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悠》作者:虫鸣【完结+番外】

他们认识于一场抢劫案

他是警察,她是当事人

有些人在出场的一瞬間就是靠近的

他对她伸出手,说:抓紧我的手,别再跟丢了

她抓紧了,一跟就是一辈子

他们的世界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磨难只是故事情节,现实中,太多人轻易地放开手

有时候,爱很简单,信任、体贴、关心、陪伴

那么,幸福,就是相爱的人离你很近

chapter

1

楚亦江斜倚着办公桌,观察那个正在接受同事询问的女孩儿,灵活闪动的大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巧鼻下两片薄薄的红唇,肌肤白皙,双颊若没有鼓起就是一个精致的布偶娃娃。

可是,布偶娃娃的心情很不好!

当然,谁遇到抢劫这种事心情还会好?蓝水悠抱着被劫匪抢走所有值钱东西只余下纸巾的空包,下巴搁在桌面上,和记录的警察玩着一问一答的游戏。

“实施抢劫的一共有几个人?”

“六个。”

“有没有带凶器?”

“一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

“有没有侵犯过你?”

“都抢劫了,你说有没有侵犯?…耶…你想问的是有没有劫色吧?”水悠忽略对面警察有些怪异的脸色,嘟哝道:“劫色就劫色嘛,说得那么文雅,你们警察的用词应该更贴近民众些才对!”

“那请问,你有没有被…劫色?”警察的严肃的脸上已经崩出一条裂痕。

“没有!”

没错,对别人来讲一本正经的询问笔录程序,遇上蓝水悠,就变成游戏了。楚亦江难得用好奇的眼神睐了她一眼后,低头看表,凌晨一点。

一小时前,楚亦江看完一起入室抢劫案的现场后开车回公安局,途中远远地见到一个女孩子拦在马路中间,眉头皱了皱,又是哪个喝醉酒的女人深更半夜在马路上发疯,方向盘一转绕到另一条道上,谁知那女子也跟着跑到那条道上,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夜空,气急败坏地下车正要怒骂,女子抢先开口了。

“带我到最近的公安局?”

“警车不是计程车!你自己坐车去。”没有酒味,不是醉酒撒疯,但可能是真正的疯子,楚亦江心里想。

“你不是警察吗?”

“是。”开着警车的当然是警察,楚亦江这下确定了眼前的女人是真的疯子

“我刚刚遭到抢劫,钱包和手机都被抢走了,没钱坐车,所以,麻烦你送我去最近的公安局。”

女子正是蓝水悠,被人抢劫后身无分文,只好站在马路上拦那些车顶闪着红光和蓝光的警车。

“在哪里被抢?抢匪有几个人?”

近段时间市中心区连续发生几起团伙抢劫案,或许这起抢劫案和先前发生的是同一个团伙所为也不一定,楚亦江暂停了疯女人的猜测,投入到案件分析中。

“就在那里,一共有六个人,他们挟持我到绿化带里进行抢劫的。”蓝水悠手指着人行道旁边黑漆漆的绿化带说道。

楚亦江到案发现场察看了一圈后,根据蓝水悠对抢匪的描述心里已经有了底,按照程序带她回局里做笔录。

车上。

“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被抢劫后的正常反应,首先联系家人朋友寻求安慰,楚亦江把手机给她,见她并没有直接拨电话,而是关机后把后盖拆开,取出电池和他的手机卡,再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张SIM卡插进去。

职业的敏感让楚亦江不得不起疑,正要发问。

“你先不要说话。”

好吧,看看她到底耍什么把戏先。

“爸爸,还没睡吗?…我在诗莲家里,今天不回去了…手机进水了…对不起,我忘了,害你们等这么久…那你们早点休息。”

“你确定你有被抢劫?我建议你不要去公安局了,这里离医院比较近。”

如果被抢劫,手机卡怎么还在?楚亦江再次觉得自己被耍了。

“你才应该去医院,我怕父母担心才会撒谎说手机进水了,你这人倒底懂不懂人情事故,懂不懂父母无时无刻都会为子女担忧啊?”蓝水悠侧头杏眼圆睁,怒道。也是,被抢劫后还倒霉地被冷血动物怀疑成神经病,不怒才怪。

父母无时无刻都会为子女担忧?不懂,确切地说已经忘记很多年了,楚亦江眼睛一暗。“那你的手机卡怎么回事?”

“我跟劫匪商量的,让他们把手机拿走,卡还我,反正他们拿去也没用。”

楚亦江心里微微诧异,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气鼓鼓的瘦削女子,注下评语--弱不禁风!

路旁伫立着两排高高的路灯。

凌晨的街道被路灯灯光泼洒得一地昏黄。

微微开缝的车窗,渗进沁凉的夜风。

蓝水悠慵懒地靠着椅背,半阖的眼眸随着路况的高低起伏微微颤动。楚亦江注视前面道路的同时,偶尔会透过车内镜看一眼旁边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显露丝毫被惊吓过的痕迹,反而是安逸得昏昏欲睡,要不是她执意地跟他回公安局,他真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被抢劫。

楚亦江看着镜子兀自猜想,水悠原本面向车窗,变换坐姿后,扭头向里,脸正对着镜子,四目相接,一秒钟后,又各自移开,楚亦江直视前方,水悠欣赏窗外风景!

有些尴尬…水悠的食指点点下唇,灰膜的车窗映出她的脸影…“咳咳,警察都很守时哦?”

“嗯!”不明所以,楚亦江应一声以示礼貌。

“警察也很少说话哦?”

“嗯!”别人不知道,他只有在审讯犯人和讯问笔录时话最多。

“难怪!”水悠恍然大悟。

“什么?”警察守时少语又让她明白了什么道理?

水悠两眼晶晶亮亮,启唇吟诵出一阙名句:“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刚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因为…抢劫犯都逃跑了!哈哈…”然后,她又好心地解释:“你看,刚巧赶上,不就是守时?很少说话是因为能力太差无话可说!我说的有道理吧!”

天际一群乌鸦飞过…

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两点,水悠很幸运地被楚亦江送到好友诗莲家所在的别墅区,为什么说很幸运呢?

“一个女孩子别那么晚了还在街上闲晃,治安不好,很容易出事,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楚亦江的“幸运”是指没有受伤,而听在水悠耳朵里,就理解成是“幸运”地碰到了他。

“如果能早点破案,就更‘幸运’了。”水悠故意把“幸运”两个字咬得很重。

下车,用力地甩上车门。

火气好大…

楚亦江怔愣地看着那个气呼呼的背影进了小区大门,隐入夜色后才驱车离开。

“蹬、蹬、蹬…”鞋子跟水泥地有不共戴天之仇。

“是哪个头脑被冲昏的人写感谢信说警察是人民的守护神?应该是衰神才对,该撒点盐巴驱驱邪了…”水悠一边走(正确的说是跺才对),一边拍着自己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拍掉附身的邪气。

“铃、铃、铃…”貌似手指跟门铃也不对盘。

“这么晚?”门开了,一个揉着蓬松卷发,睡醒朦胧的高挑女子慵懒地说道。

诗莲手扶着门,裸露在吊带睡衣外的肌肤莹滑白嫩,像可口的牛奶果冻,让人想咬一口,而有人的确这么做了。

“呜呜呜…我被人持刀抢劫了…呜呜呜。”

诗莲抽回被咬的手,不理。

“刀架在我脖子上,好恐怖…呜呜呜。”

进房睡觉,不理。

“钱和手机都被他们拿走了…呜呜呜。“

虽然很吵,但是离房门已经很近了。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有没有受伤?”水悠停止一哭二闹的戏码,三下四下地蹬掉鞋子,五步六步跟上诗莲,七上八下地问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遇到抢劫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蹲下,抱住头,然后乖乖地交出背包,人家跟本没有出手伤害你的必要。”

怕痛怕得要死的蓝水悠如果真的被伤到怕是早没用得晕过去了,还有精神拖着受伤的身体来这里“唱戏”?相交多年,诗莲对她的秉性知之甚深。

水悠水悠,即不柔情似水,也无心韵悠悠。

面积不到300平米的悠悠书坊,远远看去像一张黑白照片,书架沿着墙壁摆了一圈,空出来的地方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木质桌椅,浓郁的咖啡香气四溢,阳光照进黑白分明的室内,给静谧的文化空间平添一抹温馨。

悠悠书坊取之于蓝水悠的名字,大学毕业后,水悠跟父母软磨硬泡了两个月,说服他们拿出压箱底的陪嫁钱同诗莲在大学路上开了这间书坊。

水悠和诗莲曾经在附近的A大念书,书坊的主要顾客是学生,而学生中最多的又是A大的学生。诗莲曾是A大蝉联四届的校花,毕业离校时,许多人听闻她在附近开了书坊,于是,慕名而来只为一睹风采的人数不胜数,书坊生意从此客似云来。

诗莲有一个事业成功的母亲,恰好她又遗传到了母亲的精明、干练,将书坊打理得井井有条,相较起来,另一个则是…

“悠悠,你睡够了没!新的顾客档案和书目整理好没有?”

对了,另一个则是成天摸鱼,只会做些建立顾客档案,整理书目,送送咖啡之类的跑腿活。

“对待一个被抢劫又没睡好的可怜人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诗莲姐姐!”水悠窝在吧台里面的小沙发上,眼皮动了动,恁是没睁开。

“你又偷懒,把活儿都推给诗莲累坏她了怎么办?”

说话的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漂亮的男人,无可挑剔的五官,修长的身材,潇洒不羁的气质随便搁到哪儿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不,水悠的眼睛蓦地睁开,当然,也只是眼睛睁开而已。“大老板不在公司里忙,偷溜出来就为了看我有没有累坏你的宝贝女朋友?当心被你秘书知道了还不得给你排上三五天都做不完工作?”

“又想威胁我?不过这次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程粟今天出差去了上海。”何炜说得轻松,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怕怕的。

何炜是A城一家颇具规模的广告公司老板,27岁,与诗莲交往三年;程粟是何炜父亲一手栽培的,主要功用就是督促何炜,以防他成为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而奇怪的是一贯放纵的何炜却对程粟言听计从,水悠想起那个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的凤眼男人,还有每次抓到何炜在书坊偷懒时的阴冷眼神,不禁打了个冷战,也难怪何炜会怕。

“别忘了我们家的书坊可是装了监视器的…哦!”唔…吃中餐还是西餐,或是韩国料理呢?有点伤脑筋耶。

水悠的眼珠滴溜溜了转了一整圈,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吧台的壁板,那是何炜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和动作,通常这种时候她已经挽起了袖子,只待痛下杀手--宰羊!

“说吧,你想吃什么?”

“今天吃得简单点吧,自助餐就好了。”

“简单”的五星级酒店顶楼,水悠端着一杯橙汁,眼睛掠过摆放得琳琅满目的食物。“砰”的一声,头撞上一堵坚硬的“墙壁”,摸摸被撞到的鼻子…“痛,痛死了!”

退开一步,眼里聚集着泪花,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庞,原来是堵肉墙。

骆靖宇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冒冒失失撞到了人,却不道歉的女孩。“小姐!”

水悠从痛疼中挣扎出来,眼前英俊的面孔立体化,好个白净帅气的男人,疏眉微蹙,深茶色的眸子显露出整个人的沉稳和笃定,质地上乘,剪裁合体的白衬衫,上面突出的暗花体现主人的不凡品味,只可惜原本的完美,被衬衫上一朵大大的黄花毁坏殆尽,等等,那朵大黄花,罪魁祸首的眼睛迅速变焦,放大那朵黄花,不,应该说是污渍,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道:“是我干的吗?”

骆靖宇险些站立不稳,她还真是敢问。不过,从一开始的恼怒,到现在他已经有些惊讶了,这个五官精致的女孩,在几秒中之内变换了数次脸色,从没有见过哪个人的表情是这么地丰富多彩。

他微微颔首,指了指水悠手里的空杯。“证据确凿!”

水悠的眼睛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杯子,澄汁哪去了!

“我有没有机会上诉?”那件衣服不久前好像在杂志上瞄到过,标价很高。昨天才损失了一部手机,如果再赔上一件跟手机差不多贵的衣服,恐怕这个月都要走路回家了,水悠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洗耳恭听!”

“首先,我承认不小心把橙汁泼到你身上是我的错,但是,你也有错!”

“说说看我哪里错了。”骆靖宇好风度地问道。

“第一,你不该穿这么贵的衣服到公共场合;第二,要穿这么贵的衣服也行,但是不该穿白颜色的;第三,既然你穿了这么贵、又是白颜色的衣服,并且到了公共场合,就要懂得躲开一些危险物品,譬如橙汁,而不是大摇大摆地撞上去。所以,我决定只付你干洗费!”

一口气说完没有停顿,逻辑周密,条理分明,表达清晰,更兼理直气壮,几句话就说得好像是自己硬把橙汁泼到身上一样。饶是身经百战的大牌律师,此时也哑口无言。

“说好了,我付你干洗费,污渍能洗掉最好,洗不掉当买个教训,下次别再穿着昂贵的衣服招摇过市了,在我数到10之前如果有你反对意见可以说

出来,没说话就当你答应了…10,谢谢你的合作,就这样说定了。拜拜!”

骆靖宇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迫不及待跑开的背影,心里却升起一种不想让她就这么消失在茫茫人海的念头。

“小姐!”

走快点…没听到!

“小姐,请等一下!”

没听到,没听到!想反悔,门儿都没有。

但是骆靖宇已经绕到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水悠扬眉,“那个…果汁是自助餐里附带的饮料,免费的,你不用赔给我了!”

骆靖宇一愣,随即失笑道:“要付我干洗费的小姐,请问我的衣服干洗后该去哪儿找你?”

水悠的双颊微红,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地址,手机暂时不通,你干洗后拿发票直接到这里来找我就好了。不好意思,我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一步了。”

骆靖宇看着那张浅灰色印有素花的名片:悠悠书坊,蓝水悠。

水悠,骆靖宇转身在心里默念。

餐厅另外一侧靠窗的座位上,一个神情冷凝如霜的男人正襟危坐,刀刻般的脸部线条英挺冷硬,浓密整齐的眉毛,墨黑的瞳目射出睿智犀利的光彩,仿佛只消一眼,便能洞彻出别人的内心,坚挺的鼻梁,倨傲的薄唇紧抿,指间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香烟,却久久未吸过一口。

吃个饭还这么严肃,工作狂的通病!骆靖宇走过去,在好友对面坐下。

“又有女孩子把水泼到你身上,借故认识你?”楚亦江浓眉微挑,一派悠闲地调侃,也只有在面对这个好友时,他才会略微放松。

骆靖宇捞起椅背上的深色西装穿好,俐落地系好扣子,遮住胸前那块污渍。

“这次跟以往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以往的女孩都是用水泼你,这次的女孩更狠一点,泼澄汁!”警察擅长的即是发现问题的关键!

“起初我也以为是故意的,后来才发觉那女孩儿根本是对我避之不及,这件衬衫比我更有价值,至少她在意的是衬衫。”骆靖宇想起那个匆匆逃逸的身影,嘴角上扬。

“哦?难得在你光芒万丈的魅力下还有漏网之鱼。”

“别挖苦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楚亦江调整一下坐姿,掐灭手里未燃尽的香烟。“最近团伙抢劫猖獗,受害人多,线索少,唯一一个线索稍多的当事人,到目前为止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

“笔录上不是有地址吗?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呃…这种事好像不需要他这个做律师的来提醒吧。

“留的是家里的地址,但是案发后她还没有回过家。”

说话间,楚亦江脑子里闪过那张双颊鼓起的脸,又想起早上打到她家的那通电话。

“你好,请问蓝水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