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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位中文名字叫王猛的导游带领下,戈樾琇和宋猷烈从这个景点来到另外一个景点。

十几个景点,戈樾琇能记住的大致是夏威夷州是美国唯一还保留冷战时期的导弹系统预警。

1941年12月的那个清晨,从天而降的穿甲导弹成为夏威夷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事值今日,很多夏威夷居民在建造房子时会设置地下避难场地,他们在避难所存储生存的食物和水,一换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把新手机号提交给政府相关部门,一旦夏威夷遭受导弹袭击,他们的手机就能快速接到消息,从而第一时间躲进避难所,避开从天而降的导弹轰炸,夏威夷的学校每隔一个月都会组织导弹袭击演习。

有点夸张来着。

她的不以为然被导游先生看在眼里,他说他家的甘蔗田现如今还留着导弹炸出来的坑。

那个清晨,他的父亲就在距离导弹降落点附近范围劳作,爆炸声震耳欲聋,醒来时他的父亲身体一半被埋在土里,从此以后,他们家的甘蔗田一直荒废。

“我的父亲当时只有八岁,他说他再也不想经历那个见鬼的早上。”

耸肩。

“到现在,我父亲还时常从噩梦中醒来,”导游低声说,“想想1941年12月7号那个清晨,亚利桑那号上年轻的水兵们还在做着美梦,再想想2001年9月11号,放在办公桌上的那杯咖啡也许就只喝了一口,对面的男职员趁着空余时间给自己女友打了电话,在那架飞机没撞上之前,窗外的天空和往常一样。”

忽地,戈樾琇想起卡罗娜说的,明天和意外二者,我们永远不知道会是谁先来敲门。

也许吧。

宋猷烈请了很能表达的导游,起码,让她觉得对于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而言,保留冷战时期的导弹系统预警是对的。

抬眼,触到宋猷烈安静的眼眸。

世贸大厦,放在办公桌上的那杯咖啡也许就只喝了一口,对面的男职员趁着空余时间给自己女友打了电话,在那架飞机没撞上之前,窗外的天空和往常一样。

不由自主,身体往着他靠近。

他们最后的景点是亚利桑那号战舰纪念馆。

亚利桑那号战舰纪念馆外,大树如冠,和海岸以手拉手的方式把那座建筑在亚利桑那号遗址的军事博物馆环抱于怀里。

立于海平面上的博物馆像巨大的鱼骸骨

从树下穿过,他们来到亚利桑那号战舰纪念馆。

纪念馆挤满人。

一件件亚利桑那号遗物陈列在玻璃镶成的方框里,上从训练仪器操练工具,下到从上尉床头柜抽屉里找到的家人合照、年轻水兵没来得及寄出的情书残片。

人们不知道年轻水兵们寄给心上的人情书写了多长,留下地就只有这么几句“我想念你穿着碎花裙子坐在窗前挑蚕豆时的样子。”“日落余晖是金色的,你的头发也是金色的,真好。”以及落款处的“娅,吻你。”

落款处,女孩姓名是残缺不全的。

人们不知道,女孩名字是叫玛莉娅,还是叫茱莉娅,总归女孩的名字有个“娅”就是了;人们也不知道,年轻水兵心仪的女孩是否知晓了他的心意。

存储遗物的方框外。

她和他的面孔一并烙印在玻璃上,淡淡的,和他们一起交叠地是,年轻水兵还没来得及寄出的情书。

情书已泛黄。

他们的导游先生低声告诉着:即使博物馆已经用了最大努力,但还是没能阻止这封来自76年前的情书的挥发,几年后,情书上的字体会消失,再过几年后,纸张也会蒸发。

现在,博物馆工作人员已经放弃了对于那位带有“娅”名字的女孩的追寻。

人们不知她是否还存活于人世,还是…她也死于那场珍珠港事件中。

终将,这将成为一封没人认领的情书。

“我想念你穿着碎花裙子坐在窗前挑蚕豆时的样子。”

一转身,她的脸贴在他胸腔上。

隔着一层衣服纤维,她听到他的心跳声。

有力,生机勃勃。

离开室内场馆,他们来到室外场馆。

隔着海水,是锈迹斑斑的亚利桑那号,在钢铁之下,有1177名水兵长眠于海底,海水和天空一样湛蓝。

这是一片能孕育出珍珠的海水,故而,得名珍珠港。

湛蓝的海面上,时不时飘出若干油花。

导游先生轻声告知:这里的人们深信,那是长眠于海底的水兵们以这样的方式,告慰活在人世间的亲人。

在亚利桑那号博物馆的露天场所,他们遇到一名叫雅布的少年,少年是代替爷爷来看望其战友的。

雅布的爷爷是一名水兵,也是珍珠港幸存者之一。

日军偷袭珍珠港前夜,雅布的爷爷和他最好的战友还躺在甲板上看漫天星光,新来的女护士脾气好长得漂亮,他们约好隔日看谁能先逗新来的女护士笑,新来的女护士也死于珍珠港事件。

上个周末,雅布的爷爷去世了。

“直至爷爷弥留之际,他仍坚信他的战友是怕输给他才没赴约,漂亮的女护士只是回到她的家乡。”雅布神情黯然,“以前,我不理解爷爷,现在,我理解了,我今天早上还和爷爷发过牢骚,爷爷之前说会给我买一辆山地车,我认为他那是因为不想掏钱而躲起来的。”

雅布的爷爷,他们的导游认识,每个开放日都会出现,一直对着沉入海中的亚利桑那号喃喃自语。

离开亚利桑那号。

戈樾琇和中文名字叫王猛的导游告别,并告诉他自己曾经叫李强,在中国,叫王猛和李强是力量的象征,总之是很棒的人,他们的导游笑得很开心。

树荫下,只剩下她和宋猷烈。

两人都没说话。

想了想,满怀怨恨,拳头往着宋猷烈:都怪你,都怪你。

“都怪我什么?”他柔声问着。

近二十小时的旅程,说好“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太阳吹吹海风”却把她带到这里来。

珍珠港,在珍珠港事件中死去的2400人,对于她来说是遥远的事情。

遥远,概念模糊,仅仅是以记录存在着,对她的生活心情无任何影响。

这下好了。

她知道了在珍珠港事件死去的2400人中有1177名水兵至今仍然长眠于深海;知道了这长眠于深海中一名上尉把家人的照片放在床头柜里;知道不知姓名的年轻水兵给一位名字带有“娅”的女孩写过情书;知道了长眠于深海地还有雅布的爷爷最要好的战友,他们约好,隔日找新来的女护士搭讪,谁要是先逗女护士笑谁就赢,新来的女护士脾气很好长得也漂亮,但她最终也成为了2400中的一员。

也知道了,珍珠港事件中的幸存者。

王猛的父亲,雅布的爷爷。

即使他们存活下来,但在心灵上,依然摆脱不了1941年12月7号那个清晨所带给他们的阴影。

最后,戈樾琇知道了。

死亡仅仅是一个瞬间的事情,来不及买的山地车并不是不舍得掏钱,而是冷不防地,死神来敲门。

就像,十二岁的女孩,怀里抱着还凝结着夜间露珠的百合花,都还没有送出呢,妈妈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看着眼前的人。

指尖轻触眼前的这张面孔。

“戈樾琇。”他轻声唤着她。

“嗯。”痴痴看着他。

他在说话呢,他在叫她名字呢,这很好,这好极了。

“我知道死神长什么样。”他轻声告诉她。

“什么?”无意识问着。

继而,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牢牢锁定在宋猷烈脸上。

雅布说了,爷爷在傍晚五点左右时间答应给他买山地车,他和同学打了一会儿篮球,回家时就看到妈妈在哭,雅布发誓,那场篮球不会超过十五分钟,那场篮球他一个球都没投进。

“我知道死神长什么样,牠现在就在我面前。”宋猷烈说,眼睛看着前方,语气像怕吓到谁似的。

一米远距离的海底,沉睡着1177缕魂灵。

冷不防,打开一个冷颤。

寒气从脚底瞬间往上蹿升,脑子一轰,手和脚像长了触须扑向宋猷烈,宛如八爪鱼般把他牢牢吸住,不,不,不要,她不给。

缠住他,拼命摇头,拼命摇着头。

“怎么了?”他问。

“不,不要,不给,怎么都不会给。”闭着眼睛,大声嚷嚷着,甚至于忽发奇想,她的大声嚷嚷会赶跑来到宋猷烈面前的死神。

“不给什么?”

“不给你。”

“要把我送给谁?”

“别离开我,宋猷烈,不许离开我,你可不能丢下我,别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不敢睁开眼睛,语无伦次着。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戈樾琇,你的精神病史又多了一样妄想症。”

“什么?”

“你要我怎么理解你现在的行为?”

趴在他耳畔,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不是说死神已经来到你面前吗?”

沉默,片刻。

和着那声“小疯子”还有那声“啪”。

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戈樾琇,你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不,不不,类似看到死神这些的话连十岁孩子都唬不住。”嘴里数落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戈樾琇被动转过头去。

眼睛触到的那张面孔让戈樾琇不由自主往宋猷烈怀里躲。

的确,死神先生现在就在他们面前。

但,那是一位打扮成死神模样的人,在她看他时,他也在看着他们。

环顾四周,这里虽是旅游景点没错,但,这里和别的旅游景点性质不一样,忽然冒出来打扮成死神模样的人;不远处像大鱼骸骨的亚利桑那号沉船遗址,很不吉利来着。

急急忙忙拉着宋猷烈离开那片树底下。

数十步后,忍不住回头看。

打扮成死神模样的人还直挺挺站在那里。

那位老兄干嘛要打扮成那样吓人,要知道,她刚刚真是吓坏了。

不需要照镜子,戈樾琇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可以媲美亚利桑那号军舰纪念馆的白色外墙。

她吓坏了,宋猷烈倒好,俨然把她的大惊小怪当成乐子。

气不打一处来。

但说出口的还是那句“都怪你,都怪你。”

数声“都怪你,都怪你”后,眼泪夺眶而出,她是知道的,就像出生不能自己主导一样,一个人的死去也是一场听天由命。

当真死神出现时,她是怎么也留不住他的。

就像她十二岁清晨,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妈妈还是走了。

泪汪汪看着她。

他拥她入怀。

拥她入怀,柔声说:“嗯,都怪我,都怪我。”

可不是,说好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太阳吹吹海风却把她带到这里来,弄得她都要像那些在避难所存储食物的当地居民,紧张兮兮的。

“戈樾琇。”

“嗯。”

“别担心,除了宋猷烈,谁都无法把他从这个世界带走。”

顿脚,还说,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这人是不是觉得吓唬她很好玩来着。

卯足力气,推开他。

看也不看他一眼,迈开脚步,朝前方的路,朝着太阳的方向奔跑,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呆在任何有阴影的地方。

太阳帽掉落在地上,她也不管了,这样更好。

一张脸迎着阳光。

发夹松开了,她也懒得捡起。

在太阳底下奔跑着,戈樾琇认为自己跑得够久了,足以把宋猷烈远远甩在身后。

回头。

却发现,他就在她一步左右距离的范围里。

真讨厌,从路旁边折下草枝。

草枝指向他:退后,退后到我三步距离所在。

“为什么?”站停,横抱胳膊,蓝天白云底下,要命的好看。

目光强行从那张脸上拉回,说:“我要惩罚你。”

“罪名?”

罪名可不可以是…格陵兰岛来的孩子太好看了,好看得让她心里头生出了悲伤,幻想中那个长得像他的“礼物”永远不可能有了。

他往前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