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皇帝这一举动让东德卓依极为欣赏。青海国民风豪放,这点正投其所好。

刘珂听到她与身边二人的交谈,笑着对文素耳语了一番,彼此相视一笑,很是欣慰。

上方端坐的萧峥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皱了皱眉。

赵全说她对自己心生爱慕?若是真的,她还会与别的男子这般亲近?

摄政王殿下很郁闷。

酒过三巡,从旁伺候的福贵接到示意,高声传令,顷刻便有一群彩衣翩翩的貌美舞姬快步走入场中献舞。

当中一女身着白衣水袖,面罩轻纱,媚眼含波,舞姿出众,乃是领舞。其后数十人随其动作相辅相成,曼妙妩媚自不在话下。

身后是太液池水,周身是纱衣轻幔,灯火绚烂处,美人舞绮罗,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然而文素却看出了东德卓依眉眼间的不耐,忍不住问道:“使臣大人是否不喜此舞?”

东德卓依摇头,却反问了她一句:“文大人喜欢此舞?”

可能是她眼中的探究之意太明显,文素没有立即回答,仔细的回味了一番她话中的意味,幡然醒悟,接着便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慢着!都别跳了!”

话音一落,四周愕然。

乐声乍息,舞姬们惶惶看向玉阶上方。

文素转头朝上方拱了拱手,迎着摄政王疑惑的眼神道:“臣文素启奏陛下,梁国已行新政,女子皆受尊重,今日宴会岂可再用女舞姬取悦众臣?若一定如此,臣以为也该用男舞姬献舞才显公平。”

东德卓依赞同的点头。其实她们青海国可只有男舞姬,女子跳舞…那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萧峥瞬间反应过来,暗暗懊恼之前准备不周。小皇帝准备的宴会自然都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的,但如今要做给青海国看,细节不可不讲究啊。

他松了口气,好在文素反应够快,不然这戏可就难做下去了。

小皇帝侧首瞄了一眼摄政王的神情,心有不甘的再次屈从,摆手示意舞姬们退下。

“太后…”众舞姬皆已退下,唯有领舞的白衣女子还待在原地,绞着衣角,眼神怯怯的看着李太后。

下方的平阳王和对面的陆坊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神情复杂,一个面含期待。

“啊,是了,被文大人这一打岔,倒忘了介绍了。”李太后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对众人道:“今日来为青海国使臣和众卿献舞的可是翁太傅的掌上明珠呢。”

众人一阵惊讶,随之赞赏声此起彼伏,纷纷向太傅翁允称赞。老太傅红光满面,笑眯眯的一一回礼,觉得很是光彩。

于是东德卓依郁闷了。

女儿自甘堕落来取悦男子也就算了,父亲居然都不阻止,家里的母亲是怎么管教的?!

文素看到她的神情,暗暗叹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太后啊,好不容易有点转机,你没事弄个太傅千金出来干嘛啊…

诶?太傅千金?

文素心中叮的一声。话说,这不就是平阳王跟陆大人为摄政王挑的王妃人选么?

果然,待众人讨论声小了一些,李太后笑着看向萧峥道:“摄政王觉得这舞如何?翁小姐在京中可有第一美人之称呢。”

翁小姐垂着头,时不时的偷瞄一眼摄政王,眉目含情。文素猜想她面纱下的脸肯定是红透了。

她越过重重人影想去看一眼傅青玉的表情,奈何离得太远。

想必她此时很不好受吧。

“说到美人,本王倒想起一人来。”萧峥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酒,看也不看李太后和翁小姐,转头对东德卓依道:“素闻青海国女王年纪虽小却已极其貌美,贵使,可有此事?”

东德卓依骄傲的一笑,点头道:“王爷所言不虚,女王陛下貌美无双,可是我们青海国的女神呢。”

“如此甚好,我国陛下精通诗文,不如请陛下作诗一首赠与贵国女王,以赞其风韵无双如何?”

“啊,如此甚妙,甚妙。”

文素莫名其妙,众人一阵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

小皇帝也忍不住惊诧的转头看向萧峥,皇叔,您没事牵扯到朕干嘛?

“陛下,请吧。”萧峥对他眼神中的控诉毫不理睬,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不管不顾了。

皇帝无语,他什么时候擅长诗文了?

眼见青海国使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皇帝不免有些心慌,眼神四下扫了一圈,一眼看到文素,来了主意,“对了,文大人是大梁第一位女官,才学自不必说,这机会朕就让给文大人吧。”

哈?文素差点厥倒,怎么又牵扯到她了?

她眼神哀怨的看向摄政王,我说,你们之间的战火一定要烧到我这条池鱼么?>_<

“陛下,臣斗胆,愿献丑作诗一首赠青海国女王陛下。”身边的刘珂忽然站起身来,替文素出了头。

文素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好人呐…

“太傅何在?!”皇帝还未发话,却是摄政王开口冷喝了一声。

翁允吃了一惊,慌忙从座上起身,“老臣在。”

“陛下连一首诗都做不出来,你是如何教导的?”

“这…”不仅翁允,翁小姐也慌了。

“太傅失职至此,还是早些回去养老吧。”

下方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翁允抖了抖身子,差点软倒,翁小姐则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上方的皇帝和李太后俱是一阵心惊胆颤,但谁也不敢出言求情。

文素扯了扯刘珂的衣袖,示意他可以落座了。

摄政王兜了一大圈子无非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已。

身后似有人在叹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平阳王了。

萧峥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走到下方的东德卓依面前,拱手道:“叫贵使看笑话了,不过请放心,我国陛下年纪尚小,待他日另择良师教导,定有所成,还请贵使回去据实以告贵国女王。”

“那是自然。”东德卓依对小皇帝还算欣赏,眼前这一幕虽突然,但她也看得出这是他们内部的事,与两国联姻无关。

摄政王朝她点了点头,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萧端,转身离去。

对面的陆坊一脸惊愕,这才一瞬,太傅就失了势?那还联什么姻啊?

一场宴会,不算完满,却也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文素身心俱疲,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宫门,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文大人,”刘珂快步自后赶上,“请问文大人现居何处?”

“呃…”文素讪笑,“我住在摄政王府。”

“…”刘珂默了。

“文卿…”前方突然有人唤她,文素抬眼看去,摄政王于夜色中挺拔而立。

她只好转头向刘珂告别:“我先走了,改日与榜眼再叙。”

“文大人慢走。”刘珂怏怏回礼,自己却没动,一直目送着她离开。

刚走近,文素便见赵全牵了一匹马到了萧峥跟前。紧接着身后的宫门处忽然传来萧端的呼唤:“叔叔!”

萧峥却似根本没听见,直接翻身上马,伸手给文素:“文卿,随本王去个地方。”

“诶?王爷,平阳王爷在叫您啊。”

“上来!”

“呃,是…”

萧端尚未走近,马上的两人已随着嗒嗒的马蹄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赵全,叔叔是不是又生气了?”

赵全摊手,“平阳王爷,这是明显的啊…”

十八章

英明神武、战功赫赫的摄政王在今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会骑马了。

平日上下朝自有府内马车接送,战场之上当然是一人一马快意驰骋,可是现在…

萧峥垂头看了看身前小心翼翼端坐着的身影,颇有些不自然。

刚才走的急切,多半是为了躲避萧端。若是被他赶上,定然又要追问他为何夺了太傅的权势等等一大堆问题,接着必然会绕到皇权上去。

可是待马匹奔出许久,回过神来的二人便都有些尴尬了。

文素以窝在萧峥怀中的暧昧姿势坐着,天知道她有多难受,且不说马背不舒服,就是想到身后坐着的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还不知道要将你带往何处,是谁都轻松不起来了。

夜色正浓,城中除去一些尚未打烊的店铺酒楼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光亮。马蹄在安静的街道上敲打出一阵阵嘚嘚声,四下回荡,隐隐叫人生出一丝寂寥之感。

两人尴尬了一阵,文素率先打破僵局,低声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就快到了。”萧峥朝前方看了看,估摸了一下路程后给出回答。

其实他本是打算自己来的,只是刚才来不及对文素做出安排,就干脆也将她带了出来。说起来那地方他只在一个人没事的时候会去看看,虽不至于隐秘却也的确从未带人一起去过,所以此时被文素一问,心中又有些不自然了。

也许今晚算是他二十几年来别扭次数最多的一晚了。

快马一路奔驰,停下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文素浑身酸涩,苦不堪言,却又不敢明说,跟在萧峥之后艰难的翻爬下来,差点就想伏在地上不起来了。

萧峥指了指前方巍峨的城墙,对她道:“走吧,上城楼去。”

不是吧…

文素颤颤巍巍的去看那高耸的城墙。大晚上的一路疾奔就是为了爬城楼啊?王爷您的爱好也忒特别了吧?-_-|||

“快些走吧,还没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萧峥见她一副死鱼样,干脆不由分说的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城楼阶梯处走去。

文素只好打起精神跟着,心里有些幽怨,听他这口气,好像打算一直待到天亮啊…

守卫的士兵见到摄政王突然现身似乎也不奇怪,不过对他身边的文素就有些好奇了。在目送着二人一路登上城楼的这段时间内,已然悄悄在心中对文素的身份做了无数具有丰富想象的揣测。

比如她是摄政王用金屋藏的娇啊什么的…

毕竟这是摄政王第一次带女子来啊。

好不容易爬上城楼,文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萧峥迎风而立,她却撑着膝盖在边上吐气。

“文卿,此地景致独好,你若不看看,可就可惜了。”

文素闻言抬头看去,明亮的月色之下,城郭之外苍茫一片,护城河静静流淌,肃穆而庄严。远处山川绵延,黑黢黢的耸立于天地之间,虽无法窥其具体形态,却让人自心间陡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感,好似万里江山都已在脚下臣服,翻手之间便足以扭转天下大势。

果然是个风景独到之处。

“此处…是北城楼?”文素没有来过,只是凭借方向推测了一下。

萧峥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北城楼,当初本王第一次出征,先帝于此楼头赠酒相送,本王见此处眼界开阔,之后便经常来了。”

“原来如此…”文素呢喃了一句,忽而有些反应过来,“那么王爷今夜又来,是因为那桩婚事?”

萧峥忽而转头,月光照在他脸上,朦胧间可见其眼中的戏谑,“文卿对本王的事情倒是知道的不少。”

“呃,王爷恕罪,下官也是无意间听见的。”

“那就是偷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