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依旧没有,但空气显然越来越冷。

……嘤。

白秋面对白及,总是要比寻常紧张些的,忍不住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若是狐形,白秋的耳朵都快撇下来了。

然后她就想起了自己在凡间干的事,还有现在还在天军营里活蹦乱跳的奉玉。

白秋不由得愈发心虚了,她见两个称呼都不对,脑袋一缩,终于壮着胆子上前扯了扯白及的衣角,轻轻唤道:“爹……”

白及神情一缓,应道:“嗯。”

第59章

这个称呼一出, 白及的神情总算缓和下来, 尽管总体而言仍是清冷,但周围的气氛却是好了许多。

白秋望着面前高傲但应了声的亲爹松了口气, 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虽是父母的女儿,但自从拜母亲为师,算是投入仙门之后,亦是自己家中的弟子。平时可以撒娇的时候喊爹娘,但若是练剑练琴修习法术, 依旧是要规规矩矩地喊师父的。爹在家中还好,但出了旭照宫宫门便要比平日里来得冷漠些,即便是白秋看了,也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性情喜怒。

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眼前的仙君,见白及后背挺得笔直, 无论何时身上的白衣都整齐挺直、一尘不染, 白秋也下意识地挺了挺后背, 偷偷抚了抚袖子上的折子, 看着白及的神情,颇有几分神往。

幼时她便知父亲是强大的仙君,但当时还不太明白那些仙君、神君、仙品名称之下的含义,只晓得爹便是爹,该撒娇便要撒娇, 经常跟着娘在爹的膝盖上蹦蹦跳跳。后来渐渐长大, 方知白及的不同之处, 她对父亲憧憬有之, 敬慕有之,仰望亦有一些。娘说为狐在外要端庄,即便现在还做不到爹、娘和兄长那般,白秋也总想着尽量不给爹娘丢脸,这会儿她瞧着自己同白及一般雪白平直的袖口,心里莫名便有几分高兴。

此时见白及气场缓和,白秋定了定神,好奇而期待地左看右看,问道:“爹,娘呢?娘不在吗?”

她分明记得爹娘是一并外出的,况且平时他们两人也不太愿意分开,闭关都是一起闭。今日只见爹而没有见娘,爹的袖子空空的,好像也没有装狐狸,白秋心里难免有些奇怪。

白及一顿,答道:“你娘她身体不适,还在修养。”

“……诶?”

白秋一惊,脸色都白了几分,急着想要追问。白及亦看出她的慌乱之态,不等她问,已微微抿唇,回应道:“刚刚突破,身体虚弱,还需静养些时日。”

事实上,母亲总是格外护着犊子,玄英的信一到,可把她吓了一跳。云母这次突破历劫来得突然,虽说顺利过去了,但因他们原本游历未归,还是准备在那里暂住一阵子修养的。因为玄英那封信,他们娘急着就要拖着尾巴往外跑,被白及强行抱回去塞着养伤,然后再由他亲自过来看看。

白秋听到“刚刚突破”四个字,就晓得娘大约是已经没事了,就是还需要休息,于是稍稍松了口气,但转念又担心地想再问。然而还未等她将想问的话问出口,她便感到父亲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她身上。

“怎、怎么了?”

白秋不安地问道,白及的情绪不太好猜,被他这样看着,白秋下意识地就有点心慌。

白及只淡淡地看着她,有一小会儿又没有说话。

说来也巧,由于他和妻子行踪不定,玄英那封信晚了几日,等信到时,云母那边已经历劫历完了,不过仔细算起来,白秋被妖花吞掉和云母历劫,竟是同时。

夫人女儿一起出事,于他而言自是令人担忧。云母着急白秋的安全,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匆匆将妻子安置好,又急忙跑来看女儿,一路上都焦虑得很,正因如此,刚才劈恶妖的那一剑都没把控好力道劈得太狠了。此时见白秋似乎还挺活泼,他总算稍微心安。只是……

白及良久未言,看得白秋开始忍不住要寻自己身上的错处了,他才问道:“你娘没有大碍,只需修养便是……倒是你,你兄长说你伤重,现在可是好了?”

“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见父亲问起的是这个,白秋心里稍安,脸上一红,回答道:“我已经修养了好一阵子,这段时间基本都没怎么出门。现在伤已经快要愈合了,气息也基本上恢复,就是毛还有一点没有长好……”

白秋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怕爹娘担心。白及注视着她注视了一会儿,忽然道:“秋儿。”

白秋一愣,眨了眨眼。

白及说:“过来。”

白秋闻言,顿时一喜,连忙变回狐狸,“嗷”地一下熟练地往白及怀里蹦。她尾巴摇得飞快,等被接住,立刻十分欢腾地打了个滚。

白及不着痕迹地看着打滚的女儿。

旁人许是瞧不出来,但白及自是熟悉亲生女儿的仙气,刚一见面,他就感觉到了。

白秋现在身上的仙气是颇为稳定,比起以前不要说减弱,甚至还强盛了几分。只是在她本身的仙气之中,隐隐夹杂了上神神君的气息,明显比白秋原本自己的仙气要来得更强势、更沉稳。这些气息萦绕在白秋身边,白及甚至感到自己女儿身上有一缕别的神君仙意,隐约带着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身上沾着神君受伤时给她渡的仙气,携带了仙意,而且放她下山才不过两三年,这小姑娘竟是连心头毛都短了一簇,明显是近日才刚刚长出来。

她是在天军营受的伤,近日都一直住在天军营,有些事……不言而喻。

白及微怔。

这时,白秋还欢欢喜喜地在白及怀里打滚,但家里一向是严父慈母的模式,她现在也不是小孩子,撒娇也不敢撒得太过了,滚了两下就停了下来。白及向来少言,神情波动又小,白秋没有察觉到父亲的不对劲,她看了眼天色,有些慌张地道:“怎么都这么晚了……爹,我可能要回去了。”

白秋的声音一出,白及似是被唤回了神。他似是愣了一下,沉默地看着白秋,面上却看不出情绪。

白秋见白及许久不答,便疑惑地歪了歪头。这时,她感到白及抱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

白及一顿,问道:“你既然伤势已有痊愈之相,可有回旭照宫修养的打算?”

“……诶?”

白秋被问得懵住,一时没有回答。

白及道:“你尚未出师,若无意外,理应在自己仙宫中修养。”

白及这句话说得没错,他话音刚落,白秋的脑袋中就空白了一瞬。说来,她竟是没有想过要回自己家里养伤……

这个念头一出,白秋自己都有些茫然。她稍稍一滞,有些紧张地问道:“爹……你和娘准备回家了吗?”

白及被问得一愣,答:“……暂无准备。”

“那、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再多留一段时间?”

白秋站在白及的手臂上,有点心虚地垂了耳朵,低着头,身后的尾巴不安地摆来摆去。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此时只是顺心而为。白秋尽量找着理由道:“我现在还在参加山神大会,距离山神大会结束还有好长一阵子,我提前离开不太礼貌。而且当初你和娘是因我已及笄,你们又要外出云游,故而同意我自己外出见见世面。现在既然你们暂不回旭照宫,我、我应该还在可以下凡的时间之内?而且哥哥现在也主要都留在天军营,若是在这边,我修炼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去问兄长……”

白秋越说越是小声,有些担心被白及拒绝。等她尽力将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一遍,等了一会儿,见白及没什么反应,这才担忧地抬眸去看他,谁知刚一抬头,就正巧撞上白及同样凝视着她的目光。

“……爹?”

白秋问。

“……无事。”

即便早知许是会有这一日,可当真看到白秋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努力提请求的神情,白及仍是不禁失神。他微微停顿,抬手揉了揉白秋毛茸茸的脑袋。

他自是知道不该拘束白秋自己的行为想法,尤其是她现在多少有了点年纪,样貌也已为成人。他本也无意于此,只是……

白及闭了闭眼,勉强压下自己心头一瞬间涌上来的不愉,等再睁开眸子,黑眸中已是沉静一片。

他说:“也可。”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放任她在外面,又是刚受过伤,哪里有不担心的道理。可是白秋说得也不错,他同云母的确暂时没有放弃云游回仙宫的打算,玄英如今也几乎固定留在天军营,只让白秋一个人自己回家修炼养伤,着实对她不太公平……相反,留在天军营,倒是能让玄英照顾她。

他停顿片刻,又道:“你娘如今精神亦未定,我不可不归,你若无意归家,便也随你。只是……你是准备等山神大会结束后就去别处,还是说……准备在此长住?”

白秋一愣,竟是答不上来,她还未想过等山神大会结束后要去何处。

她的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奉玉,可是脸上一热,又觉得在此时想起奉玉不是太妥当,白秋红着脸答道:“我、我还没有想好,可能到时候再说吧……”

这句话一出,白秋就觉得后悔了。这样的话拿来同一向纵容她的兄长说还好,可是于父亲而言,未免太过敷衍,她心中惴惴,正想再说点什么更明确的计划来向白及交代,然而这时,白及的目光一移,只听他道:“……可以。你若遇到难处,便同你兄长一般,写信过来……若是你最终决定回旭照宫,亦同我们说一声。”

“好、好的!”

白秋没想到父亲这回应允得会这么轻松,还有些呆呆的。她似是从白及的目光中看到一丝担心的神色,她连忙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等点完头再寻,就觉得刚才那一点担心,已经瞧不见了。

这时,白及顿了顿,道:“我亦有事要同你兄长交代……走,我送你过去。”

说着,白及就动了起来。白秋仍旧呆呆地望着他,不过因为这会儿她是狐形被白及托着,倒是不大受影响。她抬头望着父亲,哪怕不是狐形,白及也要比她高上许多,出尘得仿佛不将世间凡物放在眼中。白秋看得略有几分失神,她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到白及腰间配的剑上,呆了一刹。

……

这日奉玉事务繁忙,等他回到仙宫时已是夜晚。

天界不分四季、无论晴雨,但却有昼夜,这会儿值班的星君都已上了岗。天军营位于云上,云上再无仙云,坐在院子里抬头一望,便是置身万里云海仰看浩瀚群星。

奉玉回到家时,穿过甬道,看到的便是自己家的小狐狸坐在院子里,头顶万千星光,托着腮往天上看,神情似有些心不在焉。

他走过去在她身后坐下,然后一把将姑娘抱进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头顶蹭了蹭,蹭得白秋“呜呜呜”地眯起眼睛。奉玉一笑,问道:“今日,听说白及仙君来过了?”

白秋一顿,点了点头。

白及将她送到天军营门口,看着她进去,又和玄英说过话就走了。

以白及的修为,若是不愿让人察觉,自是不会有人感到异样,他将她送回来,又自行离去,全程都没引起什么关注。只是白秋回忆起他白衣翩翩随风而去的背影,不禁有几分晃神。

奉玉见状,又将她搂得紧了几分。

仙门弟子捉妖出事的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汇报到了天军营,只是还不等天兵天将出发就被白及仙君解决,这事闹得这般大,奉玉自是听说了。况且,他亦感到过一阵清雅的仙气来了又走,一般的仙人,自是不会有这种反应。

联想近日的事,奉玉自然晓得白及仙君不是同其他人说得那般偶然路过这边的。他同长渊说话时说得轻松,可当真得知白秋已经同白及见过面、对方许是就想来接她回家的,即便这会儿狐狸就在怀中,奉玉仍是心中不由一紧。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一瞥,看到白秋放着的一柄剑,一滞,将它拿了起来。

白秋似是想要阻止,可奉玉动手已是来不及,她扭捏地磨蹭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任他打量。

奉玉搂着白秋,如此一来,剑身自是横在两人身前。

奉玉向来是知道白秋有这么一柄剑的,不止是在凡间见过,即便是在回天之后,他也偶然撞见过白秋拿出来摆摆弄弄,但她平日里用的都是琴,奉玉还从未见她真正用过。

他想起长渊之言,又想起白秋说过她练过剑,只是用得不好。她偏偏又在这种时候将它拿出来看,奉玉略一沉思,便已大致猜到了些可能性。

奉玉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道:“这柄剑,是你父亲赠你的?”

第60章

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意外的事, 白及仙君善剑,仙界之人提起白及, 便不可不提他那从不出第二剑的风姿。白秋是他的女儿,即便如今用琴, 也绝不可能从未习过剑术。尤其她在这时将剑拿出来,哪怕奉玉原本心中只有六七分猜测, 到了此时, 也化为十分肯定。

果不其然, 白秋听到他这么问, 便在奉玉怀中微微颤了一下,接着,似是犹豫了片刻, 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点完, 她抬手羞涩地在剑鞘上摸了摸,解释道:“这是我出生时, 爹亲自替我塑的,以他的仙气凝成,同兄长用的剑是同一种样式, 只是分男剑女剑。爹幼时也教过我剑,只可惜我从来练不好, 天资远不及兄长……爹他嘴上不说, 但心里想来肯定失望得很……”

说着, 奉玉便感到白秋的肩膀垮了下来, 似是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

奉玉抿了抿唇, 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多问。他稍稍一顿,将视线缓缓移回这柄剑上,手握上剑柄,礼貌地看向白秋,遂询问道:“秋儿,我可否——”

白秋一愣,又将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奉玉不再客气,手腕稍微用力,熟练地将剑从剑鞘中半拔了出来,露出一截雪亮的剑身。

毫无疑问,这是一柄好看的剑。

无折无弯刚劲笔直的剑身,银亮清澈的剑面,大约是因专为女子而做,剑身做得格外纤巧而灵秀。它的重量比寻常铁剑要来得轻,并且可以看得出经过很好的打磨。剑柄雕着精致的繁花似的花纹,剑鞘上亦是配套的精美纹路,末梢系着玉穗子,通透的碧玉用红色的仙绳系住,绳子的颜色坠在这样的剑柄和玉上,显得分外醒目。

此时它被置于安静的月光之中,在月华的照耀之下,这柄剑看着便有些清逸出尘的气质,看这风格,竟是有些似某人。

仙人铸剑自不必同凡人一般以肉身顶火打铁,正因如此,铸剑的材料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得很。听白秋说这柄剑是白及仙君以他的仙气亲自凝成,会有如此仙气,倒是不奇怪。

奉玉沉声一刻,点评道:“好剑,而且很漂亮。”

即便是在仙界,这样一柄剑也能看得出铸者之心。

听了奉玉对剑的夸赞,白秋脸上似有一瞬也浮现出了高兴之色,可这点高兴很快又转变成了愧疚之色。她微微垂眸,低落地道:“是的,只可惜我用不好。”

奉玉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有做声,而是将拔出的剑身用收了回去,将剑放回白秋手中。

接着,白秋觉得后背一空,她抱着剑下意识地回头,可还没等看清楚奉玉想做什么,她就不禁惊呼一声,回过神已被奉玉打横抱起。白秋反应不及,条件反射地攀住奉玉的肩膀保持平衡。

“你总说你剑用得不好。”

奉玉轻描淡写地道。

“今日我倒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

他是侧着头同白秋说话,白秋又搂着他的肩。她要保持平衡,自是不自觉地弓起了腰,如此一来,两人靠得极近,白秋眼眸一抬,就骤然望进奉玉墨漆的凤眼之中。

奉玉眼梢微扬,道:“你会多少完整的剑法?过去演一套让我看看。”

奉玉嗓音沉稳,大约是不为吓到她,还特意将语气放柔了。只是白秋呆了半晌,才低着头尴尬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结巴道:“会是会的,可、可是你这般抱着我,我、我要如何演示?”

“……哦。”

奉玉嘴角弯了弯,似是这时才注意到白秋窝在他怀中一般,淡然地将她放下。

手的温度蹭过腿弯和腰间,奉玉弯腰时低了一下头,气息便从她脖颈间蹭过。白秋不自在地动了动,然而奉玉也未解释刚才是为何将她抱起,仿佛也没瞧见白秋脸上浮起的绯色,只镇定地道:“好了,你可以去了。”

白秋:“……”

白秋理了理有点乱掉的头发,平复了一下被奉玉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混乱的心绪。她微微凝神,将视线集中在手中的剑上,似有些忐忑地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动了起来。

奉玉在一旁看着她,大约是许久不曾好好握剑,白秋的动作起初有些生涩,还有磕磕绊绊之感。奉玉稍稍一顿,忽然一展衣袍席地坐下,长袖一挥,两袖之间,便显出一张琴来。他起手一拨,一连串串联的音律便从弱到响掀了起来。

白秋原本按照回忆中艰难地重复着,骤然听到琴音,便不觉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奉玉。

奉玉回弹琴,她一直以来都晓得,他们真正见面那晚,奉玉便是在抚琴的。只是比起靡靡风流的小琴小调,他要更善战曲,琴声刚劲有力,犹如出鞘的剑锋一般。

似是感觉到白秋不解地望着他,奉玉也未抬头,只是接着连续地弹了几个音,琴音未停,他吐字道:“继续,勿停。”

白秋连忙慌张地将头转了回来,继续演剑。好不容易将一整套剑法舞完,她拘谨地剑垂下,忐忑地看向奉玉,问:“如何?”

“嗯……”

奉玉沉吟了片刻,语气平稳地回答:“确实不算太好。”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白秋心里多少抱了些奉玉可能会哄她的期望,此时听他这般直白地说出来,难免有些窘迫。只是,还不等白秋失落羞愧地垂眸,便听奉玉又道:“不过倒也不像你自己说得那么差,说是天资不够,我倒觉得生疏更多。”

他一顿,又问:“说来,你既然已经习了琴,又为何非将这柄剑随身带着?若是觉得不合适,放弃便是。”

白秋看着奉玉凝视着她的平静的眸子,微微一滞,自然地回答道:“这是爹亲自为我铸的礼物……”

她说到此处,眼睫轻轻地低了低,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未曾想过要一下子就同爹一般,只是我自己在天界从未有过什么名号,日后若是有人说起来,第一时间便要想起我是爹的女儿。既然是爹的女儿,又如何有……”

又如何有不会用剑的道理?

白及仙君一剑扫千军,清冷绝尘,从未失过手。

白秋说到此处,拇指不知不觉地摩挲着剑柄。

她低了低头,话锋一转,道:“若有人见我,自然会问起我剑术如何。其实我自己丢脸是不要紧的,无非被说几句‘白及仙君的女儿为何不会使剑’。可是若是有人看见我的剑术,难免会想起我父亲,而且按照如今这般,要是有人当面问起他,他面上许是不显,但心里想来还是觉得失望的……”

白秋一顿,垂了睫毛说:“我也不曾奢望有朝一日能同爹娘或者兄长一般,但至少希望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的剑术,能得一句‘纵然天资不佳,好在也无愧于白及仙君宫中出来的弟子’……”

白秋一边说,奉玉始终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不曾插话,只是目光不自觉地渐渐转到了白秋手中握着的剑柄上。

白秋到底是仙子,手上不太会留茧子,但她的手没有痕迹,剑上却是会留下痕迹的。

仙剑难以磨损,可剑身凝聚的仙气却会有记忆,刚才奉玉沾手时,便顺便感了一下。

尽管白秋未说,但她是当真好好努力过几年。

每日练剑至少有三五个时辰,白秋琴弹得也不错,不可能一点时间都没有花在上面。奉玉能感到白秋练剑的时辰不太集中,想来是白及亲自教她的时间之外,她还自己偷偷练习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白秋有些练习时间里好像经常会被喂点吃的,但也的确是早晚加了训练。

在些微的片段中,他看到年幼的白秋自己一个人偷偷在水池边舞剑,不知为何九条蓬松的尾巴还跟在身后,她大约练得久了,手有点抖,一滑就劈在自己尾巴上,疼得抱着尾巴哭,过一会儿又擦了眼泪将剑捡起来继续。反倒是白及仙君待她颇为纵容……只是白及向来沉默寡言,白秋出生时玄英又已经年长,她未见过当初其他人是如何被指导的,只瞧见白及仙君始终淡然出尘的冷脸,又如何晓得自己其实是被优待了许多?只当父亲是不满意,这才没让她练多久就冷着脸停下了。

算来,她剑术生疏,也就是白及仙君外出云游的这两三年之内,大约是见爹娘走了自己的剑还没什么起色,难免有点心灰意冷。

奉玉沉了沉声,道:“秋儿。”

白秋抬头。

奉玉缓言道:“你若是当真想学,我教你便是。”

“诶?”

白秋一愣。

然而未等白秋反应,只见奉玉已起身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睨了她一眼,问:“你可还有力气?”

白秋想了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便感到奉玉长袖一展,原本安静的琴弦便自己弹了起来。他从身后靠了过来,自然地单手握住她握剑的右手,另一手扶住她的腰,对付的体温靠得这么近,白秋不自觉地一抖,接着只听奉玉在她耳边道:“你节奏不稳,且似是没什么自信。你既然善音律,用剑本不必如此僵硬……你且随我。”

接着,只听奉玉的琴发出清脆的“铮”一声,他脚步一动,手臂自然向前,引着她向前而去——

第61章

奉玉的手腕很有力, 即便怀中带了个人依旧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