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

卫桓斥了两句,道:“你原来的院子就是特地选的,就好好住着就是。”

姜钰可怜兮兮地看着姐姐,姜萱见不得,忙道:“那边的院子确实远了些。”

太远了,虽州牧府守卫重重,但总也没那么放心的。

不过姜钰确实大了,且如今姜萱和卫桓成了婚,也不适合继续留着和二人一个院子,毕竟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这事姜萱已和卫桓商量过,正院左侧就是一个三进大院,之前让一并整饰好了,作为姜钰日后起居之所。

她瞪了卫桓一眼,唬他做什么?

卫桓轻哼一声。

姜萱拍了拍小弟的手,笑道:“你卫大哥唬你呢,你就住隔壁院子。”她指了指:“我们过去看看?”

姜钰这才转郁闷为欢喜,兴冲冲往那边去了。

姜萱披了斗篷,也和卫桓一起跟过去。

既然过去了,那自然少不得帮着指挥布置的,这么一弄半下午就过完了。

雪声簌簌,暮色四合,晚膳时间将至,该去东院符石那边了。

卫桓十分郁闷。

拉着个脸,沿着廊道行去,不过他素日清冷,面上倒不大看得出来多少区别,反正姜钰没发现,兴冲冲走在前头去了。

姜萱悄声说:“别气了好不好?咱们以后天天在一起呢。”

天天在一起,这话说到卫桓心坎上去了,他侧头,对上她眉眼弯弯的一双清亮眸子,她含笑,冲他眨了眨眼睛。

卫桓心里那些许闷气这才散了,捏了捏她的手。

好吧,算了。

只不过他想着,下回得先给阿钰安排个差事才好。

……

姜钰还不知他被他姐夫惦记上了,抢先几步冲进东院,和符非符白一阵闹腾吆喝。

符石闻声而出,正见卫桓姜萱并肩而入。

一个高大矫健,英姿勃发;一个婉转柔美,优雅绰约,一身喜庆的杏绯和暗红,正踏着雪色缓步行来,真真一双璧人。

符石欣慰抚须,喜笑颜开,待互相见礼热闹一阵后,他道:“快快进来,外头冷。”

东院小厨房热火朝天忙了一个下晌,酒菜早就备好了,一见人齐,贺拔氏和薄氏忙吩咐上菜。

今日席面,算是卫桓和姜萱婚后第一次家宴,也算年末团圆饭了。

都是越近年越忙的人,卫桓不必说,军政二务,接见各郡臣将,各种犒赏酒宴,分.身乏术。姜萱和他一样,尤其她今年有了一个新身份,作为主母的第一年更是不可缺席。

上面都忙,下面符石等人更是连轴转了,除夕肯定没法子吃团圆饭的,于是只好提前到今日来。

众人分长幼围着大圆桌团团坐下,姜萱端了一盏茶,微笑:“舅舅。”

这舅舅喊得是毫无水分了。

符石大喜,接过茶喝了,太高兴脸胡须都溅湿,他也不在意,连声道:“好!好好!”

搁下茶盏,取出早就备好的二个红封,递给卫桓和姜萱,他笑道:“成了亲,是大人了,日后要夫妻和睦,开枝散叶。”

符石欣喜笑得合不拢嘴,“若是明年能再得喜讯,老夫就别无所求了。”

再得喜讯,那说的就是孕讯了,一时笑声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姜萱虽知道大约每对新人都会被这般嘱咐一遍,只还是有些脸上发热。

卫桓露出一丝笑,抱拳道:“愿承舅舅之言。”

姜萱瞟了他一眼,他也刚好侧头看来,凤目湛亮,眉目带喜。

可见他是极期待的。

姜萱微嗔他一眼,孕事这些她暂时没想,不过既然成婚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她心态挺好挺坦然的,不过卫桓显然不是。

没人提他想不起,一想起后就十分兴奋,宴席热闹他心里又高兴,喝了不少酒,回屋时已是微醺,搂着姜萱重重亲了一下。

说不定,他和阿寻很快会有孩子的。

“寻寻,明儿还早些起,咱们歇了罢?”

这孕讯孩子,怎少得了敦伦?

心潮激荡,又有酒精催化,新婚燕尔,初尝荤腥,卫桓是以最快速度梳洗完毕的,而后火烧火燎要吹灯睡觉。

“那就睡吧。”

姜萱感觉好多了,没了不适,夫妻和合乃正常事,她有些臊怯但还好。

毕竟她和卫桓太熟悉了,和一般新婚夫妻不同。

便应了他,搁下手中的书卷,不过上床前,她忍不住瞥了眼他高挺的鼻梁。

姜萱发誓她不是故意的,就是昨晚一出印象太深刻了,整得她有那么一点条件反射了。

她动作眼神都小得很,只卫桓耳聪目明怎瞒得过他?心里后悔得要命,他发誓,他今晚一定要一雪前耻!

烛光昏黄柔和,两幅锦帐放下,里头声息很快混乱起来,都说熟能生巧,卫桓恰恰就是一个很擅于自行摸索学习的人。

热血上涌,呼吸灼热,厮磨混乱箭,姜萱一蹙眉:“……你,你轻点儿……”

“嗯,寻寻,寻寻就忍一会,我等会就轻……”

“呃!”

……

雪声簌簌,年节将近,暖意融融的室外,微微月影落在房檐树梢上,一片皎洁的雪白。

府君大喜,并州军民同庆。

这一个年节,晋阳甚至又长达三个昼夜的年庆,彩色花灯在雪色中炫目灿烂,歌舞热烈丝竹悠扬,军民同庆。

只不过,这婚讯传出并州以后,却不见得人人都高兴。

第87章 第87章

裴文舒知悉此事时, 人正在临淄, 阳信侯嫡子周岁大宴,还是他代表徐州裴氏到贺。

手一颤, 才端起的茶盏落回案上,“咯”地一下脆响。

默了半晌, 他勉强笑了笑:“是好事。”

姜萱十九了, 翻了年就二十, 是该定亲成婚了,女儿家比不得男人, 可耽搁不起。

理是这个理,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只心绪不受控制黯然下去。

本来他就要出门赴约的,他和姜钦约了今日小酌一番聚聚,眼下却觉索然无味,再提不起任何兴趣。

怔怔坐了许久, 他吩咐:“遣个人去一趟,只道我临时有些事脱不开身。”

亲卫队长孙明忙应了, 匆匆下去安排人分别去了酒馆和侯府。

时辰差不多了, 光去侯府怕姜钦已经出门。

但其实,姜钦没有,他也没空。

都是在临淄, 讯报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姜钦一得迅, 大喜:“好!”

他当即站起, 往姜琨外书房赶去。

这消息来得正正好!

需知公孙绍劝谏了一冬, 姜琨动摇是有的,但他出于种种顾忌,始终未曾下定决心。

此讯正是东风。

一赶到外书房,正见下仆抬了半箩筐碎瓷破砚正端出来,气压极低,里外守卫仆役正大气不敢喘。

果然,姜琨闻讯是大怒。

需知卫桓娶了姜萱,即是董夫人女婿,他若要攻伐青州,旗帜一举名正言顺。

姜钦略犹豫:“叔父,元娘应不会答应的。”

要打复仇旗帜,那必然要将董夫人之死公之于众,这正是姜琨逆鳞之一。只不过,有张岱对卫氏坟茔的施为在前,姜萱必然是不肯的。

董夫人葬于姜氏祖陵,姜琨已宣告一双嫡出儿女身死,他要脸面要维护他的形象,有自己的顾忌,但同时,这也是姜萱的顾忌。

姜琨冷哼一声:“你别忘了,那姓卫是个不管不顾的。”

这多么好一个借口啊!

妻母而已,还只是个已经死了的妻母,姜琨以己度人,完全不认为卫桓会因此有什么顾忌。

毫无疑问,他若大败张岱,将会直接剑指姜琨。

姜琨倏地抬目:“来人,去信张岱!”

他立即提笔,亲自手书一封,姜钦垂眸看时,见内容让张岱大张旗鼓亲自来临淄一趟。

姜钦收回视线。

事成了。

……

晋阳很快得迅。

正是两军对峙时期,张岱这么大张旗鼓地出行,明暗哨岗皆第一时间就以最快迅速将此讯发回。

“据闻河间张岱曾救阳信侯一命。”

州牧府议事大厅内,卫桓聚诸僚属部将于一堂,张济一听,断言:“开春后,青州军必会参战!”

张岱曾经救过姜琨一命。

当年姜琨被困椋水时,张岱及时率军赶至解围,才顺理成章有了后来的结盟之事。这里头或许还掺和着许多其他,但一个救命之恩的名头还是坐实了的。

张岱面对卫桓这个儿子的咄咄逼人,唯恐不敌,几次三番前往临淄求援。

姜琨不适合掺和人家父子之间的死仇,那么救命恩人的苦苦哀求呢?他袖手旁观也不大合适吧?

陆延眉心紧蹙:“若是青州军倾巢而出,恐怕会很棘手。”

姜琨兵力比张岱还要雄厚,且青州富庶,粮草军械足备。不管是青州军,还是河间军,都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的老练勇师,一旦两军合一,威力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陆延说棘手,已经非常含蓄了。

并州军也悍勇,可在敌军兵力倍数不止的情况下,战况将会何等艰难,不言自喻。

众人眉心紧蹙。

卫桓缓缓道:“青州军不会尽出。”

他看一眼姜萱,姜萱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见。

徐乾不解,正要问,却听张济道:“确实如此,需知阳信侯此人,仁义之名远扬。”

这仁义之名是把双刃剑,平时固然好处多多,只有的时候难免会因此受到束缚。

张岱固然是救命恩人,恩人有难几次求上门,是难以推搪不假。可你一个仁义之主,这答应该是勉为其难的吧?一下子大军呼啦啦全部上去,那就太假了吧。

这不合适。

一旦姜琨这么做了,刷了这么多年的人设将立时崩塌,所以他不能也不会。

姜萱垂眸,要说在场这么多人,她是对姜琨最了解的,此人虚伪好脸面,最重要的仁义是他立身根本。

她赞同卫桓张济的判断。

张济道:“我以为,姜琨应会借兵与张岱。”他略略沉吟:“大约是在十万左右。”

少了没大用,多了不合适。

既然是借兵,那姜琨肯定不会亲去的,他最多遣心腹和得用大将率军。

“这般还好。”

徐乾吐了一口气。

青州军不会倾巢而出就好,不然这仗,真真是艰难。

只不过,张岱得十万精兵助力,也将实力大涨,并不可掉以轻心。

卫桓沉声:“诸部严训兵马,不得有误!”

尤其是新招上来的兵丁,更是要严加演训不得松懈半分。

诸将起立,齐声领命:“是!”

……

接着卫桓就吩咐散了,诸臣将告退,匆匆离去各自忙碌自己事务不提。

姜萱也出了议事大厅。

年后已不见大雪,只簌簌的细雪仍旧不停,寒风飒飒,清清冷冷。

她举目,远眺铅灰的云层缓缓流动。

提起的姜琨,她难免忆起董夫人,情绪有些低落。

一只手拉起她斗篷的兜帽,罩在她的头顶上,细细掖了掖,厚实皮毛格挡了寒意,头颈立时暖和了许多。

姜萱回头,对卫桓笑了笑:“我没事。”

就情绪低落一会罢了,她经手青州的讯报多了,早已练了出来。

见了卫桓关切的神色,一下子驱走那些许低落情绪,她也替他把兜帽拉了起来,“别担心,我回去啦。”

两人还是新婚期,只手头事务繁多,早各自忙碌一如平日了。

卫桓也分.身乏术,这会马上就得往城郊大营去,只仍舍不得她,只道:“我先送你过去。”

就几步路,姜萱没拒,和他并肩前行,叮嘱他:“斗篷莫解了,这回还冷呢。”

“嗯。”

……

循循叮咛,轻声细语,只这一段路确实短暂,一下就到头了,卫桓那边时间也很赶,再依依不舍到门口也要走了。

目送他步履匆匆的背影远去,姜萱才转入了自己的外书房,室内炭火足,她在门口适应一阵,才解下斗篷。

活动了一下手腕,正摊开公文要低头,却听守卫来禀,张济来了。

她忙让请。

“张先生有何事?”

军务粮草政事,张济也是忙得连轴转,自然不会无端端过来坐坐的,自己人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他意思意思沾口茶,立即搁下茶盏。

“我来,确是有一事与二娘商议。”

姜萱和一般主母不同,在她和卫桓的示意下,如非必要场合,和众人之间的称呼一如旧日,并没什么变化。

“二娘,你是知道的,冀州也一直都在征召新兵,一旦又添青州一大助力,待开春战事,我们兵力必然是会处于下风的。”

双方粮草都有盈余,因此,一个冬季都在征召新兵,卫桓这边是,张岱这边也是。这样一来,大家的增长就算抵消了。

可现在姜琨决意参战,张岱至少会增添十万青州军相助。

这可是征战多年的老师,可不是那等新招募没见过血的兵丁可以相比拟的。且最重要一点,青州河间合作多年,连磨合都不需要了。

要知道,经过陈谷一战,并州军折损了七万余的将士,兵力本来就要略逊于河间军的。

这么一下子,张岱提升的优势可不是一星半点。

兵力劣势一分,这仗就艰难一筹。

若有法子,当尽力弥补和削减其中的差距。

张济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去年井陉关口一战,俘获六万河间军,如今正该将其收编入册。”

这说是去年和张岱的第一战,卫桓率军冲出井陉关口后杀退张岱并俘获六万河间军。

就是因这六万河间军,姜萱和卫桓第一次吵架甚至冷战。

当时,卫桓迫于她勉强改了坑杀降卒的命令,只也同样没有下令收编,放是不能放的,于是就先押回并州。

这么多兵聚在一起,哪怕缴了械也不会让人放心,于是张济就做主,将人打散至各个矿区,算是劳动改造暂安置下来了。

这么一暂,就暂到如今。

若没事的话,这样继续下去也不是不行,但随着局势的变化,张济认为,已到了必须要收编这六万降卒的时候了。

普通兵卒,自不可能死忠张岱的,甚至他们本身也未必就是冀州人。这六万可是操训多年的精兵,收编之后,和得青州援兵的张岱差距就会大大缩减了。

一事不烦二主,且旁人去劝怕没成果不说,反会惹卫桓生厌,于是张济直接寻姜萱来了。

姜萱一听:“确实。”

其实就算张济不来,等会她也该想起来了,姜萱点头:“文程放心,此事便交予我。”

……

应下后,姜萱送走张济,只不过要劝说卫桓,还得等等,这会他去了城郊大营,怕得入夜才归。

姜萱便先处理公务,一直忙碌到午后,眼见天色渐暗,她略略收拾一些公文,便回去了。

回到后院,姜钰也不在,他还在上值,她便自己用了膳,沐浴松散过后,便翻开带回的公文,一边处理一边等。

卫桓戌时才归。

沿着廊道快步进院,轻轻一推门,暗香浮动暖意融融,卫桓绷紧一天的肩膀松了松,站了一阵待身体暖了些,抬手解了斗篷入里间。

姜萱正伏案入神,昏黄烛火摇曳,她侧脸线条柔美恬静,他唇角不禁翘了翘。

缓步行至她身后,怕吓到她脚下刻意放重些,姜萱果然回神,一侧头笑道:“回来啦!”

她站起伸了伸有些紧的腰,卫桓便拥了她,手覆在她的腰后揉按着。

他手大有力,捏得舒服极了,姜萱说:“左边一边,嗯,对,……”

看她慵懒歪在自己怀里,卫桓当然极欢喜的,只这会他面上看着也没高兴,蹙眉道:“不是说了么?下值就歇着,公务莫要拿回屋里了。”

他看了看公文:“这事儿给文程也行。”

“文程事儿比我还多。”

姜萱舒服了,卫桓搂着她的腰坐下,她便圈着他的脖子,面对面和他说话:“没事儿,反正闲着等也等。”

提起张济正好合适,她刚好把正事给说了,“今儿文程特地来寻我了。”

特地寻她?

结合今日得讯报,卫桓心念一转,就有了几分数。

想起河间军,难免想起张岱,他微笑敛了敛。

姜萱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别这样,此一时彼一时也,文程提议确是正理。”

她也知道他厌恶河间军,但普通兵卒和张岱总是不一样的,如今局势如此,收编才是上策。

卫桓沉默了一阵,“嗯”应了一声。

他到底还是点头了。

并非因为他忌惮那十万青州军,也不是因为兵力劣势而怯战,而是他答应过她的。

他答应过她会努力去改的,他该为她撑起一片天,他要成为她最稳实的靠山。

心里仍有排斥,但卫桓还是应了。

第88章 第8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