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路可垂下眼眸，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失落侵蚀着神经。
反正一直都是一个鬼，没什么大不了。
黑压压的湖面像一张巨大无形的网，说不定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拽进去。
她缩了缩脚挪到一棵树下，抱紧膝盖埋下头祈祷着夜晚过得快一点。
“给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她飞快地抬头，眼里有藏不住的光。
邱程偏过视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脚下站了起来。
“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我先走了…”
路可捡起了地上的药膏攥在手心，视线不知怎么模糊了，她想大概是眼睛肿了的缘故吧。
“邱程。”
不远处的背影停了下来，她低低开口。
“谢谢你。”
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离开的身影再没有停顿。
“我是鬼呀…怎么会管用…”路可盯着小小的药膏喃喃自语。
可身体好像没那么痛了，连那种恐惧也消失了一样。
——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邱程送许姿去了车站。
过安检前小姑娘抱着哥哥一副眼泪汪汪的不舍。
邱程看了眼头顶的发车时刻表，已经开始检票了，揉了揉怀里的脑袋。
“好了，小姿。快进去吧。”
“哥，记得去看我。”
他点点头。“会的。”
许姿慢吞吞地从哥哥怀里出来，一步三回头地往里走，生怕他忘记似的。“一定要来啊！”
隔着玻璃窗，邱程做出ok的手势，她才红着眼跟着人群进了检票口。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邱程刚要转身离开，耳边突然飘来一个声音。
“女朋友呀？”
两只肿眼泡凑到他面前，邱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不由地皱起了眉。
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惊悚，路可摸摸鼻尖低下头。
“那个…女朋友挺漂亮的哈!眼光不错，眼光不错！”
“她是我妹。”说完越过她向公交站牌走去。
深受小说荼毒的她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了一部20万字的德国骨科言情…
腿长的优势就在于她晃个神，邱程就走了老远。
眼瞅着他已经上了公车，路可连忙飘过去，跟着他坐在了最后一排。
因为是起点，上车的人不多，后面的位置更是只有邱程一人。
她刚坐下没一会儿，身边的人忽然开口。“为什么要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我就是…无聊，所以出来溜达溜达。嘿嘿，没想到咱们还真是有缘，随便转转就碰上了。邱同学，你说是不是！”
从学校到火车站，40分钟的车程，随便转转…
他瞥了眼那张笑的有些狡黠的脸不置可否，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道路两旁伫立着一棵棵茂密荫浓的香樟树，枝叶盘桓蔓延遮蔽了头顶的骄阳。车辆行进间稀稀疏疏的日光透过间隙钻进窗里，在男生的侧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与暗，光与影中洋溢着模糊的柔光。
路可忽地想起那天的下午，同样的光景，她站在窗外看着夕阳中的他。
沐浴在阳光里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疏离了。
十字路口的斑马线闯过一对路人，司机猝不及防的刹车让车内的人惯性地向前倾去，盯着男生侧脸发起呆的路可没有握住任何扶手，直接从座位上飞了出去，扑通趴在了地上。
“扑哧——”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在变得骚动的车厢内听到了一声清晰的笑。
一抬头看见了双乌亮的眼睛。
被年轻女子搂在怀里的男孩带着蓝色的口罩看不清脸，大约三四岁的模样，藏在短发下的眼睛圆溜溜的像两颗小葡萄，露出来的肌肤水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只是总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
好萌的小正太呀~
路可蹲在地上，看着对面座位上的小男孩，一颗姨母心泛滥成海，两只眼睛里都是小心心。
现在的小孩儿简直不得了，一个比一个可爱，一个比一个精致…
对视了好一会儿，路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眨了眨眼，小男孩也跟着眨了眨，她做了个鬼脸，男孩又笑出了声。
于是她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长得像个洋娃娃的小男孩看的到她！
邱程看着趴在公车中部的地上半天没有反应的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坐下，路可一脸惊喜地跑了回来。
被摔懵了？
“邱程邱程！那个小男孩竟然能看到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邱程望了过去，从女子怀里探出半颗脑袋的孩子也正好奇地看向这里，确切说是他身边的路可。
她挥了挥手，男孩缩回脑袋，不一会儿又悄悄探了出来。
男孩的动作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她低着眉眼看向怀里的孩子，一直安静靠在她身上的儿子突然笑出了声，还不时地探头看向车后方。
将儿子额头黏湿的头发拨开，她柔声问到。“小翊，在看什么呢？”
男孩伸出软绵绵的手指了指，女子抬眼望去看到了车厢后座靠窗的邱程。
有些人，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
“小翊是觉得那位哥哥长得帅吗？”
男孩想了想，又探头瞄了眼点点头。
“我们小翊也是小帅哥，等长大后呀就是大帅哥了。”
年轻女子凝视着怀里的男孩，透过他稚嫩的脸看见了另一副相似的脸庞。
小手在她的手心挠了挠，她回过神看到儿子困惑的神情，刚要开口说话，肩头的带子一松，座位后方一股蛮力将她放在里侧的包拽走。
扭头望去只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拿着她的包，推开站台上的人群飞快地跑掉的背影。
车厢里响起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
“包！我的包！”
那里面的积蓄，是用来给小翊治病的！
chapter7
路可好奇地看着小男孩时就发现了靠在他们身后的男人，明明车内并没有那么拥挤，他却紧紧靠在小男孩的座位后，目光不时地瞟向那对母子。
一只手握住后车门旁的扶手，另一只手原本放在上衣口袋中，在公车停站时忽地身体一侧拽过女人肩头的皮包带子，推开挡在后车门的人奔跑下车。
“邱程！邱程！小偷——”
女人无措的呼喊声在嘈杂的车厢里响起，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身影一晃消失在敞开的车窗，站台上传来一阵低呼声。
她探头望去，只看到拥挤的人行道上逆着人群一前一后追逐的背影，女人抱着小孩儿也下了车焦急地跟在后面，路可连忙穿过车体，朝着邱程的方向飘去。
男人跑出几条街就体力不支了，趁着他喘气的功夫邱程很快追上他，一手扣在那人的肩膀上将他掀翻在地，正要把他的手扭在身后时，小偷弓起脚一脚踢在了他的右手臂处。
拆掉石膏没多久的胳膊本就还在恢复状态，这一脚下去直接痛的脱了力，他半跪在地皱起眉捂住了右臂。
那人显然发现了他胳膊有问题，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随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明晃晃的刀刃在太阳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小子，让你多管闲事，老子今天废了你！”
周边准备上前帮忙的路人一看他有刀也不敢上去，路可刚追上来就看到那个小偷举着刀朝邱程刺去，这一刀下去，他的手肯定废了。
“啪——”
刀尖离邱程的皮肤仅仅几厘米，一个不明物体忽然飞过来砸在了男人的手背，手中的刀倏地掉在地上，人群中一个围观的路人突然大叫到。
“我的鸡！”
他好好提在手中的鸡莫名奇妙地飞了出去，砸到小偷后挣脱了绑在爪子上的绳子，扑闪扑闪着翅膀在人群中乱窜。
小偷看了眼地上的刀，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拿，路可先他一步飞快踢开了它。
刀竟然自己动了…
男人的手僵在那儿，眨了眨眼睛怔住了。
“邱程！”
邱程咬牙忍着右手阵阵剧痛，趁着他晃神的一瞬间迅速起身一脚将他绊倒在地，用膝盖摁住男人企图挣扎的身体，拽过两条胳膊扭在身后。
“小伙子，我来帮你！”
眼看着小偷被治服，才有个中年大叔围了过来，捡起地上那根绑鸡的绳子帮着邱程把小偷的两只手牢牢绑了起来。
“邱程邱程你的手…”路可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右臂，像那天晚上一样。
他喘着沉重的呼吸，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一颗颗地低落，膝盖仍紧紧地摁住小偷的背。
“没事。”
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抱着孩子才追上的女子挤过前面的人看见了地上被围起来的两人。
邱程捡起地上的包递还给她。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女人泪光连连攥紧孩子的手，搂着失而复得的包不住地向他弯腰道谢。
小男孩贴在母亲的腿边，口罩外一双乌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大哥哥和小姐姐。
不一会儿警车赶到，了解些基本情况后警察带走一脸颓败的小偷。
目送着警车离去，邱程和路可刚转身正好看到年轻女人脚步踉跄，手中的包一松，身体倒在了地上。
男孩儿吓得不知所措，趴在妈妈身边害怕地大哭。
邱程快步跑过来扶起了她，将她的身体靠在身后的花圃边，女人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拨通电话叫来救护车。
医院里女子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清丽的面容挂着一丝疲惫，缺乏营养导致脸颊两处下凹，打着点滴的手纤瘦的骨节凸出。
医生说她是因为长期劳累，营养不良导致贫血，低血压，加上之前抱着小孩追小偷剧烈的运动，出现了短暂性休克，休息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男孩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妈妈没打针的那只手一个劲地掉眼泪。
路可看的心一揪一揪的，蹲在小男孩儿身边细声安慰。
“小朋友不哭了。姐姐陪你说会儿话好不好。”
“我这里有好玩的你要不要，很好玩的哟！”
说了半天男孩儿也没有反应，她叹叹气杵着脸蛋不知道该怎么办。
目光一抬，重新打上石膏的邱程走进了病房，她连忙跑了过去。
“这么严重？”
给他打石膏的医生还是上次那个，临走时板着脸严肃地叮嘱。
“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看你一表人才怎么能老做打架这种事呢？下次再断了你这条胳膊我可就没法儿了。”
他回过神轻描淡写地说。“还好。”
路可点点头放了心，一想到里面的人脸就垮了下来。
邱程看了眼她一脸的丧气，咳了咳随口问到。“怎么了？”
“小朋友一直在哭也不说话，我怎么哄都没有用。”
趴在病床旁的孩子哭的眼睛都肿了，他提步走了过去。
用纸巾将男孩脸上的泪痕擦干，邱程温声说到。“医生叔叔说妈妈身体虚弱，需要安静的睡觉，等恢复了体力才能陪你，如果休息不好的话身体就会更糟糕。”
宽阔的手掌放在男孩儿瘦弱的肩上，他继续开口。
“难道你不想让妈妈早点好起来吗？”
路可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不知道什么，没想到神奇的事竟然发生了，他竟然缓缓松开了妈妈的手，依依不舍地从病床上爬下来，仰着头看向邱程伸出了双手。
两只手无声地在空气中划出动作，两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愕。
然而让她更吃惊地是邱程看的懂男孩表达的意思，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露出了微笑。
“嗯，哥哥保证。妈妈睡一觉就会好起来。”
男孩仰着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再确认他话里的可信度。
“咕——”
一声不大不小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中响起，男孩白皙的脸蛋爬上红晕。
“饿了？”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哥哥带你出去吃东西，等回来妈妈就醒了好不好。”
男孩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妈妈，把小手放进了邱程的手中，低着脑袋跟着他向病房外走去。
瞠目结舌的路可站在一旁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说话那么温柔，笑容那么温暖的人是邱程。
而且自己明明比他还温柔还轻声细语，为什么孩子就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