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产房观察了一个小时之后,肖暖被推进了病房。

这个时候,家里的老老少少,包括秦向阳和秦涛溪在内的最小最老的两位都来到了病房,拥挤地挤在楼道上,外间,套间里把空间留给了肖暖和秦正南。

长辈们都在外面看孩子,一个个乐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两层。

秦正南坐在肖暖身边,用热毛巾一点点帮她擦去身上的汗水,再帮她把被子盖好。坐下来之后,他握住她的手,嘴唇贴在她的手背上,没有再拿下去。

心里对这个小女人的感激,难以言表,全都表现在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蕴起的那一层层一圈圈的温柔和宠溺上。

突然,他唇下手动了下,秦正南连忙抬眸看向肖暖。

只见她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之后,缓缓地,一开一合,重复了几下之后,眼睛张开了。

可能是不再痛了的缘故,也可能是刚刚被秦正南清洗了一下脸的缘故,秦正南发现肖暖此刻的眸子特别亮,黑亮黑亮的,似乎里面揉进了一把碎钻。

而且,非常清明。

肖暖缓缓转过身来,在看到秦正南的一瞬间,嘴角勾起了笑意,“正南,我们的女儿呢?”

“你醒了?我们的女儿在外…”秦正南激动地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之前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涌动起来,眼圈又泛了红。

可是,话刚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蹙着眉认真地看着肖暖的脸,肖暖的眼睛,颤抖着声音问,“暖暖,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刚才,是在叫他正南吗?他没听错吧?

不是应该叫大叔吗?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都叫他大叔,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让她把他叫正南的…不仅如此,她刚才那句话,问得格外清晰,语气也是格外的沉稳。

秦正南,感觉自己的心,第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跳得他脑子里瞬间空白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吗?暖暖她,她,她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肖暖瞧着他激动的样子,眼泪瞬间滚落,抬手反握住他的手,哽咽道,“正南,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了这近一年来发生的一切事了…我的智力恢复了,我好了…”

说不下去了,她自己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任由那激动的眼泪顺着指缝肆意流淌。

比她激动的,是秦正南。

他错愕地看着眼前把每一句话都说得分外正常的女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又睁开来,反复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肖暖被他的动作逗乐,忍不住破涕为笑,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秦正南,秦大叔,我恢复智商和记忆了你不高兴吗?”

被肖暖这么一敲,秦正南终于清醒过来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暖暖恢复了…他的暖暖在为他生下了两个女儿之后,竟然恢复了智力和记忆!想起来了!

“暖暖,你这个坏丫头,怎么可以这么戏弄我…你一直就没病过是不是?”秦正南的眼泪,代替了一切,肆意地流了下来。

抬手,狠狠地将她搂进了怀里,两个人紧紧相拥,泪流满面。

“对不起,大叔,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那样…好像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终于好了!大叔,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楚地记得…谢谢你大叔,谢谢你!秦正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肖暖趴在秦正南的怀里,眼泪决堤。

“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任何伤害…再也不会!”秦正南第一次觉得流泪是这么畅快的事,一点都不丢人,一点都不难过。

两个人抱了很久,秦正南才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告诉了等在外面的家人和医生。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全是楞了一下,完全的不敢相信。

刚刚闻讯刚过来的裴梦反应最快,放下手里的婴儿,就冲进了套间里去。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站在了原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坐在床上的人,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肖暖。

肖暖瞧着一脸震惊的裴梦,弯唇笑了笑,张开了双臂,“梦梦,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每天都为我讲故事,把我曾经的那么多的糗事都翻出来了,哼!”

闻言,裴梦的眼泪瞬间滚落,却抬头咬着唇想逼回眼泪…下一秒,冲过去,抱住了肖暖,哭成了泪人儿,“坏丫头,你真是坏丫头,你怎么才醒来,你知道我们大家多担心你吗?”

“知道知道,对不起,以后慢慢惩罚我!”肖暖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却是喜极而泣。

在她的整个孕期里,裴梦经常来看她,一开始是给她讲她们俩以前的事,想唤起她的记忆…后来,她开始讲她和沈河的事,讲她和沈河是如何先婚后爱,从一开始的不爱到现在的相互爱着,从一开始的斗智斗勇斗嘴,到现在的腻腻歪歪卿卿我我…全都告诉了肖暖。

“暖暖,那,你记得我为你做的事?那,那你记得我给你说的我和沈河的事?”裴梦反应很快,想起了这茬,赶紧问。

肖暖点点头,“知道啊,知道你们现在爱的无法自拔了,还知道你为了他开始学看岛国动作片了,还为了他…”

“好啦,我看你不是恢复了,你是更傻了!”裴梦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捂住了肖暖的嘴。

外面的长辈们都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看到她和裴梦的对话,所有人都感动地流了眼泪…暖暖,真的醒来了!真的好起来了!完全恢复了!

“各位爸爸,各位妈妈,姐姐,姐夫,季妍,琳达,姚准,俊远,俊阳…你们都来了!对不起,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们了!”肖暖看到这一大堆人全都过来了,感动得眼泪止也止不住。

“乖孩子,快别哭了,月子里不能流泪!都别哭了,暖暖恢复记忆,是天大的好事,都不许流泪了!”肖建军心疼自己的女儿,稍微理智一点的他,抬手制止了大家的眼泪,可话还没说完,自己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可是所有人都相信,此时此刻,每个人的眼泪,都是喜悦的,只有喜悦。

医生过来给肖暖检查之后,欣喜地告诉秦正南,“恭喜您秦先生,秦太太是真的恢复了!我们回头给她拍个片子,看看脑子里的那块淤血。我初步怀疑,是因为顺产时产生的阵痛,让她瞬间冲破了脑子里的淤血,所有的记忆神经恢复了,所以她也恢复了智力和记忆!虽然这个推测听起来有点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这确实是个奇迹!一个丧失智力和记忆的女人,竟然因为生了孩子,恢复了记忆和智力!”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全家人都不停地谢医生。

“快,妈,让我抱抱儿子!”肖暖看着周玉怀里已经睡着向阳,连忙伸手要。

周玉点着头把孩子递给了她,“臭小子现在长大了,不好好在大人怀里呆了。”

“恩!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成长的每一天我都还记得…阳阳,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肖暖看着此刻睡得香甜的儿子,那天使般的脸庞,说好了不再掉落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秦正南将儿子接过来,放在了旁边的婴儿床上,和两个妹妹并排放在一起。

已经是夜里23点多了,三个孩子都睡着了,格外香甜…

让家里人都回去之后,秦正南把婴儿床拉近一点,自己躺在了肖暖身边,将她揽进了怀里,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肖暖并无困意,而是因为刚刚吃下潘语嫣亲自做的月子菜,此刻生龙活虎,她将脸贴在秦正南的胸膛上,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闭着眼睛,笑着,轻声地说,“正南,我们的苦难终于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好养育孩子,好好孝顺爸妈们…”

“恩!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以后只剩下大把大把的幸福了…”秦正南轻轻点了点头。

“不仅我们,梦梦和沈河也相爱了,季妍和钟正谊也和好了,季妍还有了身孕呢,都三个月了…爸妈们都回来了,太好了…还有安俊远安俊阳,安俊远说他正在和安娜重归于好,两个人重新开始了,都找到了当初初恋的感觉了…安俊阳这臭小子,也是一个痴情的孩子,为了李子瑶差点被姐夫赶出家门,后来姐姐姐夫还不是被他们感动了,让他们慢慢去相爱吧…对了,还有琳达,她这几个月照顾我很久了,很辛苦,你要帮我好好谢谢她和纯一小妹妹…就剩下姚准了,这个家伙啊…唉…”想起已经去世的汐子,肖暖声音越来越小。

或许,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命。

只希望,活着的人拼命地去幸福,逝去的人,在另外一个地方,也要幸福!

“我要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人!”

沈冰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车子已经上了进山的路。

经过她的不停寻找,终于有了方宇翔的确切消息——那厮竟然跑到江城最偏远的一个山区里去当老师了!

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沈冰毫不犹豫地和赵显达找了过来。

中午时分,车子终于在一所学校门口停了下来。沈冰下了车,看着眼前这所简陋的学校心理微微泛起波澜,来不及问赵显达她要找的人是不是就在这里,学校里突然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她心里的湖水立刻平静了下来。

赵显达走过来,神情突然变得有轻微的凝重,“本来想昨天告诉你的,怕你晚上睡不好,只好在你见到他之前告诉你。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他有可能…”

“什么?你快说啊!”沈冰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头脑瞬间的空白让她感到有点眩晕。

“他从美国回来就到了这附近的贫困山区,有一天从一座山上摔倒滚落了下来…不过现在没事了,只有左手还有点小伤,但…”

“你别说了!你快带我去见他!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宝宝的爸爸!”沈冰蛾眉紧蹙,语气坚定,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能看出来,她一直在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说完,她抬步向学校走去,还是被赵显达拉住了胳膊:“他摔下来之后,伤了脑子,所有人都不认识了。我跟公司的人在这里悄悄地陪了他半个多月,他才相信我们是他的朋友…”

“不认识?”沈冰睁大了眼睛,双脚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若不是被赵显达上前扶住,浑身突然无力的她,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恩,”赵显达点点头,平静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无奈和惋惜说:“失忆了!”

“失忆?不,不会的!他怎么可以失忆?”沈冰浑身发抖,嘴唇不停地哆嗦,眼睛里只剩下不可置信!

“他只是不记得我们,但有可能记得你啊!我们见了他再说吧!”赵显达上前安慰她。

“对,对,他一定不会不记得我的!不会的!走!快带我,快带我和孩子去见他!”沈冰这才缓过神来,语无伦次地自我安慰着,跟着赵显达的步伐慢慢走近了学校。

山区的小学校面积都不大,设施也很简陋,一进校门正对面是一排教学楼,右手边是老师办公室,所谓的操场就是被教室和办公室围起来的“院子”。

赵显达带着她,在一间比较安静的教室前停了下来,抬腕看了看时间说:“他就在里面,正在给孩子们上课。快下课了,我们站在窗户边等着吧!”

沈冰哪里还有耐心等着,挣脱开赵显达的手,一步步向旁边的教室走过去。

每走一步,心跳加速越快,脚步愈加沉重…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千万个刀刃上一样,疼痛一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每走一步,紧咬着下唇的牙齿愈发用力,因为眼泪忍得越来越吃力…

站在离后门最近的一个窗户边,轻轻的打开只有一条小缝的窗户,抬起朦胧的泪眼,向里面看进去。

学生不多,二十几个的样子,都趴在破旧的课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上面的讲台。讲台上,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清隽挺拔,却明显比记忆里的他消瘦了不少。尽管如此,仍遮掩不住那玉树临风的翩翩气质。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背对着学生,用粉笔在黑板上专心地勾线描绘,好像在画一副人物素描。

原来他教的是美术?难道他想把自己学的设计都教会给这些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大的孩子们吗?只是…这素描的轮廓,很是熟悉…可惜只有简单的构图,还没有描出五官。

沈冰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教室里,方宇翔终于转过身来,把手上的粉笔头扔进粉笔盒里,温和地勾起唇:“同学们,人物素描的基本步骤就是构图、定比例、画五官、整体调整。今天,老师完成的是前两步,构图和用辅助线定比例。大家回去之后,要仔细回忆老师刚才讲的要点,下节课要交作业哦。不交作业,或者画得不好的,我们就把他请上来当模特,让全班同学来画他的素描,好不好?”

“好!哈哈哈哈…”到底是孩子,学生之间爆发出一阵阵快乐的笑声。

这个时候,沈冰才看到他的左手上还缠着纱布,一直僵硬地抬着…他真是从山上摔下来了吗?那…他真的不记得所有了吗?

看着那张日夜思念的脸上的会心笑容,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他的脸还是那样英气逼人,虽然蓄起了小胡子,脸颊因为瘦的原因,有点凹陷,那双如鹰隽般深邃锐利的眸子里也多了一份沉淀的稳重和柔和…一瞬间,她感觉到那双灿若星辰般的眸子放射着无限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微微有点痛。

再睁开眼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原来已经下课到了午饭时间。

连忙转头寻去,还好,他正在向赵显达和旁边的一个老师走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可是…自始至终,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

赵显达和老师跟他聊起来,两个人的眼神不时往沈冰这边看一眼,含着淡淡的无奈和尴尬。

孩子们和老师已经拿着饭盒去了食堂,教室门口很快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方宇翔背对着沈冰的方向,不知跟赵显达和老师在聊什么,三个人脸上俱是轻轻浅浅的笑。

“不会的,你不会忘记我的!”沈冰拖着步子,一步步走过去,心里默默地,无助地祈祷着:你不会忘记我的,你怎么会忘记我呢!

她一步,一步,慢慢接近着他,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背影,和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

方宇翔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双迫切的,又满含期待和害怕的眸子…

在离他还有两米远的距离,她停了下来,泪眼婆娑间,看到赵显达冲她轻轻点头,像是在鼓励她一样。

她抬手,用手指轻轻抹去脸上和眼角的泪,狠狠地咬了咬唇,对着那个背影大声说:

“第一,男方以后不得对女方施暴;第二,男方以后不仅要亲自给女方设计所有礼服,直至她满意为止。”

声音虽然带着隐隐的哽咽,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每一句似乎早已经烂熟于心…

顺着赵显达和老师的眼神,顺着耳朵里突然飘进来的这些话,方宇翔在微微愣了愣之后,慢慢地转过身子…

“第三,男方要学会按摩,以后女方脚受伤或走路走累的时候,要帮她按摩;第四…”

沈冰倔强地,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恨不得一眼就看到他的心里,看进去…看他的心里,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没有自己。

方宇翔眉心轻轻蹙起,看了看眼前这个小腹微微凸起的女人,渐渐陌生起来的眼睛里满是疑问,他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赵显达:“这位是?”

“她,你不记得了吗?”赵显达刚刚还满含期待的脸上,瞬间失望起来。

方宇翔耸耸肩,满脸迷茫,“我,应该认识她吗?”

“不,你不应该认识我!”沈冰两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左手,双手颤抖着,焦急地去解开缠在他手上的纱布…

“你没有受伤对不对,你也没有失忆对不对,你只是想骗我对不对…”看着他淡漠的眼神,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般汹涌流出…

“少奶奶,你别着急…”赵显达上前想拦她,被赵显达阻止住,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一层层解开了方宇翔手上的纱布。

方宇翔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想去拒绝,但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个不停哭泣的女人跟自己有着什么关系一样,不忍去甩开她,只能任她像剥粽子一样,把自己受伤的手,赤果果地展现在大家眼前。

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约七八厘米长的伤口,而且极其深,好像已经上了药,却被自己鲁莽地连药带纱布一起脱掉,只剩下触目惊心的红色伤口。

心,像这个伤口一样,被生生地撕裂开,疼痛蔓延开来,让她没有力气抬眸去看他的脸,他的眼…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把纱布重新缠在他手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可是双手剧烈颤抖,总是缠不好…

“我来吧。”赵显达的眼眶已经泛红,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纱布,帮方宇翔轻轻地包扎起来。

“没事,已经下课了,我回去自己包扎!”方宇翔缩回手,把凌乱地纱布握进手里,淡淡地扫了一眼沈冰,对赵显达和老师说:“抱歉,今天下午还有课,不能陪你们爬山了。”

说完,他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沈冰泪如雨下。原来,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和你面对面的时候,你却忘记了我!

“方宇翔,你慢着!”她突然铿锵有力地喊住了他,倔强地抬手抹了抹眼泪,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说:“跟我回家!”

“回家?”方宇翔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讪讪笑道:“我?跟你回家?为什么?你又是谁?”

突然间,他一连串的问题让沈冰仿佛又看到了他眼里的不屑和轻蔑,那样熟悉…

方宇翔,好!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假装不认识我,我都不会让你以此为借口离开我!当年我“失忆”的时候,你不是霸道地趁机做了那么多坏事吗?我为何不能?

“我是谁?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那你说我又是谁?”沈冰仰起脸,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抚摸在自己的腹部。

方宇翔的视线成功被她引到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他微微一愣,旋即唇角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犹疑,抬眸看向她:“这位小姐真是会开玩笑,我连你认识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我叫沈冰!”她打断他的话,毫不示弱地直视他的眼睛。

“沈—冰?”他轻轻蹙着眉,茫然地重复道。

“是的,老公,我是你妻子——沈冰。”

恍惚间,她想起的是当初自己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本想假装失忆不认识他,结果他却无耻地将计就计,说:“老婆,我是你丈夫——方宇翔。”

赵显达和老师相视看了一眼,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好奇:这俩人,唱哪出?

一个“老公”喊出口,沈冰自己先怔住了,方宇翔也怔住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这么久以来,他每次都是“亲爱的”长,“亲爱的”短,开口“老婆”,闭口“老婆”的喊,她称呼他却始终都是“喂”“喂”“喂”的,要么着急了就大喊一声:“方宇翔!”

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开口喊他“老公”的时候,竟然跟他第一次喊“老婆”一样,充满戏谑,又不得不这样。

狠狠地咬着唇,忍住眼眶里蠢蠢欲动的眼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在开玩笑吗?我怎么会结婚呢?我根本不认识你啊!”方宇翔首先从怔忡中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

“那你应该知道你失忆了吧?”她问。

方宇翔下意识地看向赵显达,点点头:“应该是。”

赵显达连忙悄悄拉着老师,离开了。

“那就好!”沈冰上前,抬手抚向他清瘦的脸颊,心疼地在他脸上轻轻摩挲:“没事,老公。我会让你慢慢恢复记忆的,以前我们度过了那么多美好幸福的日子,你怎么会忘记呢?”

方宇翔使劲眨了眨眼睛,不太相信地问她:“你,真的是我老婆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

听到这里,沈冰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喉咙里有难以抑制的暖流冲上来,混蛋!方宇翔!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当年我在你面前假装失忆时说的,你明明都记得!你明明都记得!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却笑了:“不着急,亲爱的。我们现在刚见面,你的伤还没好,我们先回家,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方宇翔抬手把她的小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紧紧地握进自己受伤的大手里,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替她轻轻拭去眼泪,唇角微扬,眸子里流转着一潭柔波蜜意,“那,我们结婚多久了?”

沈冰的眼泪却更加汹涌了,“傻老公,我们的结婚证都领了一年多了,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呢!你太兴奋了,不小心就摔跤了。”

“嘶——”方宇翔突然按住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你怎么了?”沈冰吓得不知所措。

方宇翔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坏笑:“因为我也应该跟你当初一样,喊头痛了啊!”

说完,他敛起脸上的笑意,深情地看着她,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沈冰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捂住嘴,让眼泪肆意地流了出来。混蛋,他居然都是装的,他还串通赵显达和那个老师,一起来欺骗她…

方宇翔看着她本就哭红的双眼又是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疼得窒息!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失忆呢?

一个月前,方恒山就派人找到了他,让他回方氏,他坚决不回。看着他穿着朴素的衣服每天在这深山里跟一群孩子们在一起,方恒山既心疼又无奈。

说到最后,方恒山叹口气说:“老爸我自诩不算是个老顽固老古董,当初反对你和沈冰在一起,怕的就是她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没想到,这丫头倒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日子,把我们方氏打理得比你在的时候还好…”

方恒山答应了他,不告诉沈冰他的踪迹。但老爷子也是擅长耍花样的人,他答应儿子不告诉沈冰,可没说不能告诉其他人啊…

赵显达很快找到了他,他却坚决不允许他们再把自己的行迹告诉任何人。可是,赵显达却做不到一边看着沈冰那么辛苦地找他等他,一边又隐瞒着沈冰跟方宇翔联系。他只好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到沈冰,提到她和孩子…

赵显达知道,方宇翔不是真的想离开,否则也不会一直离她这样近。他是多么骄傲,多么霸道,多么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可以被她那样“玩弄”,一开始是无法消气,后来时间长了之后,更不愿意放下尊严,如她愿以偿地回去。

一切的一切,或许是有过过错,但如今,都成为了误会。剩下的,也只有了爱,真爱!

方宇翔看着自己曾试图想忘记,却只能越来越思念的女人,站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哭得如此委屈,如此伤心,却又如此真实…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慢慢地,慢慢地张开了手臂,“等你喊一声老公可真够难的!”

沈冰纵然心里气他这么久不回家,气他把自己和肚子里的宝宝扔在家里不管不顾,气他明知道自己来找他,还要假装失忆,编了那样一个无聊的谎言骗她…但此刻…她只想做一件事…

她张开双臂,大步向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怀抱扑了过去…

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气息顷刻包围了她,她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大口大口闻着专属于他的味道,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双臂揽住他的腰,舍不得再松手。

方宇翔闭上眼,感受着怀里这个小女人的温暖,隐忍了太久的眼泪,终于在双手触到她的那一刻,流了出来…

若不是经历这么多,他又怎么能相信原来她也是如此深爱着自己…够了!如果自己再忍心看着她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每天站在家门口,站在海边,站在阳台上,痴痴地等,傻傻地盼着的话,那就是自己太不像话了!

他狠狠地,狠狠地收紧双手,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百多个夜里,思念和后悔重重包围,一点点啃噬着他,让他痛不欲生!可是,可怜又可恨的尊严,让他又这样一天天,坚持了下来!

当看着她脸色苍白地出现在教室后面的时候,本来想一口气把她的素描画完的他,故意只画出了浅浅的轮廓。可是,再回眸面对面假装不认识她时,心里的渴望和心疼大片大片淹没了那一点点的玩味之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她当时“演戏”的精神,可以将错就错地一演到底…这个小女人啊,到底给他施了什么魔法,只要看到她,他便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

沈冰哭得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抽泣让身子不停地哆嗦,心在不断地抽搐,可她仍然不舍得放手…就要这样一直抱着他,再也不松手…宁愿让他再霸道地欺压自己,也不愿再承认这难熬的分离…

偌大的校园里,到处静悄悄的,只有这里,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流泪的声音…

终于哭累了,沈冰的身子有点摇晃,嘟嘟囔囔说了句“好累啊,我们回家好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夺你的公司,更没有想过真正地惩罚你…”

“不许说话!”方宇翔扳过她的肩膀,大手霸道地捂住她的嘴,感受着她温热的双唇在手心里颤动,他的心柔软得快要融化…忍不住,又将她揽进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和孩子受苦了…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了!”

“嗯嗯…呜呜呜呜呜…”

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和老师,把他们围了一个大圈,使劲鼓起掌来,个个脸上都是灿烂的,真诚的,祝福的笑…

一个月后,秦宅。

这次,是秦正南主动提出为两个小公主举办满月宴的。

虽然没有请外人,只有一大家人在忙活,但秦宅里一样的热热闹闹,十几口的大家庭,仿佛有几十口那般喧闹。

而且,非常和谐!

偌大的客厅里,两只一模一样的卡通大蛋糕上,分别插了一枚粉红色的蜡烛,那是代表他们家的小公主满一个月啦!

秦正南、肖暖和三个孩子都穿着迪士尼卡通的连帽亲子装,格外有爱。肖暖抱着儿子,秦正南左右手分别抱着两个女儿,怀里的小公主已经长开了一些,粉雕玉琢的,十分惹人怜爱。

一家五口,都乐得合不拢嘴。

“恭喜,恭喜!”

“祝我们两位小公主和阳阳小王子健康平安快乐长大!”

“祝三位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幸福快乐!”

“祝长辈们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祝我们所有人永远幸福安康!”

“…” 每人一句的祝福声,不断地从冒着温暖灯光的客厅里传来,一派欢声笑语。 幸福是什么? 幸福不是你房子有多大,而是房子里的笑声有多甜。 幸福不是你开多豪华的车,而是你开着车平安到家。 幸福不是你存了多少钱,而是天天身心自由,不停地干自已喜欢的事。 幸福不是你的爱人多漂亮,而是你爱人的笑容多灿烂。 幸福不是你当了多大的官,而是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说你是个好人。 幸福不是吃得好穿得好,而是没病没灾。 幸福不是在你成功时喝彩多热烈,而是失意时有个声音对你说:朋友,加油! 幸福不是你听过多少甜言蜜语,而是你伤心落泪时有人对你说:没事,有我在。 … 姚准默默地从人群里走出来,转身看了一眼里面热闹幸福的场景,仰着头看着满满星辰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突然,在地灯的灯光照耀下,他看到前面花园里,快速走过一个身影。 他好奇地抬眸望去,在看清楚那个熟悉的背影的时候,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那么熟悉…是她吗? 姚准大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