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足狂奔,向他奔去,大蝴蝶在身后紧紧追赶。

她竭力伸出右手,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她好像能看到骑士脸上的如朝阳般灿烂的笑容了,可就在要够上他指尖的一刹那,那大蝴蝶猛地飞到了她的面前,张开巨大无比的翅膀向她扑了下来…

她尖叫一声,呼地坐了起来。心还在怦怦地狂跳着,似乎要从胸膛里跃出来。

她用力揪住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她怔怔地靠在墙上,隐隐约约有些可怕的东西要从脑海深处呼啸而出,她用力甩了甩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阵阵疼痛。

她喃喃道:“假的,假的…这是梦,梦都是假的,不能伤到我…”她想起自己小时每每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薛季兰都会紧紧抱着她,一边温柔地抚慰道:“阿蘅,别怕,这是梦,梦都是假的,不能伤到你的。”

薛蘅心头一酸,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过了许久,她僵硬地转头,火堆的照耀下,柔嘉等人在一边睡得正香,只有哑叔还坐在火堆前,冲她憨憨地咧嘴一笑。

他抬起手,斜放在脸旁,做了个睡觉的姿势,又不停抚着胸口。

薛蘅勉力向他扯出一个微笑,重新依住木柱子,抬起头来,庙外无垠的夜空,漆黑如墨。

前日与羽紫激斗时引发旧伤而受创的经脉,此时如有千万根针在刺着,攒心似的疼痛。

六六、真凶初现

第二日一早,柔嘉等人醒来,却不见了薛蘅。

薛忱只说薛蘅另有要事要办,让众人慢慢地前往渔州,到时她自会与众人会合。

六人走得极慢,不到入暮,薛忱便找了家客栈投宿,草草吃过点东西,钻到房中不再出来。

裴红菱不知薛氏二人弄什么名堂,她如何憋得住,想了个借口便敲响了薛忱的房门。哑叔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她就挤了进去。

可等她帮柔嘉拿了药膏后,无论她怎么出言刺探,薛忱都不搭理她,只用心地捣着药草,又不时翻一翻医书。

裴红菱只得眼珠子乱转,薛忱拿起什么药,她便问上一大串。薛忱开始偶尔还答上两句,后来不耐烦了就再也不理她。裴红菱也不在意,心中想着除非你是哑巴,总要撬到你开口不可。

见薛忱总算配好了一味药丸,裴红菱便嘻嘻笑着蹲过去,唤道:“薛神医。”

薛忱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又用心去细闻那药丸。

“薛神医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不过,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神医能否回答一二?”

薛忱闻着那药丸的清香,唇角慢慢逸出一丝笑意,道:“问吧。”

裴红菱大喜,蹲近了一些,问道:“既然大家都称您一声神医,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病,您都能治好?”

薛忱微怔,握着药丸,半晌方道:“也有一样病,是我治不好的。”

“什么病?”裴红菱忙问道。

薛忱放下药丸,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聒吵。”

“哦。”裴红菱见他伸手来拿自己身侧的草药,忙递了给他,退后两步。

薛忱再配好一味药丸,忽想起裴红菱许久都没有出声,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裴红菱猛地一拍手,叫道:“薛神医,这个聒吵病,我知道如何治了!”

“如何?”

裴红菱满面认真地蹲过来,道:“那人若真是得了聒吵病,你就给他下药,毒哑他的嗓子,他自然就不能再聒吵了。”

“哦——”薛忱上上下下打量了裴红菱几眼,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办法。”

见到城楼上斗大的“渔州”二字,柔嘉很兴奋,“到了到了!”她拍了拍裴红菱的手臂,却不见她说话,觉得奇怪,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怎么这两天都不说话?”

裴红菱恨恨地盯着薛忱。薛忱一脸无辜地说道:“裴姑娘,那清音丹确实对清润喉咙很有好处,可那药吃下去是要噤声三天的。我刚说了前半句,你就急急忙忙拿起来吞下去了。这可怪不得我。”

停了一瞬,他又笑了一声,道:“不过对于裴姑娘这样用嗓过度的人来说,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裴红菱气得直瞪眼。

柔嘉正对这两人的对话纳闷不已,吕青忽道:“来了。”

柔嘉忙转头,只见从城门内迎出一大群人。当先一名鹤氅内穿淡紫色锦袍的老者看上去有些面熟,须眉花白,身量不高,但目光炯炯、矍烁有神。她正努力回想何时见过这名老者,老者已率着身后数十名文武官吏在她面前拜下,“拜见公主!”

柔嘉还未说话,吕青已抢前几步,在那老者身前以大礼拜下,“恩师!”

柔嘉不由一拍手,指着紫服老者娇笑道:“你是‘花胡子牛肉伯伯’!”

紫服老者哈哈大笑,捋着颔下花白的胡须,道:“公主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老夫深感荣幸啊!”

一众官吏将领忙献上谄媚之词,裴红菱听他们称呼这名紫服老者为“尚书大人”,怎么也想不起来朝中何时有一位这样的尚书,便拍了拍抱琴的左肩。

抱琴将目光从吕青身上移开,虽然不喜裴红菱大大咧咧的动作,但还是耐心向她讲述。裴红菱这才知这位老者乃前任兵部尚书杜昭,几年前便已退休致仕,归隐山林。他担任兵部尚书多年,深受景安帝器重,现在军中的大多数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故在军中朝中都有极高威望。而吕青,当年也是由他引荐入仆射堂的。

杜昭行武出身,性喜吃牛肉,又蓄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柔嘉九岁时,景安帝将她带在身边出席宫宴,她见杜昭拨开胡须大啖牛肉,深感有趣,便叫他“花胡子牛肉伯伯”,景安帝大乐,杜昭也喜她天真娇憨,还为她表演了一回用胡子绑上马尾、拖得马儿倒走的绝活,柔嘉更是印象深刻。

柔嘉在前方与杜昭交谈,裴红菱细心听着,这才知景安帝命薛蘅为查案特使后,德郡王又向景安帝进言,道现在虽然没有实证证明张保贪墨,但他毕竟涉及此案,如果仍由他担任十府府尹,可能会给薛蘅的查案设置障碍。景安帝便下旨将张保调回京城担任礼部郎中,但十府府尹由谁来接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德郡王思忖一番,想到了杜昭头上。杜昭隐居的地方离渔州不远,杜昭因为致仕得早,也没有卷入朝中任何一派,在军中又有威信。景安帝一道旨意,便命杜昭出山,暂理北方十府军政事务,协助薛蘅查案,待案情查清之后,再另行委任府尹。

杜昭引着柔嘉直奔渔州府衙。府衙在神锐军“哗变”时烧为灰烬,火场中的遗骸也早已清理干净。一众官吏不知杜昭带着公主到这废墟来做什么,正在心里嘀咕,忽见杜昭面色一沉,道:“来人!”

随着他这一声喝令,钻出来上千名精兵,将府衙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些精兵都非府兵,而是身着东阳军的军服。

被围住的官吏,便有些人开始腿肚子发软。杜昭笑道:“各位且莫惊慌,特使大人发现了渔州兵乱的证据,想请公主、老夫和各位做个见证。”

众人这才知道,杜昭召集所有官吏将领陪他去接公主,原来竟是另有目的。有人眼珠子乱转,可四方都被精兵围住了,又如何能够开溜?

薛蘅自废墟中走出来,向柔嘉和杜昭行礼,道:“公主,尚书大人,请。”

她领着众人走到府衙后院,在水井边停住脚步,目光一扫,道:“金捕头,你不舒服吗?”

渔州捕头金鹏见杜昭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只得讪笑一声,“不不不,只是昨晚没睡好。”

吕青走到他身边,笑着拱手,“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绵里金针’金捕头,幸会幸会!”

金鹏隐觉吕青站的位置很巧妙,竟是封死了自己逃走的方向,只得魂不守舍地随着众人下了地窖。走到最底层的冰窖,柔嘉瑟瑟发抖,裴红菱马上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肩头。

当看到地上那具冻僵的尸体,柔嘉惊呼了一声。有官吏大声叫道:“是邵师爷!原来他的尸体没有烧成灰!”

薛蘅在邵师爷的尸首边转过身来,面色沉静,看向金鹏,淡淡道:“金捕头,你与邵师爷多年同僚,麻烦你认一下,这位是否就是邵师爷?”

金鹏只得走上前去,看了一阵,点头道:“正是。”

“很好。”薛蘅嘴角微抿,她蹲下来,掰开邵师爷的衣袍。柔嘉从未见过这种冻得发青的尸体,想看又不敢看,但一想到事关谢朗,又壮起胆子睁大了双眼。

只见那尸身的心口位置被捅了一个茶蛊底那么大的洞,这个洞口的上方和下方,又都有被兵刃割过的痕迹。

薛蘅抬头,向薛忱道:“二哥,麻烦你验一下伤口。”

薛忱戴上鹿皮手套,哑叔将他放在尸首旁,他跪坐在地上,细验一番,指着那个洞一样的伤口,道:“这个是他的致命伤,是生前所致。”又指向上方和下方被兵刃割过的地方道:“这是他死后,有人验尸时留下的。”

待众人都微微点头,他接过薛蘅递来的匕首,沿着原来的伤口用力切下,众人逐渐看了个清清楚楚。

由于尸身已被冻僵,伤口都保持了最初的形状,众人看得分明,表皮至肌肉约半寸处,都有茶蛊口那么大,但半寸后直至心脏,伤口却极细长,似是被筷子般粗细的针形物直刺入心脏一般!

杜昭叹道:“原来如此!”

他话音刚落,“嗤嗤”的风声响起,地窖内忽然一阵漆黑,烛火竟全灭了。众人惊慌下都四散趴下,只听“嗤嗤”连声,劲风鼓荡。

过得一阵,又忽然有人擦燃了火摺子,众人这才慢慢看清楚,吕青、薛蘅和抱琴都站在了通道口,抱琴捂着左臂,似是受了伤,而金鹏正倒在地上翻滚,痛苦呻吟。

吕青运力撕开抱琴外衫衣袖,抱琴惊呼一声,急速抽回手臂,怒道:“你干什么?”

吕青一瞥之间也看清了她只是被利刃擦伤,便收回手,冷声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早盯着他了,怎会让他逃脱?”

“什么叫做多管闲事?”抱琴杏眼一瞪,“谢朗是公主的驸马,公主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替他洗冤,难道是多管闲事吗?!”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看了薛蘅一眼,冷哼了一声。

薛蘅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吕青耸肩笑道:“是是是,抱琴姑娘舍身为主,可敬可佩!”

抱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柔嘉已从裴红菱怀中站起,她扑过来,见抱琴伤势并无大碍,转头问道:“薛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薛蘅俯身,点上金鹏穴道,又从他手上取下一样东西,摊在手掌心。柔嘉看得清楚,只见那是一根筷子般粗细的铁刺,前后均尖锐无比,中间则铸了个铁环,人的手指套进去,挥舞起来,倒象峨嵋刺一般。

“当日神锐军与府兵争吵之时,有人推了邵师爷一把,邵师爷撞上了章海的枪尖。但章海马上收了枪,所以,他的枪尖只捅入了邵师爷胸口半寸,根本不会致其丧命。但是——”薛蘅看了金鹏一眼,缓缓道:“马上有人扶住了邵师爷,并装作查看他的伤势,遮挡住神锐军将士的视线,再用这样的铁刺,在章海铁枪造成的伤口处刺下,一针夺命!”

六七、疑云

柔嘉和裴红菱见抓到了杀害邵师爷的元凶,十分兴奋。虽然在之后的审讯中,金鹏拒不认罪,她们也不担忧,想着只要有薛蘅在,定能令他开口。午饭后,裴红菱便带着柔嘉和抱琴到渔州郊外欣赏了一回冰河风光,晚上又带着她吃遍渔州小吃,还要了北地最烈的酒,直灌得柔嘉小脸通红,才回到驿馆。

只是裴红菱还不能出声说话,未免不太尽兴,进驿馆时见薛忱房中的灯还亮着,心火趁着酒意腾腾涌上,便捡了块石头对准窗户扔了过去。

“谁?!”传出来的却是薛蘅冷峻的喝问。

裴红菱吓得一吐舌头,扶着柔嘉急速钻进房去。

可她们的兴奋,到了第二日便化为了乌有。

等她们赶到临时的府衙,只见绑了一地的胥吏,看服饰全是牢头与狱卒。在他们身边摆了一具尸体,双目圆睁、舌头伸出很长,正是金鹏。

薛忱用白布盖住尸体,除下鹿皮手套,道:“是缢死无疑,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无中毒迹象。”

牢头狱卒们一听,便连声叫冤,“大人,小的们真的不知他是如何开了镣铐上吊自杀的。小的们将他锁得严严实实,关的又是最里面的一间房子,实在不关小的事啊!他是朝廷钦犯,罪大恶极,小的们都知道利害,哪敢做这种不要身家性命之事!”

“镣铐是被这根细精铁丝打开的。”薛忱将一根细长的铁丝放在托盘中,让杜昭过目,又道:“这种铁丝可以盘起来藏在口中,既可当作暗器,又可用来开锁。当年有名的飞贼‘梁上燕’曾经用这种精铁丝越狱数次。”

“金鹏是公门中人,他的师父曾经参加过对‘梁上燕’的追捕,有这个自然也不稀奇!大人,金鹏是畏罪自杀,真的与小的无关啊!”牢头大声叫道。

杜昭狞笑一声,“老夫很久没有剥过人皮,你们若再不招供,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柔嘉被他无比森厉的话语吓得一哆嗦。杜昭忙起身,换了和蔼的笑容,轻声道:“公主,您尊贵之身,少见血光为好。”

裴红菱忙拉了柔嘉出来,听到屋内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柔嘉浑身起鸡皮疙瘩,到后来实在承受不住,跑到大门外,一阵呕吐。

裴红菱和抱琴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才逐渐放松下来。她怔然许久,才低声问道:“真的会剥了他们的皮吗?”

“有可能。”不知何时,吕青抱着手臂站在了一边。

柔嘉听了,小脸又白了几分。

“你还吓她?!”抱琴瞪着吕青,低声埋怨。

吕青一笑,正要说话,薛蘅走了出来,柔嘉忙问,“怎么样?招供没有?”

薛蘅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吕青冷笑道:“既然要下手,他们自然会做得滴水不漏。我以前只听说刑部天牢能让犯人死得没有一点破绽,没想到现在连下面的郡府衙门都学会这一套了!”

薛蘅忽然神色一动,思忖片刻,抬头望向吕青,“吕公子,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夜深时,渔州的雪停了,只余朔风割面。

薛蘅在城中疾走,东拐西躲,不时回头察看一下,或者在角落里呆上一阵。直至城内阒寂无声,她才悄悄折向城东一处荒宅。

她在墙头四顾看了看,如一片树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这处荒宅院子里长着一棵槐树,薛蘅在槐树前停住脚步,慢慢地将手伸入槐树上的一个树洞之中。

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之后,她从树洞里掏出一样东西,又擦燃火摺子,细看片刻,低声笑道:“就是这个了…”

话音未落,一丝极细的风声袭向她颈后的死穴,同时另一缕破空的风声如毒蛇吐信般袭向她的背部。

薛蘅整个人直挺挺扑向地面,在即将扑到地面的一刹那,想也不想地拧身翻滚,避过斜剌里刺来的一剑。

可又有两个黑影从另一个方向向她扑来,目标直取她手中的物事!

“呛啷”声连续响起,薛蘅在五个黑影的合围下,步步后退。当她的后背抵上槐树,似乎显得心慌意乱,剑势略一凝滞,被三人手中兵刃架住,另二人便将她左手中的物事唰地抓了过去!

“得手了!走!”一个黑影闷声下令。

薛蘅却突然凭空拔高丈许,又于空中一折身,在墙角处轻轻落下。

与此同时,那五个黑影刚自槐树下转身,淡淡的金光忽从树上撒下,如漫天烟花般绽开,痛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伴着一人的惊呼声,“中计了,快跑!”

当他们忍痛掠向围墙,薛蘅恰好堵住他们的去路,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雪亮的光芒,鲜血喷溅,凄厉的惨呼声过后,荒宅归于一片平静。

薛蘅擦燃火摺子,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截断臂,默默地摇了摇头。

吕青自槐树上飘下,走过来,道:“五个人的身手都超过我们的想象,可惜,没能留下一个。”

“嗯。”薛蘅收了剑,道:“不过今夜没有白设这个局,我们至少确认了一件事。”

“可以确认,邵师爷衣袍滚边内的字条所说属实,账册确有其物。张保的人还没有拿到,所以一直在跟踪你。”薛忱听罢薛蘅的叙述,沉吟道:“既然明远当时看到了这张字条,自然他就寻到了账册。可他向刑部投案时,账册并不在身上,他会把它藏在哪里呢?”

柔嘉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若真有账册,为何薛先生去天牢看明远哥哥的时候,明远哥哥不告诉薛先生?”

吕青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柔嘉见他讥讽意味甚浓,知道自己必定说了什么幼稚的话,心中郁闷,只得将满腹疑云压了下去。

薛蘅道:“明远当时肯定是拿到了账册,但被人发现了行迹,遭到追杀。我们下午在城外树林里发现的打斗痕迹,就是明远遭人围攻时留下的。”

柔嘉听她说得这般肯定,好似亲眼目睹一般,不由问道:“为什么?”

“明远当时使的是娘教给他的那套枪法。”薛蘅分析道:“他当时逃脱了,但对方在回京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账册无法平安送到京城,所以他才会想到去找铁御史!”

“所以铁御史才会被杀!然后他们栽赃陷害,诬陷是明远哥哥杀了铁御史!”柔嘉拍手叫道。

“公主,证据呢?”薛忱苦笑一声,道:“先不说账册尚未找到,就是找到了,又怎么证明铁御史不是谢朗所杀?现在金鹏已被杀人灭口,虽然能够证明邵师爷是他所杀,可万一有人说他是受谢朗主使的呢?”

柔嘉被问得张口结舌,半晌方喃喃道:“这些人怎么这么阴险?”

“公主,这世上阴险的人太多了。说不定…”吕青看到抱琴向自己瞪着眼睛,耸了耸肩,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薛蘅站了起来,缓缓道:“我们去安南道,不管怎样,总要找出蛛——丝——马——迹!”

第二日众人出城时,却被东阳军的精兵拦了下来。不多时,杜昭赶到,不管柔嘉怎么说,他就是不放她出城,只道他已送信给宫中,宫中定会派人来接公主回京,请公主在渔州安心等候。查案一事,自有薛阁主,公主不必操心。

柔嘉满心想为谢朗做些事情,可这一路上,众人皆以薛蘅马首是瞻,会裴无忌、擒金鹏,她出不上一点力。昨夜她问的几个问题,众人都隐约有嘲笑她幼稚天真的意思,更令她如刺哽喉,十分的不舒服。这刻杜昭还要将她强行留下,眼见薛蘅等人已出了城门,她如何忍得住,当场便大发脾气。

正闹得不可开交,柔嘉忽见裴红菱远远地向自己打了几个手势,她心中一动,再大发一回娇嗔,装作怏怏不乐的样子回了驿馆。

坐立不安地等到晚上,还不见裴红菱的影子,柔嘉气得骂了无数声“死丫头”,正骂时,外面忽传来几声猫叫。柔嘉顿时止了骂,与抱琴吹灭烛火,再等片刻,悄悄开了北面窗户,翻了出去。

二人弯腰溜到墙角,见裴红菱蹲在那里,柔嘉忍不住出言抱怨,“你这猫叫学得不太像,让人发现怎么办?”又道:“外面都有人守着,怎么出去?”

裴红菱得意一笑,指着墙角道:“从这狗洞钻出去。”

柔嘉借着映射在雪地上的月光一看,瞠目道:“你、你让我钻狗洞?”

“到底钻不钻?你不钻我可钻了,薛阁主说了,过时不候。”

柔嘉只得委委屈屈地蹲下身子,再磨蹭了一会,才万般无奈地自狗洞钻了出去。裴红菱带着二人穿过数条街道,在一条小巷内停住脚步,笑道:“还好赶到了!”

“这是哪?”柔嘉闻到一股馊臭气,捏着鼻子问道。

裴红菱指着前方一辆装着数个大木桶的板车,轻声道:“钻进去。现在城门关了,只有这个车可以出去。”

抱琴揭开桶盖一看,怒道:“裴红菱!你竟让公主钻潲水桶?!”

“到底钻不钻?你不钻我可钻了,薛阁主说了,过时不候。”裴红菱还是那句话,说完自己象泥鳅一般钻入潲水桶,盖上了桶盖。

柔嘉与抱琴面面相觑。犹豫了许久,柔嘉想起只要能为明远哥哥做些事,日后他知道了对自己感激地笑上一笑,就算现在钻钻潲水桶又何妨?她一咬牙,提起裙裾,钻进了桶中。

刚将桶盖盖上,便听到“吱呀”开门声响,紧接着有人将桶盖揭开,“哗”地一声,一桶潲水从头浇下。柔嘉急忙捂住口鼻才没有叫出声,可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哗哗流了下来。

六八、碧血无言

裴红菱看着一身村姑装束、不停打着喷嚏的柔嘉,笑得伏在了马脖子上。

柔嘉瞪了她一眼,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由得也笑了。她伸手推了推裴红菱的肩膀,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个狗洞?”

裴红菱将手中尚热着的芋头分了她一半,笑道:“我小时候吃不饱,知道驿馆里肯定会有吃的,便经常钻那个狗洞,进去偷点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