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钧现在的心里五味杂全,但桑清此刻的梦里却只有甜蜜。

桑清和程庭钧订下婚约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第一次见面时的光景,在桑清的记忆里直到今时今日依然鲜活如初。

那一日桑清正坐在院子里看书,“良辰美景奈何天,似这般赏心乐事谁家院?”

突然矮墙外扔进来一块小石子,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桑清抬头向上望,“是谁?”

没有人出声,她站起来走到那粒小石子落下的地方,这才发现原来小石子的外面还包着一张纸,她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莫要辜负这好韶光,一个时辰后老地方见。

桑清的心突突的跳,四月之后就是婚期,这人怎么如此心急?可是她已是待嫁之身,母亲断断不会再应允她去玉林峰,怎么办呢?

她考虑再三,先回房间把书放好,然后把廊前正在说笑的香榭和鸣翠叫来,吩咐香榭:“你去告诉母亲,我今天馋她亲手做的西湖醋鱼,烦她给我做。”

香榭扮了个鬼脸:“小姐都要出阁了还这样跟太太撒娇!”

桑清回道:“正是因为要出阁了,以后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菜机会才越来越少,快去吧。”

香榭答应着去了。

桑清回头把鸣翠叫到身边来,“我现在要溜出去见一个人。”

鸣翠刚要说话就被桑清捂住嘴:“嘘!别出声,你和我一起去,香榭嘴碎,告诉她了母亲肯定会知道,我只去一会儿,不会有人发现的。”

鸣翠点点头,桑清松开手,“从哪里出去不会被人发现?”

鸣翠说:“只能从柴房边的侧门出去。”

桑清斟酌了一下,“这个时辰那里有没有人?”

鸣翠想了想,“柴房平时只有张贵会去,这个时辰他应该跟梁叔出去采办东西了。”

桑清咬牙:“那就从那出去!”

主仆两个畏畏缩缩地跑到柴房,鸣翠上前使劲搬动那块门闩,它却只是嘎吱嘎吱响,半天都没动一下,桑清看着着急上前一起帮忙。

桑夫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桑桑?你在做什么?”

桑清回头,桑夫人惊讶的看着她,桑清亦惊讶地看着桑夫人身后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的程庭钧。

“你?!”

程庭钧轻咳掩饰:“我。”

桑夫人拉过桑清的手:“程少爷过来送成亲那日的吉服给你试穿。”

程庭钧道:“桑夫人别见外,叫我庭钧就行。”

桑夫人笑笑,“桑桑,庭钧带来的衣服放在你房里了,你去试试。”然后对程庭钧说:“你跟着桑桑去吧,我去厨房看看,你们试好了也差不多该吃饭了。”

程庭钧点头答应

桑夫人朝鸣翠使了个眼色,鸣翠就乖巧地跟着她走了。

桑清等人都走了之后才回过头来问:“纸条是你丢的?”

程庭钧强忍住笑意:“是。”

“那你现在怎么在这里?”

桑清嗔怒起来的样子看在程庭钧眼里格外好看,他眼睛里透露出来盛大光明,“因为我想你了。”

桑清后来不止一次地回想,不管程庭钧后来如何给她难堪,那一日心动的感觉却永远美好的存放在记忆的最深处,不愿、不能、不忍也无法触碰。

第五章

[更新时间] 2012-09-04 08:00:01 [字数] 2483

司马翌看着桑清渐渐清明的双眸,“桑桑,你终于醒了。”

桑清有一瞬间的恍惚,“你…”

司马翌松开抱住她的双臂,桑清终于清醒过来,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司马翌坐起来:“在客栈。”

桑清慌乱地把衣服整理好,“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司马翌握住她的手腕:“桑桑…”

桑清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司马翌抓住她的手:“你冷静一点。”

桑清依旧挣扎,司马翌加大手上的力度,提高音量重复:“你冷静一点!”

桑清停下来,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她别过头去不说话,司马翌抬起右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我认识你,你是大远米行桑老板的女儿桑清,对不对?”

桑清双手掰开他钳住自己的手指,艰难的开口:“男女授受不亲!”

司马翌道:“人人都道桑老板有个好女儿,留过洋有见识,谁知也是这般迂腐。”

桑清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

司马翌笑道:“你这样多的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说罢不等桑清开口,主动回答她:“你在江南长大,总不会没听说过奉军吧?”

桑清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是…”

司马翌点头:“我复姓司马,单名一个翌,你可以叫我兰成。”

江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司马君毅为奸人所害,他的独子少年英雄,二十出头便代替他揽了军权坐镇江南,成为一时佳话。

桑清明白了:“原来是督军。”随即又有些疑惑:“那么你应该在江南才是…”

司马翌看着她。

她终于想起来:“奉军攻进了北顺?”

司马翌道:“李楚怀这块老骨头可没那么容易咬。”他目光凌厉,自负一笑:“不过我既然从江南举兵北上,就已将这东北三省视为我囊中之物。”

桑清缩起身子,退到床的最里面,用棉被包裹著自己:“司马将军少年得志,不过这与小女子无关。”

司马翌背过身,“你放心,我不会轻薄你。”

桑清听到轻薄二字,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她问道:“我在这呆了几天了?”

司马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迈开脚步准备出去:“你好好休息,我让人送吃的进来。”

桑清尖声问:“司马翌!我在这呆了几天了?”

司马翌道:“一会儿会有人送吃的来,你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对她说,将身子调养好最重要,旁的你不必担心。”说完不等桑清答复就走出去了。

不久就有丫头进来送吃的,居然是江南的小吃,桑清叫住她:“我来这里多久了?”

丫头把东西放下:“少奶奶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三天?桑清大惊失色,自己已经在这里耽搁三天了!不知道程庭钧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张妈她们有没有顺利回城,她踉跄着下床来,“能不能麻烦你找人去帮我打一桶热水来?”

丫头答应着:“刚刚那位少爷已经吩咐过了,水已经在准备了,还要一会儿才能送来,还有这身换洗的衣服,也是那位少爷让准备的,少奶奶,先吃点东西吧。”

桑清掂量着,最终点点头:“谢谢你。”

那丫头笑着答应:“少奶奶快别这么说,您真是好福气啊,少爷对您这么体贴。”

桑清苦笑了一下,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放下:“你去催催,让他们快些送水进来。”

水很快被送进来,司马翌亲自送上门,桑清努力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多谢。”

司马翌问:“还有什么需要的?”

桑清咬咬牙:“桑清有一事相求,望督军答应。”

司马翌笑言:“只要你说,只要我能。”

桑清于是轻飘飘的开口:“我与外子三日前走失,现下不知他情况如何,不知可否麻烦督军寻一寻他的下落?”说完又加了一句:“以督军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手段,这点小事对您来说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是不是?”

司马翌的笑容凝在脸上,半天才挤出一句:“是。”

桑清洗漱完毕出来,司马翌正坐在桌子上批阅公文,听见她出来的声响于是抬头,“衣服可还合身?”

桑清欠欠身:“多谢督军费心。”

司马翌看她穿着这临时备来的颜色鲜艳的北方服饰觉得有些好笑,“你还是穿素色衣裳好看。”

桑清莫名其妙,这才头一次见面,你从何处见过我穿素色衣裳?这人也忒自来熟!她有些不安:“不知桑清拜托督军所查之事怎么样了?可有进展?”

司马翌的眼光重新落回公文上:“这事用不着我去查,不出两日就会有人亲自找上门。”

桑清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只当是司马翌不肯帮忙,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对他告辞:“既然督军公务繁忙,我也不便再诸多打扰,打探外子消息一事就不麻烦督军了。”

司马翌冷笑:“你当我是故意不替你去寻他?”

桑清站住,“我与督军萍水相逢,本不该冒昧相求。”

司马翌道:“程庭钧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他能耐大着呢,用不着我出手,你不妨在这多等两天,他一定会找来的。”

桑清回头:“还未感谢督军连日来对我的照顾,届时外子来了,我夫妻二人定当好好报答督军的大恩大德。”

司马翌搁下笔:“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桑清这才发现,他确实有些眼熟:“督军的意思…我们见过?”

司马翌走到她身边,“三年前,江南的玉林峰上我们曾见过一面。”

桑清猛地一后退,三年前玉林峰,她怎么可能忘?可是,她实在不记得,那天在玉林峰除了遇见程庭钧,还遇见过别人。

“还望督军明示。”

司马翌正欲开口,门口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督军,承军主帅李楚怀亲自来访。”

司马翌转头对桑清说:“你进去。”

桑清亦不愿跟他的事作过多牵扯,撩起帘子就进里间去了。

李楚怀只带了一个随从,司马翌只瞟了那随从一眼便客气地对李楚怀抱拳:“李大帅亲自登门,可真是折煞兰成了。”

李楚怀哈哈大笑:“司马督军如此阵仗来看老夫,不亲自来怎么成呢?”

司马翌给李副官使了个眼色,李副官连忙出去,司马翌道:“大帅说哪里话,请坐,来人哪,上茶!”

李副官集结好一众将士,在外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开战。

李楚怀听到外面声响,客气的笑了笑:“素闻老督军教子有方,不想竟是这样待客。李某孤身前来,此刻在贵军营帐,督军是不是多虑了。”

司马翌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然后高声喊了声:“李副官!”

李副官闻声快速进来;“督军?”

司马翌训斥:“训练部队走远一点!扰了大帅兴致你可担当得起?”

李副官低头:“是,卑职该死。”

李楚怀冷眼旁观,这时方劝道:“督军不必动怒,底下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司马翌瞪了李副官一眼:“滚!”

李副官出去之后召集所有人马把子弹上膛,不动声色地看守在外面。

司马翌问:“不知大帅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李楚怀正色道:“实不相瞒,老夫此番前来是为了找一个人。”

第六章

[更新时间] 2012-09-05 08:00:02 [字数] 2178

司马翌道:“哦?找人?在这里还有什么人是您找不到的?”

李楚怀道:“承奉南北对望,素来相安无事,无知妇孺见奉军出兵攻城,并不了解司马督军意在切磋,一时慌乱与家人走散,不知贵军是否见过一个名叫桑清的女子?”

司马翌失笑:“这名女子是什么人?竟惊动了大帅亲自来寻!”

李楚怀道:“老夫冒昧前来,还望督军莫见怪才好!”

司马翌连连摇头:“自然不会,只是我怎会有那名女子的消息?”

李楚怀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实在不像是刻意为难,司马翌看他朝那随从看了一眼,于是道:“大帅今日前来就位着那女子之事?”

李楚怀道:“当然不是,北顺城内人心惶惶,不知司马督军的意思…”

司马翌哈哈大笑:“兰成自然是意在切磋,否则承奉要交战也不会等到今日,您说呢?”

李楚怀怎能不知道凭奉军之力拿下北顺是轻而易举的事,之所以拖到今天仍旧南北相望,无非是忌惮西北侗军,如此说来程家怀疑桑清之事与司马翌有关也确实有道理,北顺城人人都知道,程家二姨太姚彩凤乃如今侗军主帅姚少卿的亲姑姑,侗军没有举兵进犯也正是出于此因,侗奉二军有北顺挡在中间,战不能战,僵持了多年,若是程家一除…

李楚怀道:“说来这位程少奶奶和督军倒是老乡,怕是从前相识也是有的,那程老爷正当商人,举家上下急得团团转,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托我,我也不得不舔着脸来叨扰督军。”

司马翌连连摇头,表情真诚有加:“若是兰成有缘得见,哪里需要大帅亲自上门要人?还不早就命人好生将她送回去?大帅莫怪,此事兰成帮不上忙。”

李楚怀也不愿为此伤了和气撕破脸,只好告辞。

那随从跟着李楚怀走时特地回头来看了司马翌一眼,司马翌冷笑一声,他才回过头匆匆离去。

司马翌三日后就要带兵回江南,他处理完军务照例去桑清房里看看她。

桑清已经睡了,他看着躺在床上皱着眉头的桑清,忍不住伸手想抚平她蹙起的双眉,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最终还是讷讷的收回。

桑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头有些晕,披了件衣服缓缓坐起来,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司马翌趴在圆桌上睡着了,身上只披了件军衣,桑清的眼神渐渐清明,她掀开被子下床来,傻傻的看着他,司马翌睡得浅,大概和桑清之间也是有些感应的,他很快抬起头来,两个人就这样怔怔的对望,过了一会儿司马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就这样起来了,衣服都没多穿几件,快回床上去。”

桑清哑着嗓子开口:“督军如何宿在桑清房间?传出去督军颜面不保,桑清也抬不起头做人。”

司马翌皱着眉:“你回去躺着。”

于是桑清只好躺回去,司马翌亲自替她倒来一杯水,桑清皱眉摇头,司马翌便顺手放在桌上,在桌边坐下来。

桑清有些困惑:“你上次说我和你见过。”

司马翌道:“你不记得了。”

桑清道:“你说三年前,玉林峰?”

司马翌点头又摇头:“三年前的事你不记得了就算了,重要的是现在。”

桑清不欲和他多说,只是问:“我受了惊吓,多亏督军出手相救,待我与外子团聚,定当好好感谢督军。”

司马翌听她提到程庭钧,冷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桑清不知他何意,便开口道:“虽然我忘了曾和督军见过,如今再碰上也是缘分,督军若是不嫌弃,算桑清是个朋友。”

司马翌看着她:“我怎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