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我爸。”

看着可爱的小脸,安小素想笑一下,可是鼻子有点酸,抿了抿唇,轻轻把他搂在怀里,“因为我想你这么帅,你爸一定也很帅,你这么乖,你爸肯定也是好人啊。”

“可是…他也一直…都不想要我…”

“不是的。他一直不知道有你,如果知道,他一定早就来了。”

“真的吗?”

“不如这样,见到他,你问他:爸,这些年你都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啊?我不,我爸肯定觉得这个讨厌的小孩绝对不能要。”

姐弟两个嗤嗤笑…

江州启明山酒店。

伫立在落地窗前,钟伟良看着窗外万家灯火,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旧历新年,合家团圆,往年总是与老友一家合过,总会离开江州,或在异国观光,或在小镇悠闲,两家人一起玩,一起品尝美食,尽兴畅谈。可今年,江州的冬特别冷,冷到冰冻,像两家现在的关系。如今除了他和老友秦有宣还能如常,其他人都已经陌路不如。

十年前的旧伤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一朝揭开,鲜血淋淋,还把当初唯一无辜的小女儿给牵扯进去,让人怎能不恨!而所有的根源此刻就站在他身后。

他已经来了很久,钟伟良没有回头,他也没有开口,沉默是现在两个男人之间最好的交流。钟伟良的拳头从决定单独见他那一刻起就没松开过,而安然一再嘱咐,不可以。

“小离走了?”

钟伟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有一种力量,辨不出喜怒,远远地给人一种威慑感。岳绍辉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此刻,他似乎处在一个最不能抬头的劣势,谨慎道,“嗯,安女士带他回去了。”

“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居然听出些笑意来,岳绍辉皱了下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这个很可爱的孩子有严重的心脏病,因为长得小,还在等待手术时机,三天两头要进医院;这个很可爱的孩子曾经轻度自闭,现在只有在家里自在,学校里朋友很少,用老师的话说是个很不合群的孩子。”

“这些,我还不了解,需要时间。”

钟伟良微微一笑,转过身,“需要时间来决定他还可不可爱?”

“需要时间来了解他,他可不可爱不是我的选择。”

“岳绍辉,你的中文很好啊。”

岳绍辉咬牙,没吭声。

“既然你的中文这么好,我就不需要长篇大论地来解释和铺垫了。”

钟伟良走进房中在沙发上款款落座,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岳绍辉略迟疑了一下,走过来坐到他对面。

第一次面对面。

从南嘉树口中听到过关于这位曾经在现场经历过两次战争的老牌总工的传奇,从小素口中听到过这位老爸的专/制与不讲道理,这么近,看这位年过半百的人,宽肩乍腰,魄力十足,一张脸,浓眉宽额,目光深邃,带着几十年现场积累的力量与棱角,很难与设计院那些温文尔雅的知识相融合。帅,一种带着年龄力量的帅!

如果在现场见到这样一个人,岳绍辉会立刻决定这就是那个可以把握全局、值得信赖的人。而现在,他站在对立方,这就是个大问题。

“今天见你,我并不打算再说起从前和现在的渊源,因为这会让我想立刻打死你。”

轻描淡写,如此直接,岳绍辉觉得自己的脸色根本来不及应对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和他口中的死亡威胁。

“所以,我不打算提。原因,你自己消化。我现在想说的是两个结果:第一,关于小离。你究竟为什么要进入小离的生活、做个半路父亲,我不想再追究。担当也好,做秀也罢,我只是提醒你,先衡量好你究竟能给他什么、给多少、给多久,请在一开始就核算好,保持好距离,我不会接受你事后追加任何改变,无论什么原因。如果小离因此在身体或者心理上再加重了病情,你会后悔当初走入我这个家庭。”

“第二,关于小素。不论你和小离走得多近,小素会和你保持平行,在你出现的场合,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不会出现。所以,我希望,你能待在你那条线上,不要越界来给她找麻烦,我不想再从小素口中听到关于你的任何事。”说着他略略一顿,“也许你还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父亲为了他的孩子,可以做任何事。”

What the HELL??(这特么什么?)

这是岳绍辉从小到大听到过最匪夷所思的警告,中文力量真强大,说的这么一本正经,并没有一句真刀真枪的威胁,可是字字见血,这老爷子!

“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没有。”

“哪句不懂?”

“对于小离,每走一步我都会非常谨慎,可是,关于小素,”岳绍辉皱着眉,很艰难才没把牙咬碎,“我理解你的立场,可是她已经和我分手,怎么能再限制我们见面?没有法律上的禁令,我的人身不应该受到限制,而且,小素在CNE工作,我们怎么可能不见面?”

“所以啊,”钟伟良又是微微一笑,“我没有说限制你,我只是说她不会跟你出现在同一场合,她会辞职,搬回我身边。还有问题吗?”

“钟先生!小素已经成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

“因为我是她爸爸。”

So What??(又怎么样??)

“您这是在干涉她的自由!”

“是。”

“这是在侵犯她的权利!”

“是。”

钟伟良靠进沙发里,微笑地看着他。岳绍辉只觉得人类的文明在那微笑里顷刻毁灭,语言已经完全不足以描述自己被Fuck Up的郁闷。(完蛋)

“Welcome to China.”(欢迎到中国来。)

岳绍辉咬牙,这个老家伙,比混蛋还真比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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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到这一章还在支持鹊的,普遍抱一下。我不是一个坏人,真的。老爸也不是个坏老爸,是个坚强的后盾。到这里兔兔和腰的分离就结束了,下张就可以睁开眼睛继续看了。么么哒

晋江首发

听到楼下门铃响, 安小素停下敲键盘的手,瞄了一眼时间:七点半,是老爸下班回来了。起身,悄悄地走到门边,打开。老式的连体二层小楼,是原来苏联老大哥援建的时候给几位专家建的, 半个世纪过去, 红墙小楼爬满藤蔓, 设计院有新建的公寓, 可院长和几位总工还住在老房子里,倒不见得多少念旧,只是寸土寸金, 也算设计院大院的标志性建筑。

光着脚,小心不在木头楼梯上踩下声音, 轻轻下了几步台阶, 楼下的灯光已经从挑高处透上来, 停在楼梯拐角处, 下面右手是餐厅,正好能听到他们说话。

安静地坐了下来,等着。

这是安小素这些日子来养成的习惯, 每天除了早晨跑步,她几乎再不出门,唯一的,就是晚上等老爸, 听他们说话…

一个多月了,他们的话题或多或少都会提起他…

老爸从最初的愤怒、烦躁,到现在语气中的不耐和无可奈何,变化几乎每天都有。安小素就这样坐在楼梯角,听着,捕捉着那一天一天的变化…

老爸进门已经有一会儿了,换了衣服和鞋,洗手,这些动静过后就是安静。安小素低着头,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抱妈妈,总要抱一会儿才会开口说话。说起来,他们这种少儿不宜的行为,安小素从小到大司空见惯,曾经以为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是这样的,后来才知道自己是灌狗粮长大的,以至于长大后对狗粮的分辨力一度非常低。

“今天怎么样?”

妈妈终于开口了,声音好温柔,很低,似乎老爸还没有离开。

“哼,”这一声,老爸不知道是叹气还是冷笑,“项目进展会上南嘉树提交项目组织机构表更新,从今天起岳绍辉代替他成为樊津水坝CNE方面的总工,这家伙算是正式调到江州来了。”

“他本来就是老板的,还用调么。”妈妈嗔了一句,“工作是工作,别小看他,那可是CNE的当家人,你以前不也称赞说CNE是雇佣军的名头、王牌军的实力么?以后你们两个合作,可别把家里这点事带出去。”

“嗯,这我知道。”老爸停顿了一下,“今天会上是他做的阶段汇报,对设计进展和问题算是熟悉吧。”

“你是不是刁难他了?”

妈妈正问出了安小素嘴边抿着的话,老爸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谁跟他汇报都得脱层皮。很想听下文,想听听老爸是怎样批评他的,来努力还原一下现场的尴尬,可谁知,竟然没动静了。

天哪…老爸不吭声了,那就是说,他没有难到Tony了?

“他搬过来的地方,你去看了吗?”老爸换了个话题。

“嗯,去送小离的时候看了一下,就在学校对面,很方便。”

“是么。”

老爸这一句不是问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起身做到了餐桌旁。

妈妈没再说什么,给他摆饭,陪在身边,楼梯上的安小素也安静地等着,直到老爸舒舒服服地吃完,妈妈才再开口,“伟良,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有些误解岳绍辉了?误会他只是为了负责而负责。可实际上,他从一开始的周末见面很快就全面介入,除了仔细地了解小离的病情,带着他出席新学期的家长会,后来又逐个见了老师,了解他在学校的情况,上周学校的亲子活动他也准时从凌海赶来参加。你没有看到,小离有爸爸带去学校,一下子兴奋起来,小脸都有了颜色,居然答应他参加了学校的合唱团。”

“你注意观察小离,他是真的喜欢他那个爸爸,还是怕他,在敷衍?”老爸冷静的声音丝毫不为所动。

“你看你。”妈妈像是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小离空间里的图片,一整个文件夹都是爸爸。”

“小离有手机了?”

“岳绍辉给他买的,平常只打开电话功能,周末的时候允许他玩一会儿。”

“难怪会这么快喜欢他。”

“哪只这些。原本这周末小离生日,我订了饭店准备叫伟婷回来一起庆祝,谁知,岳绍辉说要借此机会让他和同学们走近,就在南郊激光射击游艺场准备了生日派对,请了不少同学。”

“哼,这是要用钱来烧了!”老爸的声音明显反感,“等新鲜感一过,他就会发现照顾一个病孩子远不是甩点钱出来就能解决问题!”

“我倒不这么看。”妈妈声音好温柔,“我同意你说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对小离有感情,我觉得他现在像是把小离当做他的一个项目、一份工作,在尽他所能考虑周全,做到完善,保证这个项目的顺利进行。一个安全控,一个完美主义者。”

这个观点终于得到了老爸的默认,没有继续反驳。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过程对于小离来说是个很好的变化。小素说的对,小离需要他。这个孩子一向心思重,总觉得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有了爸爸,似乎一下子解开了心结,变得很小孩子。不管咱们喜不喜欢他爸爸,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倾向那边了。如果我们不能支持岳绍辉,至少不要干涉他,在一旁看护就好,我不觉得他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老爸终于说了句,“走着看吧。”转而又问,“小素怎么样?她的辞职报告还没有批下来?”

“CNE还在做工作,不过孩子很坚决。”妈妈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再逼她了。当初好容易才考进去,受了一年多德国上司的折磨,这就要离开,下一份工作还没着落,又不肯考设计院,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慢慢处理吧。”

“很显然在CNE她根本没有在专心工作!”老爸的声音又有些生气,“一年多的时间就跟自己在海外的老板搅在一起,成何体统!”

“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他们是在现场认识的,当时孩子根本不知道他是老板。”

“可见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

“伟良!”

“她为什么不去考设计院?”

“还不是因为秦家么,不想面对有宣吧。”说着妈妈像想起来什么,“小宇那边怎么样?还坚持么?”

“有宣说他不肯放手,非要见我。”

“那怎么办?婉莹的脾气是不会同意的。”

“能怎么办?”老爸长长叹了口气,“我和有宣商量了,这一次,我们都放手,让他们自己解决。小宇如果真能重新追到小素,我们当然不反对。”

“追不到。”

妈妈的声音不大,正磕在安小素心头,悄悄起身,转回卧室。

电脑已经休眠,滑开鼠标,上面是二区的应力分析报告,坐下来,继续。她的辞职报告已经递上去两周了,米娅直接转到了人事部,人事部再往上转,压在了总裁张星野的手里。

张总批示:安小素补发一个月有薪假薪水,休两个无薪月,两个月后正式从CNE离职。

不管怎样在措辞上修饰,结果都是:她已经不用再出现在CNE,只是情感上了多了两个月的缓冲。安小素觉得可以接受,只是,米娅并不理解这样的安排,在她还领薪水、还是CNE员工的日子里,活儿依然还是派进她的邮箱里,她可以选择不做。

安小素第一次对米娅心生感激,无差别对待,米娅一直在坚持履行。

正在工作,微信跳了出来,又是新联系人的信息。

钟离:姐姐,加我啊,这是我的手机,不是我爸的。

安小素看着这句话,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一次…

看看表,四十六天又十四个小时。

以前觉得,离开他一天都不能活,现在才发现:离开他,她分明可以活着的…

因为,他的一切都还在,声音,味道,他的力量,留在她身上、渗透得那么深…时间像失效了,窝在他怀里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像个梦靥,反复萦绕,她要整夜醒着才可以没有知觉…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在那一天中断了,她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试图联系过她,只知道,她哆嗦着删掉了他留在她手机的所有痕迹,包括那张现场偷拍来的照片。那一刻,心就空了…

现在唯一能承受的,只是别人口中听来、远远的一点消息,像他和她的关系,这么近,又这么远,根本跨不过去…

小离的Q/Q空间前所未有地活跃着,每次看到更新提醒,安小素都要用好大的力才能忍住不去点开。

就像妈妈说的,他现在是小离的天,幼小潮湿的心终于见了阳光的,第一次可以大声跟小同学说:这是我爸!每次回家来,小嘴巴就不停,故事太多,因为,没有小同学的爸爸这么帅,没有小同学的爸爸球打得这么好…

她想听,又不想听,终于在小离的强迫下看到了一张照片:晚上洗了澡靠在床头爸爸身边,爸爸在工作,他在读书,父子两个都穿着白色的T恤,橘色的灯光里,柔和得一切都完美。

痛,痛得她几乎叫出了声,一夜汗湿的梦靥…

小离住院了。

这不是个意外的事。小离每季度都要住一次院,因为随着他的成长,手术的时机越来越近,手术的大门也在慢慢关闭。

两周的住院观察,安然每天都要医院家里两边跑。安小素也很想去看看小离,可是他一定在,这就是她不能出现的场合,只能每晚回来问问妈妈,而安然会很自然地省略掉关于他的消息,就好像小离是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咨询所有的医生。

周三晚上,安然回家时,安小素刚洗澡出来,下楼给妈妈倒了杯热牛奶。

“明天我有个很重要的会,估计要很晚才能结束,你爸爸也忙,晚上你去看小离吧。”

“嗯?哦…”安小素惊讶,“可是…”

“医院工作很细致,你不需要做什么,陪陪小离,顺便跟钱护士长了解当天的情况就好。”

安小素蹙了下眉,没吭声。

“妈妈累了,先去休息。”安然起身,走到楼梯口又回头,“他今晚回凌海了,要后天早晨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

小离住的是监护室,探视时间非常有限。安小素第二天早早把晚饭给爸妈做好,提前半小时出了门。到了医院果然时间还早,小离在做一项测试还没有回到病房。

安小素本来是在大厅等候,正巧钱护士长来接夜班,看到就把她带了进去,让她在病房等候。

不知道小离去了多久了,病房里只亮着应急壁灯,暗暗的。单间的病房,安小素站在当中,怔怔地看着有点凌乱的单人病床、旁边的沙发和不远处的小洗手间,恍惚中,好像这一切是自己的,脚痛,不能动,在等他来,来抱她去洗手间…

鼻子里医院的药水味忽然那么浓,心紧紧攥成一团,痛得呼吸不上来,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门竟然自动打开,她冲得力气太大,昏暗中,一头撞上来人。

正要抬头道歉,发现自己已经被禁锢在一个无比强壮的怀抱里,勒得她快要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我柴,雷雷收到!

晋江首发

安小素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突如其来的刺激,因为这力量的禁锢一时不能反应,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上的痛,单纯的,痛…

他低下头,贴在她的脸颊上, 冰凉。唇正在她耳边, 轻轻提了口气, 像是疼, 有些抖。这些天夜里赶不走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一下子冲垮了她薄弱的防线,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那天, 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事情的起因和结果,简单陈述, 没有多一个字的辩解。她在这边听着, 像被人一棒子打下来, 痛不及,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沉默,他在那边等,等她慢慢反应, 等她的话。而她,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许久,她说:“我们分手吧。”

就这样, 挂了电话。

回忆终于在昏暗的眼前重现了影子,越来越清晰,嗅着他熟悉的味道,她的理智与情感崩溃在一起,下意识地要挣脱。

他的力量一瞬间就把他们之间完全填满,不再留给她一点挣扎的空隙,咬着牙,棱角硌在她腮边,“五分钟。给我五分钟…”

低沉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到,安小素怔怔的,完全麻木,根本没办法分辨这五分钟是什么…

五分钟。

时间在他的意识里准确地走过,不得不抬起头,手臂却不能履行承诺,舍不得松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