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闻言大惊,左思右想没有头绪。

她在户部待过,知道户部尚书是保皇党之一,算是丁正一的左膀右臂,然而就算与摄政王作对,也不可能胆大妄为到这般地步吧?克扣军饷可是重罪啊!

因为是左侍郎私下相告,文素起初还有些不信,然而一连两月未再收到萧峥的信件,才明白情形可能的确出了变化。

文素顾不得其他,连夜入宫觐见,却被皇帝拒之门外。

福贵拦在门口小心的陪笑:“少傅大人见谅,陛下这几日有些喜怒无常,您也知道,天儿热了嘛…”

文素摆了一下手,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就走。

她没有时间虚耗,战场之上,生死对决,岂能有丝毫差池?军饷一定要尽早送到江南。

谁知祸不单行,军饷之急尚未解决,连兵器也告急了。

这次是周贤达带来的消息,他负责漕运一事,离开沿江地区返京时,萧峥将一封盖着私印的信件塞给了他。

文素接到信时,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没有休息,眼下青灰一片,整个人却不见疲态,见周贤达自袖间取出那封信时,简直是立即就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冲了上去。

信件拆开,只有寥寥数语:

“其中有诈,千万小心,不可犯事。”

小心?这个时候怎么反倒顾着叫她小心?难不成要看着他在前线孤立无援?

文素揪着信件,咬着下唇苦苦思索,直到被周贤达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周大人,”她一脸冷肃,急切道:“漕运可已畅通无阻?”

周贤达对沿江情形也略有了解,不敢怠慢,忙道:“不负王爷与少傅所托,已然畅通。”

“那便好,既然如此,你便亲自负责押运,两个时辰后启程,本官马上便会将王爷所需之物尽数奉上。”

周贤达一愣,她已快速的出了门,带着赵全直闯户部而去。

马车一路疾驰,然而刚出了闹市,却忽然停了下来。

赵全隔着帘子道:“文大人,平阳王在后面跟着呢。”

“什么?”文素愣了一下,掀开帘子朝后看去,已经见到萧端白衣翩翩的朝她这边走来。

到了近处,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萧端已经自发自动的登上了马车。

“平阳王爷,您这是…”文素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一直焦急的心情也被这一出给稍稍打乱。

萧端神情悠闲,始终是那副笑意温和的模样,“素素这是要去哪儿?”

“去户部。”

“哦…”萧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转头盯着车外。

因是夏日,车帘是透风的竹帘,可以隐隐窥见外面的三三两两的行人和直通往前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素素,说起来,迄今为止,你是本王唯一的朋友,也许也是此生唯一的朋友。”

“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文素有些不解。

萧端却没有解释,看了她一眼便揭帘而出,白色衣袂从她指尖拂过,冰凉一片。

人已走远,赵全在外询问:“文大人,要继续走么?”

文素抿着唇怔忪,萧端此时突然出现是何意?这话为何有种诀别的意味?还有那晚他那句给她一晚时间离开,否则便再也走不了又是什么意思?

一系列古怪联系在一起,文素不禁开始深究这其中的联系。

话说回来,有身为兵部尚书的陆坊在,如今为何还会出现兵器短缺?

她曾亲眼见到过平阳王与陆坊相约于酒楼,二人私交甚密。

想来陆坊除去摄政王之外,也就只有平阳王的话能让他听入耳了吧?难道是平阳王的指使?

刚觉得没有可能,一年前萧峥的那个生辰宴却忽然从脑海闪过。

当时他们讨论的话题不可外传,而平阳王盯着摄政王的眼神暗含深意,加上后来摄政王装醉离去…

她蓦然醒悟,原来他们真的怀着那样的目的,且还计划已久。

萧峥在离开之时叮嘱她千万不可犯事,原以为只是不给保皇党以打压她的机会。而如今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也不忘如此嘱托,恐怕防的已不只是保皇党。

他叫周贤达带信给她而不直接发信给陆坊,便是知道陆坊已在铤而走险,指望不上。

这些人都疯了,都在逼他!

文素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声音已是喑哑:“走吧,快点!”

她明白了,平阳王已经决定要对她下手了,纵使将她视为朋友,也一样会被当做棋子抛却。

此番前往户部,必然会是一番冲突,犯事已然在所难免,可是她不能缩头不管,前方的将士,还有那个人,都必须要以胜利的姿态返回,而不是折损在这场阴谋之下。

后方一辆马车内,萧端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转脸看向旁边的傅青玉,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信递给她,“送去首辅大人府上,本王便还你自由。”

傅青玉神色微动,犹豫了一瞬,接了过来。

萧端对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下车而去。

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得知了平阳王的目的,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与之合作,一个便是被灭口。傅青玉捏紧手中的信,悔不当初。

马车行驶了一阵,她心中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打算将信拆开来看看。

如今文素总揽朝政,与首辅正是死对头,看平阳王今日的模样,可能会对文素不利。她已经对不起文素,万万不能再害了她。

因为慌乱,一时没有揭开封泥,手已被一人按住。她抬头,便看见挨着自己右侧而坐的丫头笑眯眯的道:“傅大人这是做什么?”

傅青玉一愣,手中的信已经被左侧的丫头抽走,“大人,平阳王爷的信件,你可要好生保管才是。”

纵使再傻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难怪自己身边的丫头会突然被换了,傅青玉本还以为只是王府内的寻常调动,原来她们竟是平阳王的人。

惊骇之下,她的脊背一下子无力的贴靠在车厢上,脸上血色褪尽…

首辅府内,丁正一正在厅中品茶,接到信后一脸诧异,问小厮道:“你说这信是翰林院的傅修撰送来的?”

“正是。”

丁正一觉得奇怪,那个女子当初在朝堂上弄的他下不了台面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突然送信来给他做什么?

想到这点,他当即三两下拆开了信,颇有些没好气的意味,然而一看之下竟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

小厮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赶忙询问:“老爷,怎么了?”

丁老爷子一个劲的挥手,“快!快去准备,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皇帝寝宫的大门被嘭的一声撞开,福贵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慌乱无比,还未等软榻上的皇帝动怒,他已一下子跪倒在地,忙不迭的告饶:“陛下息怒,奴才、奴才一时慌张,冲撞了陛下,奴才该死!”

“何事如此惊慌?像什么样子!”皇帝怒瞪着他。

“陛下,文少傅她、她…”

皇帝闻言一下子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她怎么了?”

“她将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扣押了,将军饷调度和兵器调度之权私揽入手了…”

“什么?”皇帝大惊之后便是大怒。

为保证战事进展顺利,粮饷兵器调度权责一向由专人负责,她怎么敢如此放肆?

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竖立的宫灯,仍难去气愤,“真是反了,有了权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不成?传朕旨意,将她拿下!”

夜幕已降,城门却尚未关闭。

文素亲自监视着从库房中强取出来的兵器和粮草在周贤达等人的押送下运往码头,心中稍定。

只要上了船,由水路直达,速度极快,应当很快就能解决战场困境。

她抬眼看了看天边,孤月当空,恐怕明晚便要隔着牢窗观望了吧?

“谁?”身后的赵全蓦地发出一声冷喝,手中长剑铿然出鞘,转身紧盯着城楼台阶处。

文素转身拍了一下他的肩,笑了笑,“不用担心,是陛下请我去叙话呢。”

夜风轻拂,她身上的朝服随风鼓舞,头顶乌纱也差点要被吹落,她干脆将之取下,一步步走下台阶。

御林军的金戈在眼前闪动,她叹了口气,对身后惊愕无比的赵全道:“去跟平阳王说一声,就算要动手,也请等到王爷凯旋之后吧…”

好歹让她得知他一切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趁着空隙更文ing…其实我有用手机看评,每一条都仔细读过了,非常感谢大家留评,特别是逐章评分的筒子们,爱shi你们了…不过在外一切都不方便,小本的外接电源也坏了,留点电量更文用,暂时就不回复留言了,还是等我过两天回去一并回复并赠送积分,有劳大家久等了,真不好意思~嗯,这几章会是关键章节,大家一定要沉得住气,担心的时候请默念“大玉是亲妈”万能口诀,哇咔咔,不过一定要沉不住气地冒头出水哇,看在我这个时候还勤奋的面子上,就不要霸王了吧>_<

五四章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香炉中已经只剩一缕残烟,皇帝陛下坐在书案之后,一手揪着明黄的龙袍衣角,嘴唇抿的死紧,秀致的眉头亦紧蹙着,眼神扫过在场的数位大臣,最终落在为首的丁正一身上。

“首辅,你刚才所言属实?”

丁正一已等了半天他的反应,闻言立即回道:“陛下,那信是傅青玉送来的,听闻她与文素关系密切,岂能有假?”

皇帝再次陷入了沉默。

王定永沉吟道:“此事甚是蹊跷,文少傅的身份竟然牵扯到了前朝余孽,可为何傅青玉会知晓此事?”

丁正一将那信递给他,“王大人自己看便是,里面说的很清楚,她先是受了文素的嘱托,之后编撰史书时看到便记了下来,由此才得知了此事。”

“可是万一有假呢?”

突来的插话让丁正一与王定永俱是一愣,转头看去,说话的竟然是刘珂。

身为下级,这般贸然打断上级说话是很失礼的,可是刘珂完全顾不上。从得知文素竟然跟前朝扯上了关系,他就开始惊慌。

他知道皇帝已经下令将文素关押起来,她已然犯事,如今再加上这样不利的身份,前景堪忧啊。

勉强压下心中的慌张,刘珂抬手朝皇帝行礼,“请陛下千万明察秋毫,毕竟已是百年前的事情,万一因此冤枉了文大人,岂非有失公允?”

“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帝叹气,他只是想打压打压文素的气焰,并不想对她怎么样,可是眼前却又突然横生枝节。

见皇帝是这样的态度,丁正一十分不满,“陛下,证据确凿,您为何还不相信?这可是您的好机会啊!”

“嗯?”皇帝一愣,“什么机会?”

“陛下!”丁老爷子左右看了看,凑近他低语:“将大权揽入手中的机会啊…”

皇帝神色一震,睁大眼睛看着他,随即又浮现出恍然之色,渐渐回归平静。

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文素犯了事,加上这个可大可小的身份,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叫她永无翻身之日。

可是…这么做真的好么?皇帝又皱起了眉。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解决了文素,待摄政王回来,您已大权在握,还怕什么?”

殿中的几位大臣听到丁正一的话,亦不乏心动者,有几个也跟着附议:“是啊,陛下,首辅大人言之有理啊。”

“可是皇叔执掌全国兵马大权,万一…”

“陛下放心。”丁正一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摄政王一向自诩顾及民生,岂会在战事刚歇之后再挑战事?而且他这么做可是要背负叛国之名的,届时那些藩王们还不趁机将他打压下去?孰轻孰重,摄政王不会那般不清醒的。”

“微臣以为万万不可!”刘珂越听越心惊,赶忙出言阻止:“陛下,万万不可啊,经此一战,摄政王势头正猛,七王之乱被平,何人再可与之争锋?若是真的与之交手,恐怕没有胜算啊,而且摄政王行事一向不拘一格,万一真的不顾名声而动手,事情可就说不准了啊。”

“对对对,朝卿所言甚是!”想起摄政王之前对自己的恐吓,皇帝忙不迭的赞同。

刘珂舒了口气。

王定永亦在一边附和道:“首辅大人此言的确冒失,若无确切保证,万万不可让陛下冒险才是。”

被这两人合伙一噎,丁正一尴尬的冷哼了一声,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