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一瞬,越过二哥的肩头,他看见了那个人。

那人穿着普通仆侍的衣服,站在小七身后,略微垂目颔首,看着真好像就是七皇子的一个仆侍一样。连卢世全这样的老狐狸,巨变之下,注意力全被那浙直总督胡敬诚抓了去,也未察觉异样。

但嘉钰却一眼便发觉了,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牵引。

那便是甄贤,让二哥心心念念苦寻痴守的甄贤。

嘉钰虽从记事后再未有见过甄贤其人得印象,但那样的眉眼,那样的一个人,即便再如何刻意打扮得毫不起眼,他也一望即知。

只是二哥,明明那样看重,看重到连命都可以拿去堵,好容易寻回来,偏又要当着面对另一个人做出这般关切心焦模样,也不知究竟是心大极了,还是残酷极了。

不过是愧疚罢了。二哥只是觉得亏欠他,只是还对他有利可图。无论二哥此刻再如何待他温柔,他和甄贤终究是不同的。

但即便不同,即便是愧疚,即便一切都是假的,这一瞬恍如自欺的温暖,他也甘之如饴。

水月镜花何所解,醉卧黄粱不肯觉。

嘉钰不由收紧了十指,愈发抱着嘉斐往他怀里钻了钻,如同溺水之人攀附唯一救命的浮木。

他使性地抓着嘉斐,一刻也不肯撒手,直到两位随行御医满头大汗地赶上山来替他问诊罢了,又缠着嘉斐一口一口喂着吃了药,才靠在那张贵妃榻上定定望着嘉斐静下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眨眼数十日不见,简直就像是一辈子,几乎就要了他的命了。

嘉钰忍不住地心颤,缓缓伸手,似想确认般轻抚过那叫他穷极思念的眉眼。

他怎么也没法懂。

爱别离,求不得,这样的至苦,犹如酷刑折磨,二哥怎么能忍呢?怎么能忍了那么多年,却还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那个甄贤,那样自命不凡说走就走,倒是索性走干净算了吧罢,偏又说回来就回来了,这是拿人当傻小子遛着玩呢,可曾有半点顾虑过二哥的感受?

明明是那样一个叫二哥痛苦难过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二哥偏就非他不可?

而自己,饶是如此丹心一片,如此委曲求全,如此——

心尖遽尔一阵抽痛,如同针刺,戾气却从那细小针眼溢出来。嘉钰忽然不快活极了,当下就冷了脸,甩手又将嘉斐推开,嫌道:“你不去陪你那‘拣尽寒枝’的好甄郎,守着我做什么?”

“阿钰。”嘉斐哭笑不得,知道弟弟这猫儿一样的脾气又上来了,自然也不与他计较,只柔声哄问:“你可觉得好些?”

心都被你熬出血了,还怎么好得了。

嘉钰嗔怨地看了他一眼,缩了缩冰冷足尖,让身子愈发陷进软垫的凹陷里,挑了挑眉梢,“小七儿呢?”

“你这会儿还需要静养,他——”嘉斐本想回绝。

但嘉绶已应声大呼小叫地推门扑了进来。

“四哥!四哥!我在呢,在这儿呢!”

少年许是已扒在门外偷听了许久,旦听见四哥问起自己,立刻再也藏不住了,满脸都是纯真地担忧。

“别嚷,我头疼。”嘉钰忍不住皱起眉。他对这个幼弟其实谈不上有多少感情。毕竟天家手足比不得寻常人家,何况又不同母。只是在如今这情势之下,难免生出些许同病相怜之意来。他自嘲叹了一声,伸手捏住嘉绶尚自稚嫩的脸蛋,“瞧你,瘦了这么多…也就是咱们,生在这么个位置上,有这么些好父兄。”

嘉绶傻乎乎地咧嘴乐呵,显然压根没听懂他四哥说的是什么。

嘉斐却立刻皱起眉。

四郎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倒也谈不上什么“提醒”、“警告”,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挖苦嘲弄。这个小四儿一惯是这样,只要心里不痛快了,便要拐弯抹角地刺他,偏要他陪着一起不开心了才好。

“你又胡说的什么。”嘉斐心下无奈,脸上也只得赔笑哄着。他把几乎快要一齐爬上榻去的嘉绶拽下来,状若寻常地令道:“你四哥这病怕吵闹,你不如先出去,让他好生休息一会儿。你也去洗尘用膳。晚一点再来看他。”

“还是二哥你出去吧。”

没等嘉绶开始求情耍赖,嘉钰已先声呛了回去。

“让萧娘弄点吃食送进来伺候,我和小七儿边吃边聊一会儿,不要靖王殿下在旁边端着哥哥架子管我们。”

嘉绶闻言狂喜,立刻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绝不会让四哥劳神”云云。

嘉斐心知肚明四郎这是又与自己怄上气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由着嘉钰性子去了。

他折回外殿去找甄贤。

甄贤正与童前说话,似是有什么部署,余光扫见他过来,便回身相迎。

“胡都堂的麾下另有抗倭的重任,不能久借,让咱们王府上的卫军兄弟们再辛苦两日,务必守好这古刹。具体事,听甄公子的便是。”嘉斐略微拧着眉开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属下理会得。甄公子方才都与我们交代妥了。属下这就去办。”童前抱拳唱了个喏。

玉青头一回能近瞧这位传闻中的“甄公子”,似十分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被童前狠狠踹了一脚腿肚子骂骂咧咧拖走了。

嘉斐又命侍婢们伺候苏哥八剌去古刹厢房休息,再弄些水饭点心,这才与甄贤一道往偏殿去。

褪去人前威仪与戒备,靖王殿下一把将甄贤揽住,整个人都像只懈怠使赖的大猫,连脑袋也歪歪斜斜耷拉在甄贤肩膀上,闷声哼哼,“若不是你提醒我先去总督府请那胡敬诚来,我险些把这大事忘了。亏得有你在。”

那声音听来简直如撒娇一般。甄贤不免觉得好笑,便环起手在嘉斐后背轻抚拍弄了两下,“殿下是关心则乱。好在有惊无险。”

嘉斐厮磨着往甄贤颈窝蹭了好一阵,直腻得甄贤不住往后退才又抬起头正了正脸色。

“我这个四弟,打小身子不好,吃了许多苦,也受了许多娇惯,性子难免有些乖张——”

话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甄贤不由心下一悸。

殿下原本没有必要多与他解释什么,之所以说起这些,无非是怕他与四皇子嘉钰难以相处。

对于四皇子嘉钰,甄贤记忆中还是当年怀抱里那个绵软白嫩的幼小孩童,今日甫一重逢,真真吓了一跳。当年咿呀学语的漂亮娃儿如今已长成了将及冠年的少年郎,虽然是不出所料的俊美精致,神情却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二殿下情急将四皇子抱起来的时候,那少年正死死盯着自己,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甚至没有目光的交汇,但甄贤还是明确地感知了,那道视线中莫名复杂的排斥与嫌恶。

甚至还有戾气。

他并不知道四殿下何以就要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

但有一点他却知道的清楚明白——如果他和四殿下定要二者择其一隐忍退让,那一定不能是四殿下。

他更知道嘉斐待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格外与众不同。

四皇子嘉钰是靖王嘉斐最看重、最在乎的骨肉至亲。

打从离开应州,一路南下,为了赶回浙江护得四皇子周全,殿下不惜日夜兼程的那份急切,他都看在眼里。直至赶到这灵岩古刹,千钧一发截下卢世全杀人的刀,旁人只看见靖王殿下临危从容四两千钧,他却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些深敛于沉静表象之下的怒意与焦急。

殿下需要嘉钰殿下的支持帮衬,需要化万贵妃的势力为己所用,这些都不是假的。但殿下十分疼爱四皇子嘉钰这个弟弟,这份感情千真万确,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

而在甄贤的眼中,这样的嘉斐殿下才是完整的,是抛却皇子之身以后,一个正常普通的兄长,是争斗角逐之外鲜活的人,有感情,有温度,叫他迷恋得难以自拔。

只要能保全这样的殿下,无论需要他做什么,他都义无反顾。

甄贤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殿下不必多言,我明白。”

他应得如此简单平静,没有追问纠缠,更没有犹豫或委屈,反而是嘉斐自己愣了刹那,一时之间竟难以确认这人究竟是明白了什么,不禁试探着唤了一声:“小贤?”

这小心翼翼的稀罕模样叫甄贤愈发莞尔,便不轻不重在嘉斐手臂上捏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明白的。殿下快放心吧。不然殿下把我当成什么人?”

“小贤…”嘉斐眼眶一热,忍不住收起双臂,愈发把人往怀里抱了紧了几分,忽然又莫名添了几分失落。

这样的一个甄贤,知分识寸,坦荡大方,着实不必他多言,却也连偶尔拌嘴搅闹两句的机会都没有了。

嘉斐略略低头望着甄贤那张犹自淡定的脸,忽而心生恶劣,当即扯起唇角嗔道:“此间又没有外人在,你做什么一口一个‘殿下’的叫我?”

这突如其来的埋怨好没道理,甄贤由不得茫然,“…你是殿下,我是臣子,不然你要我如何?”

嘉斐不满地撇撇嘴,“从前你就有不唤我殿下的时候。”

心间陡然漏跳,甄贤眸光一漾,清俊面庞就红透了。

他这才算是懂了靖王殿下说得什么。

当年与殿下一起在永和宫时,两个孩子都曾很是苦恼,一边为不知何时才能重获自由而惶恐,一边又担忧将来一旦蒙恩开释,两人就不能再这样朝夕相对长久为伴了。

他每每为此苦恼得睡不着觉,偷偷缩在卧榻一角抹眼泪。

后来,殿下便哄他:“等咱们能出去了,我就去求父皇,让父皇指婚把你嫁给我。这样你我做了‘夫妻’,我就是你的‘郎君’,我在哪儿你都可以跟着我,谁都不能让你离开我的。”

那时他年纪小得很,根本不晓得“做夫妻”究竟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父亲和母亲便是做了夫妻就能同床共枕一桌吃饭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于是心里期盼极了,殿下哄着他喊“郎君”他便乖乖喊。因为不懂,也不觉得有什么害臊的,只是奇怪为何他每喊一声,殿下便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然后愈发哄着他喊个不停。

后来两人离开了永和宫,他真的一脸天真地去问父亲和母亲他能不能嫁给殿下。他只记得母亲的脸“唰”得就白了,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睁大了眼瞪着他叫他不要胡说,父亲却是“哈哈”大笑着直接把一口热茶都喷了出来,而后在母亲一叠声地抱怨中拼命讨饶。

当时父亲笑嘻嘻地抚着他的额发说:“贤儿还小,若是长大了也还想‘嫁’给二殿下,爹就考虑考虑。”

母亲气得拼命捶打父亲,竟把父亲的袍袖都拉扯坏了。两个大人,一个气得大发雷霆,一个笑得东倒西歪,说了许多他那时完全不懂的话,什么“断袖”云云…留他一个孩子满眼困惑慌乱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但那天夜里母亲特意将他唤去责罚了他,还用戒尺狠狠打了他的手掌心。

他心里不服又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母亲为什么。

“你若是还想好好活着,还想咱们一家子都好好活着,就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记得,这样的话,永远都不许再说,这样的事,永远都不许再想!”如是严厉说着的母亲竟也哭起来,那眼泪真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扑得往下落。

那还是他第一回看见母亲哭得这样难过。

他吓坏了,嚷嚷着“娘亲别哭”,自己反而哭得愈发凶了。

于是躲在屋外扒门缝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跑进来左右为难地哄,最后放弃地坐在对面大哭的母子俩中间大叫一声捂住了脸。

次日他肿着两只眼睛去麟文阁读书,把带着戒尺红痕的两只手摊开给二殿下看,说他不能嫁给殿下了,因为娘亲不让的。

二殿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疼地捧着他的手吹了又吹,让御厨做了好多他爱吃的点心来哄他开心。

孩子伤心来得快走得也快,没要多久他就又没心没肺跟着二殿下去偷麟文阁的藏书去了。

但自那以后,纵然心里仍是不明白,“嫁给殿下”这一桩事他也再不敢与任何人提起。

这小小的童言无忌直到后来他渐渐懂事了,知道了“做夫妻”不只是每天待在一起之后,才终于穿了帮。他顿时羞得连脚趾头都蜷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只煮熟的小虾,又是羞耻又是慌张,只恨不能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一辈子也别再出来。

只是那时一语成鉴,曾经被他笑得前仰后合的父亲和气得掩面痛哭的母亲,竟真的都已不在了。

而更为令他感到仓惶又无措的是,他纵然又羞又愧,却半点也不后悔。

此罪深重,百身何赎。

太多许久不曾碰触的记忆陡然涌上眼前,骤然惆怅。

“一点孩童玩话,多少年都过去了,殿下怎么还记着…”甄贤侧开脸,不愿心深里隐隐作痛的伤感被察觉。

但嘉斐偏偏还是立刻便察觉了。

那睫羽轻颤的模样,哪里是戏语调笑下的羞赧,分明是被戳中伤心事的瑟缩。

靖王殿下虽不是风流浪子,却也曾应对斡旋,自认是知情识趣擅此乐道之人,偏在甄贤这里就常常不灵,不时便像个初尝滋味的愣头小子,手足无措,章法全乱,只得丢盔卸甲地循着本能狼狈乱窜。

此时若是泄气放这人沉湎伤怀去,往后可更没法子了。

小贤的心里有许多不肯与人言的伤口,其中至深至痛者,还是他的父皇狠心一刀捅进去的,恐怕连他自己也难辞其咎。这一点嘉斐当然知道。可若是每次在这节骨眼上,这人都要一脸被戳中心伤的落寞,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他不愿看见这样的小贤。

“不要你喊那个玩的。”嘉斐索性紧逼一步,直接将人堵进屏风后的角落去,在耳畔低声诱哄:“小贤,你只喊一声我的名字来听可好?我还从来没有听你喊过我的名字。”

“不好。殿下的名讳怎么能随便直呼。”甄贤立时皱眉,依旧别着脸不肯看他,却还是情难自禁地又红了脸。

殿下离他那样近,湿热吐息全喷在耳后颈侧,激起一连串异样的战栗。

心猿意马,心痒难耐。

“外头才刚刚死了一个人,四殿下也还病着,这江南织造局的情势又不清明…你怎么就有心情拿我开涮——”甄贤忽然有点慌了,甚至未能发觉嗓音中一点渐渐升温的沙哑。

嘉斐却怔了一瞬,旋即笑出声来。

“这点事,哪天我不瞧见?”他把嗅着甄贤耳根的薄红,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竟放肆将手游至那纤瘦腰侧,不轻不重捏了一把,愈发甜腻烘道:“你就小小声地喊给我一个听听,又没有旁人知道。”

甄贤几乎就要缴械投降。

心底其实有一丝贪念,正蠢蠢欲动,燥热得就要冲破禁锢。

他竟心如鹿撞。只一想到他或许真可以唤一声那个名字,可以与殿下享有这与众不同的隐秘,就如同得越雷池,纵然羞耻也还是雀跃不已。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

那名字含在嗓子眼里,便是度来舌尖的香饼,烫得他口干舌燥。

殿下的手不知何时已摩挲在他面颊,抚过唇瓣的指节分明且有力,撩拨起欲罢不能的颤抖。他甚至能感觉到焦灼视线中热切的期盼,与愈渐紊乱的气息交织一处。

甄贤无意识地闭起了眼,觉得自己宛若一尾酒中鱼,任如河负隅顽抗,终是逃不过被拆吃入腹的。

但他却听见“吱呀”人声。

侍女们鱼贯而入,捧着精致食盒,一样样摆放得齐整,也不说话,就在一旁垂手站下来,等着伺候。

甄贤却遽尔受了惊吓,顿时脸上彻底烧着了,慌乱挣扎起来。他扭身逃到一边去,面壁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拼尽全力地将嘉斐推开,只觉自己像只捕兽夹中的兔子,颤抖得无法自抑。

一时如蒙大赦,一时却又莫名懊恼失落。

靖王殿下自己原本是不在意的。他从小被人簇拥,鲜少有身边不跟着奴婢的时候,早习惯了,什么事都能当着奴婢们的面做出来,根本不觉有婢女们从旁随侍算什么事。但甄贤却是个面皮极薄的,万万接受不了这时候竟还有一群人在跟前听着看着,便是隔着一道屏风也不行,倘若硬要逼他,那是真有可能当场咬舌自尽的。

任如何意乱情迷气氛方好,一旦被打破了,再要强来,也只剩尴尬而已。

嘉斐心里虽还贪恋不已,却也不愿叫小贤为难,只得惋惜地呼出这一口气,放了手。

第19章 十八、官与商

雨后山道湿滑,散发着泥土浸润后的特有气息。

甄贤略正了正背后的箱笼,抬手拭去额角汗水,扭头看向身旁的苏哥八剌。

草原来的少女还很走不惯这样滑腻的山路,两手紧紧抠着一侧山壁,紧绷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的慌张。

甄贤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一瞬,少女眉眼间漾起许多欲说还休的波澜。但她只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

此时的苏哥八剌全然是个汉家姑娘的扮相,穿着鹅黄襦衫水绿长裙,梳着双环,褪去许多牧马游猎的飒爽,平添婉约。

就在数个时辰以前,甄贤本没有想让苏哥八剌和他一起来。

卢世全当日虽顺着胡都堂铺好的台阶走了,但隔天立刻封了进出灵岩的山道,美其名曰护卫王驾,实则不过为了监视,别说靖王身边的人,就算连一只苍蝇也要死死地盯着。

这个老阉奴不愿嘉斐再把织造局的事继续查下去。

可惜查与不查靖王殿下却也做不得主。

如今陈思安已死,那杨思定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立刻腿软地撇开四皇子殿下改投卢世全去了,唯有张思远一个却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但张思远毕竟是皇帝陛下密旨派来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务之急,怎么也得先把张思远找出来,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而能担此重任的,除了甄贤,已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古刹内这么些面孔,唯有甄贤和几个蒙族姑娘是生面孔,只要乔装一番设法避开卢世全耳目偷偷出了古刹,便还能有希望混出山去藏匿于人海。

只是这一去鞭长莫及生死自负,万一出了什么状况,靖王殿下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再及时赶去救一次人。

这种险嘉斐自然是不愿意甄贤去冒的,但甄贤却坚持要去,两人一度争执不下险些吵起来。

自从上回甄贤一怒拂袖而走,一走就是七年,嘉斐便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再有第二次。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