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随意的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姜锦茜看着书桌上的出版合同处自己的落款,最后一笔歪的不成型,她伸手将那一张扔到垃圾桶里,十分平静的重新打印了一张,签好名。最后做完这一系列事,她将那叠纸放在一旁,拿出抽屉里她和苏花朝的合照。

是两个人八岁的时候拍的。

她扎着哪吒头,苏花朝扎着花苞头,两个人手挽着手站在一起,像是一对姐妹花一样。她们那个时候确实像是姐妹,比一母同胞的姐妹还要亲。

如果不是后来苏花朝的父母离异,她被母亲带走,或许她们两个还会在C市。

或许苏花朝就不会遇到霍绥,也不会爱上霍绥。

可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无法预测它的到来。

而爱情的不可思议之处便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自己爱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姜锦茜以前不知道,现在对此炳若观火。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程叙之一见钟情,直到现在仍就对他心心相念。

所以她对苏花朝和霍绥之间的感情不会有任何的微词。

哪怕那段爱情到最后谁都知道没有结果。

但爱就爱了,何必计较。

————

周四很快就到了。

姜锦茜按时到了酒店,站在大堂处给苏花朝打电话,没一会儿苏花朝就出来了,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眉宇间一片凝重。

姜锦茜的心脏一下子被吊在半空中,起伏不停的,她忐忐忑忑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苏花朝带着她去楼上的包厢,边走边说,语气里满是歉意:“临时碰到一堆人,硬是要一起吃饭,茜茜,对不起啊,本来说话今天就我们三个人吃的……”她拉着姜锦茜的手晃了晃,“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茜茜。”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人多热闹点嘛,没事的。而且……”姜锦茜故意调侃:“你不是也说了霍大哥是块冰块嘛,我来之前还担心到时候吃饭的时候就我们两个人说话,很尴尬!”

苏花朝被她说的这番话给逗笑了,她噗嗤笑了一声。

到了包厢门口,却突然响起一件事,收回拉着门把的手,将姜锦茜拉到一旁的空包厢里,直截了当的问她:“你见过沈亦清了吗?”

“沈亦清?”姜锦茜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并没有任何的印象,她摇摇头:“我不认识她。”

苏花朝对于姜锦茜记人的记忆力表示深深的怀疑,她小时候记人也没记对几个,后来上大学的时候还经常说自己把隔壁的班长认成自己班的班长了。

她再问了一遍,甚至把沈亦清的外貌都给描述了一下:“及耳短发,眼睛大大的,右眼角还有颗泪痣,个儿不高,就一米六的样子,这个人有印象吗?”

及耳短发……

姜锦茜瞬间想起,那个晚上,她缩在副驾驶上睡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她醒来看到程叙之和一个女的站在一起。

短发。

姜锦茜磕磕绊绊的说:“好像,看到过这么一个人。”那晚天色太暗,而她醒来就看到程叙之带着那人往外走,她只能看到背影,其他都没有看清。

“算了,不管你看没看过,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苏花朝也不管她了,直接将沈亦清的身份一股脑的说出来,“她家的背景在我们这里是最好的,整个南城也找不到比她家更好的了,而且人美歌甜,跟着我妈唱京剧,就在苏园。”

“这——关我什么事?”姜锦茜听得模模糊糊的,没有抓到重点。

苏花朝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道:“重点来了,程叙之的妈妈特别喜欢她,内定的儿媳妇。”

“嗯?”姜锦茜双眼瞪得极大,“他妈妈喜欢她?所以呢,关程叙之什么事?而且,程叙之的爷爷还喜欢我呢!”姜锦茜的脑回路格外的清奇,好像在面对情敌的时候,她的战斗力都意外爆表。

因为在那一刻,她都是身披盔甲,为他而战。

苏花朝被她那一长篇给说愣住了,她抓住重点:“你见过程爷爷?”

“啊,他是我导师。”姜锦茜心里闷闷的,像是四五月的江南,室内都是潮气,闷的她喘不过气来,“那个沈亦清是不相干的人,程叙之和我说过。”她努力的说服自己,因为当初,程叙之便是这么和他说的。

她说了信他,便是不会对他起任何疑心的信他。

苏花朝一听,觉得他俩有进展,连忙问:“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在一起了?”

姜锦茜摇摇头,气馁道:“还没有。”

苏花朝看她神情低落,连忙转移话题,说:“那我们进去吃饭吧。”

“嗯。”姜锦茜跟在她的后面往隔壁包厢走。

包厢门一打开,里面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花朝和他们是认识很久的关系,熟稔的打了个招呼,但姜锦茜就不一样了,一副生面孔,但面容姣好,眉眼温婉,唇红齿白,她笑盈盈的和室内众人打招呼:“你们好。”

她扫了一圈,发现里面竟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吴关还有那位长得像……鸟的女生。

小鸟边上坐了位短发女生,大概就是苏花朝口中的沈亦清了。

见姜锦茜来了,吴关伸手和她打招呼,笑的人畜无害的:“哈喽,姜锦茜。”

姜锦茜跟着苏花朝坐下,对吴关露出一个十分礼貌的笑:“你好。”

吴关说:“苏花朝和我们说今天请了人在这儿吃饭,我们都不信,没想到是请了你,不过——我们坐这儿吃饭,没关系的吧?”

他嬉皮笑脸的和姜锦茜说,姜锦茜也不好说出任何的拒绝之词,她莞尔道:“没事,人多热闹。”

苏花朝东张西望的看了看,问道:“我哥呢?”

旁边的人说:“霍大哥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苏花朝点头:“嗯。”她转头吩咐服务员上菜,上好菜之后,服务员走过来,弯腰,恭敬的说:“霍总说让您出去一趟。”

苏花朝蹙眉:“他不进来干嘛?”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起身,拍了拍姜锦茜的肩,对她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你先吃着啊。”

“嗯。”

苏花朝说完又不放心她,席上这群人的秉性她不是不清楚的,要不然今天就不会那么担心的看着姜锦茜了,她又放声叮嘱:“这可是我家里人,你们要是欺负她,就都是和我作对,知道吗?”

第一个开口回应的是那只小鸟,她冷笑:“我们哪敢欺负她啊。”

苏花朝蹙眉:“夏远晴,你什么意思?”

吴关见两个人之间事态不太对,立马当和事佬,说:“哎,能出什么事对吧!姜锦茜是你家人,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了,我们不会欺负她你放心好了!”

姜锦茜拉了拉苏花朝的袖子,也说:“不会出事的,只是吃个饭而已。你快出去吧,霍大哥还在外面等你呢!”

苏花朝担忧的看着她,再三叮嘱:“要是出事了,马上给我打电话,知道没?”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姜锦茜无奈,这家酒店是霍绥的产业,上上下下的都被注视着,而且这些人都是她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出事?

却没有想到,等苏花朝回来的时候,真的出了点事。

她打开门,看到席上众人都在劝酒。

姜锦茜似乎已经喝多了,双颊红扑扑的,包厢内的酒精味道很重,苏花朝往姜锦茜面前看去,一排的酒杯。而夏远晴早已经挪了位置,坐在姜锦茜旁边,这个时候还劝她喝酒:“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态度不好,我敬你一杯,唔,你就随意好啦!”

姜锦茜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灌了无数杯,这会儿也不能拒绝,拿起手上的酒杯伸手就要递往嘴边。

苏花朝拔腿就往那边走,却没想到余光看到有人动作比她更快,伸手拿过姜锦茜手中的酒杯,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在这灯光的照射下宛若一件艺术品。

众人抬头往上看去,看到了一张英俊不凡的脸。

夏远晴看到来人,愣是不敢动了。

包厢内突然陷入一阵短暂的静谧。

一阵轻缓低沉的笑声打破沉寂,他轻笑,笑声低低沉沉的,如同小珠落玉盘,敲心口,当啷响。

他将酒杯缓缓放在桌上,长手一伸拉过一条椅子坐在她的身旁。

姜锦茜酒意微醺,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有几个重影。她歪头看向来人,发现是他,咧嘴笑了,笑的放纵而又张扬,声音既带着酒香,又带着一股暖糯撒娇气味:“程叙之,你怎么来了啊?”

程叙之将手放在她的椅背上,旁若无人的看着她,眉眼处带着笑意,含笑着说:“再不回来,你怕是要被灌醉了。”

“喝了很多?”他淡淡的扫向那一碟酒杯。

姜锦茜靠在椅子上,对着他的那一侧。她笑着,眉眼俱是光华,闪亮如耀眼星辰。她轻声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喝了很多的意思。

闻言,他蹙眉扫向这一周。

最后,视线落在姜锦茜的身上,他看着她,忍不住叹气:“就不知道少喝一点?”

姜锦茜还是笑着,伸手,隔着桌子,旁人看不到她抓住他的衣袖,在空中一摇一摆的来回晃动。

程叙之看着她的脸,双颊因为醉意而染上一片晕红,迷离的眉眼在灯光下闪烁,双唇因浸了酒液在灯光下泛着晶亮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改口:“算了,多喝点也没事。”

“我在这里,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苏花朝和霍大哥的故事——《小野猫》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我的专栏那里点击这本文收藏一下,下一本会开这本。

第25章 第二十五颗糖

不用怕——这三个字宛若坚实的撑墙一般, 为她保驾,护她安稳。姜锦茜第一次感觉到安心的感觉。

来自他。

她的鼻尖是一股浓烈的酒味, 白酒红酒洋的啤的都有,混在一起的味道其实并不好闻,她却觉得自己的周围多了一个味道。

一股清冽好闻的柠檬香。

也来自他。

姜锦茜慵懒惬意的趴在桌子上,头枕在胳膊处,把头偏向程叙之的那一侧。她眼神依旧迷离的看着他, 抓着他衣袖的手却死活不松开, 声音都像是踩在半空中一般轻飘飘的:“我不怕。”很轻,也很坚定。

在你说那句话之前, 我就不怕了。

但是在你说了那句话之后, 我只觉得这大千世界,再也没有人能够抵挡我向你靠近的步伐。

我这一腔孤勇,一生只用于一处。

程叙之在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几番,最后按捺不住心口的躁动,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哑着嗓音问她:“醉了?”

“好像有一点。”姜锦茜享受着他的摸头杀,意识渐渐迷离,在入睡前的那一刻,她低声耳语:“你来之前我都没有喝醉, 你来之后,我才醉的。好像不是酒,是你。”

不是因为这轮番的刻意灌酒才醉的, 是因为你来之后,我这大脑里都是你。

喝了那么多酒,潜意识里却还保持清醒,直到在遇见你的那一刻,火树银花,天崩地坼,我想我终于醉了。

醉在你的眼里。

整个包厢的人自程叙之来的那一刻都没敢说话。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和程叙之有多年的交情的,即便没有交情,但这圈子实在太小,一个人的习性脾气是怎样的,大家都摸得一清二楚。

而程叙之,程叙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沉默寡言,情绪从不外露。他不是很冷的那种人,相反,他很有礼貌,毕竟是出身书香世家的人,从小读的是四书五经,待人接物方面可圈可点。但是认识那么久,谁见过他的脸上露出过类似现在这样的神情?

就算是程欢颜,大概都没有受到过现在的这种待遇。

有点开心,有点愉悦,甚至是……有点温情。

而且……而且大家都看到沈亦清的表情渐渐、渐渐变得难看,更加是不敢再说一句话了。

沈亦清那是什么人?那是沈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稍有不满便是让周围的人和她一道不舒服。

她追了程叙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程叙之拒绝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她依然孜孜不倦的追着程叙之跑。

甚至放话:“谁要是敢和我抢程叙之,我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南城沈家,谁敢轻易得罪?

可现在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和程叙之……亲亲我我。

沈亦清火冒三丈,在听到姜锦茜的低声呢喃和程叙之的回应之后,她更是气结,伸手就拍了下桌子:“程叙之!她是谁?”

程叙之悠闲自得的坐在位置上,单手搭在姜锦茜的椅背上,像是把她揽在怀里的姿势。听到她的话之后,略微蹙了下眉,用着一种懒懒的语调说:“霍绥。”

霍绥已经在一旁看了很久的好戏了,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程叙之对待心上人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现在看到,果然是名不副实的,纵容。

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有了纵容的情感,那便是动了情。

见他没有应话程叙之加重了声调,叫:“霍绥。”

“嗯。”霍绥单手搂着苏花朝走过去,坐在席上。

程叙之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吃饭?”

霍绥反问:“要不然呢?”他轻笑着说:“吵架吗?”

他们两个人从小就是混在一起的,打小的时候两个人带着一群人闯祸,最后被家长抓到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一眼,便瞎扯了无数个理由给自己开脱,到最后两个人咬着冰棍看着一群人受罚。

到了现在也是,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亦清一听那话,便知道自己过分了。毕竟这是霍绥的地盘,而且霍绥也不是她能够惹的,她也就是在外面对着一群女的耀武扬威,要真对上霍绥苏花朝这种家世的人,也是不敢反驳一词的。

但她又不甘心,说:“我和你这么多年的关系了,程叙之,你为我想想好吗?”

“我也是家里宠着惯着的人,可这些年却心甘情愿的跟在你的身边,我耗在你身边这么久,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对你的心思你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和她那样,我有多难受?”

“要是换了你,看到我今天突然挽着一个男人出现,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说了一大堆,苏花朝听得冷笑连连。

谁不知道沈亦清倒贴程叙之,程叙之对她避而远之这件事。

感情是付出就够了的吗?如果是那样,那为什么世间还有那么多痴儿怨女?

苏花朝想要反驳,却被霍绥制止,她不解的看向他,霍绥的眼神往程叙之那里看了几眼,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

苏花朝疑惑的看去。

就看到程叙之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子傲然屹立在包厢中,他动作优雅,慢条斯理的脱了毛呢外套,将它盖在沉睡着的姜锦茜的身上。

他眸色清淡,看了眼四周,最后落在沈亦清的身上,用一贯对她的不耐烦口吻:“祝你幸福。”

“噗——”苏花朝的内心爆笑。

坐她旁边的吴关更过分,因为憋笑两只腿不停的颤抖。

程叙之说完之后,伸手按了下眉心,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他说完,弯腰打横抱起姜锦茜。

姜锦茜紧闭着眉眼,因为突然变换的睡姿而皱着眉,但也没有醒,只是在他的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睡姿便又安然入睡。

程叙之无奈又好笑。

但也是庆幸她没有醒来。

因为现在这一切,不应该她来面对。

有他在,就够了。

所有的风雨大浪,他都会替她遮挡,护她安稳。

就如此刻,他抱着她,一步步的往外走去,背后的沈亦清纠缠不休,声音里带着股明显的哭腔:“程叙之,你没有心!”

程叙之声音寡淡冷峻:“是吗?”

他抬脚,将门踢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在他走后,沈亦清嚎啕大哭起来。

周边的人都去安慰她,唯独霍绥和苏花朝坐在原地没有动。

苏花朝偏头,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霍绥,求知般的语气问:“霍大哥,你说程叙之有心吗?”

霍绥对她这种做作的语气生敢厌恶,却还是回答她:“有。”

“那沈家大小姐为什么说他没有心?”苏花朝笑的花枝乱颤。

霍绥偏头看她,眼眸幽深,如最漆黑的深夜中的旋涡,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人吸纳进去,他一字一顿,慢悠悠的说:“因为他的心,在别人身上。”

苏花朝听着他的回答,突然很想问他,那你的心呢,在不在我身上。

可想想还是算了。

这么多年,要真能有结果,早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