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玉顿时直起后背,朝司命星君望去。

只见司命手中捧着一本颜色陈旧的册子出来了,他随手一挥,就又将藏书阁与书房之间的屏障合上,恢复原状。他把书册递给奉玉,问:“神君要的……可是此物?只是这人的命……”

未等司命说完,奉玉赶紧将册子接过,凤眸中光芒微凝,手中速度极快,迅速地翻到最新,等看到上面的内容,却是一怔。

……

另一边,奉玉走后,白秋在仙宫里躺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有再睡着,索性从东阳宫里出来,帮着天兵天将们收拾天军营。

经过一天多,天军营的位置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只差彻底安放。白秋到来受到广大天兵天将的热烈欢迎,在“嫂子来了!”“嫂子过来看我们了!”“嫂子来了但是将军不在!”的欢呼声中,白秋赤着脸帮他们一齐安放了天军营。

其实天兵天将们似乎无需她这点小修为,但白秋愿意帮忙,他们还是开心地给她腾了个位置,但等帮完忙,白秋就飞也似的从天军营逃了出来,坐在东阳宫门口踢着云朵等奉玉。她被天兵们的欢呼喊得面红耳赤,好久才平复,故而奉玉回来时,白秋的脸颊还有些扑红。她远远地看到奉玉神君,一下子高兴地站起来朝他挥手,奉玉一顿,迎上去将她护住。

白秋一双杏眸清亮地望着他,担心地问道:“拿到了吗?”

“嗯。”

奉玉一点头,将从司命星君那里拿来的命书交到她手里。

白秋知道奉玉预先已经看过了,赶紧跟着打开,可等看到上面的内容,却也是一怔。

只见秦澈记录这一世的命书之上,空白一片,居然什么都没有。

第143章

白秋看着手中空荡荡的纸呆住, 下意识地前后翻了翻。

其实要说秦澈这本书上一个字也没有倒也不是,往前翻几页,只见书页前面也记录了秦澈此前的前世因果,唯有他们想知道的今生,一连几页的空白, 没有一点墨迹。

白秋对凡人命数不是太懂, 可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不算太寻常,愣了愣,道:“这是怎么回事?秦侍郎今生的命数……什么都没有……?”

奉玉在初初看到这本命书时亦吃了一惊, 但他终究比白秋见的世面多,此时已经明白过来。

他道:“秋儿,秦澈的命书上无字,于我们而言并非是坏事。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白秋若是明白哪里还用得着这么担心地看着他,连忙摇摇头。

奉玉一顿,回答道:“——越出轮回,不在命中。”

“……!”

短短八个字, 已令白秋一惊。

“秋儿,我们运气不错。”

他继续往下说。

“若是秦澈也有几分好运, 他这一世许是就能回来了。”

奉玉说完,见白秋睁着眸子看上去还是不解, 便继续解释道:“凡人生死有命, 故而成仙本是逆天改命, 历千难万方可求道。但若是原本就无命数……又何来逆天一说?秦澈这一世这般的命书, 不似是凡人的命, 倒有些像是……已在寻仙之人。”

“……!”

奉玉话完,白秋已经又是大惊。

想想也是,跃出生死外的只有神仙,可是即便是神仙下凡,在凡间也是会有些天命的。既能够跃出天命生死之外,却又还是凡人之躯,便唯有介于两者之间、已然逆天改命的修仙之人才能做到。

白秋想想亦觉得吻合,可她回忆了一番凡间的情形,过了一会儿,又问奉玉道:“但是在凡间的时候,秦侍郎并没有寻仙问道之向呀?他连参拜都极少去,顶多只是在出征前同其他人一般上香祭祀,请愿军队大胜,不要遇上天灾地险的,都只算是例行公事……”

“我晓得。”

奉玉点头,说:“但你想想,我下凡历劫之时,秦澈辅佐我左右;文之仙子下凡历劫时,是秦侍郎提携于她,为她引荐,教她适应官场……文之仙子在凡间逝世时声望之高,掀起风浪之大,若无秦澈,如何可能像这般情形?文之仙子能够列位星君,未尝没有秦澈之功。我当初下凡本就是为平定天下,这般也就罢了。文之仙子这等大劫,除了引她上天命的神仙,本该是一生唯有劫数,得不到助力,偏生她竟是遇到秦澈这般凡人鼎力相助……秋儿,你觉得像秦澈这般,短短十年间连助两位神仙达成天命之人,世间能有多少?”

“我不知道……”

白秋被奉玉那双冷静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听得早已怔然,下意识地回答,并且等答完,意识到自己这般回答颇傻,脸上又是一红。她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忙问:“这么说,秦侍郎在凡间……是不是已经攒了很多功德?”

奉玉颔首,回答:“寻常而言,单助一人成仙的功德,就足够让凡间那些同你一般修尾成仙的小狐狸直接长出四五条尾巴了,即便是最为难生的八尾九尾,也能一口长出来。秦澈助我完成定天下的天道重命,是极大的功德,而助文之仙子成星君,比寻常成仙还要难得……我虽不知道他的命书是一直这般,还是因我文之仙子两人之事,才改了他的命书,令他跳出凡命生死……但无论如何,这与我们而言,绝对是个机会。”

白秋重重点头,在原地定了一瞬,接着忽然转头就往屋里蹿!

奉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问:“你做什么?”

“收拾点东西,再去长安接秦侍郎呀!”

说着,白秋趁着奉玉捉着她的手指一松,一回头就又往屋里跑。

奉玉看着她的背影一溜烟就不见了,忍俊不住。秦澈的事情分析是分析过了,但怎么将他带回来还没有头绪,想不到白秋居然比他还急。

不过,奉玉本来也有立刻去长安看看的意思,毕竟秦澈上回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好,偏命簿又看不到寿数,他心里隐约担心错过,便没有阻拦白秋。

白秋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她就收拾了一个小包从屋里跑出来了。两人一道御风往长安走,一边走一边商量到长安以后的办法,然而还没走几步,奉玉忽然将仙云在空中一停,回过头去。

白秋话正说到一半,见奉玉停下,有点不解他的意思,问道:“怎么啦?”

奉玉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却望着在白秋看来空荡荡的层层仙云,嘴唇微动,说:“出来!”

空气静默了一瞬,正当白秋抬头再要问,却见浮在他们身边的仙云好几块都动了动,紧接着,从云中钻出好几个穿着天军营盔甲的汉子来。

并非是一片两片云,而是好多云都诡异地动了动,然后有天兵从里面钻出来。他们看上去都有些尴尬,迎上奉玉的视线,便不大自然地摸着后脑勺。

“到底还是瞒不过将军。”

离得最近的年轻天兵开口说道,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奉玉,见白秋也望着他,亦羞涩地朝她一笑,礼貌地弯腰示意了一下。

奉玉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何跟过来?”

这个时候他们离天军营其实还不远,一眼望去都还能看到旭照宫和东阳宫。那天兵挠了挠头发,说道:“是这样,小夫人早上一直在帮我们安置天军营,她安置天军营的时候似是一直有些愁眉莫展,我们还以为她是被我们打趣地太厉害了才不高兴,于是便有人上去问了,小夫人就说了关于齐风仙君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我们就知道了。所以等远远地看见将军回来,我们就一直在周围瞧着,见你们往长安的方向去,便跟了上来……谁晓得还是没有瞒过将军的眼睛,刚靠近就被将军发现了。”

说着,天兵看上去颇有些羞愧。

白秋闻言一怔,她刚才的确是说了。因为齐风仙君的事,在天军营中并非是秘密,原本在天军营中与齐风有交集、关心齐风仙君的天兵天将亦不少,难得有消息,白秋便觉得应当令他们知道,别的倒也没想太多。

但这会儿这么一群天兵偷偷摸摸地跟着,看天兵都似有几分心虚的样子,白秋担心自己做错,就抬头去看奉玉。

奉玉的神情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他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同我说,这样鬼鬼祟祟地跟着又算如何?”

天兵愧疚地回答道:“……因为先前我们私自将天军营搬到这附近来,都未同将军打招呼,将军若是自己就能办成的事,又时常独来独往,故而我们怕你还在气头上,不愿我们随你同来……”

说到这里,只见他天兵后背一挺,似是精神微振,他将脖子梗得颇直,直视奉玉,朗声道:“将军!我们知道你、长渊仙君和灵舟元君同齐风仙君为挚友,感情非同寻常,但且不说齐风仙君一直是天军营中人,是我们中的一员,齐风仙君当年为弟兄们而死,我们亦有恩义要还!如今难得有齐风仙君的消息,还望将军让我们同去!即便未必能帮上忙,总也想尽量尽一份力!哪怕什么都做不到,我们至少也想亲眼目送他回天,接他回天军营!”

天兵说得铿锵有力,一字一顿极为清晰。他的想法大约代表了其他人的意思,在场的天兵们待他说完,跟着纷纷点头,郑重地凝视着奉玉。

白秋听得心里感动,她因为站在奉玉身侧,也可以正面看清这些天兵们的长相,目光一扫,就将眼前的场景收入眼中。

这些天兵中的人她大都熟悉,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有一些算年岁是不可能见过当年的齐风仙君的,但却大都是当时进入妖境的熟面孔。

当时齐风仙君将她送入妖王洞府后,以一人之力面对无尽的妖军,他身为幻境中人,已知自己在外界已死,却仍为天下苍生奋不顾身的身姿震撼了许多过去与齐风不熟的天兵,直到离开妖境后,白秋还时常会听人提起。

如此一想,尽管白秋觉得奉玉本身也没有不让他们跟着的意思,但还是扯了扯神君的袖子,小声帮忙道:“神君……”

她话还没有说出口,奉玉将眸子落在她身上,已是叹了口气。

他素来撑不住白秋有点撒娇的语气,若非还当着这么一群人的面,都想抱起来亲她了。

奉玉安抚地捉了白秋的手,望向其他人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许你们同来了?无非是秦澈一事没有头绪,且也用不了这么许多人,人太多挡着说不定反而施展不开罢了……你们若非要来,便来吧,不过不要全部都挤到凡间去,我需要人时再下来,其他时候都在天上待着看就好。”

这样的结果已是不错,天兵们喜形于色地互相对视几眼,接着便是欢呼欢腾。

白秋也为他们高兴,但转瞬就被奉玉用袖子掩住,脚下的仙云重新开始飞行。奉玉道:“走吧。”

“嗯!”

白秋眉眼弯弯,高兴地朝他笑。

奉玉看着她的样子一顿,见后面的天兵们还在欢呼,转瞬就已经从抛头盔发展到拿头盔互相砸来砸去了,似乎没人注意他们,便飞快地借着玄色衣袖的遮挡,低头在她唇上落在一吻。

甜意顺着唇角传来,奉玉看着白秋雪白的脸蛋迅速在穿过五彩仙云的阳光底下一点点变红,心中一笑,面上却镇定地转过头,继续往长安飞去。

第144章

因为天兵们的加入而变得浩浩荡荡的队伍到长安时, 时间已经是黄昏。

奉玉一路没有再耽搁,飞得极快,但等他们到秦澈府邸,却没有见到秦澈。

“将军……”

一路跟着奉玉过来的天兵见本该有人的地方没有,都有些着急, 不由看向奉玉。

奉玉眉头亦是一皱, 但好在很快舒展开来,改口道:“不在这里也无妨,你们随我来。”

天兵们自是知道要找齐风仙君神魂不易, 他们先前不曾见过凡间的秦澈, 对这件事心里没底, 但见奉玉好像有把握的样子,便都信了将军, 赶忙跟着他走去。奉玉对长安熟悉,带着他们七弯八拐, 很快进了长安的官署。秦澈的办公之处在里屋, 先前白秋他们已经来过的那间与外头可以沟通的屋室。

奉玉带着白秋平稳落地, 还未进屋,他们已从半开半合的窗户里,看到了秦澈的身影。

不止是白秋, 便是天兵天将们从奉玉和白秋两人的表情中看出这便是齐风仙君如今在凡间的模样后, 都纷纷松了口气。

秦澈同往常一般站在桌案前, 剑眉轻蹙, 正执笔书写着些什么, 时不时抬手沾墨,再一笔笔落成。

从之前见面时的情形,还有官署内的小吏说的话来看,自从文之仙子在凡间死去后,秦澈就经常一个人没日没夜的办公,也正因如此,奉玉在发现秦澈家里没有人后,才会第一时间来这里寻。但见他竟真的在这里,奉玉步子一顿,又不禁轻轻一叹。

秦澈咳嗽未停,显然身体仍是病怏怏的。短短几时未见,他的脸色竟是又憔悴许多。事不宜迟,奉玉马上进入屋中,准备同秦澈相谈,谁知才进屋里,还未等他们做什么,忽而有个跟着进来的天兵惊讶地道:“将军!这里还有别人!”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顺着那天兵所说的方向看去,继而白秋同奉玉两人都是一愣。

他们两人之前都来过凡间,了解秦侍郎平时的做派,以为他会一个人在书房里办公,顶多有一两个小吏时不时进来做些杂事,没想到今日竟与平常不同,屋内除了秦澈之外,还端坐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的青年男子,年约弱冠,生得清瘦,肩窄而身条平顺。他竖着冠,穿着身洁白的常服,手中拿着把折扇,安静地坐在秦澈正在书写的桌案对面。若说相貌,这个青年生得也算英俊,只是眉宇间含着阴霾,衣服亦干净得不像是穿过,整个人坐在那里,便与此地隐隐有些格格不入。

那青年看上去颇有几分不耐,手中的折扇一直不自觉地在掌心上拍,他问道:“……文之昨夜,当真入了你梦中?她是何时入的?她入你梦之前,你可做了些什么?”

“是。”

青年问得问题太多,秦澈笔尖一滞,却不知从何回答起,只能慢慢说道:“我昨日梦的恍惚,已记不起具体的时辰,只晓得醒来是黄昏。入梦前……便如今日这般,在此地办公。”

那青年沉默未言,只是愈发急躁。他原本这般问,也未必是真想知道答案,不过是想平复内心的焦躁罢了。

秦侍郎吃力地轻轻咳嗽两声,见那青年手中扇子拍得越来越快,他忍不住道:“陛下,您即便在我这里也未必能有什么收获,更何况……您本不该于此。”

“……朕有分寸。”

那青年回答道,却听得出声音里压抑着烦躁,他说:“天下本是朕的,有什么地方,朕还来不得吗?!”

“……不敢。”

秦澈无奈应言。这么大一个皇帝待在他的书房中,看上去情绪还很急躁的样子,即便他让他只当没看见他便是,秦澈也不可能当真不受影响,再说又事关文之仙子,屋内的压抑可想而知。

但秦澈不能多言,事实上……他也不欲多言,闭了闭眼,便如那青年所说一般只和寻常一样办事。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余书写之声,以及克制却仍然痛苦的咳嗽声。

这个时候,白秋正站在奉玉身边,吃惊地望着屋中人。她在长安时见过对方几次,自然认得出来,忍不住拉了拉奉玉的袖子,问道:“少帝怎么在此处?”

奉玉回答:“不知。”

白秋一顿,呆看着少帝。

原先在凡间同奉玉成亲时,白秋虽然见过天子,但并未多么放在心上,只晓得对方是个年轻又有野心的少君主,后来因为他与文之仙子下凡的凡命中多有纠缠,这才多留几分印象。但此时,她亦没想到会因为晓得秦侍郎得了她和文之仙子一梦,这位平日里极少出宫室的天子,今日竟真的专程微服从皇宫中出来,待在官署里看秦侍郎办公。而且他满脸固执之色,似是不准备离去。

他们原本是准备直接同秦侍郎接触的,若是屋里只有他一人,像昨日那般让他忽然睡去,再入梦便可。但屋内平白多了一人,就难办得多了,无论是入梦,还是直接现身,都来得不那么方便。

白秋正准备问接下来要如何,却听奉玉神君顿了顿,已经直接开口道:“……不管他,我们直接行事便可。贾成,你去给他一个术让他睡过去。”

“是!”

被点到名的天兵顿时立正!他大概也没试过给凡间皇帝用术,紧张之余还有点激动,摩拳擦掌地去了。

到底是百岁千岁的天兵,即便在天军营里看着不太可靠,但真用仙术还是很熟练的。只是那天子竟是硬气得很,受了仙术后,明显已经受了影响,却仍然使劲睁着眼睛不肯睡下,贾成不得已才多尝试了几回。那天子本来还不肯就范,但他忽然想起秦侍郎那句“昨日梦的恍惚”,心中一动,突然又不挣扎了,只开口道:“秦爱卿。”

“是。”

秦澈收笔抬头,却见天子困倦地摁着眉心,似是想睡而在忍,他不禁一愣。

这时,少帝道:“朕想要休息一会儿,借你卧榻一用。”

秦澈哪里会不应,事实上也不必他应,少帝已经自己走到榻上躺下,不久就睡了过去。秦澈看着少帝迅速地熟睡,面色未变,正要继续书写,一抬头,却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居然站了人。秦澈看着那轮廓已是一惊,哪怕还未见到面容,心脏也狂跳起来,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对方的腰带衣襟一路往上,等迎上那双冷锐的凤眸,秦侍郎连嘴唇都颤了:“将、将军……将军……”

一般人看到早已死去之人,只怕都要恐惧、震惊、大喊大叫,可秦澈却不同,他怔怔地看着奉玉,手中的笔“啪”地落在地上,在重要的文书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墨点。

这个时候,因为怕屋内一口气出现太多人会吓到秦侍郎,天兵天将们都已退到房间外,只留奉玉一人在他面前现出神身。白秋倒是没有退出屋外,但也没有现身,只让奉玉说话,她安安静静地躲在房间一角,挨着少帝休息的卧榻站着,关切地看着奉玉神君和秦侍郎。

奉玉恢复成神君之身,装束和给人的感觉当然都同在凡间是为凡人时大为不同,但一身冰冷的气质倒是未变。奉玉在凡间时本就是神祇的长相,如今这般给凡人的威慑感更重。秦澈呆了一会儿,看着奉玉的长相,也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但文之仙子和白秋那时还可以以做梦来混淆,现在奉玉直接显形,便令秦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秦澈想说的话显然很多,但最后仍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许久,才又喜又呆,感慨地道:“将军……您竟是也成仙了吗?”

奉玉不知如何同一介凡人解释这一段,索性掠过,他顿了顿,直接言道:“秦澈,若有机缘,你可愿随我回天?”

秦澈果然理解不了,凡人看到真神显形本已是异事,他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奉玉说:“你在仙中,本为我麾下天官,因战死而入轮回,如今查到你今生命数有异,幸许有回天的可能……”

要令秦澈回来,定是不能不解释因果,奉玉说得简明扼要,但颇为耐心。白秋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们二人,只是他们说着说着,原本睡在榻上的年轻天子却忽然皱了皱眉头,恍然地睁开眼睛。

天兵下的仙术本来没有那么容易解开,但天子顺着仙术睡去,是因以为梦中能见到文之仙子,谁知等来等去不曾见到,他就自行醒了过来。即便是在场的天兵也未曾想到,这世间竟有人能执着至此,连在梦中都能意识到有所不对而抵抗神仙之术强行醒来,且他们注意力都集中在奉玉和秦澈身上,竟是没有人立刻注意到这点小动静。

那天子扛着仙术醒来,脑袋混混疼得厉害,他吃痛地撑起身子,恍惚间睁开眼时,竟然隐隐约约看到床边背对着他站着女子,他本也还未来得及分清现实与梦境,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对方的手腕,唤道:“文之——”

白秋一直隐藏着仙身没有在凡间显形,根本没料到会被凡人看见,故而察觉到身后人气息不对被拉住时已经晚了,她一惊,身子一歪,下意识地回过头——

少帝的意识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他也未想到自己拉到的会是个陌生女子,但在对方微讶回头的一刹那,他却不由惊住,瞬间只觉得十里春风入梦来。

百花为其开,江水为其竭,世间万物尽失颜色,哪怕是盛世最为狂野的幻梦,也不敢想世间竟有如此天人之姿,如此佳人倾城。

即便不是他以为之人,少帝仍是为这一眼呆滞在原地,时间静止一瞬,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忽然被人强硬地掰开,他一抬头,才见那女孩子被突然出现的男子黑着脸严实地护入怀中,连根头发都要看不见了。

等认出那人是数年前战死的神将奉玉,少帝大吃一惊,若非君王气度,只怕早已跌坐在床上,但君主到底并非寻常人,他居然还能硬撑着不失态,只惊道:“你……奉……奉……”

他良久没说出话来,视线不知不觉转向别处,却见他睡前只有秦澈一人的屋子,除了奉玉和白秋之外,窗外还围满了人。

对眼下的情况也很茫然的天兵天将正密密麻麻地挤在窗户和门外,懵然而友好地望着他。

第145章

一段时间内, 房屋内没有人说话, 场面颇为尴尬。

少帝环视周围一圈,已被四周全是天兵的场景狠狠震住, 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即使是原先就在屋里的秦侍郎, 这时看起来也比他镇定几分,正保持着平时里那张认真的文官脸和其他人一起望过来。

少帝即便受惊,也不会看不出屋里这些人皆是神仙。在此之前, 他绝对未曾想过会在屋里看到这么一大群仙人, 其中居然还包括早已在边疆仙去的奉玉。

少帝娇生惯养, 此生还不曾有人这样强硬地掰过他的手, 但这会儿他手虽痛,却一点都提不起功夫生气,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之景。

原先奉玉尚在时,他登基不久, 根基不稳,且也不知该如何同奉玉将军这般冷淡的人相处, 奉玉将军声望极高,威望极重,除了打仗外对其他人或事都没有兴趣,少帝便同其他人一般尊他敬他,但除此之外就不再有私下交情。过去尚且如此, 更何况现在?少帝看着如今明显已为神君、且是天兵首的奉玉, 却见他神情淡漠、脸色漆黑, 将怀中的女孩死死护在其中,明显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良久才试探地道:“……奉、奉玉将军?”

奉玉原本便同天子接触不多,反应亦冷淡,只“嗯”了一声。

屋内一片静默,周围都没有人动,只有奉玉怀里有东西不太安分地一拱一拱,看上去是挣扎着想出来。

白秋极少被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抱着护住,一下子被奉玉抱进怀里,她怪不好意思的。想到外面还有一大群往这里看着的天兵,白秋的脸便烧得赤红,偏生奉玉不让她动,察觉到她在怀中在挣扎,反而面无表情地用袖子一掩,捂得愈发紧实。

白秋:“……”

少帝看着眼前这般情景看得吃惊,同时他也能感到周围的天兵天将看他的眼神甚是诡异,终是忍不住问道:“奉玉将军……如何会在此处?还有这位……不知是……?”

他的视线顺着自己的话落在奉玉怀中,即便被奉玉捂得严实,却还是能够看出一个女子轮廓,从奉玉的袖间,隐隐能够看到那头乌黑曼丽的长发。

奉玉神情一丝未动,听了少帝所言,也无委婉,平静地回答道:“是我夫人。”

少帝:“……”

白秋:“……”

天兵天将们:“……”

奉玉答案一出,白秋便不挣扎了,她哪里还好意思从奉玉怀里出去看其他人的表情,她双手抵在奉玉胸口,索性将脸往奉玉怀里一埋,自暴自弃地缩在里面当烧红的小白狐。

白秋害羞得很,偏生奉玉说得平稳,连眼神都不曾变一下,仿佛口中之言再平常不过。他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将白秋护紧,然后看着少帝皱了皱眉头。

凡间帝王即便是凡人,命数终究是要比常人贵上许多,命中占帝王星,因此偶有机缘能够见神也是有的。只是偏偏他在这个时候醒来,于奉玉他们而言却是难办。他想了想,说:“我们今日之事,本与天子无关,不知少帝星可否稍作回避?待我等之事了结后,再送你回去。”

这个时候,少帝的视线却还吃惊地落在白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