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茜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上,等他挂完电话,她转过去看他,声音细软温吞,像是江南的秋风, 沁人心扉:“你什么时候到的啊?”

“记不太清了。”程叙之淡淡的回她, 他把手机放下,发动车子, 缓缓驶离学校。

姜锦茜看着他俊逸的侧脸, 鼓了鼓腮帮子,“哦——”了一声便低下了头。

车内瞬间陷入一片安静。程叙之专注的开着车,姜锦茜低着头,手指把玩着包上的流苏。

程叙之觉得有些奇怪,往日她都会找各种各样的话题来和他说些什么, 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这么安静。

正好前面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灯闪着,他缓缓停下,侧头看她,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姜锦茜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 倏地抬头,瞪了他一眼:“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程叙之眼眸幽深, 像是要把她穿透了般盯着她,姜锦茜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明显的底气不足,扭过头正视前方,眼睛却还是下意识的乱瞟。

往他那里瞟。

车内更安静了。

呼吸都像是要凝滞了一般。

姜锦茜小小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带着点委屈,“我都生气了你还用那种眼神看我,程叙之,你没良心!”

闻言,程叙之莫名想笑。他从小一起生活的女生也就程欢颜一个,她是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打小就闯祸无数,却从来没有服过软。程欢颜是那种,要是生气了、不开心了,势必周围的人都不好过的。

可姜锦茜……

这么说呢?

程叙之觉得她生气了,自己得哄着她,要不然,她得哭。

他生平从来没有这么耐着性子哄过一个人,他问:“为什么生气?”

姜锦茜气鼓鼓的说:“你还问我为什么生气?程叙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所以就一直这么欺负我?”

她说完,扭头看向程叙之。

刚好绿灯亮了,身后的车子按了下喇叭,程叙之扭回头去,发动车子。

姜锦茜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看他,眼珠子一转一转的,正准备进行下一番追问的时候,就听到他含笑着说:“是挺好欺负的。”

姜锦茜被这个回答给打的措手不及。

她快要爆炸了,“程叙之!”

“好了。”程叙之觉得自己的忍耐度在遇到她之后真的提升了不少,这会儿看到她这么炸毛的反应,竟然没有想要厉声呵斥她,反而是……

伸手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下她的头发,然后说:“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在那一刻,程叙之想,就顺着她吧。

姜锦茜感受到从脑袋里传来的热度,以及他的手掌拂过头发的动作。她的脸在刹那变得通红,如同天边的火烧云一般,灿烂如火,炽烈燃烧。

那团火仿佛像是要把她燃尽一般,姜锦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烫的,血液在血管里汨汨流动,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一个名字。

——程叙之。

就是这个人,让你的心跳快的无以复加。

把你攒了二十多年的喜欢与爱,都心甘情愿的赋予他。

姜锦茜红着脸,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和冷静,慢吞吞的说:“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不要总是这么撩我?”

程叙之偏了下头,夕阳在远处摇摇欲坠,却还是尽心竭力的散发出所有的光。那道霓虹光亮从天边斩在他的脸上,硬生生将他的脸劈成两半。在明暗之间,他的侧脸分外柔和,他含笑着说:“没有在撩你。”

“你都揉我头发了。”姜锦茜小声反驳,“难不成你对别人也这样?”

“没有。”程叙之的声音低沉喑哑,“只有你。”

姜锦茜“啊”了一下,她后面那句话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没想过他会接的……而且那个答案,竟然让她更加的脸红心跳。

姜锦茜觉得很有必要再问这个问题了:“程叙之,你不能总这么撩我。”

程叙之偏头,似乎是深思熟虑了一般,扭头看她,神情凝滞。

姜锦茜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心立马的揪了起来,她惴惴不安的回望着他,看到他眼里氤氲一片,看不真切。

她有一种下一秒他就要扔她下车的感觉了。

却没想到他开口说的是:“昨晚的话你忘记了?”

“啊?”姜锦茜猝不及防。

程叙之重复了一遍:“昨晚说的话都忘了?”他微挑了下眉,语气沉着冷静。

谈起昨晚……姜锦茜莫名有股子心虚,她含糊着说:“什么话啊,昨晚说了那么多,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啊!”

“没事,我记性好,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程叙之浅笑着,低低沉沉的笑声在逼仄的车内回荡。

……

“我在想,你怎么这么嗲?”

“程叙之,你这就是在撩我,你就不能不撩我?”

“那你能不能别这么嗲?”

……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姜锦茜,我会回答你你的问题。”程叙之低沉的笑,那笑声在姜锦茜的胸腔里一直荡,像是一滩死水,悄然砸进一块石头,水波荡漾掀起阵阵波澜。

姜锦茜恼的捂脸:“不回答!”

程叙之用食指敲了下方向盘,眼眸幽深不知道想些什么,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意,干脆利落道:“那算了。”

————

吃饭的地点是程叙之特意选的日料店。

姜锦茜的口味爱好真的太容易分辨了。先尝一口,如果味道不错,会眯着眼笑着,像一只餍足的猫,如果不喜欢,就再也不会碰。

上次喝清酒也是这样。小口小口的抿着,笑容慵懒懈怠。

程叙之又看了看她经常吃的几个菜,便向吴关打听了家日料店带她来吃。

事实证明,吴关虽然贪玩不正经,但是推荐的地方确实不错,姜锦茜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吃完之后他们出了餐厅,因为车子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便准备一起走过去。

秋风飒飒,吹得人神清气爽。姜锦茜刚吃饱喝足,被这温柔秋风一吹,终于想起了正经事。

“程叙之。”她停下脚步,叫住他。

程叙之闻言转过头,跟着她停了下来,困惑的看向她:“怎么了?”

月色如水,沁凉的秋风吹起他的衣角在空中晃啊晃,姜锦茜的视线从水泥地板处的颀长影子到面前的他的正脸。

姜锦茜眼神执拗认真,“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是程老的学生了?——你不许骗我!”她被程叙之打岔了多次,这次终于问了出来这个问题,执意想要一个答案。

程叙之没有一丝惊讶,柔和的月色照在他的脸上,哪怕平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此刻也染上几分光华,他叹了口气,说:“没有很早。”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的姜锦茜像是在海里悬浮许久的人,身边只剩一块木板供她维续生命,让她上岸。

结果程叙之的一句话,像是凭空而来伸出一只手,把那块木板从她的面前夺走。

“带你找房子那天。”

姜锦茜瞬间僵在原地。

程叙之似乎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不对,但他最不擅长安慰别人,有点苦恼,又有点无奈:“你在生气?”他低着头,仔细看她脸上的表情。

秋风吹得她碎发飞起,姜锦茜伸手将碎发别在耳后。她毫不掩饰的说:“嗯,我很生气。”

程叙之伸手揉了下眉心,语气里难得的带了些苦恼:“气什么,气我没有和你说,你的导师是程裕年——他是我爷爷?”

“不止这个。”姜锦茜低头,她的脚尖在水泥地上不停的哗啦,声音闷闷的,带了几分情绪:“程老说要把你介绍给我的,可你最后和于欢相亲了。”说到这里,姜锦茜都怔了一下,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种说法是不是太直白了……

可是她本来就不是含蓄的人啊!

至少在程叙之面前,她就是个——登徒浪子。

姜锦茜已经无力挽救自己的形象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抬头瞪着程叙之,眼里愤懑意难平:“我那么喜欢你,你给我个机会了解了解你,会死吗?”

“还是说,你就那么讨厌我?”

“我比于欢好看多了,你凭什么和她相亲不和我相亲?”

“程叙之!”

程叙之越看她,越觉得苏花朝说的“我家茜茜可是出身书香世家,人不仅端庄大气,优雅温柔,而且那个声音啊,柔的能掐出水来,关键是吧,人脾气还特别好”这句话是假的。

暴跳如雷。炸毛。

除了声音柔软温和,哪里有一点符合她说的话。

而且面前的姜锦茜,和他印象里的姜锦茜,真的是完全不一样。

程叙之无奈的看着她,那晚的天空只有一轮弯月,没有任何的星辉。他眼底带了些疲惫和倦意,又有着深深的无奈,说话的语气更是,耐着性子问她:“于欢是谁?”

“啊?”姜锦茜胸腔里还有一股子牢骚要发,结果被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给直接砸的晕头转向了。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程叙之的音色如月光般清冷,像是隔了几万里的高空距离,坠入她的耳里。说出来的话却又像是情人耳边的低语,令人……躁动不已。

姜锦茜有点委屈,嘟囔:“你对我哪里纵容了?”

她低低的声音落入他的耳里,程叙之揣着她的话,声音寡凉,说:“总是拿这些不相干的人来烦我,你说,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章,谢谢你们没走,谢谢你们还在。

小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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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本文完结会抽一位大佬送《痞性温柔》的出版书,挑眼熟的送~4、我的肾透支了……要歇一歇……晚上再来……

第18章 第十八颗糖

姜锦茜“啊——”了一声, 瞳孔微缩,随即倏地放大, 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程叙之,嘴角是如何都压不下的弧度:“你不认识她啊?”

“你真不认识她?”

“喂,程叙之,你真的真的不认识她啊?”

她整个人都扒着他,像是树袋熊一般扒着不放手。

程叙之身上熨的妥帖的外套因此而产生了明晃晃的褶皱, 他一边漫不经心的理, 一边无可奈何的说:“真的不认识。”

姜锦茜笑的龇牙咧嘴,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 两只手抓着他胳膊处的衣袖, 踮脚仔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你还送她回去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她?而且,而且你还和她相亲了呢!”越说越气。

程叙之的衣袖被她牢牢抓着,动弹不得。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眼里俱是疲惫:“一群人在一起吃饭, 你确定是相亲饭?”

“啊?”姜锦茜瞪大了双眸。

程叙之说:“你们学院的很多老师都在。”

“啊……”那么多人啊……明白自己误解了他,姜锦茜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双手松开,往后退了几步。她不好意思的扒了下头发,声音含糊不清的说:“那我也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啊。”

换来程叙之一声轻笑, “是啊。”

听到他的笑,姜锦茜更加懊恼了:“我的错,我的错!是我误解你了!”

程叙之又笑, 浅浅的笑意从她的头顶传来,声音含笑:“嗯,你的错。”

“对,我的——嗯?”姜锦茜皱着脸,“我的错?”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程叙之抬腿往前走,边走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修长的手指从烟盒里面抖落出一根,叼在嘴上。

姜锦茜跟在他边上,看到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白色的长方形火柴盒。

……穷酸样!

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但是……导致他这么穷酸的,好像是她哦……

那把打火机……

要不要还给他啊?

程叙之转身看她,就看到了她一脸纠结,“怎么?”

“啊?”姜锦茜如梦初醒,心虚的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程叙之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会儿也没再追问。正好走到了车子边,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下车锁,走到副驾驶边,给她打开车门。

姜锦茜看他给自己开车门,嘴又不自觉的咧开:“谢谢。”

“不用。”他淡淡的说。

程叙之一根烟还没燃尽,给她合上车门之后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前把烟给掐了。又站在外面吹了一会儿秋风,等到身上的烟味稍稍褪去一点才上车。

姜锦茜看着他上来,身上带了一股烟味。

眼珠子转了又转。

决定还是不还给他!

抽烟有害健康!

就让他拿着那火柴盒走天涯!看他丢不丢脸!

姜锦茜吃饱之后就犯困,在平缓行驶的车子里,困意一点一点侵蚀大脑,眼皮子一点一点往下,最后她实在撑不住了,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热闹的戏曲声吵醒的。

姜锦茜听到那咿咿呀呀的唱腔,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在C市老家,她揉着眼,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的说:“妈妈,你把声音关小一些呀。”

呀。

她说话总是喜欢带这些语气词。

程叙之看着她说完话后整个人缩在副驾驶座上,他开的这辆车位置宽敞,她小小的一个,抱着膝盖缩在那里,一点都没显得拥挤。

姜锦茜说完又倒头睡去。

程叙之无奈,曲着手指敲了下他这边的车窗。

姜锦茜靠在那边的车门处,听到他敲车窗的声音,愈发不高兴了,小脑袋在车窗上左摇右晃,嘴里念念有词:“妈妈,我还想睡一会儿,我好困啊。”

“姜锦茜。”程叙之无奈,叫她的名字。

姜锦茜声音都带了哭腔:“我真的好困,爸爸,你别叫我。”

得,既当妈又当爸。

程叙之深深的叹了口长气,他侧着脸看她的睡姿好久,及腰的长发没有扎起来,此刻倾泻半身,头微偏着,因着重力的缘故也有少许的头发挡在她的脸上。

程叙之伸手,略微有些嫌弃的把她吃到嘴里的头发给拨了出来。

弄完之后,他忍不住拧了下眉心。

这个人……真的是他坦荡宁静人生中的一场意外。

程叙之的眼眸逐渐幽深,像是漆黑夜里最沉重的一块幕布,遮挡住这世间所有光华。没有半丝的情绪流露。

哪怕四下无人,哪怕这车内再也没有人能看出他现在的神色,他依然沉默如昨。

程叙之看了姜锦茜很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把车停到边上,从园子里传来的唱戏声又远了几分。

姜锦茜似乎知道声音小了,动了动身子,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程叙之熄火下车。

他靠在车门上,抽出烟,一根接一根的吸着。

沈亦清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低着头,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食指和中指捏着烟,烟雾从他右手处和脸颊处渐渐弥漫、消散在空中。

昏黄路灯下的夜晚,一辆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