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白秋还未反应过来,她原是偷偷出来弹琴的,意料之外被认识的人到底尴尬,本身下意识地想躲闪,可是听到桓羽所言,又有些不解。桓羽此时半鸟半人,因翎尾展开,仙气又鼎盛,的确是比平时要华美,浑身冒彩光,但还不至于认不出来,白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气氛凝重。然而白秋呆懵,桓羽却似是并不介意这个气氛。只见他回过神来,忽然大步上前,走到白秋面前,一把用力抓住了白秋的手腕。

不等白秋反应,只听他说道:“我一直在寻你!”

……

孔雀仙桓羽向一只小仙狐开屏的事,不多时就传遍了天军营。

此事会传出来其实倒也不算意外,白秋弹琴弹到后面渐渐忘我,也就没有刻意地克制声音。她弹琴弹得颇具灵性,不止是桓羽,也有其他山神听到琴音过来看看。虽说山神的修为普遍不高,但这批神仙中既有白秋小玉这般的小仙,也有老土地神这般论起年龄比一些神君仙君还要年长的老家伙。他们要隐藏气息颇为容易,只是见白秋特意挑了个僻静无人之地弹琴,知她是不想被打扰,这才没有现身,但倒是巧合地看见了些事。

除此之外,由于两位会尴尬的当事人中羽毛比较多的那位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而且行事十分大胆,其他人即便是没有现场看到的,在山神大会接下来的几日中,或多或少都看出些端倪,再从不知何处听来他在竹林里开屏的消息后,大家都纷纷露出喜闻乐见的神情来,笑呵呵地准备坐看好事。

“我听说他是在竹林里撞见人家狐狸仙弹琴,愣神之后,当场开了屏!”

“这几日桓羽天天守在对方回院子的路上,等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只要她经过就立刻上去搭话!”

“……我看到他每天手里都捧着极为精美的盒子,想来一定是礼物!”

“啊,说起来两天前,我还瞧见他站在仙子院落门口,朝里面大喊‘我死都不会放弃的!’,然后那只小狐狸受惊得要命跑得飞快……”

“我听过他喊‘我屏已经为你开好了!’和‘我需要你同我一起回南禺山!’,哎呀,真是着急。”

“还好现在已经是分开的战法课了,否则她只怕很难跑掉。”

“想不到那个桓羽也会有今日,啧啧啧……”

众所周知,孔雀开屏的原因无非是两种,要么是竞争,要么便是求偶。虽说两种可能性都有,但一只雄孔雀对着初次见面的异性情不自禁地开起了屏,难道还会是前者不成?而孔雀仙桓羽的貌美之名和高傲的性子在山神中向来颇有名气。山神个性大多温和慈爱,而桓羽在仙中着实算年龄不大,大多数山神对他都是看可爱稚嫩的后辈的态度,见终于有人能令他放下自身对外貌的自负放低姿态去追求,可以让他好好磨砺性情成熟些,不少神仙的态度都是乐见其成。

看小辈谈恋爱总是个有意识的事,再说,同样是那么漂亮的晚辈孔雀和那么漂亮的晚辈狐狸,乍一看还挺登对的。于是他们每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彼此你追我赶,猜测着这两个小家伙到底最后会是个什么结局。

山神们谈论得着实颇为开心,然而这个时候,白秋的内心却是崩溃至极。

事实上,事情与其他人想象中完全不同。

比如这个时候,桓羽就站在她和小玉的厢房门口敲门,手中还捧着那些人看到的传说中精美的盒子,只听他道——

“出来!”

“我死都不会放弃的!”

“我需要你同我一起回南禺山!”

“我屏已经为你开好了!”

“快出来穿上我精心为你挑选的衣服和饰品!我要亲手为你画上一个倾城绝世的妆容!快让我们用最有朝气的姿态一起站在镜子前面比一比到底谁才是最美的!”

白秋:“……嗷呜呜呜呜。”

白秋绝望地嗷着嗷着就呜呜呜哭了起来,沮丧地团成一团。一旁本来在捣药的小玉心疼地从药杵上腾出一只手,用没有一点锋利之处的兔爪子拍了拍白秋的脑袋,感慨道:“辛苦你了,要应付这家伙。你们长得太漂亮的人也不容易啊……放水让他都不行,唉。”

此时说来话长。

自那日她为了练琴到竹林里碰到桓羽之后,桓羽不知为何便总嚷着要同她一较高低。白秋本也没觉得自己十分漂亮过,被桓羽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后来又因他主动带了衣服过来,弄得白秋十分难为情。因桓羽性情执着,盛情难却,白秋觉得对方是好意,便顺着他的意思同他比了两回。谁知头一回桓羽觉得是白秋胜他一两分,便突然高高兴兴地立刻要拉她回南禺山,白秋吓了一跳,自是不愿意走的,故而连忙找借口要再试一次。

那时她和小玉都以为桓羽只是想赢,赢了变回回答原来那个自怨自艾自己为何如此美的状态,第二次小玉便给她出了主意在妆容上下了些功夫,有意让了桓羽两三分,本以为他这回应该满意,谁知桓羽当场变了脸色,第二日就取了比原来还要华丽漂亮的衣装饰品过来。

赢也不可,输也不可,然而桓羽又不愿放弃,一来二去便僵持成了如今这般,桓羽也显而易见地越来越焦躁,变成了你追我赶。白秋不知如何待他才好,两厢便不禁僵持下来。然而天军营里不少人都觉得他是动了春心,乐得看他们玩。因桓羽平时高调,流言传得又快,渐渐得好像不止山神之间,就连一些天兵都隐隐察觉到这里出了点事,有时会感兴趣地议论几句。

白秋颓了一小会儿,这才重新钻出来不解地道:“你为何非要同我分高下?再说我们已经比了两次了,又何必再比……你知我未必比得过你,而且即便是勉强赢了,也不愿意去南禺山呀。”

白秋这话说得坦白。桓羽虽说来得频,但要说非常过分其实也不至于,只是她着实不解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故而为难得很。

好在桓羽的确分寸尚有。听完白秋之言,门外沉默了片刻,过了良久,桓羽才道:“……那此事再议。既然你今日不愿,那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寻你!”

话完,门外到果然传来了离去的脚步声。白秋松了口气,可仍是不明白桓羽究竟是何意,便有些惴惴。

……

不过,即使当事人这边暂时歇了,流言却还未止。

此时,天军营内一天的训练结束,天兵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散去。奉玉则还在他办公的殿宇内,殿宇内三面环书,整洁利落,唯有奉玉面前的桌案上堆着各种竹简木简和厚厚的章卷。

屋内燃着提神的熏香,奉玉坐在长案后,手中提笔。长渊则坐在他对面,手中同样拿了不少东西,此时正一本正经地将近日的情况一样一样向奉玉汇报。他说完长长的公务后,咽了口口水润喉,稍顿一下,这才抬头看向面对面之人,道:“……大致便是如此,将军,你觉得怎样?”

奉玉平静地点了点头,执笔在面前的案卷上批了几笔,交给长渊处理。

这时,有几个天兵笑着殿外经过,口中似是谈论着什么。尽管他们距离不近,但因奉玉和长渊听力都好,便有几分喧嚷。长渊听懂了他们说得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

奉玉见他这般神情,不禁扬眉道:“说来近日将士之间好像很是热闹,天军营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奉玉这阵子忙,无暇关心鸡毛蒜皮的事。而长渊平日里接触天兵的时候比较多,且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竟要比奉玉小些,倒是清楚一二,故而他见奉玉感兴趣,便笑了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山神那边近日出了些小状况。”

“嗯?”

他随手又取了一份新的公务文卷批阅,一边写一边问:“是出了何事?”

长渊笑答:“说是有个向来盛气凌人的孔雀仙喜欢上了一位白狐仙,一反常态追得厉害。年轻山神谈恋爱到底有趣,最近大家闲得无聊都围着看呢。”

奉玉闻言,笔尖不禁一滞。

不过狐狸在参加山神大会的神仙里也不是少见的形态,奉玉稍滞了一下,便继续随手书写。批阅重要的仙界文书运笔之中便要带些气息,奉玉熟练地运动身上的仙气,将其注入笔中,流畅地书写,只口中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白狐?”

“不错。”

长渊笑着颔首,他一顿,又想起了些细节,补充道:“说是额间带着枚红印的。”

长渊随口说完,本有意再讲得详细些,谁知他话音刚落,就感到奉玉本来用于执笔的仙气剧烈地波动了一瞬,显然是乱了。长渊愣住,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只见奉玉虽还满脸平静地坐在远处,但手中的笔已“啪”得一声,断成了两截。

第40章

奉玉:“……”

长渊:“……”

笔断掉的那一刹那,奉玉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着未动, 连脸上的神情都一丝一毫的变化。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刹, 过了好久,长渊才看到奉玉缓缓动了动, 面无表情地将断掉的笔收拾起来,手面在纸卷上一抹, 把笔断掉时留下的多余墨迹消去,仿佛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长渊安静地看着奉玉沉着冷静的模样, 只觉得殿宇中一片死寂。

长渊吞了口口水, 过了许久才斟酌地开口道:“将军, 你的笔断了唉……”

奉玉:“嗯。”

长渊:“……”

奉玉神情自然, 好似笔写到一半从中间断开是很正常的事, 跟他的情绪根本无关。要不是长渊刚刚亲身感受到了奉玉仙气的震动,知道那支倒霉的笔是活生生被奉玉暴乱的气息冲断的,他可能就要信了!

长渊的内心是震惊的, 要知道奉玉天生将神,素来冷漠沉稳,心智不易动,是大军压城了还能气息一丝不乱、从容不迫地思索出最佳方案的那种人。经过漫长岁月之后, 长渊早已不记得奉玉上一回情绪明显泄露是什么时候,让他在这种普通的交谈中动气可谓是天方夜谭, 可是刚才那一瞬间奉玉身上那么剧烈的气息波动, 难道是错觉不成?!

长渊内心崩溃, 此时将军看着正常, 可是他越是平静反而越不对劲。长渊脑海里的思路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他还记得他们刚才是在讨论山神之事,说到被孔雀仙追求的是一只小白狐时,奉玉的神情就已有些不对劲,后来听到那只白狐额角还有红印,他的笔就断了……

等、等等……等等……

这个特征好像有点耳熟,前段时间高高兴兴地被全天军营喊大舅哥的那个额间有红印的玄英,他是不是好像也有原型的?他原型是什么来着?怎么好像是……

长渊:“……”

奉玉神君说是动了春心,还将夫人带回了天军营,可事实上过去这么久了,任凭天兵天将和山神大队一起掘地三尺,也还没有人见到神君夫人真容。长渊应当是同奉玉最亲近、也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天将了,可实际上直到如今,就连他也不曾有缘得见……不过,尽管关于神君夫人的事他们知之甚少,但将军倒是未曾否认过玄英说得夫人是他妹妹,关于那位仙子的事,多少也可从玄英身上推得一二。

玄英与他妹妹应当都是白及仙君和云母仙子所生的孩子,白及仙君自然是天生人身没什么原型的,但但凡修上天的无论灵植灵兽都会有人身道体,神仙中的孩子也是生来能化道体,天生能化的形态自然是多一个赚一个,故而人身的神仙与有原型的神仙交合生子,孩子多半都是可以两边换,且因人身幼时自主能力太差,他们大多都会作原型养大,性情也受影响本身形态,倒是和灵物直接修上天没什么区别。

而玄英虽说平时在天军营里都是人身,不大看得出原型,但听说他无论是原型还是额间那枚红印都是随了母的,他们母亲的原型好像是……

……白狐狸。

长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渊觉得自己今日沉默下来说不出话的次数特别多。在想起玄英原型的一刹那,他顿时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万分惊诧地看向奉玉,脱口而出道:“……您在吃醋?!”

奉玉原本正在收拾毛笔的手明显地一顿,然后他才回答道:“没有。”

“……然而您看上去并不是没有的样子啊。”

“……”

奉玉听到长渊说出这句话,身体微微僵了僵,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再桌上了叩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长渊。”

“是?”

“你记得的工作刚才就汇报完了,要是你没事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噢。”

长渊没想到自己说了两句老实话将军居然都不留他喝茶了,不禁笑了下。他自然知道这是奉玉表达自己有时候也会小心眼的玩笑话,不过他其实也无久留之意,随便聊两句就要回家陪夫人的,因此反倒是顺势当真站了起来。但长渊刚刚站起就又停顿了一瞬,回头看还端坐在原地、神情之间明显带着愁绪的奉玉,想了想,还是说:“将军,你若当真在意,想来去看看也无妨?山神那边的安排,你这里也都是有的,再说你夫人的事,肯定还是你了解。”

奉玉一顿,回了一声“嗯”。长渊笑笑,便不再多言,转身往殿宇外去了,还不忘替奉玉关好门。奉玉直到长渊的身影消失在木门后,才忍不住苦笑地摇摇头,抬手抚上自己的眉心。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连长渊这般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都一眼瞧出他不对劲来了。

奉玉平时自以为善于掩藏情绪,且他本也不愿在讨论公事时因私事影响心绪,今日这事纯属意外,但他也的确……很难不在意。

他晓得传闻未必是白秋本意,再说流言这种事本就玄妙,经过这么多人之口再传到他耳朵里的多半早就失了真,可听说有人心慕于她,奉玉心里总还是……介意得很。

介意得发狂。

即便长渊不说,他猜自己也多半是憋不住的。

奉玉一顿,抬手翻出了山神大会近日的行程安排,开始研究起来……

……

如今山神大会正处在中期,战法课的阶段还未结束,白秋还在学琴。因为桓羽的关系,她即便是在弹琴时也难免有几分垂头丧气的。

被山神大会请来教授琴艺的是个仙子,名为闻芹,平日里都住在三十六重天之上,据说也是修为数千年的年长仙子,可称元君、道君,一提手弹琴,气度很是典雅优美。她愿意被请来给山神们授课,也是积攒功德、修身养性来的,故而十分随和。

闻芹仙子对近日在山神大会上的事有所耳闻,又教了白秋半个多月,两人早已彼此熟悉,此时见她眉头紧蹙,便清雅地一笑,打趣道:“今日桓羽可是又要来找你了?你担心得琴音都有些低沉了,最近都弹不了激昂的曲子,谈些伤春悲秋的小情小调倒是正合适。”

白秋被她说得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为难。

闻芹仙子见状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多说,而是变回了专心指点白秋琴艺。其实白秋琴艺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很不错,天资极佳,同时明显有师承,于是闻芹仙子觉得自己不应将她的技巧和想法加诸于她太多,免得乱了白秋的节奏,便比起以先生的身份教她,反倒更乐意与她一起弹琴,像是交流心得。

闻芹道:“你的琴弹得好,但锐气不足,拿来修炼修为、修炼仙品都很不错,可作为武器,似是有些偏弱了……说起来,比起那些以琴作为杀器的神仙,你的琴声,倒有几分上古遗风。说来惭愧,我年轻时曾是天帝天宫中的一个掌灯仙子,曾有幸见过一回天帝的弟弟玄明神君。玄明神君是君子之神,过去听过他琴声的人,都说那是仙曲之冠,我那一天也有幸听闻,只觉得是那琴音更胜于传闻,那琴音始终在我耳边萦绕不去,后来有机会拜师,我便择了琴为器,可惜始终都弹不出那一日的半分神韵。后来我才晓得,玄明神君的琴是不沾杀念的,他手不离琴,却并非以琴为凶器,只为抒表情韵而已,方才风雅纯净。他的女儿,后来嫁给白及仙君的云母仙子,虽是以琴为器,却只用来渡雷劫,不曾沾杀孽的,承得是同一道……你的琴不像我,倒像玄明。”

说到此处,闻芹若有所思地看了白秋一眼,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

白秋一愣,觉得闻芹仙子话中有话,也不知她是不是瞧出了什么。然而闻芹仙子只是一笑,并未再多谈,低头继续指点于她。

战法不同于其他,因为要先生一个对一个的面对面教授,时间自是不能很长。一个时辰之后,白秋的时间到了,她便抱着琴从闻芹仙子那里出来了。因为她那一番话,白秋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的,倒是忘了回去的路上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在等她,因此等看到早早就捧着盒子守在路上的桓羽,白秋竟是怔了一下。

桓羽因随时准备着要和她再比一回,日日都是盛装打扮。这会儿他虽是未开屏,但本身生得漂亮又一身华服,仍是让人挪不开眼睛,想来若是平日在街上他这么一站,定是会吸引不少目光。

桓羽见白秋今日大大方方地抱着琴人身走出来了也怔了一瞬,以为白秋是有意再比了,尽管惊喜,但仍只是绷着脸将怀中的盒子往她的方向递了递,示意她接过去换上。

白秋意识到自己忘记变回狐狸已经迟了,桓羽已将盒子塞到她手上。他扬了扬下巴,道:“这是我专程挑来赠你的裙衫,都是女子之物,你若不收,我留着也没有用处。你即便不与我比,也该留着!”

白秋哪里敢接,仙界没有货币,都是以物易物的,桓羽弄来如此华美的服侍,都不晓得是拿什么换的。要是她收下了,哪里还能好意思拒绝同他再比、或是与他去南禺山?宁可不收礼物,日后再找合适的东西送回去。

白秋欲哭无泪,两个人像凡间春节时给小孩子塞红包似的拼出全力互相塞来塞去。

桓羽知道白秋脸皮薄,打得显然就是白秋心里想得那个算盘,他道:“快收下!你若是不喜欢或者再输给我!我还能给你挑更漂亮的!千万别客气!”

白秋听得更不敢收了,拼命往回塞,正要问桓羽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让她一起去南禺山,只听旁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白秋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一转头,一愣,便瞧见奉玉不知何时正从路的另一边向他们走来。

奉玉本为上神,远远地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自是看见了白秋也很为难地在推拒,可见到果真有个漂亮又年轻的男子,心里还是没由来得一阵焦躁。

……想把狐狸抱回自己身边。

奉玉一顿,勉强按捺住自己胸口的烦闷,继续朝两人的方向走。白秋显然已对上他的目光,但他的视线只与她触及了一瞬便自然地移开。奉玉貌似平静地上前,墨黑的眸子看了看两人,自然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第41章

看到奉玉靠近,白秋下意识地心头一紧, 有点不明白奉玉为何会在这儿, 故而不知所措。然而见奉玉移开视线,似乎并没有表露出认识她的意思, 白秋松了口气之余,却又觉得疑惑, 愈发不解。

她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与奉玉说话,不过这一会儿, 桓羽也听到了脚步。他原本生性高傲不太顾及他人, 起初只以为是路过的路人就不太在意, 直到奉玉走到他们身边停下、发出声音, 桓羽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来者不同于其他人的气场和强大气息,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等看清眼前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连忙行礼道:“见过神君!”

即便是对外人素来少有关注的桓羽,却也不至于认不出奉玉。只是这里离天军营的主要场地颇远,近日几乎只有来参加山神大会的神仙们活动,桓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奉玉会出现在这儿, 难免吃了一惊,举止有些仓促。

然而奉玉心里却是焦虑, 仿佛有一团小火苗在胸腔中燃烧。他面色虽还是一片沉静, 可视线却情不自禁地落在了桓羽手中的盒子上。

那是个相当精巧的盒子, 孔雀一族一向偏向于与他们羽翼相似的较深的紫色、碧色以及一些华美而深沉的颜色, 因此桓羽手中捧得这个礼盒亦是这个色调之内的,上面印有发亮的流纹,可想而知十分尽心。

见奉玉在看他手中的盒子,桓羽这才想起他还没有回答神君之前问的问题,便解释道:“这是我想赠给这位白秋仙子的礼物,里面是服饰和珠钗。我有一件事非得同白秋仙子商量不可,因此带了礼物在此处等她,但仙子不愿意收,我们互相推搡,只好在此处僵持。”

“……原来如此。”

奉玉其实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因此而愈发焦躁。他的视线从白秋身上带过,只见白秋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满脸不解之色,心里莫名梗得慌。

这时,桓羽见奉玉有一会儿没说话,顿了顿,便壮着胆子询问道:“那请问神君呢?不知神君今日到此,是为何事?”

奉玉出现在此处不合常理,肯定是有事专程而来,桓羽方才有此一问。奉玉回过神,将视线从白秋身上移开,又重新看向桓羽。他停顿片刻,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点了下头,便回答:“有事,来找人。”

桓羽好奇道:“神君是来寻何人?”

下一刻,桓羽就看到奉玉那双漆黑的眸子缓缓地落在了他身边的白秋身上,然后,只听神君淡淡地回答道:“……她。”

“……”

三人之间静默了一刹,这时,只听奉玉解释道:“这位仙子的家里人有信寄错地方到了我这里,因是特殊信件,我不太好处理,只得亲自来一趟。你们二人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只怕我要劳烦这位仙子和我一同走一趟,去我的办公之处拿信。”

奉玉起先说话是还是看着桓羽的,但说到后面目光已不轻不重地落在白秋身上。

然而桓羽却没从奉玉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来,他在奉玉来找白秋时脑海里已经闪过了许多让人愕然的念头,在听说奉玉的理由后才为自己的多想松了口气。尽管他仍意外于奉玉堂堂一个神君竟真的只因一封送错的信就亲自跑到山神这边来一趟,但奉玉说得正经,桓羽自是没有怀疑,忙道:“我找白秋仙子并无要事……”

说着,他的目光不觉落在自己依然没送出去的盒子上,今日又不能和白秋比试,桓羽总有些遗憾。他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但脸上倒没有显出什么,极有风度地朝奉玉拱了下手,继续道:“仙君既然有事,那我改日再来便是了。”

说着,他便将盒子往袖子里一揣,准备离开。

奉玉朝他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投向白秋。

白秋一愣。其实见到奉玉出现在此处,她亦是感到吃惊的,也能明白奉玉口中说得所谓的信多半是不存在,只是奉玉来找她的借口。白秋这会儿亦明白奉玉的目光是让她过去的意思,尽管不知他为何忽然而来,但还是赶紧抛了过去,登上奉玉的云。因为奉玉始终装作与她不认识的样子,孔雀仙也还在,白秋妥当地在奉玉身后找了个位置乖巧地站好,没有离他太近。奉玉也未多说,只熟练地驾云起飞,往天军营集中地的方向飞去。

奉玉飞得很快,而孔雀仙也没有停留在原地,故而桓羽的样子不久就看不见了。然而出乎白秋意料的是,即便孔雀仙已经不在视线范围中,奉玉仍然直直地平视前方专心纵云,脸上没有笑意,亦没有同她说话的意思。

白秋一愣,隐约觉得奉玉今天是心情不好,可能有点生气了,偏偏从奉玉一丝不苟的态度和面无表情的神情里又看不出端倪。

白秋不明白为什么,也没想到和自己有关,只莫名有些担心,并且本能想安慰他。她走过去轻轻拽了拽奉玉的袖子,出声唤道:“神君?”

奉玉“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但熟练地一把将白秋伸过来抓自己的袖子的手攥进手心里拉到胸口,云依旧飞得飞快。

白秋惴惴地跟着奉玉,心里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能从奉玉跳得极快的心脏、偏高的体温和飞得比以往快得多的云上判断出他情绪急躁。没多久,奉玉的云就落在了他平日里的工作的殿宇前,他拉着白秋走进去,拂袖将桌案上的书卷全都扫到桌下,他平日里工作不少,堆得竹简纸帛都不少,因此这么一扫,那些东西就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地落在地上。

接着奉玉一回头,将白秋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桌案上。

仙界都是席地而坐的,故而桌案不太高,但白秋本以为奉玉会和平时一样将她带到仙宫里去,这会儿见奉玉将她带来天军营的工作之处,已是觉得意外。然而还不等她开口问,下一刻,便感到奉玉欺身压了上来,不等她反应,冰凉的唇已经印了上来。

白秋没有准备好,下意识地“唔”了一声。她能感到奉玉比往常更焦虑,因此有些慌乱,呼吸不过来。她被压得身体后倾,后背弧度弯成弓状,因为奉玉太用力,她的嘴唇被磨得生疼,不久就“唔唔唔”地挣扎着呜咽起来。

她有点被奉玉的力道吓到了,好不容易将他推开,才惊慌地问道:“你怎么啦?”

奉玉面无表情地回答:“吃醋了。”

白秋:“……”

趁着白秋呆得一瞬,他索性没有多解释,便又重新吻了上去,鼻尖磨蹭。

奉玉其实也不是生气,只是他着实烦闷得很。他自己亦晓得自己不该迁怒于白秋,这般吓她不太好,但情绪却难以控制。

他今日是特意算好了时间去的,尽管本来就是想去接白秋,可果真撞见她与孔雀仙交谈,总还有些芥蒂。孔雀一族的男子的确是天生得长得漂亮,与寻常男子不太相同,却也不全然是女气,看着……挺让人不开心的。

等漫长的一吻结束,他顶了一下白秋的额头,一顿,道:“你若是想要新的衣服珠钗,我也可以赠你。”

“衣服?”

白秋在听他说出那句“吃醋”后倒是没怎么挣扎了,只是这会儿仍然被亲得有些茫然。

她眨了眨眼睛,方才渐渐反应过来奉玉的意思,忙解释道:“我没有想要新的衣服珠钗呀,桓羽说要送我东西,并不是……”

说到这里,白秋不禁一滞,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对上奉玉的目光就这么急着回答。她看着奉玉灼灼的眼神有点局促,下意识地低下头,这才将话说完道:“……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