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伯雅自然不舍,再三的挽留,最后小风决定,等送走西域的几位国主后再离开高昌。可没想到的是,楼兰王却在启程离开高昌的前一夜离奇死在了驿馆。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护送楼兰王来此的楼兰将军千烨带领侍卫冲到王宫,要曲伯雅给一个说法,曲伯雅先是命人把闹事的千烨抓了起来。继而命人彻底调查此事,于阗王和龟兹王几个人自然而然的也就推迟了回程的时间,等待查出真凶。

小风和破军特意去了驿馆一趟,楼兰王是被一剑致命,伤口在眉心,破军看了楼兰王的尸体,道:“这必定是个剑法高明的高手。才能一击致命。”

小风道:“楼兰王来高昌也有好几天了,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到楼兰王离开的前一天动手,这可真是蹊跷。”破军忖思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也许和那个神秘的神箭手有关?”

小风一惊,下意识道:“应该不可能吧。”

那个神箭手虽然形迹可疑,但明显看得出来,是站在小风这一边的,可如今楼兰王死了。对小风联络西域与大唐签订盟约的事情是有害无利,楼兰定会陷入争夺王位的斗争,又怎么会顾得上和大唐签订盟约呢?

小风叹了口气,随手翻了翻楼兰王的随身物品,几乎都是一些金银珠宝,甚至还有好几瓶春药和好几册春宫图。

小风看了一阵恶寒,赶忙丢下手,春宫图被丢在地上,倒是露出了一角纸,她顿时觉得奇怪,抽出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一封书信,是大王爷和二王爷写给楼兰王的,他们居然策划着把自己送给楼兰王那个肥猪做礼物!

小风气的半死,把信纸揉成一团,本想丢掉,可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

也许这便是楼兰王被杀的原因吧,有心算计无心,说不定真的会被他们得手!

如今一想,小风还真有些后怕,可随即一愣,若是那个凶手是为了救自己,那么他杀了楼兰王,谋划此事的大王爷和二王爷岂不是也脱不了罪?会不会…

小风赶忙拉着正翻看楼兰王尸体的破军往外跑,若是那个人真的会杀了大王爷二王爷,说不定自己能守株待兔,抓住那个神秘人呢。

破军看了那封信,也是气的半死,要去找大王爷和二王爷评理,小风道:“这事先不忙闹大,咱们先悄悄的藏在那两个人身边,若是凶手真的会去杀他们,咱们就能守株待兔了。”

可小风和破军还没赶到大王爷和二王爷的府上,便听到了二位王爷外出,却被狼群活活咬死的消息,小风不禁觉得毛骨悚然,这是偶然?还是刻意而为?

是因为他们算计了她而替她报仇么?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这么…怎么说呢,在乎自己?

小风的心砰砰直跳,回想起往事,她只觉得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拿出了那张曲伯雅给她的字条,上面的笔迹给裴先生看了,裴先生说不认得,可小风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裴先生撒谎了。

敢堂而皇之的用澹台家的箭杀人,这种胆魄,一定是澹台家的人才做得到!裴先生是澹台氏子弟的先生,他们每一个人的笔迹即便刻意伪装,裴先生也是认得出来的。

裴先生为什么要撒谎?

她想过,如果那个人是澹台家的人,多半是她的哪一个哥哥,会是哪一个?其实她早就猜想过,最有可能的便是九哥澹台冠玉。

他自打打伤了赵司敏就被父亲给关了起来,几乎从来不见外人,就连小风也只有在家族祭祀的时候才会见到他,即使碰面,也只会对上他冷冰冰的脸,让骄傲的小风也不屑跟这个哥哥说话。

如果,如果九哥没有死,如果他逃了出来,如果他一直在背后默默地保护自己…

小风被这种可能给吓住了,也在为这种可能而战栗。

小风疲倦的蹲下来,双手抱住了膝盖,头脑却越发冷静下来,如果真的是九哥,对她来说便是一件好事,她又多了一个家人,且再不用担心澹台氏后继无人。

小风让破军回到王宫,她则骑着马出了城,破军担心她,要跟她一块,小风摇头:“师兄,我没事,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破军忧虑的看着小风骑马远处的身影,只得暂时先回王宫。

出了高昌城,便是一望无际的荒漠,高低起伏的山丘,一直连绵到天边,小风越走越远,直到不见人烟,也看不到高昌的城墙,她才停了下来。

小风取出了虎踪剑,插在地上,她环顾四周,大声道:“九哥,现在我是一个人,如果真的是你,你就出来见见我吧!”

久久没有回应,小风失望的低下头,瘫倒在地上,用手捂住了疲倦的面容。

一声狼嚎蓦然回响在空旷的平野,小风一骨碌爬了起来,把剑握在手里,警惕的环顾四周,却惊恐地发现,不知何时,四面八方来了许多狼,它们虎视眈眈的逼近,将小风围成一团。

不是说狼群一般晚上才会出来么?小风看着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时,忽听得一声口哨,原本狠戾的狼群居然平静下来,蹲坐在了地上,仍旧把小风围在一个圈里。

小风下意识的扭头,却发现一个黑衣男子大步的走过来,她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人一身黑衣,面如冠玉,鬓若刀裁,满面冰雪之色仿佛睥睨世间的一切,唯我独尊,背后背着一把长弓,一个箭囊,腰上悬挂着一把剑,赫然是小风的九哥,澹台冠玉!

第七十九章 九哥

小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边喃喃的叫着“九哥”,一边慢慢地朝澹台冠玉走去,用手指描绘着对方的脸廓,一眉一眼,具是记忆中九哥的模样,只是棱角更加分明,神色更加淡漠,以往还可以时常看到的温和笑容,如今尽已经消失了。

小风”哇”的哭出声来,紧紧抱住了澹台冠玉,一切的隐忍,一切的强撑,在看到九哥的时候都烟消云散。

澹台冠玉冷硬的表情在此刻才柔软一些,他轻轻拍了拍小风的肩膀,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小风蓦地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澹台冠玉,瞪大了眼睛:“一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直都知道我没死?还跟着我,却不出来和我相见?”

澹台冠玉看着她炸毛的样子,不禁失笑:“并不是,当初裴先生把你带走时,我不在安良,也不知道你还活着,直到去年清明回安良拜祭,看到了你,才知道你并没有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一直跟着你的。”

小风惊讶道:“你说你不在安良?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难道提早知道会有那一场劫难?”

澹台冠玉的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道:“不光我知道,父亲也知道,他早就知道杨承嗣胜利在望,可他宁愿举族殉国也不愿意逃走或者投降,父亲可以做得到为梁朝生,为梁朝死,可我却做不到,早在杨承嗣攻占安良之前,我就离开了家,我不愿意做那个家的牺牲品。”

小风指着澹台冠玉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你的意思是说,父亲错了?”

澹台冠玉眼神锐利:“他难道没错么?阿贞,你就是太听父亲的话了,才会变成这样,父亲让裴先生把你救出来。不就是想让你复仇么?现在你也如他所愿,变成一个满心算计,满肚子阴谋诡计,除了复仇和光复澹台氏。什么也不知道的傀儡!”

“我不许你说父亲的坏话!”小风暴怒:“你根本就不懂父亲的心思!在当时的情况下,即便父亲有本事力挽狂澜,灭了杨承嗣,那又如何呢?朝廷昏庸!萧氏族人尽亡!到时候推举谁做这天下的霸主?父亲是不愿意自己做皇帝,他不愿意让澹台氏忠心耿耿,流传了上百年的名声毁在他的手里,所以他选择了自我毁灭,只有澹台氏被打败了,杨承嗣才会建立一个新的王朝,让朝廷灌注新鲜的血液。重新成长成一个开明的朝廷,正是因为我懂父亲的意思,所以我不管心里如何绝望,我都告诉自己要活下去,我支持李成璧。又何尝不是这个意思?”

澹台冠玉冷笑:“你的脾气简直和父亲一模一样!又臭又硬!李成璧若真的是天命所归,即便没有你,他也能做皇帝,他若是没那个本事,即便你机关算尽,他依旧做不了皇帝!”

小风愤怒的推开了澹台冠玉,澹台冠玉的语气缓和了几分。道:“刚才还抱着我哭,现在就跟我吵架了?”

小风气道:“是你先说那些混账话的。”

澹台冠玉道:“那好,我不干涉你夺取天下,你也别强拉我入伙,我救你纯粹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你如果自己选择走上那条路。也无可厚非,我也不会拦着你。”

他打了个呼哨,那群狼,嚎叫着又奔向远方,澹台冠玉拍了拍小风的肩膀。想要离开,却听小风在他背后道:“九哥,你是个懦夫!”

澹台冠玉转身苦笑:“是,我是个懦夫!我没有你那样扭转乾坤的勇气,因为我试过,所以知道其中的艰难,为了达成目的,你会迫不得已放弃很多东西,那会让你感觉十分痛苦,而且会对自己一直坚守的目标产生怀疑,一步步走下去,只会使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罢了。”

小风忍着眼泪道:“我不怕,我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的。”

澹台冠玉轻轻一笑:“是么?你到长安后,你利用果毅,利用赫连卓,利用李成璧,利用谭诚和乐雅,到了高昌,你又利用了曲伯雅,你敢说,你心中没有一点愧疚?你对他们,都是问心无愧的么?你现在不是和曲伯雅如胶似漆的?如果将来有一天,曲伯雅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你会停止前进,还是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我想答案你自己心里明白。”

小风眼泪落了下来,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就像九哥所说,她利用了一切她所能利用的东西,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从七岁那年,家破人亡,她的心中就只剩下仇恨,她要报仇,要复兴澹台氏,她只能这么做!

如今,这一切都被九哥鲜血淋淋的撕去光鲜的外表,露出里面不堪入目的真相,叫她情何以堪。

澹台冠玉叹了口气,摸了摸这个年纪最小,却是最聪明的妹妹的头发:“阿贞,不管你做什么,都要记住一句话,要问心无愧,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离开家,做了澹台氏的叛徒,所求的,不过是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小风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拽住了澹台冠玉的袖子:“九哥,我求求你,留下来帮帮我,帮帮我!”

澹台冠玉坚定的摇摇头:“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我能保护你,却不愿意帮你,不过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风抱住了澹台冠玉,哭的越发厉害:“九哥,九哥!”

西风飒飒,吹动着小风的衣衫,她在源源不断的泪水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关于九哥的那番话,也关于自己的心事。

她回到高昌时已经是晚上了,曲伯雅和破军找她都快找疯了,看到她回来,曲伯雅甚至发了脾气:“出门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小风摇摇头,神情有些脆弱,上前抱住了曲伯雅,曲伯雅顿时愣住了,和破军交换了一个眼神,破军退了下去,曲伯雅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像往常一样温柔:“你都不知道,我翻遍整个城也没找到你,心里有多害怕,刚刚闹出了楼兰王的事情。若是你有个万一,我还活不活了?”

小风道:“对不起,是我想一个人散散心,所以独自跑了出去,我表姐可知道了?”

曲伯雅道:“你放心,你师兄没有惊动人,也是怕吓着他们,只和我说的。”

小风这才松了口气,安抚了一番曲伯雅便去找裴叙,裴叙不管在哪儿。总能迅速地找到朋友,迅速的找到乐子,如今更是和焉耆王成了棋友,一天到晚在焉耆王那边下棋。

回到宫里见小风正在等他,不由得诧异:“你不去查楼兰王被害的事情。怎么来找我了?”

小风道:“先生,我见到九哥了。”

裴叙的动作一顿,语气也平静下来:“那又如何?”

小风只觉得匪夷所思:“那是我九哥!你一直知道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叙苦笑:“告诉你,又怎么样呢?九郎逃出了安良,从此再不是澹台家的人,我告诉你他还活着。你就一定会找到他,让他和你一起光复澹台家,可想必你也清楚,他对这件事压根就没有兴趣,那么找到他又如何?”

小风神情落寞下来:“楼兰王是九哥杀的,甚至大王爷和二王爷也是一样。这事,我要怎么向伯雅交代?”

如果把那封大王爷二王爷联合楼兰王算计她的密信公之于众,大家肯定会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可若是为自己辩驳,那么九哥就势必会被牵扯出来。

究竟该怎么做呢?

小风突然觉得她以前一直坚守的东西忽然都变的不一样了。有时候,她甚至茫然,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

小风的心情不好,曲伯雅是第一个看出来的,只是不管他怎么问,小风也不说,曲伯雅拗不过她,只得罢了,可心中却十分担忧。

另一方便,楼兰王被杀,却迟迟的追查不到凶手,其余几国国主留下配合调查,可随着时间过去,都失去了耐性,最后也不知道裴叙是怎么把曲伯雅说服的,要把楼兰王的死推到大王爷和二王爷身上,而大王爷和二王爷的死又归结于做了坏事遭天谴。

反正曲伯雅居然也答应了,楼兰的人见有了交代,大王爷二王爷已经被狼群咬死了,便也不追究了,再加上他们也急于回去推举新国主,所以很快就告辞了,其余几国也都陆续离开了。

高昌在经历了一个月的热闹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忙碌而宁静的生活,小风诸人也打点行装,要返回中原,去找李成璧了,其中最高兴的是齐子昂,包袱一早准备好了,念叨着要多长时间才能回到长安。

曲伯雅居然也一反常态,不像之前似的一个劲劝小风留下了,小风决定还是跟随满老头的商队返回中原,齐子昂还求情,稍带上了封大娘。

启程一个月后,小风他们终于到达了中原与西域接壤的玉门关和凉州城。

出了玉门关,越往西走,越是荒凉,如今又临近寒冬,这条路越发的不容易走。

也幸而小风他们跟着的是一个足足有一百多人的大商队,领头的是个个子矮小,瘦了吧唧的老头,叫杜满,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可头发和胡子都还乌黑乌黑的,整个人显得很年轻,说话也幽默风趣,人也挺和气,就是笑起来的时候跟猴子似的,挺滑稽的,亲近的人都称呼他为满叔。

杜满说,他在从长安到西域的这条丝绸之路上走了无数遍,什么时候停下休息,什么时候要加紧赶路,他心知肚明,而且因为他很得人心,指挥起这么大的一个商队也是得心应手。

本来商队不愿意让小风他们跟着一起走,可破军好说歹说,自己自备马车和食物,只是坠在商队后面图个安全罢了,他们才勉强答应。

可上路以后,满老头却对他们十分照顾,还特意解释道:“商会不答应也是怕坏了规矩,以后凭着人情你也加塞,我也加塞,这商队就成了专门护送人的镖局了,如今既然一起上了路,那便是自己人,都说出门靠朋友,咱们互相照顾也是应当的。”又指着蒋大蒋二等五个侍卫开玩笑道:“有这几个好汉在,那些拦路的小毛贼就是想动手也不敢了。”

裴叙私底下称赞杜满心胸大度,宽厚仁慈,是个值得结交的,第二日就抱着棋盘去找杜满下棋了,两个人本来就年纪相仿,裴叙和气,杜满圆滑,两个人居然出奇的合拍,没几日就称兄道弟了。

因为杜满对小风诸人的另眼相待,商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和和气气的,刚开始还有些认生,可熟悉起来后就不分彼此了,每次停下休息的时候蒋大蒋二几个不用说就主动跑去帮忙卸货了。

倒是窦良箴身体娇弱,因为天气冷,又紧着赶路,便病倒了,虽然带了一些常用药,可到底不比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也能清清静静的养病,如今已经进入了沙漠地带,入眼皆是一望无际的沙丘,昼夜温差极大,杜满特别叮嘱他们要及时添减衣裳,免得冷热交替给冻病了。

窦良箴的病到最后是被杜满的一副土方子给治好的,一路上慢慢的养病,到达高昌的时候居然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高昌坐落在沙漠深处的一片绿洲,宛如一颗纽带,连接了中原与西域诸国,像杜满带领的这样的商队,多半是把货物运到高昌,再有商队把这些货物从高昌运到更远的西域诸国去,因此它的繁华热闹并不输于长安。

因为许多商队都要来往中原的缘故,大部分人都会说汉话,久而久之,连一些生活习惯和衣食住行也被影响了,几乎是一座缩小的长安城了。

杜满带着商队换了关牒进入城中,邀请小风他们在盛昌商会的会馆下榻:“邸舍虽然多,可三教九流都有,不如住在会馆,地方清净不说,都是自己人,住起来也图个安心。”

第八十章

小风看着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吹风的窦良箴,答应了,不光窦良箴,连青岚和蓉娘这两个丫头也是一路舟车劳顿,不过是底子好,撑着不说罢了,如今能有个清净地方安静休养,是再好不过的。

一行人便跟着杜满先到了盛昌会馆名下的货栈卸货,等货物交接完了,商队的其他人也都散了,家在高昌的呼朋唤友的都回家住了,而杜满带过来的中原人,都住到了会馆去。

盛昌会馆十分气派,好几进的宅子,以中间处理日常事务和接待客人的小院子为中心往外发散,几乎东南西北,所能看到的都是盛昌会馆的范围。

杜满看着小风诸人惊叹的神情,自豪道:“盛昌会馆可是高昌最大的会馆,名下有七八个大商队和十几个小商队,有的是专门走从长安到高昌的线儿,有的专门走从高昌到西域诸国的线儿,也有的都走,像我年轻的时候,一年十二个月,几乎*个月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如今老了,也就得了闲跑了一趟。”

刚进会馆,便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郎君迎了出来,见了杜满,大喜,赶忙上前跪下了,杜满笑呵呵的把那人拉起来介绍道:“这是我儿子杜泽,如今负责会馆的一些往来文书。”

小风有些惊讶:“满叔,杜郎君一个人在高昌,您难道就不担心?满婶不担心?”

杜满笑道:“她们自然是放心不下的,有时候跟着我去长安,在长安住半年,有时候在这儿住半年,如今不巧,她们都留在长安了。”

杜满作为经验丰富的领队,商会在会馆划了一套三进的小院子单独给他住,如今他邀请小风诸人过来,也是住在他自己的院子罢了。总有人不乐意,也没法子挑刺儿。

杜泽的性格不像杜满,他有些腼腆,看样子对杜满十分依赖。一见面就唠唠叨叨汇报了不少事情,生怕自己做错了主似的,裴叙见他们父子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只说回去休息,把地方留给了杜家父子。

小风和窦良箴住在一间屋子,里头各色东西都是齐全的,家具也都是崭新的,足见这儿并不长住人,窦良箴半躺在榻上休息,总算不用在马车上颠簸了。她着实松了口气,见小风四处打量,笑道:“咱们的运气还真是好,遇到了满叔这样的热心肠,不光这一路过来都是顺顺利利的。到了地方也不用操心找住处,这份情义,还真不知道怎么报答。”

小风故意开玩笑道:“若是杜郎君没娶亲,表姐以身相许就算报恩了,如今听说杜郎君已经娶妻了,孩子都好几岁了,不如表姐再等等。等着做满叔的孙子媳妇?”

窦良箴红了脸嗔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被人听到了不得笑死?跟谁学的这一口粗话,也不嫌害臊。”

小风嘻嘻笑着认错:“我错了,以后不敢了。”又兴致勃勃道:“我去看看师兄有没有收拾好,咱们出去逛逛,毕竟是顶着做生意的名头来的。总要做做样子么。”

窦良箴道:“说起这件事,我心里一直疑惑,当初的姝秀无双你是向果毅借的本钱,如今又哪来的钱?”

小风笑道:“果毅投了十万两银子的本钱,后来姝秀无双开始挣钱的时候我就陆陆续续还给他了。可他又给了我五万两银子,说他也不用着钱,如今除去这一路上的花销,还剩下四万七千两的整数,还有四五百两的零头,若是做个小本买卖,怎么着都够了。”

窦良箴点点头,这才放心,她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免得需要银子的时候不凑手。”

小风应了,见窦良箴不肯出门,便去找破军和谭诚他们,提出要出去逛逛,可裴叙也是宁愿休息,倒是破军的小徒弟天魁精神抖擞的,一听破军要和小风一块上街,便赖着要跟着去。

小风对天魁一直不大喜欢,天魁也机灵,知道小风不能惹,只去求破军,破军自然应允了,小风瞪了天魁一眼,看着破军的面子,到底没说话。

出了会馆便是热闹的大街,小风好奇的打量着高昌城内的景象,虽然坐落在绿洲内,但绿洲周围都是沙漠的缘故,这里的气候有些干燥,偶尔也有风沙。

但总的来说挺干净的,街道整齐古朴,两边店铺熙攘热闹,有的甚至在门口都堆满了货物,还有一些小商贩,因为本钱小,直接在街道两旁支起了摊子,呼喝叫卖,也没有人阻拦。

越往城内走,就越发的热闹,一路上遇到不少商队,有的正在装货打算启程离开,有的刚刚到达正在卸货,一麻袋一麻袋的香料,一匣子一匣子的红宝石,蓝宝石,绿松石,还有裹在白绢内的珍贵的丝绸,放在木箱里珍贵保存的瓷器…伙计们川流不息的搬货运货。

街道两边除了兜售东西的摊子,还有一些流浪人席地而坐,或是弹着马头琴,或是低声吟唱着小曲小调,夹杂在叫卖声中,别有一番趣味。

还有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一部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着当地的土语,但大部分人都是说汉话,因此不管你是高昌本地人还是中原人,交流是没有障碍的。

不过街上人所穿的服饰大部分还是本地的服装,因为昼夜温差大,白天的时候热的满头是汗,晚上的时候就要穿皮袄才能御寒,这种奇怪的天气也造成了高昌服饰的特殊,与中原人所穿的广袖长袍是大相径庭的。

小风兴致勃勃的东逛逛,西瞧瞧,刚开始买了一匣子红宝石,还觉得便宜,可后来见多了才知道,在高昌这个地方,真正珍贵的是从中原运过来的茶叶,瓷器和丝绸,而黄金和宝石香料这些东西,几乎遍地都是。

正说这宝石买亏了,没有货比三家,便听得一阵吵嚷,接着便是一个男子的高声叫骂:“…禽兽不如!心狠手辣!衣冠禽兽!”

一听这文绉绉的骂人声。小风顿时起了好奇之心,跑去瞧热闹,拨开人群一瞧,原来是一个穿着汉服儒袍的郎君。胡子拉碴的,看不出年纪,脸涨得通红。

他被好几个人架住了,他却还想往前冲去打对面那个气急败坏的短胡子老头,那老头五十上下的年纪,个子又矮,身材又瘦小,看其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个有钱的。他身后站着七八个彪形大汉,他一声令下,就有两个大汉冲上去把那个骂人的郎君拎小鸡似的拎起来带走了。

围观的人群看着他们的背影都窃窃私语。小风听他们话里的“阿图”,“狠心”,“囚禁”之类的字眼,觉得好奇,拉住了一个老头细问。那老头却摆摆手,一副不肯多说的样子。

小风觉得挺奇怪,回到会馆,杜满正张罗着酒席的事情,席上,小风一提,他便知道说的是谁。

杜满道:“那个人叫阿图。他是泰兴商会的领队。”

连杜满自己都不知道,杜满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鄙视,据杜满所说,那个郎君叫齐子昂,长安人氏,今年二十二岁。家中独子,父母双亡,颇有家财,为人乐善好施,仗义疏财。结交了不少朋友,因为好替朋友出头的缘故,也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便有一个死对头是阿图。

齐子昂有一个好朋友,他这个朋友去世前把妹妹托付给齐子昂照顾,可齐子昂离家半个月,回来后居然发现朋友的妹妹不见了,家里下人一说才知道在一次偶然出门的时候,居然被好色的阿图看中,强纳为妾了。

齐子昂气的半死,去找阿图理论,却不想阿图已经带着人返回了高昌,齐子昂就脑袋一热,跟着商队追了过来。

好不容易到了高昌,齐子昂人生地不熟,费尽功夫才打听到,原来朋友的妹妹已经不甘受辱半路上就自尽了。

齐子昂非常愤怒,在阿图家门口骂了三天三夜,被赶走一次就回来一次,不屈不挠的劲儿都让阿图家的下人懒得再赶他了,结果就惹怒了阿图。

阿图报复齐子昂的方法是把他囚禁在了自己的府内,管吃管喝,就是不许他出门,也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齐子昂孤身一人来到高昌,身边也没有一个能帮他的人,阿图在高昌又有势力,这个齐子昂足足被他囚禁了五年了。

今天看来,应该是这个齐子昂逃跑,却又被抓了回去。

小风愤然道:“这个人也太恶毒了,怎么没有人收拾他?”

杜满道:“虽说我们盛昌商会在高昌排第一位,但是也断然没有去干涉别家商会的人的规矩,阿图虽然作恶多端,可他却在泰兴商会说一不二,背后又有高昌王族支持,轻易没有人敢招惹他。”

杜满一边说一边叹气,杜泽在旁边插嘴道:“阿图心性恶毒,他做生意更是不择手段,之前为了吞掉别人的货物,他甚至蓄意构陷,导致人家满门抄斩,他从中获利,素日里为了抢生意,更是什么法子都用得出来。”

小风心中一动,道:“他是不是也抢过盛昌商会的生意?”杜满没做声,杜泽却愤慨道:“前阵子有一笔瓷器生意,本来是盛昌胜券在握,可阿图却蓄意散播假消息,说我们运来的瓷器都是别人挑剩的次品,结果这笔生意就被阿图给抢走了,他一直觊觎盛昌第一商会的位子,若不是有父亲在,能震慑住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杜满却抬手止住杜泽,道:“做人不能计较这一时的得失,盛昌第一商会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孰是孰非大家心知肚明,我已经得到消息,近来又有一笔好买卖,我们一定要拿到手,不能再任由阿图猖狂。”

小风好奇道:“是什么生意?获利很大?”

杜泽解释道:“是这样的,高昌国主封金池公主的女儿为玉霞郡主,金池公主的母亲乃是当年嫁到高昌和亲的中原公主,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如今她的女儿被封为郡主,她便广发帖子,决定在半个月后,郡主的生辰当日宴请宾客,大肆庆祝,如今公主府正在采买郡主当日要穿的冠服和所戴的首饰。若是能挣到这一笔生意,就是一分钱不赚,也是极长脸的事情,更何况玉霞郡主最爱穿衣打扮。一般她穿过的料子,戴过的首饰,都会受到追捧,我们也不愁挣不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