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眨了眨黑亮的大眼,似乎有些惧怕他,躲到了母亲身后不肯出来。

“这孩子…”梁庆德不好意思的对萧峥笑了笑,“退之,叫你见笑了。”

“无妨。”萧峥干涩的回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孩子。

院子里有些空旷,只有一口井,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可能是多日无人在家的缘故,上面落了一层的灰。

文素环顾一周,颇为诧异的道:“夫人不在的这些日子,难不成就让孩子一人在家?”

“自然不是,孩子是托给熟人照料的,我不放心,便回来看看。”梁庆德说完这话有些歉疚的看了一眼萧峥,“退之,连累你担心了,真是抱歉。”

萧峥淡淡的点了点头,眼神又扫到了她身后的孩子身上,轻咳了一声:“孩子叫什么名字?”

梁庆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他还未曾取名。”

“什么?”萧峥诧异,“这么大了还未取名?”

“他…”梁庆德眼神闪了闪,忽而弯下腰,捂住了孩子的耳朵,这才轻声道:“他不是我们亲生的。”

一边的文素愣了愣,被捂住耳朵的孩子不解的眨了眨眼,似乎很疑惑母亲的举动。

梁庆德叹了口气,“退之,实不相瞒,我根本无法生养。”

萧峥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我曾劝彦纯另娶他人好为林家传宗接代,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这个孩子是不久前刚收养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取大名。”

文素恍然,不禁对林瑄心生敬佩。忍不住转头去看摄政王,发现他也是一脸怔忪,良久才垂眼道:“算他还有良心,对你总算还不错。”

梁庆德笑了笑,“是,我过得很好,你放心。”

被捂住耳朵许久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开始扒拉母亲的手,梁庆德手一松,他干脆跑开了去,免的再遭受一次捂耳的酷刑。

文素担心他摔着,蹲□子一把接住跑到跟前的他,拥着他小小的身子抬头对萧峥道:“王爷,好歹是舅舅,您为他取个名字吧。”

梁庆德闻言眼睛一亮,忙点头道:“是啊,退之,你为他取个名字吧。”

萧峥怔了怔,垂眼看来,孩子又开始往文素怀里缩。

“就叫逸吧。”

“逸?”梁庆德笑了起来,“退之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字,记得你当初还要为端儿取名叫做逸呢。”

萧峥也不禁笑了一下,“原来你还记得,后来他弱冠时我便为他取字云逸,但求这名字叫人自由一生,无拘无束。”

“确实是个好名字。”文素抱着孩子站起身来,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却又忽然顿住了手,面带惘然。

萧峥见状顿时疑惑,走上前道:“文卿,你怎么了?”

“王爷,”她转头,一脸惆怅,“我突然想念小世子了。”

“原来如此。”他失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嗯,本王也想他了。”

“你们…”身后转来梁庆德不敢置信的声音,文素转头,对上她诧异莫名的脸,“你们二人已经有世子了?”

“…”

一场虚惊。

萧峥本要带梁庆德与孩子一起回去,但她还有些东西要收拾,未免出意外,他只有吩咐所有暗卫留下保护母子二人,并将马车留下。自己则带着赵全、文素步行到不远处的驿站雇了两匹马。

文素对此很有意见。

为什么只雇两匹?

萧峥对此则回答的十分淡定:“因为文卿你不会骑马,本王只好带着你了。”

“…”好吧,这也是事实。文素认命的再次爬上他的马背。

好在是城外,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二人共乘一骑也不担心惹人非议,多少算抚慰了一下文素不安的心情。

只是太阳着实强烈,偏偏萧峥驾马的速度慢的堪比步行,而赵全又躲在后面,隔着好长一段距离,连个遮阳的人也没有,叫她有些吃不消。

也活该她倒霉,为给刘珂留个好印象,今早送别他时穿的是件深蓝色的襦裙,早上倒还好,这大中午的可就难受了。

正有苦难言,头顶忽然一暗,萧峥宽大的白袖轻轻搭在了她头上,遮住了毒辣的阳光。

后面的人什么都没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文素却微微一怔,心中有些感动。

不过您要是骑得快点就更感动了。>_<

“文卿,看周围农田洪水已退,这次水患,算是平定了吧。”

文素一阵汗颜,原来走的这么慢是为了巡视灾情啊。她转头四下看了看,点了点头,“相比过去,这次见效显著,着实亏了林先生及时出现。”

萧峥闻言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他那里的筑堤也快要完成了,待这件事完了,便可以动手了。”

文素知道他说的动手就是指对付那些贪官,心中竟有些激动,往日的那些怨尤和不甘就要得到抒发,好不畅快。

说话间,已经隐隐看见城门,这里是最为僻静的一段路,四周树木繁盛,道路也渐渐狭窄起来。

骄阳被繁茂的枝叶挡住,文素舒服不少,正要请摄政王放下为自己遮挡的手臂,却忽然感到他身子一僵,继而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王爷,怎么了?”

萧峥没有做声,四下看了看,正要继续前进,身后忽然传来赵全惊慌的呼喊:“王爷,小心!”

马蹄蓦然一脚踏空,萧峥眼疾手快的揽起文素跃起,落到旁边,下方的马已经滚落入一个巨大的深坑,不断的悲戚嘶鸣。

文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怔愕,人已被萧峥拉着向前跑去,周围是树林,看这情形,必然是有埋伏。

身后疾风骤至,萧峥转身,入眼是几道迅速袭来的黑衣人,手中俱是寒光闪闪的利刃大刀。

他来不及多言,一把将文素推到一边就迎了上去。

赵全随后赶至,拔剑上前助阵,片刻便撂倒了两人,但其余的人却毫不放弃,看模样竟似抱了必死之心。

虽然赤手空拳,萧峥却下手极狠,几乎只要逮到机会便是一击必杀的招式。曾经的沙场征伐和成为摄政王后经历过的几次刺杀,都让他明白对待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道理。

然而文素却从未见过这种架势,早就吓呆了,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死尸,身子一阵阵的发软,血腥气融入鼻尖,直叫她胸口窒息。

整个人就快支撑不住倒下去时,忽然感到有人落在了身边,她吃了一惊,转头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顿时尖叫起来。

旁边的萧峥见状连忙解下腰间玉佩甩出,重重的击在那人即将落下的刀刃上,黑衣人被逼退几步,他飞身而至,接下文素。

奈何文素身子已软的如同一团泥,想要带她跑路实在困难,萧峥干脆抱起了她,正要走,后面已经回过神来的黑衣人不管不顾的一刀砍至,正中其左臂。

萧峥嘶了一声,赵全已经赶了过来,替他格挡了过去。

仍然不断有黑衣人从四周涌出,萧峥迅速的盘算了一番,抱着文素就朝树林深处跑去。

远离了那些黑衣人,文素的意识总算开始回笼,大脑清醒过来。感到摄政王有些气力不支,她有些歉疚的道:“王爷,放我下来吧,现在没事了。”

可是还未等到他回答,便忽然感到一阵天翻地覆,二人已经落入一个坑中。

感到指尖有黏腻的液体,文素举起手一看,吃了一惊,赶忙爬起身来去看摄政王,这才发现他的左臂上还在流血,几乎已经将半边白衣都染红。

“王爷您…”文素顿时慌了神,连忙爬到他身边,只见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也变的苍白起来。

“无妨,只是失血多了,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文素抬头朝上方看了又看,却只听到叮叮当当的打斗声,看来赵全还在应付那些人。

她颇为自责,若不是自己不够机灵,也不会连累摄政王受伤,现在落在这里,要如何是好?

萧峥看出她的慌乱,出言安抚道:“莫慌,你第一次遇到这事,怪不得你。这坑不如之前那个深,想必是猎户用来捕猎的,没事的。”

其实他贵为皇族,哪里知道这些,不过是说来安抚她的罢了,但文素闻言真的安静了下来,跪坐到他面前,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王爷,我替您包扎一下吧。”

“嗯。”

她吞了吞口水,背过身去,掀开外衣,去扯中衣的衣角,奈何心太慌,竟费了好长时间才总算撤下一段布条来。

转身去为摄政王包扎,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文卿,本王说了,莫慌,不会有事的。”

文素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来不及处理伤口,直接用布条缠上他的胳膊绕了几圈,用力的扎紧,血总算是止了。然而一抬头,却发现摄政王早已头歪在一边双眼紧闭。

她吓了一跳,赶忙托着他的脸唤他:“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叫到后面声音竟带了哭腔,托着他脸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峥微微睁眼,看到她的模样不禁一愣,赶忙坐直身子,“没事,没事,本王只是吓吓你罢了。”

文素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盈满了眼眶,“您怎么能这么吓人呢,要是一身是血的倒下去就不醒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怎么会有那种事呢?”萧峥从未见过她哭,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背。

“怎么没有,当初我爹爹就是那样,说着好好的话,突然咳了血倒下去就再也没醒了…”

萧峥的手僵了僵,眼中满是愧疚,手落在她肩上轻轻一按,将她拥入怀中,“不会的,起码我不会就这么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端端的字透露了,素素她爹咋去世的也透露了,连庆德公主不能生养都透露了,这章忒给力了有木有有木有!4K啊有木有有木有!OTZ周末日更党压力好大,求美淫们神情虎摸各种安慰┭┮﹏┭┮PS:疯狂赶稿中,昨天的留言稍后回复,群MUA,不出水的诅咒没肉吃!╭(╯^╰)╮

三四章

很显然这些人早就盯上了他们,不然不会将时机掐的这么准。

也多亏了赵全,看他平日里少根筋似的,论武艺却是实打实的大内第一高手,以一当十不说,还至少斩杀了对方九成人手。不过自己也受了伤,将萧峥与文素救上来后就晕了过去。

梁庆德为此自责了许久,若不是她想念孩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着一身是血的弟弟,眼睛都哭肿了起来,熬药服侍自不必说。

好在萧峥只是失血过多,并未伤及要害,倒是文素被吓得不轻,反倒比他在床上躺的还久。

闻言赶来的林瑄与齐简俱是惊愕不已,然而萧峥却倚在床头却什么都没说,直到齐简走后,他才对林瑄道:“本王似乎知道你那个兵字的意思了。”

兵者,干戈也。

如今与他有干戈之仇的是谁?

正是与他一江之隔的叛臣藩王们。

萧峥当然不相信他们有能力能越江来刺杀他,除非…这里有了他们的同谋。

林瑄一脸肃然,“所以我当日才请你莫要出门,这事我本当直说,奈何没有凭据,如今却算是证实了。”

那些贪官之所以横行霸道,甚至连他这个摄政王都敢骗,不是胆大包天,而是有恃无恐。

他们早已有了别的靠山,能捞钱便好,若是被揭发,大不了正大光明的投奔反贼。

之前梁庆德被劫一事的确已经打草惊蛇,泰州知府被扣押,那些下面的喽啰自然只是担心自己贪污一事是否会被暴露,而另外的几人则更担心自己与之一同反叛的事情败露。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许占了先机,还能去江南请功,说不定除去摄政王,朝廷一倒,还能混个开国功臣。

只是他们忘了萧峥本身便是军人,征战沙场,万夫莫开。若非有文素在,恐怕那些人一个也无法活着回去。

萧峥端起床头半凉的汤药一饮而尽,眼中光芒沉沉浮浮,犹如嗜血的利剑,寒意逼人。一松手,碗落在地上碎成两半,发出清脆的哀鸣。

“传本王口谕,周边五城城门尽落,各城官员尽捕,一个不剩,若有逃匿者,扣其家眷,若有不从者,先斩后奏。”

林瑄抿了抿唇,退后一步,朝他拜了拜,“是。”

“还有…莫要告诉文素。”

林瑄怔了怔,抬眼看他,却见他别过了脸,淡淡道:“她不适合这些杀戮。”

“好。”林瑄轻轻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退之,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是有关文素的身份…”

其实文素啥事也没有,心理上的恐惧被治愈后,立即就活蹦乱跳的下了床,不过最近摄政王正在养伤,又似乎很忙碌,她心中有愧,便没有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