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申时,众臣子从高坤殿躬身退出,她才被带往内殿给海清帝施针。皇帝的面容呈现灰败、满头大汗、气喘不已,而一直守护在侧的规划莫湛则面沉如水。她心想海清帝大概已经做了最后的安排,传位圣旨怕是也已经立好,而对于这些她却毫无兴趣深谈。

海清帝对她的态度也甚为奇怪,似乎一下子又和善了许多,或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再为难她。亦或是他心知,在归海莫湛的保护下,他也没有能力再做什么事,毕竟此刻逼急了归海莫湛对他毫无益处。

只是想到海清帝昨日临晕前说的话,觅尘不免浑身微颤。

“对于帝王,只有爱是不够的。如果不够坚强会是负担,如果太过强硬他就得除掉你。爱一个帝王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他那话似是自言自语,但她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海清帝这算对自己的忠告吗?如果是,那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想,也不愿想。似乎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并不坚强,也不够坚定。

海清帝的话等于在隐晦的告诉她,他已经传位莫烬。只是觅尘万没有想到,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海清帝竟会做这般决定。皇室不是历来最重血统的吗?!觅尘第一次觉得她看不懂归海印,定王心真的深不可测。

若是归海莫烬当真一晃成了这天下的主宰,觅尘不知自己该不该坚定下去。帝王,尤其是明君,在他心中首位永远会是国家,再是皇权,然后也许会是百姓,最后才是他自己,那么分给她的又会有多少?

临到现在觅尘才发现自己是怕的,权利本就是可怕的东西,做了帝王果真能至死爱着一个女人吗?这海天的朝臣会容许一个帝王的爱情吗?毕竟在他们看来,独宠一个年出资是帝王生涯的危害,会让王朝因为一个女子而走向荒唐。

而她也怕,怕他们的爱情在权利的漩涡中会禁不住风雨飘摇,还有她的孩子,若是将来他们重复千古不变的故事,因抢皇位而自相残杀,那么…她该如何…

归海莫湛刚步入高坤宫便止住了脚步,他微微眯眼去看高阶上那个淡淡的身影。细雨朦胧中,轻风穿过她月白色的宫装,裙炔飞扬的剪影看上去有些飘忽不定,身后华丽的殿宇都压不住她清淡的模样,叫人险以为轻眨下眼她便会消失。只是她浅淡的身影却透着浓浓的不安和茫然,显得越发单薄。

归海莫湛轻叹一声,缓缓走近。觅尘也恰在此时看到了他,细雨下他身姿清隽,轻风掠过他的发丝,亦吹得他一袭蓝色长衫起起落落,迎上他暖意融融的双眸,觅尘的心蓦然一静,涌上刹那的温暖和宁静。

她不懂,为何这至高无上的皇权吸引不了归海莫湛,他似乎从来不将皇位放在眼中。方才高锡说,前日夜里,归海莫湛在皇室祠堂跪了一夜。觅尘只觉男人呢的世界,她真的不懂,海清帝不懂,甚至觉得老皇帝已经被毒药迷昏了头脑。而归海莫湛,她更不懂。

“帝王家无情啊!倘若当了皇帝便要连自己的妻子和骨肉也得防着要之何益!没有真正的亲人,没有真正的朋友,自称朕,终生无以为伴,直到老死,也只是几个虚情假意的人吊唁一下你的尸体罢了,当皇帝好像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好呢?也许是莫湛心没有那么大吧。”

那年在冰窟中他说的话犹如在耳,清晰如昨。她曾质疑过,在巨大的权利面前他当真不为所动?然而事实是,他真的对皇位毫无觊觎之心。若不然,凭如今京城之势他想要皇位简直是易如反掌。

虽说各方兵权尚在海清帝手中,可归海莫湛只需控制了海清帝何愁皇位不得?然而昨日,他竟允许众皇子、大臣前来高坤宫拜见海清帝,这便足以说明他的态度了。

在巨大的权利诱惑下,依旧能坚持自己的想法,看清自己所想所要,这个表面清隽温润的男子,是真的有高山般强大的意志,他的豁达、潇洒是注入骨子里、融入血脉中的。

“怎么站在这里?天凉了,秋雨伤身。”归海莫湛轻笑着站在觅尘身下,替她挡去屋檐下斜飞而来的细雨。

觅尘却是挑眉一笑,眼见他长眉、睫毛、鬓边皆是细雨,从怀中拉出手帕递给他,微有嗔怪:“还说我!”

归海莫湛浅浅一笑,接过那手帕却不拭脸,将觅尘往檐下带了两步,转身和她一起看向空荡的广场。

觅尘扭头看他,却见他眉宇微蹙,神情微显严肃,心知他有话要说,便静静望向雨幕。

“父皇…已经决定将皇位传予四哥,诏书便在我手中,马上会令高锡亲往南方传召。你…你可想过以后要如何?真要将一生锁在这重重深宫中吗?”

觅尘不想他竟将自己的茫然看在眼中,心知翻江倒海。望着眼前重重雨幕,只觉一阵轻凉,不由瑟缩了一下。

归海莫湛轻声一叹,只觉世事弄人,心中由不得不喟叹,若她爱的是自己…

这样的假设太过美好,他微微苦笑,执起觅尘垂在身侧的手包入掌心。

觅尘任由他灌入一股暖意在周身,微有茫然看向归海莫湛:“皇上为何会做此决定?你又为何?”

归海莫湛轻笑,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尘儿,你当真以为父皇就那般糊涂?四个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心中怕是早有怀疑,只是刚刚得到确认罢了。感情之事,最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当年青岭的事我虽是知之不多,可也有所听闻。父皇继承皇位前和霄南王情同兄弟,驰虎军虽是霄南王一手调教,但云蒙山一战却也曾被父皇统领过,而且那一战凶险异常。人非草木,帝王常常被说成世间最无情之人,其实不让。帝王只是将感情藏得更深罢了…如果我说,父皇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你可相信?”

觅尘闻言,微微一惊,唇际掠过一丝恍然。八万条人命啊!屈死在谁的手中,能心安不悔?

“父皇留下一份罪已诏,另有一份对青岭之乱平反的诏书。至于为何他会将皇位传给四哥,我想…在他看来四哥是最好的选择吧。纵观几个皇子,我本就无意皇位,更重要的是我也没有做帝王的资质。用父皇的哈,我心性虽坚毅,为帝却狠辣不足,反会累及自己。八帝心性洒脱,纵马驰骋、仗剑啸傲的地方才适合他,为帝却欠之沉稳。剩下七弟,堪可胜任,且造诣会在父皇之上,只是他心性执拗,行事偏激,父皇终是对他放心不下。反观四哥,才武绝世,谋略过人,手腕高超,且做大事不拘小节,但其又有着大胸襟,英雄气度,果断坚毅,识人善用。不论从哪方面,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如今海天虽是强势,北境安定,南翼亦归入版图,表面上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昌盛。只是在强盛的背后其实尚存甚多问题,如大厦刚起,根基却并不稳靠,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固江山更是难上加难。如今海天朝政清明不足,天下初定,人心不稳,朝堂腐败,连年征战,国库亏空,民生凋敝。海天浮华的表面下,实则已是千疮百孔,需要大刀阔斧,大治才可图存。而四哥心性坚毅,正可胜任。”

觅尘听他这般说,却是微微蹙眉:“你呢?你果真甘心从此为臣?”

归海莫湛一怔,忽而目光专注盯着觅尘,目光荡漾着期许:“倘若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愿邀尘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尘儿可愿相陪?”

觅尘被他握着的手蓦然一僵,呆愣片刻,慌乱地垂下眼睫,声音却清冷:“我已经是他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而你…又怎可能什么都不要…”

归海莫湛静默片刻,心中早已知她会如此,可却禁不止眉宇间落了秋雨,满是落寞。终于轻轻松手,挪开了目光,望向漫天轻雨。他想嘶喊,想告诉她,他可以!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愿意跟他走!可终是苦涩一笑,什么都未多言。

“郡主!快!快!皇上…皇上怕是不行了!”

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恐的喊声从殿中传来,待觅尘回身,正见高锡跌跌撞撞出来,面容微白,一脸惊慌。

归海莫湛和觅尘对望一眼,俱是瞬间移开目光,先后向后殿中掠去。

两人奔入内殿,觅尘大步掠上光塌,但见海清帝躺于床上,脸色紫涨,呼吸急促,满头满额的大汗。她一惊,急急扣向海清帝右腕,谈了几探,竟是摸不到,觅尘轻轻闭上了双眸。

“如何?”

归海莫湛微带颤意的声音传来,觅尘抬头望向他,摇了摇头。看向归海印,只见他半睁的双眼黯淡无光,昏昏沉沉,显是意识不清。

“刺激他的百会穴或可清醒一刻,能说上几句话,可要我…”

觅尘的话尚未说完,归海莫湛却轻轻摆手,上前在床边跪下,声音疲倦:“不必了,父皇他也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觅尘见他俯身去整了海清帝微乱的头发,微屈的背脊看上去悲凉削薄,不免眼眶一红,叹息一声终是悄然退出了大殿。

并没有过很长时间,归海莫湛便从殿中而出,觅尘忙迎上,本欲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但见他眼眶微红,神情却不见波动,便也微微放心。却是归海莫湛略带暖意和抚慰的目光在她面色微微停留,随即盯向高锡。

“把所有人各自拘谨,不许任何人私自接近通传消息。带人带着四周,不许任何人私自离开,若有违抗,当场杖毙!”

高锡抬眼望了下觅尘,这才领命而去,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高锡是四哥的人吧?尘儿,若是信我,便给四个修书一封,我令高锡连带诏书一并送予四个。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若信得过我便早日回京吧。父皇去的突然,又非善终,我怕京城会出岔子,早日举行登基大典,方为上策。何况,此时若是大军回京,难免会引起京中恐慌,你可愿…”

“好!这信我愿意写,我信你!”他的话尚未说完,觅尘便清声打断。

两人目光相触,皆是明眸坦亮。觅尘只觉他的目光中沉淀着淡淡的安宁与微笑,这一刻,清风伴着秋雨洒入屋檐,却让她觉得丝丝秋雨也笼了温暖。

第六卷 尘埃落定 第四十九章 青莲

夜雨如幕,细针一般洒在玄色披风上,归海莫烬负手站在夜色中,仰首承接着细密的秋雨,目光幽深,眉宇微蹙。

身后营帐连接,悄然静寂。自从接到京都海清帝中毒的消息他匆匆做了部署,便在五千黑翊军的护卫下,快马向京都赶。

心知形势紧迫,更惦念身在京城的觅尘,归海莫烬一路星爷驰骋,给每个黑翊军皆配备了精悍战马两匹,一路换乘,五日竟生生赶到了庆阳。

前日在渡原城,总算是和苍亦碰了头,已经见到了铭儿和音儿,可是想到独自呆在宫中的觅尘,归海莫烬只觉整颗心都要纠成一团。

这几日几乎没有下过马背,纵使铁打的人受不住,马屁更是多有口吐白沫。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休整一夜,一面则不忘让柳逸远前往庆阳驻兵营地征调战马。

“王爷。”

身后春来慕扬急急的脚步声,伴着他微扬的唤声,归海莫烬转身:“说。”

“高公公来了,片刻便到营中。”慕扬喘息道。

归海莫烬眉宇骤然蹙起,大步便向营帐前走去。高锡乃是海清帝贴身太监,此刻更是应该死死守在海清帝身旁,也是万万不能离开皇城一步的。

他竟到了这里,那边说明,海清帝…怕是已经归天了。

归海莫烬刚走到营帐最前,遥遥便望一队人马向这边冲来,他目光闪烁,双眸微眯。

高锡勒马,喘着粗气爬下马背,望向归海莫烬的眸中带着几分兴奋,几分焦虑。

归海莫烬眼见归海莫烬转身,忙快步跟上,他心知形势紧急,也不多言,低声道:

王爷,皇上三日前龙驭宾天了。“

归海莫烬虽是心中已经猜到,可骤然听他这般说亦是心头一惊,脚步微顿,蹙眉点头,向大帐走。

高锡见他面沉如水,显是在思索着什么,便也不再多言,紧步跟着。

归海莫烬走至帐前,停下脚步,沉声道:“慕扬,传令下去,大帐白步之内,不得留人。你和吕劲、许夺速到大帐。”

慕扬见归海莫烬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忙应声而去。

入了大帐,归海莫烬却也不急着询问政事,轻靠椅背,望向高锡:“郡主还好吧?”

帐幕一掀,吕劲、许夺、慕扬闪身而入,也打断了归海莫烬看信的动作。高锡此时,才微微一笑,将袖中诏书抽出,大步走至帐中,高高捧起跪在了地上。

“高锡拜见圣上,吾皇万岁!”

归海莫烬展信动作骤然一滞,目光凝滞在高锡高高托起的圣旨上,双眸眯起,眸中幽黑无垠。

慕扬等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面上狂喜,齐齐跪地,跟着参拜。

归海莫烬蹙眉起身,绕过长案,接过高锡手中圣旨,摊开来看,一面沉声道。

“都起来。”

高锡起身,笑道:“老奴深恐误了事,便带着几分小子快马赶了过来。宣召的仪仗队都滞留在了后面…”

归海莫烬剑眉微蹙,轻摆手。

“无碍。”

他目光沉沉凝望着明黄圣旨上“甚肖朕躬,传位朕之四子翰王”几个字,面沉如水。

高锡也心知此刻京中危机,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微微犹豫,贴近归海莫烬,低声道:“皇上归天前召见了海勐,当时殿中只有慕王在侧,医圣子走后,皇上毒素攻心。”

他将圣旨放在桌上,展开觅尘的信,细细看了起来。慕扬等人见他神色专注也都不敢说话,屏息静待。不长的一封信,归海莫烬看得面色数变,待最后终是唇际掠过一丝笑意,面容也柔和了不少。

“王爷,皇上已经归天三日,京中局势瞬息万变。唯今之计,王爷需得速速回京登基啊!”高锡眼见他目光自信上移开,忙焦虑道。

慕扬面有喜色,道:“济州、同州兵马已经按照王爷的意思准备妥当,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大军三日便可逼近雒阳城。京城中内有程将军控制禁卫军,外有慕靖掌控虎翼军。如今又有传位的诏书在手,只要王爷回京,登基为帝,顺理成章。”

“是啊,王爷,属下这就吩咐下去,令兄弟们拔营。待逸远一回来,马上便护送王爷回京。”吕劲也上前道。

归海慕靖却是盯向高锡:“皇上驾崩前可曾说了什么?”

“没有,皇上受毒物影响,清醒的时候本就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有慕王陪伴在侧。”高锡面容微沉。

归海慕靖剑眉微蹙:“高公公,当年青岭的事情你是知晓真相的。依你看,皇上这传位诏书如何?”

高锡一愣,在归海莫烬锐利的目光下又觉心一惊,蹙眉道:“王爷,皇上传位王爷有几分真心老奴不知,但有几分是迫于压力,老奴却是知道的。皇上虽是身中蛊毒,可脑子还是清醒的。南方大军现下皆掌控在王爷手中,镇北军虽是名义上由慕王爷制,可慕王已然归京,相反统领慕靖乃是黑翊军旧部,这点皇上心里可清楚的很。放眼海天兵权几乎都掌控在王爷手中,皇上怕也是被逼无奈。他心中拿不准王爷的心思,若立他人为帝,王爷纵使甘愿臣服,到时候新帝能不能夺取兵权尚不可说。所以为保海天不起风波,他只能传位王爷。”

归海莫烬轻勾唇角,思忖片刻,豁然起身。

“慕扬,带锋锐营一百个兄弟随本王连夜起身回京。许夺,你快马赶赴同州令王京领兵南下。吕劲跟着大队压后,按原定速度赶路便是。”

慕扬一愣,面容微惊:“王爷要打先回京?这怎么行!”

“如今京城风起云涌,太不安全了!王爷三思!”

“一百个弟兄哪里能护王爷周全,紧也不紧着一两日啊!”吕劲、许夺也惊呼道。

高锡双眉微蹙,沉声道:“王爷就那么信任慕王?京城中尚有九城御林军,京畿卫不在控制之中。王爷三思。”

归海莫烬却是唇角轻勾,轻抬右手,望着手中觅尘的信,笑道:“你们不必多动,本王不是信慕王。本王…信的是尘儿。再者,只要八帝守在渡飞关,郇阳掳南军坚守不动,便能震撼京都,料想他们也不敢乱来。”

雒阳城,皇帝龙驭宾天已经七日,一场秋雨也下了七日,树叶花木尽皆飘落,寒风吹过,满城吹过,满城素白,满目萧索。

海清帝的灵柩展示停放在清和殿,连日的阴雨让皇宫越发显得凄凉紧张,禁卫们早已披挂麻衣,放眼望去只有漫天的白色飘零在风中。皇宫之中,人人自危,静的可怕。

这日天光终于放晴,望着太阳一点点升上晴空,觅尘只觉压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海清帝驾崩,敏妃忧思过度,一下子便病倒了,归海莫湛又整日忙绿。这些天觅尘一直呆在明轩宫,行针诊病,侍奉汤药。

今日眼见天气好转,难得的敏妃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觅尘便辞退宫女,缓步在小花园中赏花。明轩宫的小花园虽是比不上御花园品种稀奇,但皆是敏妃精心奉养的。

一片蓝海棠经了秋雨,难得的没有凋零,反倒更见冰清玉洁,花姿潇洒,雅素有致。觅尘看得欢喜,一时兴起,便吩咐宫女到沐阳宫去取画板,颜料。

泰山封禅前她住在沐阳宫,虽是后来出宫,但一应用品却都留着宫中,其中包括她做水彩画的一套用具。觅尘吩咐宫女支起画板,调试了颜料,便凝神画起了眼前美景。

“好美。”

一声惊叹自身侧传来,觅尘一惊,险些将手中的画笔脱手。

“呵呵,吓到你了?”

清风般的笑声传来,觅尘扭头正迎上归海莫湛清风朗月般的面容,她微微一愣。

有多久了,不曾见到他这般笑。最近他总是紧蹙着眉头,一副心思沉沉的样子,觅尘也能想象他面临的压力。如今见他又这般笑,竟觉恍若隔世,不免看得发呆,喃喃道。

“真好…”

归海莫湛微怔,品味到她话中的疼惜,眸有暖意,又是一笑,目光凝滞在她的眉心。那里,一抹蓝色的颜料俏皮地粘在上面,他轻轻抬手:“瞧你,都成花猫了。”

手刚要出到觅尘的额际,却又一滞目光一转,执起最细的画笔,轻托觅尘的下巴,笑道:“别动。”

觅尘淡笑,望着他轻轻抬手,目光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眉心传来酥酥痒痒的感觉,觅尘咯咯而笑。却是归海莫湛手腕轻动,用画笔在她眉心点画轻勾。

归海莫湛几笔勾画,那抹粘在觅尘眉心的蓝色颜料已在他的指端化成了一朵盛开的青莲,他满意一笑,退后一步,定定望着觅尘,双眸越发如浸透了秋雨,温润明亮。

觅尘被他盯地不好意思,起身笑大批:“我去看看你把我画成什么样了。”

归海莫湛见她身姿轻灵跑向院中的清湖,摇头失笑,迈步跟上。刚走两步目光却凝滞在前方,但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一晃自回廊下穿过,眼见便要穿过月门,轻功竟是精妙绝伦。若不是归海莫湛正对着那边,根本就发现不了他。

归海莫湛眸有微异,扬声唤道:“英叔!”

付英听到唤声,身体一僵,心一紧,停下了脚步。回过身,遁声望去,正见归海莫湛自影墙后迈步而出。他眸有懊悔,却瞬间不见。

觅尘被他突来的唤声吓了一跳,扭头竟见院中多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又是一惊。这人武功好高,她竟是丝毫未注意到他何时在这里的。

“老奴方才没有看到王爷,还望王爷见谅。”

“英叔怎么在这里?”归海莫湛舒缓一笑,扶起付英。

“相爷惦记娘娘的病,令老奴来看看。”付英躬身道。

归海莫湛盯着他的双眸却是微微一眯,宫中已经九门禁闭,宫外人此刻是万万进不得宫的。付英竟在此处,那边是邹杰臣费心将他送入宫的,只是看望母妃,万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他心中虽是狐疑,但也知道既然付英不肯说,就算他问了也得不到实话。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可见到母妃了?”

“见到了,娘娘还令老奴回去告知相爷,让他莫要记挂呢。老奴多谢郡主,娘娘气色好了许多,都是郡主的功劳。”付英说着竟欲跪地行礼。

觅尘早就听说右相府的管家付英在福州港甚有威信,又给归海莫湛和邹苑曦尊为长辈,现在见他俯身给自己行礼,忙笑着扶他。

“娘娘待我甚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付英也不坚持,望向归海莫湛:“相爷还等着老奴回话,老奴告退了。”

归海莫湛笑着点头,眼见付英转身,他眉宇微蹙,心思微沉。

觅尘望着付英背影笑道:“这英叔武功定然甚为厉害,走路衣不染尘呢。”

归海莫湛淡笑,看向付英脚下,正见他抬步迈出月门,归海莫湛目光骤然凝滞在他抬起的鞋底上,面容大度。

觅尘看的清楚,心下奇怪,扭头付英已是消失在了眼前。她不解看向归海莫湛,却见他双眉紧紧蹙着,双拳微握,满面沉重。

“怎么了?”

觅尘焦虑的问声传来,归海莫湛骤然抬手拉住他:“尘儿,你现在变到母妃寝宫,今日万不可离开她的视线。记住了!”

他说罢,转身便走。觅尘一惊,心一纠,忙拉住她。

“是不是他们预谋了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归海莫湛眼见她一脸焦虑,目光轻闪,快速道:“英叔脚底沾着紫色泥土,那种泥土京城中只有吴府有。”

觅尘思绪急转,面容微变,狐疑地盯向归海莫湛,声音微变:“哪个吴府?”

归海莫湛抬手轻抚她冰冷的面颊:“吴戈一的夫人酷爱养花,她养了一种甚为稀有的碧螺花,专用这种特质的紫色泥土。”

拿觅尘只觉头脑一阵轰鸣,却听归海莫湛道:“尘儿,相信我,我定不会让他出事!乖乖呆在母妃宫中,哪里都不要去!”

面上似有寒风拂过,觅尘抬眸,眼前青影一闪,归海莫湛已是施展轻功远去。觅尘只觉浑身透骨冰冷,吴戈一因为其女婚事和莫烬俨然已成死敌。他们预谋了什么?会对莫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