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告诉我放弃你…”

“我能,我能,答应我,如果你真的爱我,答应我…求求你…”

她哭着,不依不饶,像从前在他怀里撒娇一样。自己准备好的一切计划、策略,在她的泪水面前支离破碎,岳绍辉紧紧抱着怀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If…”许久,他低声说,“that’s what you really want…”(如果,这是你真的想要的)

这一句让她的心忽然停了一下,只一下,就沉了下去,永远失去的恐慌在他的承诺里终于变成了事实…

她哭了,不像之前的悲伤,这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欺负了,哭得很伤心。心疼难耐,除了抱紧她,岳绍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更多地承诺,“不哭,我答应你,离你远远的,再见你,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我,好吗?”

“可我…真的好想你…每天…想你,我睡不着…我幻听…每天起床都坚持得好辛苦…Tony…我,我不行了,我好痛…我坚持不下去…怎么办…我该怎么办…Tony…”

百转千回,小兔子的神经可以在抛弃他的下一秒就自己崩溃,哭得很凶,根本不是在问,只是在等到他的答案后,才毫无保留地暴露着她的恐惧和痛苦,让他痛,却没有办法回头…

岳绍辉没有再回答,抱着她,任她哭,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把心口堵得死死的…

怀里的嗓音终于嘶哑到出不来声,筋疲力尽,身体瑟瑟的。他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他也躺下来,用薄毯子裹了她。人发虚,额头都是汗,依然无声地抽泣着,他抬手轻轻给她擦,“我有办法。”

头很痛,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她还完全沉浸在绝望里,没办法反应。

他怀里这么暖和,捂得她,软软的,“我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

“我不会再对我们做任何努力,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我只在一边,等着。你想我,就告诉我,想跟我说话还是想见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都可以。”

她怔怔的,没太明白,“你…是说…”

“你不让我出现的场合,我一定不会出现;你不想见到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打扰你。你不用担心会被人说,我会安排好,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联系的时间间隔,长、短,都由你来决定。”

温柔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清楚,她终于明白了,心却慌,“可,可我真的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没有这样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忍耐,想我的时候,发泄出来,就不会再痛。”

“可是,这算什么?你…算我的什么?”

“什么都不算,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不存在的朋友,随时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朋友…真的可以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你真的愿意…”

“嗯,慢慢的,你就会好起来。”

“…好不起来呢?”

“不会的。”

“如果呢?”

“我会一直陪到你那一天,不再需要我的那天。”

这是个拿他的尊严在签署的不平等条约,可不知为什么,窝在他怀里,这么暖和,安小素的心莫名就回到了从前,好像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天塌下来真的就应该是他挡,是苦,是痛,都应该给他。看着他,她忽然喃喃道,“如果…爸爸妈妈要我跟别人约会呢…”

“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有一天不想再见我,也不需要通知我,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纠缠你。”

濒死之际,顾不了那么多,失去他的痛苦她已经无法承受,这个办法如果真的可以用来慢慢忘了他,为什么不…他这么强大,就让他承受好了…

“真的可以吗?你真的…能做到吗?”

“嗯,我的小兔子,不应该这么痛苦。是不是?”

“那…你得到什么呢?”

“如果可以,我能每天听听你的声音么?一句‘晚安’也行。不可以,也没关系。”

她抿了抿唇,轻轻地,轻轻地点了下头,偎进他怀里。

他低头,她似乎感觉到,抬起小脸,被泪水淹过的眼睛还红红的,可是里面总算有了光亮,看得他心疼,吻了下来,她扭了头…

“只能抱么?”

“…嗯。”

“好。”

房间里好安静,像从前一样抱着,分手的路,慢慢走…

沉下去的心悄悄地、悄悄地浮上来,安稳在他怀里,她终于平静下来,就这样抱着,什么也不想,听着雨声,听着他的呼吸,她睡着了…

傍晚回到江州时,时间刚刚好,可以从高铁站叫车回家。

岳绍辉泊好车,把行李箱搬下来递在她手中,她接过,看着他轻声说,“我…我会把Q/Q重新加上,你记得接收。”

“嗯。”他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走了。”

她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去,他心里忽然难忍,“小素!”

“嗯?”

“恢复我的手机号码。”

看她抿了唇,他赶忙又说,“我不会给你打,只是,你需要的时候,也许会有用。”

“…嗯。”

她走了…空旷的停车场,四面有风,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

忽然,走远的人回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笑笑。

一切都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晋江首发

江州的春天, 烟波浩淼、万柳垂丝,明媚,凉爽,是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

钟伟良和安然在湖边船家买下一条乌篷小船,晚饭后,夫妻二人常去泛舟, 烹一壶清茶, 看湖面上飞鸟点水、波光盈盈, 很是惬意, 可他们的宝贝女儿却窝在十五平米的小阁楼里忙得昏天黑地。

项目FEED到了收尾的时候,详图在即,米娅的威力透过电话和电子邮件不遗余力地渗透着, 安小素还在领薪水的时间被霸占得满满的,而远油集团的考试时间也已经定了下来, 安小素现在别说出去玩, 连午饭都只能啃几口早晨剩的生煎, 草草了事。

刚从凌海回来的时候, 每天都和他说话,早晨跑步偶尔会借口不和妈妈一起,去见他, 一起跑一会儿,这样一整天都可以不难过,有力气。可这几天,想他的时间都被压缩了。

爸爸妈妈也知道她这几天忙, 家里请了钟点工阿姨来做饭。晚饭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安小素一身睡裙,头发胡乱扎着,边吃边翻书,头都不抬。她这种状态,爸妈非常习惯,并不着意,只管聊他们的。

也许正是这样的不着意,让安小素听到了一个重大情报!

幸好当时头发散下来,没有让老爸注意到她惊恐表情,好容易熬到吃完晚饭,等爸妈出了门,安小素迅速跑上楼,拿出手机。

兔子:Tony!

腰:有空了?

兔子:我听说CNE在樊津水坝上要追加预算??

腰:对,河床覆盖层厚度与最初的勘探数据有出入,需要调整双曲拱的参数,增设垫座。

兔子:天哪,你这是Scope Change!(工程范围变更)

腰:是。

兔子:Tony,设计院并不是甲方,可他们是甲方的第一道门神,比甲方还要甲方!而且这是江州设计院第一次和民营公司合作,对这么大的变更 ,牵涉到大量资金的追加,他们本能就觉得你们是在借机要钱!这是国内大项目一直谨慎用民营设计的原因,CNE一来就这么大动干戈,他们最直接的反应当然是质疑和反对!没有小范围调整的可能性吗?

腰:最初的地质勘探不是CNE做的,当地的地基情况非常复杂,河床覆盖层几处明显不同,不能用同一数据,虽然相差不大,可是一旦汛期到来,泥沙压力很难估计,荷载加大,会有危险。

兔子:道理是这样,可你犯了两条大忌,第一,质疑他们的数据,第二,大规模追加成本。明天的审核会上他们会吃了你的!Tony,老爸说他们已经做好否决的准备,认为你们提供的数据差别并不大。

腰:什么??还没有听到我们陈述就已经准备否决??

兔子:是。一旦遭到否决,CNE再想竞争二期就很难了!

腰:拿不到二期也不能把一期砸掉。

兔子:Tony,你别急,如果你一定坚持,就一定要得到老爸的支持!

腰:最烦我和CNE的就是他!

兔子:我知道,可是现在,老爸是你最大的胜算,老爸一票足够顶他们一多半的人!而且甲方那边很认老爸的牌子。明天的会虽然只是提案讨论,可是会有很多细节到灌浆材料的问题都会扔给你。我知道你准备的PLAN A和PLAN B一定都是施工数据上的最佳考虑,要再准备一套成本的备选方案,如果可以,两套,供他们参考和挑选,我甚至觉得你应该主攻这两套。

腰:我不同意!目前的方案已经是综合考虑的优选,这种情况下,再谈节约成本根本就是错误的选项!

兔子:Tony,你要学会张总策略性的妥协,做一套折衷的成本方案。

腰:这不是我的方案!一旦被选中,CNE绝对不可以接受这样的设计!

兔子:你放心,老爸一定会选出那个最佳的方案!

腰:我能相信他么?!

兔子:能!!

腰:…好吧,我再做准备。

兔子:你需要帮忙吗?

腰:你可以吗?

兔子:我可以做应力。

腰:好。

锁好房门,盘起头发,已经累了一天的人精神抖擞的,两只眼睛点了一点点眼药水就闪闪发亮。

坐到电脑前,进入公司系统,用他的账号进入水坝项目工作平台。带上耳机,她不能说,可是可以听他说,听他讲解整个工程范围变更的起因数据和模拟方案。

再做备选,需要几大专业的合作,一夜可以,一个人不可以。可偏偏Tony就不是一个人,他是个几大专业的最强综合。更何况,还有一个小助手,在数据的支撑下,在原有图纸的基础上给他做修改,两个人一边工作,一边打磨向甲方的陈述。

安小素的角色就是设计院,虽然她自己的资历很浅,可是从小就是在老爸的图纸上长大,听老爸的报告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她也许做不出这样完美的方案,也不能像老爸一样眼睛毒到一眼挑出最关键的地方,可是她太了解老爸的脾气和口气,知道他下手把方案打烂、挑细节来反复敲打的方法,于是可以依葫芦画瓢。

在他陈述的过程中,她极苛刻地挑刺,他应付得很强,可是后来也被她一股官僚气的颐指气使给气着了,居然在耳机里叫:“小兔子!!”

她笑,实在掩不住嘴巴,埋在被子上,笑得不得了。

天亮了。小楼斜窗透进晨曦,房间里一片安静的金色。

最后的方案一个小时以前就做好了,他已经在为会议做另外的准备,安小素又把她做的图纸重新检查一遍,把他的工作包打开再确认所有的文件都打包存放好。

“累了吧?去睡吧。”

不防备,安静了好久的耳机忽然有了他的声音,一夜都在免提上,这一次,他拿起了电话,声音近得她的心都跟着跳。安小素趴在了桌子上,蹭了半天,才打字:让我看看你…

“好。”

视频打开,手机被放在高处,角度正好,他在换衬衣,打袖扣,衣襟上的扣子还没有系,隐约露出结实的肌肉,安小素抿了抿唇,好想抱抱他…

“让我看看你,行不行?”

打字:不要。

他笑笑,抬手系扣子,很注意地面对着镜头,让她看得很清楚。

手机贴得很近,安小素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悄悄地,打开了她的视频。

她歪着头枕在手臂上,阳光照过来,眯着眼睛,乱乱的头发随意地拢着白皙的小脸,阳光里照成了金色,毛绒绒的,一只懒懒的小猫。

“这么丑啊。”

他的声音这么温柔,比夸她漂亮还温柔,她笑,手指触到视频关闭的红,摩挲来,摩挲去,没有点…

“去睡一会儿。”

打字:你要走了么?

“热,我还是洗个澡。”

好想说我要看…

打字:等我睡下的。

“好。”

她拿着手机跳到了床上,把手机放在枕头上,看着他,打字:好了,你去吧。

“等你睡着。”

她轻轻地点点头,面对镜头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视频关闭,他拿下手机上看着截屏下来的图片,低头轻轻啄了一下。

审核会上,差点没把岳绍辉气吐血,才知道这样的审核会上有一半的人是管钱的,根本不是工程师,比起昨天小兔子的颐指气使,会上这几位代表简直就是一群牛!对着他们弹琴就是在践踏自己的尊严,无故就笑,笑得很是具有污蔑性。

这几个蠢货!岳绍辉几次咬着牙,拳头差点没捏碎了。难怪南嘉树说跟大业主的项目不好做,这特么个个儿都是我大爷!当时岳绍辉听不懂,现在懂了。非常特么懂!

“我的意见是:CNE提交方案一和二的所有数据报告,项目组再做分析和成本核算。”

一直基本保持沉默、看了他一上午笑话的老家伙终于在他快要被逼疯的时候,发表了意见。这个意见看似只是个折衷的会议方案,实际上已经把争执的焦点定了下来:第一,没有否决二次勘探在数据上虽然小、却十分重要的差别,整个范围变更的基础已经被接受;第二,选择了他推荐的两种方案。而且,他语气很平和,只是表示他所领导的项目组会对提案再做分析和核算,连管钱的人也不好当场驳钟工的提议。

他费了这么大劲,就被这个老家伙一句话解决了,虽然还没有最终结果,可已经比昨天小素得到的信息好了很多。岳绍辉忽然觉得,是谁说他不善于在本部周旋?用南嘉树的话说:这特么也是我大爷!

从会议室出来,岳绍辉跟CNE的几个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就往楼下去,一转身,钟伟良正出来,看到就叫住他,“把二次勘探的详细报告发给我,三天后,你跟我一起下现场。”

没有称谓,没有礼貌,跟他说话从来都像是在命令,可是岳绍辉这一次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被尊重,反倒心里更加笃定:这老家伙是真的要支持他了,赶紧点头,“是!”

“你现在就到我办公室来,有几个问题,给我解释一下。”

“哦,对不起,钟先生,”岳绍辉抱歉,“我得走了。”

钟伟良皱了眉:“下午不是还有项目例行会么?”

“小离不太舒服,刚才学校老师给我发短信,我得去学校把他接回来。”

“是么?”钟伟良看了看时间,已经中午了,“我跟你一起去。”

车开出了设计院,两个大男人在车里很尴尬地沉默着。不,是岳绍辉尴尬,那一位,始终锁着眉,威严得让岳绍辉觉得自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被家长押着去认错。

一路往学校去,岳绍辉终于忍不住,“钟先生,我那天跟您说的事,您考虑怎么样了?”

钟伟良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一下才开口,“你征求过伟婷的意见了吗?”

“嗯,她不反对。”

“小离的病情一直都很清楚,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必要。”

“国外的整体医疗条件相对要好一些,我大哥是圣保罗医院的心脏科主刀医师,我已经把小离所有的资料都发了过去,如果可能,我希望他能亲自主刀完成手术。”

“所以,你打算现在就申请小离随你移民?”

“那是个漫长的过程,我现在只申请带他出国就医。”

“你带不了他。”

岳绍辉咬咬牙,上一次就是甩给他这么几个字,这一次又是!

到了学校,两人直奔校医务室。小离躺在病床上,睁着两个大眼睛直望着门口,看到他们进来,叫,“爸!爸爸!”

小家伙身体不好,长得很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搂着脖子被他抱起来,真的像个孩子。

相对于站在身后的这位舅舅,老师很显然更认得爸爸,解释说小离并没有犯病,只是不小心从滑梯上摔下来,老师知道他有心脏病,很紧张,这才叫了家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