同,虽然他喝了酒可觅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压抑、疯狂和痛苦,他分明知道白己在做什么!

她承认一直以来自己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感情,可是或许是他温润的性格,她有时会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他许是对所有人都是这般的好。

心中的不确定让她从没将此事过多的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她刻意去忽视。毕竟之于她,潜意识中已将他当做是有妻室的人,他不提她便没道理瞎想。

可是这次不同,他用行动挑破了那层纱,清楚明白地摊开了一切,不容她退缩不容她拒绝。觅生从不知他也会有这般强硬的时候,心中已是分不清何种滋味了。

“我为什么?你不懂?果真不懂么…”

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唇际,归海莫湛含糊不清的话话呢喃在舌尖,觅生轰熬一僵。

往事历历在目,而那画画面在脑中闪过,因着他的吻变得不一样,。以往她感激,感谢他的多次相助,引他为知己,视他为朋友。然而现在那相助变成了感动,变成了悻动。他的相伴,他默默的守护,让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而他此刻的伤痛却请楚地挺醒着她,是她欠了他。

虽是如此,但觅生却清楚地知道感动、悸动并不代表心动,如此的唇齿相依她竟还能想到这么多,他的吻不曾让她沉迷反倒让她清醒。心中升腾起无力回应的愧疚和悲凉。

感受到觅生的僵硬,归海莫湛微微睁开了眼睛。四日相对,那明眸中唯一有的便是愧疚,没有情动,没有连离,有的是清透,如果说还有别的情愫,那便是担忧。为他担忧吗?

觅生眼中的清澈和愧疚宛如冰凌将心刺得鲜血横流,归海莫湛心如刀割。愧疚,难道她对他就只有这些了吗?眸中苦涩,不甘地紧紧扣住觅生的后脑,抵死痴缠,唇齿间的涩然让他心底一片苍凉。

良久归海莫湛拍手抚过觅生僵直的背,缓缓移动到她的脑后,微徽用力。怀中的觅生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他的身上。归海莫湛弯腰将觅生抱起,看着她静静的睡颜,惨然一笑,笑黯天地。

原来他竟无力承担她亲口说出拒绝。她的清醒,她的僵硬无不提醒着他,他被拒绝了,是他冒犯了她。她眼中的愧疚他无力承受,而他更怕,怕在那盈盈目光中看到无措,看到为难。

看着怀中娇弱地宛若霜花的觅生,归海莫湛心中涩然,仰首微微闭目,睁开眼睛蓦地转身,往殿外大步而去。前脚刚跨出殿门,身子一顿,眸光精芒一闪看向院门的阴影处。

归海莫烬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形挺直,一身戎装,傲若临渊。玄金大麾,扬风而起,一股肃杀之气寒霜般笼罩在他周身。

宫灯影绰下,他的面色冰冷凌厉,无声地锁视着这边,双眼猝然眯起他忽然大步向这边走来。

殿中的琉璃灯光影四落映在归海莫湛清傲的背上,单薄的淡蓝色长衫轻摆,他静默地站在殿门处,望着跨步而采的归海莫烬,眸光看向怀中安睡的觅生,眼底闪过伤痛。抬眸而去,却是一片沉寂,身影挺直,气度超拔,风神润泽。

“你看见了。”望着归海莫烬清寒的双眸,归海莫湛肯定道。

归海莫烬篡紧双拳,眸光从归海莫湛清淡的面上滑向他怀中的觅生,她微微蹙起的眉和她红肿着的唇,面色铁青。

“为什么不进来?”没想到归海莫烬竟能隐忍至此,归海莫湛看向他握得紧紧关节突出的双拳,挑眉不解。

“我不二进来是因为她没有反抗。”归海莫烬抬头,眸光直刺一脸清隽的归海莫湛,眼中寒意陡深,冷声道。

他没有冲进来,是因为尘儿并没有反抗,他没有冲进来是不欲让她尴尬为难,他没有冲进来是因为他尊重尘儿,倘若不是如此,他恨示得挥剑相向。

双手几次握紧,死死克制着不让自己一拳打上面前身影清拔之人,归海莫烬剑眉紧蹙跨前一步便要夺过归海莫湛怀中紧抱的觅生。

归海莫湛听到他的话心中微震,倒是没有说话,眸中微澜,又望了一眼怀中的觅尘,却是没有坚持就顺手将觅尘交给了归海莫烬。

感觉一股大力扯过,觅生己被归海莫烬紧紧护在了怀中。望着他极尽占有的姿态,归海莫湛唇边扬起一抹清痕,心底艰涩。

“我不会容忍下次!”扬起身后的大麾将觅生紧紧护在怀中,归海莫烬面色如笼薄冰,神情夯傲睥睨。

“既熬视她为你的女人,就保护好她’那时候再来跟我说这话’”对于归海莫烬的冷言警告,归海莫湛不以为意地轻哼,素采温雅的面上此刻隐有几分犀利与冷、傲,直直望向归海莫烬盛怒的双眸,寸步不让。归海莫烬紧咬牙关,侧面被拉出一道坚毅的线条,冷冷盯着归海莫谌。

一个是身形峻峭峭,戎装迫人。

一个是面容清冷,薄衫孤傲。

目光变撞,仿佛无形之间两柄利剑,龙吟相击。半空中清寒衣风如结薄冰,空气凝重得似能被刀刀分隔。

须臾,归海莫烬眸中闪过倨傲,冷冷一哼: “她,我会护好,不劳费心。”猛然转身,铠甲发出铮然之音,跨步向外走去。

“莫睿的事,谢谢。”

身后传来归海莫湛轻淡的声音,归海莫烬脚步不停,冷傲道:“本王是为了尘儿,不敢承慕王谢意!”

忽然似是忆及什么,脚下一滞冷声又道:“十六弟的腿,本王定会想法治好!”

归海莫湛知道他是懊恼那晚来的一步,使得尘儿危险之时陪着她护着她的人是他,唇际晃过一抹苦笑。望着那峻峭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归海莫湛靠向殿门,涩楚一笑,眸中幽深底处,一天涩水,漫空罩下。微微闭上了双眼,灯下,浓密的睫毛,阴郁暗影遮盖了他素来明湛的眼畔。

鸣音宫中,归海莫烬将怀中的觅生轻轻放在软软的床榻上,灯影闪烁打在她清瘦的面颊上,她的脸庞埋于水缎般的发丝中,双眸紧闭,眉头微锁。

微肿的红唇看得归海莫烬一股气闷阴郁迎头罩来,伸出手便抚上了觅尘的红唇,来回摩挲擦拭着,没一会那唇变得更加红肿,他的眸中又闪过懊悔和恼意,匆忙停手,又有世无措般,抬起的手凝滞在半空堂慌乱握紧。

猝然起身,烦躁地来回在床前走了几步,闭上微红的双眼,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又坐回床前。将手移向觅尘的颈间轻轻施力揉捏。

没一会觅尘的睫毛轻闪,突然,她霍然睁开眼眸,直起身子来。看着眼前归海莫烬清隽冷然的面,觅尘心间一缩,脑中纷纷乱乱。想起归海莫湛染着痛楚的眸,他涩然的吻,觅尘微觉恍然。

突然下颌一紧,微微的疼痛传来。

“你在想他!”

归海莫烬冷然带怒的声音响起,觅尘蓦然惊醒,瞪眼看向归海莫烬,只见他眉心微拧,眼底血丝隐隐,眸中锐利直刺心间。他看到了!

觅尘直觉摇头,唇角轻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唇上一股疼痛传来,眸光微讶,无措地低下了头,身体轻颤。

他生气了!怎么办?

归海莫烬望着觅尘柔软无措,娇柔无依的样子,熬眉紧蹙,暗叹一口气抬臂将她拉进怀中,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色紧紧直探她眼底,那剪剪水眸竟然浮起了一层水光,氤氲流转。归海莫烬一愣,手臂猝然收紧,蓦然低咒。

“你该死的竟然在怕我?!”

“你在生我的气!你凶我,恼我!我…”

望着归海莫烬铁青的脸,他凌然的眸,觅尘心中一阵难受,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般过。深知他为何气恼为何生气,觅尘只觉无奈,心念微转,泪水滑落,干脆装起娇柔无赖地撒起娇来。

归海莫烬见她泪眼迷蒙,心间的气恼烦闷皆被心疼冲散,只恨自己竟对这样的她毫无办法,狠狠将觅尘揽进怀中。

“你…可恶!”归海莫烬恼道,俯身便狠狠封上了觅尘的唇,呼吸缠绵,宫灯丽影下一对痴缠的身影交错映在影壁上,他近似发疯般在觅尘的唇间揉捻,恨不得抹去今晚看到的一切。

许久,归海莫烬才不甘地放开觅尘,看着她霞飞双颊的妩媚面颊,他突然咬牙道:“我讨厌他!以后这里只是我的!你最好给我离他远些!”

觅尘一愣,徐徐点头:“好。”

归海莫烬见她点头,深沉的眸中一道轻光闪过,唇角微扬让那峻冷的面部柔和了不少,伸手将觅尘的脸庞抬起,深眸熠熠,星星点点轻锐的光从他幽暗的眸中浮过:“为什么不推开他?”

觅尘心中一痛,知道这次是她错了,是她一时的心软伤了他。她一时的无措愧疚,怕伤的不只是他一人,轻咬下唇,懊恼低头:“对不起,可他是朋友是亲人,像莫凌一般的亲人,我…”

归海莫烬见觅尘低头,心中升起愧疚,懊恼自己没有护好她现在却又将怒气发在她身上,轻轻一叹,将觅尘拉进怀中:“再也别对我说对不起,我是生自己的气。尘儿,你这般让我怎么能现在离开…”

听到他说离开,觅尘一愣,抬头才发现他一身戎装:“你去哪里?”

“北纥人被堵截在宝路涧,父皇派我领兵…”

归海莫烬的话还没说完,觅尘的面色就是一变,急急拉住他的手臂:“可他们有炸药,他们就是靠着炸药才攻破城门的,我担心你!”

“炸药?就是北纥降军说的霹雳弹吗?”归海莫烬微怔,挑眉道。

“恩,大概吧。你没有看到,炸药威力极强,山石也能顷刻被炸为平地,你…”

见觅尘神色惊慌,眸中忧色重重,归海莫烬轻轻一笑,轻抚她的背心:“你就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放心吧,我有分寸,摸不清情况,不会跟他们硬碰硬的。”

“这仗非打不可吗?”虽是见他眉眼间尽是桀骜和自信,觅尘仍是不免心中忧虑,微蹙着眉紧逼归海莫烬。

“这仗不打,你受的苦我找谁去讨还!”

觅尘一愣,看向归海莫烬,但觉他目光锋利如剑,神情冷傲俾睨,眸中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无所畏惧的坚毅。觅尘心神微震:“我要你平安回来,毫发无伤的回来,不然这仇不讨也罢。”

“放心吧,区区几万北纥军还没那能耐让我受伤。”归海莫烬孑傲一笑,轻点觅尘的鼻尖站了起来。

他的身影一离开床榻,觅尘只觉一阵风扬,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可还是一把掀开被子,赤足急急下了卧榻,匆匆便往殿中的小桌案走去。

突然身子一轻,归海莫烬已从身后将她抱起,低头嗔怒:“要做什么?”

“抱我过去,我写些东西给你。”心中感动,觅尘轻笑,示意归海莫烬将自己抱往椅塌。

归海莫烬傲眉微挑,虽是不知她要写什么,还是大步跨向桌案,将觅尘放下,见她拿起砚台磨墨。回身自床边拿起她的一双绣鞋,回到案边蹲下便给她穿起鞋袜来。

觅尘也不阻拦,将印象中记得的炸药成分比例,以及自己所知道的几种炸弹样子细细写在纸上,写的有些语焉不详,也不知道归海莫烬能不能看懂。放下笔确认了一遍,这才轻展纸张等那墨迹干涸拿起递给归海莫烬。

“你找些擅做烟花爆竹的匠人,按上面写的多试几次,兴许能帮上忙。”

归海莫烬挑眉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眸中闪过些许惊异,但也不再多问,只仔细将那纸张收好,看向觅尘:“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便霍然转身大步向殿外而去,觅尘急步跟上将他送到殿门,见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自己,心中一酸便扑了上去。抬头在他冷峻的面颊上印过一吻“我等你回来!”

她的眸中尽是柔情牵缠着自己,归海莫烬心中动容,伸手抚过她耳际的碎发,深深将她印入眸中心底,猛然转身大步而去。

觅尘望着他冷然的背影,知道那挺拔身姿消失在眼前,心中终是挥不去层层担忧。暗叹,战争,果真不适合女人…

第四卷 初期风波 第三十二章 暖夏

五月,夏天又来了…览尘站在屋廊下望着院角处的一棵茂密梧桐树嘴角漾起了轻笑。那高大的梧桐树舒展开每一簇枝叶懒洋洋地浴在日光里。

览尘轻轻吸了口气,慢走几步来到树下,阳光透过树枝有浅浅的淡淡的斑驳光影透下,撇在零落在地上的几片落红上,跳跃在览尘柔和的面庞上。

梧桐树的后面是高高的红墙,墙壁上四处开着雕花小窗,从中穿廊吹过的风,仿佛还依稀带着殿外花草清香。额际的碎发被微微的风吹动,览尘仰头闭上了眼睛,眉眼弯弯,唇角也弯成了一条浅淡的弧线。

五月的咸阳,初夏终于从战争洗礼过的阴霾寒春中走了出来,桃花开得正是绚烂。阳光、树、红砖房、房檐下嬉闹的宫女…随着初夏的到来,一个月前那场噩梦般的战争也远离了这座屹立百年的咸阳城,宫中的黄瓦墙里又是一派浮华天地。

览尘望向天空棉絮般漂浮的白云轻声叹息,他已经走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归还…

此时临近萧关的瓦亭峡,山势险峻,景色秀丽。山峦上野桃花盛开,天天灼灼。归海莫烬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并没有穿铠甲,一身玄金蟒袍,广袖翻飞,俯望着眼前的狭长山谷眸中深沉幽然,锐利如剑。暗叹,明日的这里将会成为人间炼狱,会成为八万北纥军的葬身之所,真是可惜了这风景如画。

身后传来隐隐的脚步声,归海莫烬微微侧目望了一眼,正是慕杨一身戎装脚步轻快跑了上来,见他望过去,更是一脸喜色:“王爷,北纥人上钩了!”

归海莫烬听到他的话,薄锐的唇边轻轻挑起,回头望向脚下的峡谷神色冷然,清风拂过面颊,融合了坚硬的脸侧。

尘儿,我马上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了!

“王爷,这会咱们定要那北纥的什么狗屁右贤王有来无回!”望着归海莫烬男的一见的柔和面容,慕杨神色幸福地说道。

“逸王爷呢?”归海莫烬轻点头,回望慕杨。

“副帅在三关口候着呢。三关口到这瓦亭峡虽非绝壁,却险峻雄奇,这瓦亭地处六盘山东麓边缘,雄风环拱,深谷险阻,如今袋子已经张开,只要北纥人进来末将就定让他们全军覆灭在这瓦亭。”慕杨说着上前一步站在归海莫烬身后也望向眼底狭长的谷道,意气风发的样子惹得归海莫烬轻笑了出来。

“你小子口气倒是不小,长志气了啊。”归海莫烬斜扫了慕杨一眼轻笑道。

慕杨听到他略带调侃的语气倒是一愣,暗自纳闷王爷今日心情倒是极好。一个傻笑,抬手挠了挠头:“这不是王爷已经布局好了嘛,末将就趁着夸夸口。”

“去吧,完事谨慎!”

“这场仗也该结束了,一个月了…”归海莫烬轻叹,望向咸阳的方向,满山的桃红融入他一双明眸深处,是一片清湛的柔光,浮光微亮。

他就快要回去了!

没有听到归海莫烬的吩咐,铿锵跪地应声,转身跨步。身后隐隐传来一声叹气,慕杨心中微讶,回头去看,但见他的主帅遥望着咸阳的方向面上带着笑,分明就是归心似箭。

慕杨挑眉,眸中闪过不解。暗道真是奇了,王爷的沉稳他可是领会至深,最能耐得住性子,怎么这次仗打不到一个月王爷就急了!

不过,也他自己也急了,眼看猎物就要自己撞上利剑了呢,黑翊军将士手中的剑已经太久没有喝血了,这些日子大家可都吆喝着手中的剑都要生锈了,这次非要拿北纥人好好磨磨剑。

永封二年五月二十三日,海天逸王归海莫凌率军引诱北纥右贤王一部进入瓦亭峡谷,遭遇翰王率领的黑翊军伏击,北纥军疏于戒备,尚未反应过来,左右两边悬崖上骤然冒出许多弓箭,阴森森的箭头全部朝下,万箭齐下。

海天军见其全部进入伏击地域,立即封锁峡谷两头,埋伏于隘道两侧的黑翊军突然发起猛攻,翰王亲上燕风崖督战,将士个个奋勇杀敌。北纥军身陷隘道,进退不能,惊恐打乱,敌上我下,胜负立分。

小道中北纥人哗然惊恐,不少人匆匆纵马逃出峡谷,荒做一片,弓箭齐下如雨,大量北纥人被穿透心窝摔下马背。

火球带着浓烟滚滚而下,石块砖木铺天盖地,一时之间山谷中连声惨叫,骏马嘶叫,鲜血飞溅。

归海莫烬站在高高的山崖之上,崖中的火光刺到脸上他的视线锋利如剑扫向崖下,唇角冷痕划过。

伤害尘儿的人,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望了一眼崖下垂死挣扎的北纥残兵,大局已定,归海莫烬披风一扬,转身举步下了山崖,远远便见归海莫凌黑甲怒马疾驰而来。

“四哥,这一仗打的舒服。我看今晚咱们就可以点兵回都了,右贤王带着逃兵往溪水涧跑了,贺露带人已经追去了,我也去凑个热闹。”归海莫凌说着一甩马鞭就要向远处急奔,马缰却被归海莫烬一把扯了过来。

“你留在这里!右贤王交给贺露就行了。明日点将回朝,你带军回都复命,我要走一趟枯木神山。”

归海莫凌一愣,前日四哥还说着仗打的时间太长是时候该结束了,他还取消四哥是儿女情长想尘儿了,怎么今日反倒要去那什么破神山。

一个翻身利落下马,诧异道:“库木神山?四哥去哪里做什么?”

“找一味药。这里就交给你了,回去帮我给尘儿带个话,我十五日之内必归!”归海莫烬说完,见归海莫凌仍是一脸茫然轻拍他的肩膀,也不再多说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