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

只顷刻之后,女人收回了视线,所有目光里的情绪脱去,像是只是来参加甚至只是路过一个陌生人的葬礼。

“我丈夫生意上恰好有事,到国外出差了。”

尽管是解释,但女人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点波澜。

这样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其他人。

卷发的女人第一个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大姑子,你这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啊。怎么,你们的时间是时间,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是吧?”

陈耀瑶皱了下眉,动作幅度虽轻,效果却好得很几乎是她神情一变化时,卷发女人就本能地神色警惕起来。

而在看到陈耀瑶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自己的黑色真皮手套时,卷发女人更是忍不住退了一步,嘴上发僵:“你你要干嘛……”

陈耀瑶没解释,将手套放进了提包里。

然后她迈开腿,细长的靴子跟轻轻地压在水泥地面上。她缓步走到了黑色棺木旁边,在始终低着头重复自己取纸钱、放纸钱的动作的小姑娘面前停住。

陈耀瑶停住了。

她的瞳仁比起普通人要黑上一些,瞳孔在光下有些缩紧,这样不言不笑地压下焦点看人时,格外地叫人背后发凉。

她打量了蹲着的女孩儿,而此间,女孩儿也慢慢抬起头看着她。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好。”小姑娘轻声说。

这话音让宋思年有些意外地将目光重新落到陈耀瑶的身上,带着一点审读的情绪。

而陈耀瑶显然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脸上手上沾着纸钱烧完的灰的脏兮兮的女孩儿会突然跟自己打招呼,怔了须臾之后,她轻轻点头。

“……你好。”

打过招呼后,她侧过身,目光淡淡地瞥向陈耀瑞和陈耀丰两人,“这是谁家的孩子?”

陈耀瑞和陈耀丰对这个气场十足的大姐的存在似乎都有点怵得慌,两人对视了眼,都没在第一时间开口。

还是卷发女人颇为不忿地接了话头

“这可不是我们谁家的孩子你看她这都十二三岁的样子,能是我们家里的吗?”

陈耀丰家里的儿媳妇难得附和了卷发女人一句,尽管极力掩饰,但表情里还是带着点不虞:“这是妈去年从外面领回来的,不知道哪家的孩子领回来的时候痴痴傻傻的话都不会说,谁知道是不是被人家特意抛弃的……妈还非得收留在身边,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她硬是领着带去村里支书那边给入了个集体户口。”

“……领回来的?”陈耀瑶垂眼看向小姑娘,声音里多了点莫名的起伏,“还是个女孩儿啊。”

身后卷发女人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牵起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我说大姑子,不如这小姑娘干脆由你领回家里去好了你和你家那口子结婚那么多年,不是一直都没怀上孩子吗??”

“……”

黑衣女人脸色一冷。

第56章

陈耀瑶目光沉冷地看向开口的卷发女人。

对方被她的目光一怵, 视线往回缩了下就没敢再开口。而陈耀瑶收回目光, 将长外套脱下, 折了一折之后搭上臂弯。

做完这一切之后, 她才慢慢蹲下身。

她没说话, 向着还半跪半蹲在蒲团上的小姑娘伸出了手。

小姑娘动作停了停,从旁边纸钱堆里拿出来一叠,放到了陈耀瑶的手心里。

粗制滥造坑洼不平的深黄色纸钱,和那双每一寸皮肤都透着柔嫩和保养感的手,形成了再鲜明不过的颜色对比和视觉冲突。

然而似乎只有手的主人不这样觉着。

她看起来耐心极好,慢条斯理地一片片撕开纸钱,将它们放进已经堆了高高的灰烬的炭火盆里, 看着那黄色染上了刺眼的红火, 卷曲、坍缩、乌黑……最后化成了灰白的烬尘。

时间在这缓慢的动作里仿佛都被拉到了最迟缓而漫长的刹那。

安静得叫人胸口憋闷的房间里, 有人别开头悄悄地嘀咕了声

“……真做作。”

蹲在那儿的女人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像是丝毫没听到这话声。

站在一旁观察着的宋思年莞尔一笑, “我还以为这个家里全是那些无聊的人。”

老树:“……哪些?”

“……”

宋思年没直接回答。他扭过头去,看向站在陈耀瑞身后,耳朵里一侧塞着耳机另一侧耷拉着白色耳机线的男生。

陈家里唯一的孙子,陈耀瑞的儿子, 也是刚刚开口低声嘲讽的人。

宋思年似笑非笑地把手一抬。

一盏白色的快要燃尽的短烛,突然倒在了那个男生的脚边。他惊叫了一声, 猛地跳到了旁边去。连带着其他人都被他吓得四散。

而宋思年抱着手臂看热闹,边看边面带微笑,“就这些啊。”

说完话时, 宋思年低头看向身侧蹲在那儿的两个人。

不约而同的,陈耀瑶和陈囡囡都是抬头望了那里一眼,便前后低回了头,认真地把手里剩下的纸钱往炭火盆里放。

宋思年看着她们整齐的动作,眼睛轻眯起来,“这样的人活着才有趣,不是么。”

老树:“……”

沉默了一会儿,它再开口时语重心长:“主人,我觉得您现在思想有点危险。”

宋思年一愣,随即眼角弯垂下去,笑容无害:“开个玩笑。”

而另一边,陈耀瑶烧完手里的纸钱便站起身。望见那两家人躲烛火后的狼狈和尴尬神情,她仍旧反应淡漠。

“丧事的钱我会出,你们尽快办好吧。”

两家人几乎都有些面露喜色。其中站在陈耀瑞身旁的卷发长媳连忙张口:“那就我家耀瑞来操持好了,毕竟是长子嘛……”

“……”陈耀瑶瞥她一眼,“所有宾客回礼和其他买入支出的清单列一张给我,查不查是我的事但被我发现里面有虚的假的,那就你们自己买单吧。”

卷发长媳脸色一变,“……我说大姑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们家会贪你的钱吗?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规矩,我们”

“谁没规矩?”

陈耀瑶蓦地开口,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冬里冻住的冰棱敲碎落地发出的轻鸣音量不大,却听得人牙关打颤。

她伸手一指身后黑白照片,眉眼凉如霜雪,“对着她,你自己问,谁没规矩?”

一字一句震得陈家长媳脸色一分一寸地白了下去。

“……”

陈耀瑶霍地收回了手臂,那凌厉的眉线又恢复了初踏进门时的锋锐,她披上外套,直身往外走

“过了这丧事之后,陈家和我再无瓜葛。这家里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要,你们也省了往我身上落的龌龊心思。”

“…………”

虽然被这话刺挠得脸色难看,但两家人各自相对的交流目光里,宋思年还是看出了一点肤浅的窃喜。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落门外,只来得及捕捉那身影没入黑暗里的最后一块衣角。

半晌后,他笑着叹了一声。

“真的很有趣啊,老树。”

“……”

宋思年连夜赶回了鬼市一趟。

珅楼,主店铺顶楼。

乔珅听了宋思年的要求以后,表情不善:“老祸害,你知道这种事情搁在人类里是要抓进去的吧?伪造遗嘱侵吞财产,被发现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首先,我不是要侵吞财产,只是需要保证那个小姑娘不会直接被他们一家人给生吞活剥了。其次,我让被继承人本‘人’签署的遗嘱,怎么能算伪造?”宋思年微微一笑,“最后,‘负法律责任’?谁来负?无论是你还是我,在人类的所有档案里都压根不存在吧?”

乔珅没好气:“你当捉鬼师联盟是摆设么?”

宋思年笑笑,抱起手臂走到窗边,眺望向鬼市深里。看了一会儿后,他转回身,倚着窗框对乔珅懒洋洋地笑

“捉鬼师联盟不会为这么一件小事为难你我的。而且乐于助人,不好么?”

“……”乔珅翻了他一眼,“如果每一个灵鬼怨鬼都像你这么‘乐于助人’,那捉鬼师联盟也可以裁员过半了。”

宋思年:“什么时候我能带走遗嘱?”

乔珅:“遗嘱条款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被继承人签字之外,还需要公证人公证过才有法律效力……短时间内很难搞定,你再等等,至少也要明天下午。”

宋思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笑容无害,“一切遵照乔大老板的安排。”

乔珅转身要走,还没踏出一步去,就听见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不熟悉的情绪问道:“捉鬼师盛典怎么样了?”

乔珅停住,“我怎么知道怎么样?”

宋思年:“别装傻,你要是说捉鬼师盛典聚会里面没有你的人,那你就真是在骗鬼了。”

“……”乔珅没急着回答,转回身看向宋思年,表情间有些无奈,“说吧,你想问谁?”

宋思年弯着眼睛笑着看他,“你说我想问谁?”

被这理所当然而又莫名透着一股狗粮的酸臭味的笑容一刺,乔珅的表情都古怪起来。随后他撇开视线。

“除了你之前调查过的灵鬼消失事件以外,目前还没发生什么大事。……至于你想知道的那位,基本上全程就是个震场的存在,从盛典开始至今,他还从来没发表过一次看法说起来,他就算是去给焦家撑场子的吧?”

宋思年点点头,随即像是无意地顺口问了句,“宋家家主来了吗?”

乔珅一愣:“……啊?”

原本站在窗边姿态懒散地倚着窗框的青年缓抬了眼,看向乔珅,“我第一天去的时候,就发现宋家人的第一环主位上是空缺的了。而且有意思的是……好像不少宋家人都没有去盛典现场。那之后呢,他们去了吗?”

乔珅:“没去也正常,聚会是每年都有缺席。这捉鬼师盛典一年一次,那些家主和精英捉鬼师里不乏活了一两百年的,你指望他们年年到场打卡?”

宋思年耸了耸肩,“如果是我,我也会时不时地翘掉几次,不过……”

“不过什么?”

“今年可是焦家回归捉鬼师联盟的一次,宋家家主连这一次都不来的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啊。”

乔珅闻言笑了起来,“老祸害,你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你真觉着,这焦家回不回归,还有其他一干在盛典上讨论出来的大事,那结果真是临场讨论的?他们早就定好了,捉鬼师盛典多数时候也就是走个流程而已。”

“……”

宋思年沉默下来,眸子深里暗光微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乔珅皱起眉,“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老祸害?”

宋思年抬头:“……我也说不上来。但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总是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而且我直觉着,这一切都和宋家有关。”

乔珅眉头拧得更深,“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宋家必然所谋非小……不过直觉这种事情,你确定不是因为宋家和你关心的那位之间纠葛太多,所以才给了你本能的倾向和预判?”

宋思年叹了口气,“我还真希望只是这样。……无论如何,帮我关注一下宋家,如果他们有什么动静,一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乔珅无奈:“你知道我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商人,安安静静地赚我的票子吧?”

宋思年莞尔一笑:“别装了,老奸商。到你这个地步,我没去细扒你和捉鬼世家们可能有过的密切往来,已经是对你的十分信任了你说呢?”

乔珅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扭头出门

“早在八百多年前,咱俩在鬼市里撞上的那天,我就不该跟你计较,直接转身就走才对。”

宋思年带着笑的话声追了出去“现在后悔?晚了。”

……

遗嘱果真是耽搁到第二天下午才出炉。期间宋思年还去看望了一下陈老太,只可惜老太太看起来跟他走之前没什么区别,仍旧是一副昏昏沉沉分不清人的状态。

“也不知道,如果带陈囡囡来见见她,会不会好一点?”宋思年揉着下巴琢磨。

进门的乔珅恰好听见这话,当场翻了个白眼,“你想带一个普通人进鬼市?疯了吗?”

宋思年笑着转回去,“她可不是普通人灵力天赋非常惊人,而且还有阴阳眼。”

“……阴阳眼?这种人如果修成捉鬼师,那肯定是要了不得的。”乔珅脚步都被这话勾得停顿了下,回过神随即连忙走到宋思年面前,“多大的小姑娘?灵力天赋有多高??”

宋思年嫌弃地退开了一步,躲过乔珅,“你想都别想,跟你没关系啊。”

乔珅挤出一个笑容:“这叫什么话?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她不是咱妈的小孙女吗?”

宋思年:“…………”

老树叹气:“果然在涉及到利益的时候,连主人您都没法跟这老奸商比不要脸啊。”

宋思年深以为然。

“人家初中都没上完,你少惦记……就算以后要发展成捉鬼师,现在也得先保证脱离文盲行列。”说完,宋思年冲乔珅摆了摆手,“遗嘱好了?给我吧。”

乔珅一听这年龄,只得放弃,无奈地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了宋思年。

宋思年拉开袋子,边听乔珅介绍边翻看了一遍。

等所有信息记好,他收好文件袋,冲乔珅挥了挥便抬腿往外走。

“替咱妈谢谢你啊。”

“等等。”乔珅喊住他。

宋思年不解回头,“嗯?”

乔珅:“我之前让人查的那位第一捉鬼师的画像已经快到甘城了,估计今晚就能送到珅楼,你不看一眼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谢老干部最后一层马甲瑟瑟发抖

第57章

“第一捉鬼师?”宋思年皱眉, “现在已经确定他就是谢家的人了, 还要那人的画像做什么?”

乔珅噎了一下, “你……你都不好奇那位传闻里的第一捉鬼师、还跟你家宝贝同名的人长什么模样?”

“我像是好奇心那么丰富的?”宋思年撇了撇嘴, 继而狐疑地看向乔珅,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地帮我?”

“……”乔珅露出点牙疼的表情,“这幅画像可是他身份不明那会儿我花了大价钱从别人那儿搞回来的,你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我钱不是白花了??”

宋思年想了想,“也对。那等我处理完这份遗嘱的事情吧,不然再晚点去,咱妈的小孙女可能就要被那两家生吞活剥了。”

乔珅这才神色稍霁。

宋思年转身往外走,到了门边的时候他停住, 侧回头问:“这幅画像很难得吗?”

乔珅闻言, 得意地扬起了头, “我敢保证, 谢家人自己手里都没有这可是天底下唯一一幅那位的画像。”

宋思年:“唯一一幅?那你怎么能找得到的?”

乔珅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八百多年的关系网白攒的吗?”

宋思年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回答,重新迈开步子往外走,边走话音边传了回来。

“那稳妥保管着, 到时候我欣赏完了直接送我家宝贝做礼物。”

乔珅:“……???”

半晌后乔珅愤怒的声音从宋思年已经远去的身后方向传回来

“我买回来的东西你拿去哄你的人?!”

“……”

被那句“你的人”成功取悦,宋思年不但没跟乔珅计较, 还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下了楼。

…………

宋思年重新回到陈老太家里的时候,隔着老远都听见院子里传出来争吵的声音。

他想了想,没急着用固魂珠, 而是先走进了院子里。

正堂中的黑色棺木已经消失不见,显然在宋思年离开的这一天的时间里,陈家的人已经把陈老太的下葬事宜办完了。

连院子里都残留着白事酒席之后的狼藉一片。

而在这片狼藉里,陈耀瑞和陈耀丰两家人在院子中各占一半位置,正吵得面红耳赤互相怒目以待。

“什么叫这个孩子就该我家养?凭什么,啊?”陈耀瑞家的卷发女人看起来脸色涨红,就差指着对面的陈耀丰一家破口大骂了“我们家已经有一子一女了,哪有那么多地方再来收养这个孩子?而且我家条件可比不上你们家她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家来养,你们来负担她以后的生活费和学费吗?!”

陈耀丰家的媳妇冷笑了声,“怎么说她也是家里的人了,不可能就这么扔出去不管不顾吧?既然是家里的人,那这爹妈都不在了,长兄如父,嫂子你们家不来负责的话,难道要排行最末的我们家耀丰来管不成?”

“要真这么说的话,那也该大姐来管啊!”

卷发女人脱口而出,只不过说完就有些后悔地看向旁边。

仍是一身黑色的女人原本神情淡漠地站在旁边,闻言徐徐抬了视线看向两方。

两家人里没一个敢跟她视线接触的,即便不小心触及到她的目光,也会赶忙移开视线落点。至于唯一的一个例外……

陈耀瑶的眼睛横向了身侧。站在墙角原本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仰起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陈耀瑶眼神闪了闪,声音平冷地开口:“我说过了,丧事结束以后,陈家任何事情就跟我没关系了。我不会管。”

站在陈耀瑞身边的卷发女人表情急了,她伸手捅了捅自己身旁的陈耀瑞,在男人木头似的全无反应后,她只得恼恨而克制地看向陈耀瑶。

“大姑子……你这样说也不太合适啊。虽然丧事的钱确实是你出的,可这丫头是妈领回来的,那就是家里的一部分,你也是陈家的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吧?”

“陈家的人?”

在听了这番说辞以后,穿着黑色长外套的女人的脸上竟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尽管这笑让在场其他人心里都不由地一凛。

然后他们便听见女人声音冰冷

“当年我丈夫重病,我回家借钱那时候你是怎么劝她的,你还记得吗?”

“……”卷发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由地一变。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挂在正堂墙上的黑白照片里的陈老太一眼。

而陈耀瑶笑意讥讽,“你当时不是说了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近乎一字一句而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句话,“怎么她一走,我就又成了陈家的人了?”

卷发女人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当初我们家那不是也急着用钱么……”

“是啊,我当然记得。”女人收敛笑意,眼里更冷,“你们急着给你们的儿子、她的独孙买最好的进口奶粉啊……”

那轻得发飘的尾音让卷发女人一家心里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而陈耀瑶竟又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意顺着她牵起的嘴角攀上面颊肌肉绷紧的侧脸,到眼角鱼尾纹旁便已凉了彻底

“你昨晚说得没错,我确实怀不上孩子,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声量在这一句话末尾提到了最高,陈耀瑶的眼角也跟着轻轻抽搐了下。而她浑若未觉,只狠狠地盯着陈耀瑞一家人,精致的妆容在这一刻近乎狰狞可怖。

“因为当初我没办法,只能去拼命地赚钱来治我丈夫的病我白天上班,晚上去冷库帮人搬货……只因为他们那儿能给高的日薪那样干了一年下来,我拼死拼活地终于治好了他的病,可一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就因为那年,我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

“所以你当初说得一点都没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覆水难收,因为她丈夫的命还抵不过她侄儿的昂贵奶粉从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不是陈家的人了。这丧事的钱我肯出,不是因为我对她或者对你们还有什么情义在,只是求自己一个心安。我心安后,这个女孩儿,还有你们陈家任何一个人的生老病死,都跟我再没关系了。”

她直起腰,收回了冷冽的目光。

“当然,我以后的老病死,跟你们也再无瓜葛,不劳操心。”

说完,女人径直走了出去。

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院子里都一直是鸦雀无声,没一个人能开得了口。

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陈耀丰迟疑着开口:“我们家里都工作忙,没法照顾,还是得哥和嫂子来。”

陈耀瑞皱眉:“又不是就你们家需要工作。”

眼看着又是一番争执不下即将开始的时候,院子外门处突然传来了铜环扣在门上的声响。

院子里的两家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笑眯眯的无害青年站在他们的视野中央。

而在他主动发出声响前,其他所有人没一个发现他的存在。

正戴着耳机听歌的陈家独孙陈庆浩则是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睛他几秒前明明无意地瞥过那里,根本没看到有人出现啊。

而院子中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同样抬起头望过去的小姑娘的眼睛里微微亮了起来,随后又带上点疑惑地看了看同样能看向青年存在的两家人。

在这样各有所思的疑惑的安静里,笑容无害的青年,也就是宋思年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直到他停到院内两家人的中间时,他们之中才有人回过神。

陈耀瑞和陈耀丰对视了眼,两人在各自表情上看到相同的迷茫和困惑后,便一起转向了宋思年。

陈耀瑞看着他皱眉问:“你是……?”

如果是家里的客人,那没道理他们俩都不认识。更何况,就没听说谁家来参加白事还空手来一脸笑眯眯地进门的。

宋思年对着两人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庄淑女士的遗嘱见证律师,庄淑娟也就是你们的母亲陈老太,生前委托我办理了遗嘱见证手续,我是来为她宣读和履行遗嘱条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