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想太多,齐团已经将他扶上马,细致的教着他一些技巧和方法,言毕她眯起眼睛笑嘻嘻道,“说来,这还是你父皇教我的。”

小皇帝拽着缰绳小步的溜圈子,他好奇问齐团,“父皇会骑马么?”

“你父皇君子六艺,样样精通的。”

小皇帝不信,“父皇常年都待在御书房,朕觉得父皇身体甚至很是病弱呐。”

“那是他登基之后的事情。”齐团看着小皇帝,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在他登基之前,并非如此,皇位呀——”她下意识止住了,知道接下来的话不适合说出口。

“怎样?”小皇帝却一个劲追问。

“没什么。”齐团敷衍,她翻身上马,指着前方的桂树道,“我们比一比,绕着燕然宫转一圈,谁先到达这棵树,谁就赢了,如何?”

小皇帝高高兴兴地昂起下巴,“一言为定,倘若朕赢了,姑姑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齐团垂着眼睛点头应了下来。

“倘若…”小皇帝眼睛闪过一闪而逝的深沉,“倘若姑姑赢了,朕也答应你一件事情。”

齐团看着他,打马开始。

燕然宫的入口处,太后一身宫装,高贵优雅的站在那里,齐团疾驰中见到她,下意识拉了缰绳,皱眉同她对视一眼,才沉静着声音唤了一声,“太后娘娘。”甚至连马都没有下。

帝王亲封的摄政公主,是可以免跪的。只是礼法上允许的。可是纵然当年权势滔天的齐鸿雁,见了太后也不敢不跪的,齐团她为何如此大胆?!

太后的的指甲用力掐住了手心。

齐团眼里没有一丝尊敬,蔑视和不耻就那么明晃晃地表现在眼眸里,连掩饰都不屑。

多年的养尊处优已经让太后对这种眼神没有丝毫的忍耐程度,她趁机问责齐团不顾皇帝安危,带他来骑马作乐,玩物丧志事小,跌倒磕碰事大。

恰逢这个时候,落后齐团不远的小皇帝策马追了过来,看到正讥讽地同姑姑对峙的母后,脸色噔得一下沉了下去。

他看到幕后依旧在喋喋不休,而姑姑眉心的痕迹也越发明显,终于,他感觉姑姑再也不想忍受下去,他听到姑姑说,“罢了,本宫知道了。”

姑姑妥协了。

小皇帝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也算理解,姑姑本身看起来就不像个强硬派,可是他多少还是有些憋闷,母后得意洋洋的神色在他看来如同导火索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同母后吵架,第一次大声单方面的斥责她的无礼和薄情寡义,贪恋权贵。

可是在他赶来之前离开的姑姑已经听不见了。

小皇帝愧疚。

手里牵着的那匹枣红马轻轻蹭着他的肩膀,小皇帝反手抱住它的头,觉得自己分外孤独。

···

齐团回府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在桌上,师姐不在,她转头询问银锭,银锭迟疑了下,回答道,“容言小姐得罪了…额,反正是得罪了人,现在应该在屋子里反思吧…嗯,对,就是反思。”

齐团愕然,“师姐怎么得罪人了?得罪的谁?”

“据说是乱说话。”银锭隐瞒得满头冒汗,一个谎言果然要用无数谎言来成全,“得罪的谁,反正是个容言小姐不愿意得罪的人…”

齐团垂下眼睛吃饭,浅浅噢了一声。

桌上饭菜很合胃口,她多吃了些,银锭苦了好长时间的一张苦瓜脸总算露出了些笑容,“果然,还是他了解殿下你…”

“噢?”齐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银锭自知说漏嘴,哭丧着脸道,“殿下,你不生气的话,我就告诉你他是谁。”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天真的暗卫…你就让他走罢——”齐团理智地命令自己那么说,可是走字刚刚出口,自己脑子里立刻乱的像一团纠结在一起的线团一样。

齐团明亮的浅褐色眸子里流露出丝丝的委屈,她看向银锭,几乎是立刻改了口,“我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饭买了个包子。。结果还没走两步包子就掉地上被老板的狗叼走了…某昭果然还是在浑身冒霉气。。。

于是——

(#‵′)日更攒人品。。。。。。

51

51、堕胎药 ...

银锭闻言飞快的跑了出去,过来了一会儿却哭丧着脸回来了。

齐团诧异看着他。

银锭低头说道,“国师说,他不想见你。”

齐团袖下手僵住了,面对满桌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做出的饭菜,她没有了一点胃口,她朝银锭点头,口气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银锭低眉顺眼的隐去了黑暗之中,一句话不再说。

齐团对着面前的饭菜发了会儿呆,脚步慢吞吞地朝书房走了过去。

另一头,思念重二少的容言包袱款款准备回梁国,容青主将她送上马车,容言回头道,“师父,要不你同我一道回去?”

容青主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你师妹这个样子,我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容言大大地翻了个白眼,“那你还不想见她。”

他顿了顿,才回答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必多言。”

容言极为嫌弃,她觉得师父肯定是在和小师妹闹别扭,可惜倘若真的舍下她,心疼的还是师父他自己,于是心下里极为纠结。

其实别看师父他朝堂是聪慧果断,可是对于感情,容言觉得师父是一窍不通的,傻兮兮的连黄毛小子都不如,指不定小师妹还是他的初恋呢…

容言颇为怜悯的看了正侧头望向齐团回府的路上的师父,爬上马车走了。

这事她帮不上忙,只能祝福师父他这些年积攒了足够多的运气,能保证他能套牢小师妹,小师妹那小姑娘,别看面容乖萌,心里花花肠子多着呢…唉…容言越想,越觉得寡言固执的师父前路堪忧。

···

齐团头上乌云压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彼时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上师父,堂而皇之将他当做爹爹似地撒娇,纵然他偶尔生了她的气,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从未这般心酸委屈,甚至怒火冲天。

不过好在她知道是自个有错在先,只能默默咬牙切齿。但是知道他在府里,就任性地在外逗留不肯回去,故意让他心疼,逼他去见她。

齐团为自己的计谋得意洋洋,然而却没料到他出乎意料的沉得住气,齐团咬着后槽牙抱怨,其实她更想去喜欢生鲜的美少年,像他那个年纪的老家伙,看什么都是平平淡淡的,哪里还有一丁点的意思。

齐团不离开,宣政殿侧殿工作的官员们自然也不能离开,沈苏前些日子换季发热一直没有好,这么一折腾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齐团赶紧让人将昏迷的沈苏抬到附近的空闲房间中,又支使人去唤太医高望祖,高望祖满头大汗的过来诊脉开了方子,一边用帕子擦汗一边告诉齐团,“沈大人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

齐团愧疚,“这事说来也是本宫的不是。”

高望祖道,“为国尽忠鞠躬尽瘁本来就是臣子的责任,说来终究还是沈大人的身子骨太弱了些。”

齐团唔了一声,不说话了,高望祖也认真开始写药方。

这个时候,门外的侍卫进来禀报,“殿下,您府里的家仆来给您送药。”

齐团的眉头很明显皱了下,她知道这药是容青主要送的,她从小体弱,靠褐色的药汤子才留了这条命,这方面还是很听话的,她唤家仆进来,端起尚且温热的药碗,就要一饮而尽。

师父他最近熬得药苦得厉害,让她每次喝药都有一种想打破这种冷战向他认错撒娇的冲动。

正在不远处写药方的高望祖抬眼看了齐团一眼,他考虑了下,嘴唇动了动,却又低下头,终于他像忍不住了一般,“殿下,你知道自己吃的什么药么?”

齐团动作怔了下,放在唇边的药碗又收了回去,她看向高望祖,“高太医何意?”

“您知道么?”高望祖又问了一遍。

齐团垂眼看了下手中的褐色汤剂,她肯定的说,“他又不会害我呀。”

“您不知道自己在吃的什么。”高望祖肯定了。

齐团不说话了。

高望祖走过去抢过齐团手中青瓷汤碗,放在鼻下用力嗅了嗅,脸色终于确定下来,他将汤碗重重砸在地上,啪得一声摔得粉碎。纷飞的药汁溅在齐团的裙角上,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了下,“高望祖,你这是何意?”

高望祖跪地,闷声解释,“倘若殿下知道,这药碗微臣不该砸,只是殿下不知,这就该砸了,不但该砸,熬这药的人还应该诛九族,不得好死。”

“噢?”齐团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殿下,这是一个古药方,知晓的人寥寥无几,熬药的人无意于殿下的性命,只是…”

“但说无妨。”

高望祖简洁道,“这是个鸡肋的药方,所以后来逐渐被人忘却,这方子最大的作用是,渐渐让妇人腹中胎儿死去…”

高望祖还在解释,齐团依旧面容平静地做出倾听的样子,可是却一个字都进不了耳朵和脑子。

“堕胎药?”齐团问道。

高望祖垂下眼睛,“是的,殿下。”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齐团坐在凳子上,抬手平静地往杯子里添了一杯茶水,放在唇边轻轻啜饮。

高望祖垂首告退,他看到面容平静如常的公主殿下,心中也说不出到底是忧心忡忡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知道,齐国的皇族可没一个省油的灯,心思强悍的程度都不是他能比拟的,当初先帝听闻自己只有半年的寿命的时候,还可以字迹纹丝不乱地批阅奏折。

傍晚的时候,齐团去了一趟高望祖的府里,让他给她诊了脉,开了个安胎的方子,之后又自己去药房里抓了药,提在手里,慢吞吞地朝公主府走去。

府门口站着一个人,背影被夕阳拉的老长,脸上依旧是向来的木讷和古板,眼中却是满满的坚决和认真。

齐团客气疏远地同他打招呼,“沈大人。”

沈苏看着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殿下,沈苏此次前来,是有件事情想和殿下商量。”

齐团闻言示意他进去,他却摇摇头,“只有两句话,沈苏说了就走。”

齐团也不勉强,“沈大人请讲。”

“殿下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是吧?”他道,“未婚生子的公主,是百姓不齿的,所以,沈苏觉得殿下应该给孩子一个父亲。”

齐团垂下眼睛。

“我…我只是想帮帮你,今天你同太医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们成婚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是不想你被人诟骂,那样对你以后辅政是不好的——”他这么说道。

齐团轻轻地笑了,“沈大人,你这是在向本宫求婚么?”

52、冲突 ...

沈苏的表情很是挣扎,良久才挫败的低下头,“殿下倘若那么认为,那就是吧。”

齐团见他如此干脆,一时愣了下,“你——”

“你答应么?”他低头不敢看她

齐团看向大门内,面上带着些犹豫,“沈大人容我考虑几天。”

沈苏走了,齐团又在府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将手中药交给了门房,吩咐熬好了给她送去,门房是是个活泼的少年人,赶紧接了过去,询问道,“殿下这是什么药?您又生病了么?”

“也不算得药。”齐团笑了,“也就是些大黄和红花。”

门房似乎听说过这些的药名,可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傻笑着挠挠脑袋,朝厨房跑去,哪料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他被人挡住了去路。

门房仰脸一看,入目的是极为森冷的黑色眸子,那人正同齐团对视,胸脯起起伏伏,身侧的手用力握成拳头。

门房认出来,这是公主殿下的师父。

容青主一把抢过门房手中的药包,示意他退下,门房不敢耽搁,看了齐团一样,得到默许后慌忙跑开,齐团平静又倔强地同容青主对视,没有丝毫退让的姿态。

他气得身体一直在不住的颤抖,怒火轰然地升起如同烈火燎原般,“齐团!你想做什么?!”大黄和红花都是破血破气的药,只要一不小心…”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她,足以彰显他心中愤怒。

齐团却不为所动地垂下眼,“徒儿只不过是按照师父的意思来办。”

容青主浓黑色的眼眸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你知道了?”

齐团并不回答。

“团团,听师父的话好不好,就这一次,以后什么师父无论什么都依着你。”他苦涩地说道,上前几步,将她拥进怀里,口气里带着些乞求。

齐团表现得无比乖顺,她伏在他怀里,双手轻轻抵着他的胸口,她感触到的是平素熟悉的温暖,像极了每天早晨醒来床榻边尚留的残温。可是她的心却寒到了骨子里,他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杀了她的孩子!

她一开始的时候本来不信,纵然高望祖言之凿凿,她却铁了心依旧相信他,可是如今他的表现就将她的信任衬托的一文不值。

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地藏在她肚子里,她这个粗心的娘甚至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宝贝的存在,他居然就想几碗汤药毁掉。

他休想!

孩子她自己养大就是,大不了以后不认他这个亲爹。

齐团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下滑握住了他的手指,她想要将那几包药从他手中抢回,奈何他握紧了她的手不肯松开。

齐团踮起脚,粗鲁地亲吻他的下巴和嘴唇,容青主没防备,微微后倾退了半步,齐团赶紧欺身压上,她噙住了他的下唇,重重地咬了下,然后含在嘴里,接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们两人之间从来是容青主主动,齐团的技巧就是个涩口的青瓜蛋子,不过,对于容青主来说,却更为可口。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距离极近的浓黑眼睛越发的沉了下去,终于发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指有了松动的趋势,她趁机一把夺过他握在手心的药包绳子,容青主发现了她的目的,可是已经晚了。

齐团像个滑手的泥鳅一样从他怀里溜了出去,她看着他,咬了下嘴唇,后退了两三步,然后拎起裙子大步地顺着小路跑开了。

容青主懊恼极了,那药倘若被她吃了,恐怕不出三个时辰他就得去给她料理后事了。这孩子从小就任性妄为,后来经过父母和他的教导收敛很多,但是如今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变得只晓得胡来,到头来担心受怕的只能是他!

他正要去追,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不经意低头一看,齐团从他这里抢走那几包药的时候,不经意被路边树枝划破了其中一个药包,她离开的急,没有发现,容青主蹲□子,微微皱起眉。他蹲□子,捡起一片枯枝模样的东西放在鼻下轻轻嗅了下,无奈的垂下眼睛。

···

银锭一边认命地给齐团捶背,一边给她顺毛。

齐团一直阴暗的心情总算舒畅了点,她哼哼地不满,“他要弄掉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还会顺着他。”

“是是,他休想,不过说不定他有什么苦衷呢。”银锭还是向着容青主说话。银锭见过前段时间容青主的纠结,那时候他白天翻书实验药方子,晚上给齐团暖床,一整天没有一丝空暇,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

“能有什么苦衷。”齐团拿袖子遮住了脸,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别替再替他说话了,否则我扣你俸银。”

银锭下意识闭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又试探的问道,“那沈苏呢?”

齐团埋在袖子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她闷声说道,“他自荐枕席,本宫自然却之不恭。”

她的手抚上肚子,依旧不敢相信那里竟然已经在孕育着一个脆弱的生命,就像一朵颤颤巍巍的烛火的光芒一般,她双手护着还恐不周,怎么能容人吹灭。

夜晚的时候,容青主秉烛去齐团房间里,她正缩在角落里,睡得不甚安稳,他将烛台放在桌上,拉过她的脚放在掌心,一边按摩着一边输入些内力暖着她的身体,偶尔不经意弄疼了她,她瑟缩了下,他的动作立刻温柔起来。

双脚按摩之后,她似乎不那么冷了,容青主才用温水泡了手,开始帮她疏通身上的几个大穴。俄顷,他头上微微冒汗,举袖拂去,低头看了一眼,齐团正依着他,睡得香甜。

他不想同她怄气,有时候真想,倘若她想要,就随了她要了这个孩子。可是他真的不能再想象失去她的痛苦,一分一秒都不能。

他知道她在怨他心狠,但是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他又能从哪里再失而复得一个团团?!

53、嫉妒 ...

现如今摆在容青主面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劝导齐团,他知道齐团表面上乖巧顺从,其实里子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着实没有别的办法,又不能强行灌她药,他想同她好好解释清楚,可是他的团团现在却连一面都不肯见他,实在让他头疼。

这日他正在看容诺写的信,脚下跪着几个黑衣裹身千里迢迢赶来的君阳弟子,眉头越发紧皱得厉害,这时候门口人影晃了下,他头也不抬地问道,“谁?”

银锭露出个脑袋,微带着些怯意地道,“国师…”

容青主抬起头,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你怎么不跟着团团,她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