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潮涌动,杀机暗藏。东煌阁,成为禁地中的禁地。

李明章和李明文送到津州的信函也越来越多,即使用了厚重的香粉,也盖不住那血腥味。风雪中,褚良宵仍然往那已然暴露的老巢送信,李明祖派多少人,渔翁们就捕多少鱼。

直到李家男主人宣布,李明宪不日将与大食国公主完婚,这李家子弟相互残杀的局面才得以控制。

这一波则激起了波斯王族的强烈反弹,沈瑶佳给绑架了三回,李明宪救她三回;沈瑶佳中巨毒五次,李明宪洗手调羹做病榻前情种;沈瑶佳遭刺客暗杀,李明宪总能在最紧要的关头英雄救美。凡此种种,不足一而论。

少年专情而不风流,一时之间,佳话频传。

简三太太坐不住了,她到东煌阁找李明宪商量安置小孩的事。李明宪反问,他成亲和安置小孩有什么关系?瞧这话说的,简三太太飞快地手绢掩了掩唇角,直说是不行的,迂回道:“宪儿和公主办事儿的时候,囡囡若在场,只怕那心病又要发喽。”

李明宪正在教小孩写他的中国名字,听到这话,他放开小孩的手掌,让她自己写。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简姨娘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简三太太表现得很是快人快语,又故作慢条斯理的拉裙袖动作,“宪儿要留着囡囡,姨娘是没话说的。只是这没名没份的,等公主进门,院子里的事,姨娘就不好管了。”

李明宪点点头,让简三太太去办这个事,别让小孩受委屈就是。简三太太就等这句话,风风火火地操办起来,先通知孟家,抬高萧如月生母的地位。半个月后,林婉莹成为孟九白的平妻,与傅秀兰平起平坐,连带着她生的第二胎也成了孟府嫡传小姐。

孟九白带林婉莹和二女儿,到简文公府酬谢简三太太的大力成全。

简三太太先是逗了一会林婉莹的二女儿,再矜持地用丝帕擦了擦手,道:“九爷,本宫看你这女儿养得可真水灵。”

孟九白估摸不透简三太太话里头的意思,只见他略微思考后,直接问对方意思。

秦嬷嬷打趣儿道:“这不摆着么,九爷,咱们公主想跟你要个女儿,这事儿能成不?”

孟九白错愕地啊了一声,他道:“您看我这记性,来之前,老祖宗还挂念着大的,直让我带回燕京过个团圆年呢。”

简三太太高傲地轻笑,摆开手指看自己新描的指甲,道:“河漕总道江津府有个闲差,九爷,觉得如何?”

孟九白当然觉得不够,秦嬷嬷不冷不热地堵了一句:“九爷,那燕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家倾家荡产去买个总道府的守门差,您就知足吧,时日长着呢。”

“是,是,九白糊涂了,难为公主还想着我孟家,”孟九白不动声色地放了一封厚厚的银票在茶几上,“多谢嬷嬷帮衬了。”

简三太太这才抬起丹凤眉眼,冷光一瞟,道:“以后囡囡就是简亲王府的表小姐。本宫希望两位记住这一点。”

孟九白和林婉莹再次道谢,林婉莹似乎想提什么要求,也被她丈夫压下,一家三口连晚饭也没吃,就返回燕京城汇报好消息去了。

李明宪抱着小孩,就坐在帘子后面。他对小孩说,那就是她的父母,他们把她卖了,不要她了,以后他李明宪就是她的天,她的衣食父母,她的保护神。

萧如月眨眼睛,感谢的同时,在想这话要是没水份也不枉她没脸没皮地出演。

断了孟家这边关系后,简三太太着手安排人给萧如月排八字,好放进简亲王府的族谱里。按算命先生推算,简三太太也不选,拿了‘傅轻雪’的名贴直接找李明宪。

“钦天监的金杆子,东华门的铁拐李,未央湖尾的莫瞎子,”简三太太微笑,解释道,“算了三回,都说呀,咱们囡囡命里富贵,得取个贱名,才能压得住命中的小人。”

“笑话,”李明宪根本不信这个,“有我李家护着,她需要什么贱名?!”

简三太太撇嘴,不置可否。

李明宪自己来选,写下简姓,排明字辈,停下来,沉思少许,他微微一笑,提笔写下一个月字。简三太太很棒场地叫着这个名字贵气,合李家的气派,细腰一扭,踩着木屐鞋掌,嘎吱嘎吱定名分去了。

萧如月看着自己的新名字,李明宪拿了只毛笔给她,教她写篆体字,同时还很含蓄地表示这个名字是纪念他们相见的那一晚,月色清如水,那么的美。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萧如月就有想杀人的冲动。

李明宪察觉到她的燥意,笑问她怎么了。涌动的烦躁与悔意是铺天盖地的,萧如月克制不住尖叫,抓起桌上的文房四宝乱丢乱砸。李明宪好脾气地任她使性子,等到她闹累了,搂着她又笑:“是跟简姨娘学的,还是秦嬷嬷教的?”

055.陌然醺醉 (二)

更新时间2009-8-26 17:58:24字数:2189

 萧如月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李明宪捏了把她的小鼻子,道:“懂得争就好。”萧如月浑身寒毛倒竖,只见少年从暗格里拿出一个玉匣,取出两块断裂的玉珏,戴到小孩脖子上。

红线有点儿长,萧如月低下头,手拨了拨,看了一眼,全身僵住:左块李家长媳,右块简氏明月。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萧如月一面窃喜,另一面又自我唾弃,矛盾得直发愁。

假戏真做也就罢了,她心里竟然还在为自己喜欢的这个冷酷专制、毫无怜悯之心的家伙找其变态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社会家庭人际关系因素!说白了,假如说,被强者爱上强迫者不是电影小说的杜撰,那么,亲吻拥抱相互慰藉排除孤单寂寞所滋生的情感就是真实。

也许她比他更贪恋温暖的拥抱,她需要朋友需要爱人需要家庭似的爱护,李明宪既是最优秀的也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么?

那就什么也不要想地接受它,萧如月竭尽全力安慰自己,做大老婆总比做小老婆好。

李明宪神色自如地割开小孩的手,取血涂在右块玉珏上,少年又涂了血在左玉珏上,两块玉珏动起来,更确切的说是某种蛊虫之类的东西,它们咬合在一起,便成了一个通体白净的玉环。

“喜欢吗?”

“喜欢!”除了欢悦的笑脸、爱不释手的把玩,还要紧紧勾住少年的脖颈与拥抱。

这对玉珏挂在萧如月的脖子上,明白那意思的人见了,像抽风一样抖动,五鬼堂堂主的亲属震动到扭曲,苏、曲、公孙的脸色就像打翻了酱油瓶,啥滋味尝不到品不出。

简三太太像是喘不过气,伸手抚着头,让神情滞木的秦嬷嬷速速送她回信芳园,这家她是没法再当了。李东海得信,迅速赶到津州,那模样简直是出离愤怒了,好像除了怒吼无以排解他的怒火。

李明宪一句话堵了回去:“父亲,玉珏已合上,这是李家所奉的命定姻缘,做不得改。”

李先生的怒气缓和下来,他抬抬手,让后面两人送上药,吩咐长子给小孩灌下去:“这是六绝散。”李先生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儿子,“终身不能习武,终身不能受孕。”

这是对长子独断专行的惩治,更是对人选的厌弃。李明宪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过来,捏住小孩的颚部,直接灌下去。萧如月觉得全身痉挛,血管里有如火烧,她痛苦地挣扎,竟挣脱了李明宪的制锢,掉到地上,满地打滚。

她叫不声,那种痛从骨子底深处燃烧,最终她是痛得昏了。萧如月来不及释放她的愤怒她的恨意,醒来后疼痛就已结束。

哪怕李先生来的时候是何等的怒火冲天,走的时候,绝对是心平气和的。

李明章和李明文两人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得知父亲所为之后,两人立即表示强烈不满。李明章低吼道:“大哥,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要你断子绝孙吗?李明祖那软脚虾是他儿子,我们就不是他儿子?”

李明文身上找不出一丝柔和的意思,道:“这还用说,爹这是在防大哥夺那总堂主的位置!”他骂了句马勒戈壁,“他就配让那个废物送终!”

李明宪轻轻摆手,让他们不必大动肝火,就算李东海不给药,他的简明月也不会有子嗣。不需要问原因,理所当然。

李明章哥俩咳嗽一声,道:“大哥,阿武那儿怎么说?”

李明宪抖出一封信纸,说李明武完全放心小孩由长兄接收,同时,汇报一个好消息,他就要做爹了。随信而来的,还有李明武南行途中,给小孩捎的土特产。

“去玩吧。”李明宪指向四少爷送的新奇玩具。萧如月沉默又安静,耷拉着脑袋自己摸手指头。

角落里的小孩,博得了李明章哥俩的同情,他们就和信芳园那些女人一样认为的,大抵是幸好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因为不懂所以不会痛苦。

等到屋子剩下两人时,小孩脸颊上的泪扑嗒,扑嗒,一滴滴地隔几分钟慢慢地落,绝不发出一点啜泣的声音。少年无声无息地坐了很久,才靠近搂过小孩柔软的小身子,把小孩低垂的脑袋按在怀里,小孩带着哭腔低声诉苦:“痛,很痛!”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

少年轻轻地抚着小孩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少年的神情阴郁而鸷寒,女孩弱小而无助,两人就像在钢铁都市里拼出一身伤却只能无声呐喊的情兽,只有彼此,能够相互舔舐各自的伤。

然而,少年怜惜的吻落下来时,萧如月颤抖地闭上了眼,颤抖地痛苦地矛盾地看自己一步步沦陷,却无能为力。

她仅仅是想让这少年不要那么轻易地放弃,她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她的理智在流沙下的城堡绝望地闭眼。

萧如月霍然定下心,既然得到就绝不后悔,她看向李明宪,紧紧地抱住他。

李明宪,为我复仇吧,这样,我就原谅你。

这样,不论是简明月,还是萧如月才可以把你继续喜欢下去。

少年不一定能够领悟到她的心事,但是,萧如月却敢拿她的尊严她的生命她的人生做赌注,李明宪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做到,因为李明宪天生高傲,绝不会容许有人质疑他的决定,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这件事儿后,李明宪在与李明祖的争斗中投入更多的精力,几天见不到李明宪是很正常的事。

太学馆闲暇时,萧如月就和小胖墩、小公孙等人在皇宫里到处探险。小公孙一点也不记恨小孩划伤他手臂的事,成天跟小胖墩争相讨好明月妹妹。

随着小孩子们交好圈的固定,交换的话题越来越多,也越见亲密。

对于小孩独独钟情金饰的审美观,太学馆里的小男生们都不能苟同,那完全不符合明月妹妹秀美的容貌清雅的气质嘛。小朋友们自负必须担当起培养明月妹妹正确首饰鉴赏情趣的重任,于是,小公孙就提议去朱雀大街,到他姐姐名下的富贵坊挑珠饰。

回府后,小孩这么对少年说:“明宪哥哥,我们去看花灯吧。”

事实上,萧如月知道李明宪在那三天必须陪同沈瑶佳的亲属,也就是李明宪的丈人,远道而来的大食国某酋长。李明宪果然回绝小孩的邀约,当然,为了不让小孩觉得自己受到冷落,李大少很大度地允许小孩和小太学生们出门游玩作为补偿。

056.子尚不得

更新时间2009-8-27 14:35:21字数:2107

 永盛十七年元宵节,一群小孩出现在朱雀大街夜市。

马车在街头相候,萧如月与小胖墩等人行走赏灯猜谜。长长一条街才过半程,萧如月便胸闷气短,腿脚如灌了铅,抬也抬不动。

这是被灌六绝散的后果,容易疲倦,容易胸闷,容易头昏,其实这些都可以忍受。武功她本就不想,孩子?没有得到过,想象不出失去的痛苦。更何况,孤儿满大街都是,她不愁没有小孩表达母爱。

萧如月靠在墙边喘息平复又要生起反抗的心,有人在等小孩落单的机会,喷着迷香的手向她袭来的时候,萧如月呆愣在原地,眼睛惊恐地睁大。终于,终于,有人要绑她做人质了。

“明月妹妹!”有人尖叫。

下一刻,两把长剑横里上挑,当街剁了胆敢危害李家未来女掌门的绑匪。

半条街的人群相互贱踏着散了,两个戴鬼面具的高大护卫向小孩行了礼,迅速处理掉尸身,嗖地一声,隐入高墙厚瓦之后。萧如月火热的心慢慢地冷却,怎么能够忘却,五鬼堂如影随行,魑魅魍魉无处不在。

栽赃陷害看来没那么容易,萧如月撇撇嘴,李明宪把安全防卫工作做得这么到位干嘛,难道他不知道李明祖褚良宵江汉侯府没这个实力把她拐走么?

尽管她心里是甜滋滋的,但是,坚决不承认,她好像越来越喜欢那个别扭又高傲的家伙了。

小公孙最先跑到小孩旁,脸上惊魂未定,连声道幸好有护卫在:“明月妹妹,不怕,等我学好了功夫把那些坏人全赶跑!”

小胖墩领着一帮人迅速围到小孩附近,明月妹妹声声不断。游兴给那绑匪坏了,大家各自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元宵节过后几天,寒冬的残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在早春的日光里,小胖墩私下里邀明月妹妹参加晚宴,萧如月问清是单独约会便拒绝。

广原小王爷拉不下脸来,耍泼叫人把小孩拦住,带回云素宫。

“明月妹妹,这是你爱吃的冰玉雪花糕。”小胖墩把美食全搬到小孩前头,“明月妹妹,你吃一点嘛。”萧如月哼一声,小胖墩很难过,“侍卫告诉车夫你在云素宫了,你不吃本王是不会让你走的。”

天渐渐暗下来,萧如月心急如焚,几次想张嘴都给忍下,她不可能对一个小孩说软话哀求。无论人后她的人生是何等的悲惨,人前她都是淡定从容的。尽管她明知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萧如月问小胖墩非如此的原因,小胖墩扭扭捏捏地说道,她曾特别在元宵节那天答应公孙天山赏花灯的邀请,他也要在一个特别的日子和明月妹妹有难忘的约会。

这都什么跟什么,萧如月额角抽了抽,随意嚼了几块糕点:“可以了吧?”

小胖墩尽管不舍,也只好送小孩出宫。芷若接到小孩,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动起来。萧如月起先没注意,等到困意上涌,她才惊觉车内有熟悉的香气,玉魂引,据说是世间唯一能令她熟睡的迷香。

怎么回事?

她可不信李明祖有这个能力策反了李明宪身边最贴身的人,唔,如果是几天未见的李明宪要给惊喜,她就稍稍假装一下吧。

不知过了多久,萧如月受冻醒转,马车还在路上,春雨缠缠绵绵,一丝丝的寒气透入骨髓。萧如月除去心底的侥幸,芷若一没杀她二没动手脚,她什么意思?

萧如月想来想去没有思绪便也放下,马车在在简文公府外停下,芷若一如既往地尽心尽力,放下板凳,小孩两腿发软地爬下马车,埋头往东皋一心楼里冲。

大厅里,简文公府的男女少主子们都齐了,连简三太太也给脸做在餐桌旁。桌上布满碗碟菜盘,丰美的佳肴已失去热气很好。

李明宪坐在首座,视线冷冰冰地看着跨过门槛的小孩,目色沉沉,阴霾而无情。

萧如月抓着门板,心神在担心与安定中来回摆动,摆出这副惊喜的排场是为啥子的?李明文笑眯眯地问小孩去哪儿玩了?萧如月答说,广原小王爷请她在云素宫吃点心。

李明文皱眉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长兄,再看向小孩时严肃而威迫,说宫里回话小孩早走:“还去了哪儿?”

萧如月心跳了跳,只说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李明宪怒不可遏,拍着桌子乒地一声,把他前面的白玉碗碟砸得粉碎。他眯眼骂道:“还敢骗我?!芷若!”

芷若走进大厅,简洁而轻快地说小孩吵闹去天桥下看变戏法,回来耽搁了时辰。芷若和蘅兰从小就养在府里,最是忠心可靠不过;马车夫也是李明宪信任的人,所以,说慌者只能是小孩。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苏贞秀小声地说道。

“闭嘴!”简三太太冷眼剜她一刀,回头又劝慰李明宪,“宪儿,小孩子贪新鲜很正常,训斥几句就算了。”

“姨娘,即使您再疼这孩子,也不能这般纵容。”公孙红锦搬出《春秋左传》中郑庄公阙地及泉见母的典故,劝勉简三太太不要做那假仁假义以纵容贪欲谎言与犯罪等手段毁掉亲弟的郑庄公而毁小孩一生,她又对李明宪说道,“大伯,女子最重忠贞,况乎明月妹妹将来要做的可是咱们李家未来的主子,这品性小时不养,往后可就难说了。”

简三太太轻轻冷笑,把视线转到曲有容处,问她觉得如何?曲有容微微前倾身,想了想道:“二嫂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明月妹妹素来乖巧,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细细排查后再做定论。大伯,您看可好?”

李明宪摆摆手,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其他人也可以回院子去吃热食。至于让李大少空腹白等一晚的小孩,面壁思过加禁足。

萧如月饿得两眼发花,也没想明白,三月初三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芷若这么做又有什么深意?第二日傍晚,李明宪问小孩知错没有?看在他都没动手打自己的份上,萧如月乖乖低头,抱着少年胳膊撒娇:“我以后都不贪玩了,明宪哥哥,不要生气么。”

李明宪可有可无地唔一声,大发慈悲让小孩去吃饭。要求重回太学馆?算了,萧如月可不敢期望。

056.子尚不得(二)

更新时间2009-8-29 8:06:39字数:2007

 昨夜大雨,关机早歇,忘了更新,抱歉ing

***

过了三天,李明宪要外出月余方能回,他把小孩送回信芳园,叮嘱她要听话不许耍脾气。萧如月哦一声,左右折磨,蓦地仰头,哪怕事后觉得丢脸她也说了:“那明宪哥哥要早点回来。”

李明宪轻轻一笑,潇洒利落地离开,侧身时,他上挑眉的动作帅极了。当然,在她这个状态,就算李明宪随地吐口痰,她也会觉得他帅到惨绝人寰。

萧如月哼着小调,笑容洋溢着只有她自己才不会觉得肉麻的甜蜜,踏入犁花小院。

秦嬷嬷领着两个老嬷嬷候在一旁,手拿一摞白布条,脸都吓白了,她手脚冒虚汗,萧如月全身都在抽筋,她尖叫不要,转身欲跑时,院门已为两个孔武有力的仆妇守住。

不顾仆妇的拖拽,萧如月趴在院墙处,双手扣住竹篱笆,对着那个雪白的背影高叫他的名字求救。萧如月问他为什么,他答应过不会让她吃苦受痛的。

“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动手。”穿过犁花树间,简三太太还是那袭犁花白绸子衫,站在三楼的木雕通道上,冷冷地下令。老婆子们得令,倒提小孩的脚脖,生生将小孩脱离院墙角落。

这时候,自尊算什么?萧如月对着花丛间那个可能的背影求饶,趴在地上不停地许诺保证说好话,希望少年收回命令。

“李明宪!”她哀吼,吼尽她所有的气力与情感。人还是那个人,寒星如墨,星冠博带,玉袍翩翩,潇洒出尘,真正完美无缺。

只是不再跳出了她的幻想,真实得让她无法逃避。

她还记得他那一笑,那么地温柔,不知不觉网住她的心,不顾理智的劝阻,沉沦。

他不是他。

错落间,少年的影子消失在院子那一头。

萧如月趴伏在地上,凉凉的液体沾满两颊,揉和着泥土滑落一地。她觉得自己这样子可真是卑贱透了,可不就像那日公孙红锦哀求李明宪宽容的模样。

假如那个少年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就绝不会让她落于这般毫无尊严的地步。

假如她不曾喜欢,定然不用于去期待那个少年的怜悯。

她望着天边那道白如烟淡如雾的影子,少年是那样地冷漠孤傲无情,温柔浅笑时却又那样的动人,一颗可怜的心持续地颤抖,那里盛满一个孤独者所有的情感。

她的胸闷得喘不过气,钝钝地慢慢地磨着痛,直到咔嚓一声,钵体剧烈地收缩,一股无形而坚持的力量揉搓直至辗碎那晶莹的透明,深深地刺痛,直达灵魂的深处,刻骨铭心。

萧如月疼得晕了过去,随后,她又给疼醒过来。另一只脚骨也给折断,她曾经为之欣喜的所有再也不会回来。萧如月再委屈再求全都不可以接受这样的对待,她抵死挣扎,女人们压住她,直到她气竭昏迷。

醒来,她两只脚掌已用白布裹得又小又紧,蜷缩在一起还没有成人的掌头大。

简三太太来看她,让她安心养身体,反抗是没有用的:“你也别恨我,要怪就怪那些男人吧。”临走前,她看了眼萧如月胸前挂着的玉珏,冷冷嘲讽,“我早说过,你没那命享这等福,有些人偏不信邪。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萧如月是不会妥协的,简文公府有多少神奇的伤药能让她的脚恢复原状,所以,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会争取,撞墙,割腕,咬舌,上吊,跳湖,种种她都尝试过。

她的反抗,与简三太太的钢铁意志正面相交锋。

简三太太勃然大怒,调来所有玉魂引。萧如月陷入长时间的昏睡,直到断骨扭曲事成定局。

萧如月不争也不吵,一个铁了心要寻死的人总会找到办法的。小孩吃得少,伤得多,血流得多,人迅速消瘦成一把柴骨,静静地躺在那儿,呼吸轻得几乎就要消失。

“这都是着了什么疯魔,还不快给本宫想办法!”简三太太冲着一屋子女人大发肝火,她们决断惩罚小孩的时候,主意那么多,现在弄出大问题,怎么都哑了!

信芳园的年轻女眷苏、曲、公孙三女前往开解小孩,让女孩想开些,什么出身名门的女孩家都要裹脚,这是身份象征,裹脚是基本的妇德妇闺,脚小能永久地留住丈夫的心云云总总。

李明章哥俩也得信来看望小孩:他们想不通会有女孩排斥裹脚,他们更想不通往日那么乖顺听话的小孩会这么激狂,这样绝决的反抗简直是闻所未闻,不知哪个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