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灯盏,连茶碗和饭碗都是一样的。”

“我回去看看……”

“诶,回来。”白玉堂一把拎着她衣襟,“你现在回去那不是打草惊蛇么?我说是一样的,还有假?”

连翘深信不疑地点点头,“照你这么说,这寡妇和那后生有一腿?”

“说不定,那个卖酒的老汉也有问题。”

连翘若有所思:“这寡妇和老汉也有一腿?”

“怎么可能?”白玉堂白她一眼,“你瞧那寡妇的看我的样子,显然是喜欢相貌英俊的男子,如何看得上那老头儿?”

“哦……”连翘想了想,惊恐不已,“你是说是那后生和老汉有一腿?”

白玉堂一口汤包噎在喉险些没咳死过去,连翘好心的端茶给他,还伸手拍拍他后背。

“总、总而言之。”白玉堂挥开她,“这三个人都有问题,就是不知他们把尸首藏在何处。”

“这还不简单。”连翘不以为意,“找人把他们家后院的土都翻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那个头。”

入夜渐深,展昭靠在床边闭眼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念一已然睡着了。

他仔细将两边的被角掩实,俯身灭了灯,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吱呀一声微响。

隔了好一阵,屋里都没有动静,念一悄悄抬起眼皮,等了许久,确定展昭离开之后,她才从床上下来。

没穿鞋袜,借着地上冰凉寒气,一路回到鬼界。

这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从始至终都是阴暗的。

寝殿内,时音正坐在桌边看书,不时翻开一页,目光没精打采的。

蓦地有人在他肩头上一拍,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接着翻书,约摸过了半盏茶时间他才反应过来,猛然转过身。

念一还在低头望着他手上的书,随即对他一笑:“哥。”

“你怎么回来了?”他大喜过望,而后又扳下脸来,转过身,“你还知道回来啊?!”

“这里是我家,我自然要回来。”念一在他身边落座,眼底里神采飞扬。

尽管对她和展昭天天腻在一块儿心里极其不是个滋味,但见她并不责怪自己隐瞒实情,时音还是松了口气,取了茶杯来给她倒茶水。

“你不生气了?我偷偷把你记忆抽掉的事……”

“不气了。”她接过茶杯,却是满脸笑意,“想明白之后,发现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反正也死了。”

时音微微一笑:“你能这么想,那最好不过了。”

念一喝着茶,笑容未减,“时音,我已经不打算再查真相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你说得对,时隔这么久人都死了,我还瞎折腾什么。”

“哦?突然开窍了?”时音半是意外半是高兴,拿指头往她脑袋上轻敲,“真不容易,我劝了你这么久可算起效了。不过你不能轮回转世,可就只能继续做鬼了,是难为你了一些。”

念一笑笑:“没关系,我打算和展大哥一起去找可以变成人的办法。”

他的手僵在半空,心里蓦地一紧,半晌缩回手指,咬牙问她:“变成人的办法?会有么?”

“展大哥说会有的。”

时音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介凡人,他说的就能信?!”

“找找看吧。”念一倒也没放在心上,“天下那么大,四处去走走看看,总有一天能找到的,其实就算找不到也没有关系。至少过程比结果更让人欢喜……”

“你!……”

他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咽喉哽咽得很厉害。

明明她就在自己身边,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无论是侧脸还是背影,五十年来看了不下千次。但是这其中的距离却永远像是万水千山。

若很早之前他能开口,若很早之前他能说出来,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放逐渊里,有人曾用千年的修为对他下了一个咒。

一个他曾经当做笑谈的咒……

这是你活该。

你要吃我没有关系,无所谓,感情是你自己践踏的……

既然不言不语,那就一生都不言不语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别过脸去,咬了咬牙,“变成人的办法,我会帮你留意的。”

念一从茶碗里颔首看他,“真的?”

“假的假的。”时音没好气地瞪她,然后又轻轻叹息,“上回你不是说受伤流血么?说不准我对你施的术还有别的什么破绽。”他抿了抿唇,“能变成人……也说不定。”

她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没有办法……

我也是才知道。

原来有许多事,是我无能为力的……

桌上的茶水渐渐凉透,不知她走了多久,窗边忽有人戏谑地笑道:

“真可怜,守了那么久的心上人,居然跟别人跑了。我要是你,就把那男的杀了,丢到放逐渊里去,永生永世都不让他轮回。”

他连头也没回,拎起茶壶来仰头猛灌了几口。

满身鲜红的女鬼摊手耸了耸肩,从窗边悠悠飘过来,指尖在他脸上爱怜的划过。

“别跟着那小丫头了,咱们俩好吧?”

“我知道,你没办法说出口,我不一样啊,我又不需要你说出来。”

时音皱着眉冷声推开她,“一边儿去。”

艳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偏偏要在他对面坐下,与他对视。

“时音,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她唇边带笑,一字一顿道:

“后悔吃了你的兄长。”

他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

相伴了这么久,原以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了,有些话说不说出来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像过去的五十年一样。

但她终究不是自己。

那一个字,将他阻隔了多远,似乎一生也没有办法走近她。

他的心意,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是啊。”时音忽然长长叹了一声,那语气让坐在对面的艳鬼也微微吃了一惊。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没有星辰也没有明月的夜空,轻声道:

“我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

时音这惆怅的小脸,我都想给他配个二泉映月的BGM了。

媳妇没了,尼桑没了,修为也没了,生无可恋,还不如去狗带。

本文又名,我的妹妹不可能那么傻逼。。。

【感谢】

喵吉君的地雷X1

第52章【归程】

草原上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好,念一将煮好的银耳红枣汤盛了一碗摆在桌上,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几粒枸杞漂在汤里头,颜色鲜明。

展昭看了一眼,随后笑道:“我以为你只会煮面。”

念一给自己要了一碗,端在他对面坐下,“这个又不难,只要不动铲子的,我多少都会点……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讽我?”

“没有。”他取了勺子在银耳里舀了舀,淡笑,“夸你呢。”

“这些天你病没好还跑来照顾我。”念一喝了口汤,“看到厨房里有银耳,就想着给你做碗汤……好吃么?”

展昭并未多想便点头:“好吃。”

见他如是说,念一微微一笑,也垂首一口一口吃银耳。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一起舀着银耳汤,勺子碰到碗底的声音叮当作响,口齿间都是浓郁的清新味道。

“我打算去一趟开封,过几日就启程。”念一抬头问他,“你说好么?”

“好是好。”展昭闻言问道,“不过怎么想着要去开封?”

“我其实一直都想去的。”念一放下瓷勺,“毕竟从前在那里住过这么多年,就想瞧瞧它如今是什么模样。”

“开封很热闹,你若要去玩几天也不错。”展昭想了想,“我兄长曾在开封府做过一段时间的捕头,在城里正好有个住所,咱们可以去那里落脚。”

眼下虽说是要去找让她变成人的办法,但这事情实施起来的确是两眼一抹黑,倒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再作计较。

“好……不过这样会不会太打搅你哥哥了?”

“没事。”他笑道,“他如今早已不在开封府,房子是空着的。”

不多时,聊着聊着锅里的银耳很快便喝完了,念一起身要去刷碗。

“我来吧。”展昭伸手摁住她。

“没关系,水是现成的。”

他仍没松手,笑着摇头:“总不能让你又做又洗吧?”

念一没办法,只得让了位置给他,瞧着木盆里那孤零零的三只碗,忽然觉得两个人能为了这个争起来也当真是奇怪得很。

她忍不住含笑,偏头悄悄打量展昭。

厨房外是明媚的春光,嫩草已经快能没过人的脚踝,鲜翠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可人。

这样的午后无声无息,他就在她身旁,浅淡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见。她甚至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永不流转。

擦干手,展昭回过头来时就看见念一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细碎的日光透过纱窗斑驳在她脸上,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喧嚣。

他微垂下头,吐息缓缓屏住,一寸一寸向她靠近。

温热的气息洒在鼻尖,念一睫毛不自觉颤了一下,看着他的唇几乎是在自己仰头就可及的地方。

她踮脚吻上去,正触碰的那一瞬,身后清脆地响声冷不丁响起来,两人都吓了一跳,她脚没站稳一头便扑到展昭怀里,恰好撞到他耳根。

展昭顺手揽住她的腰,探头朝前一望,原本摆在桌上的茶杯不知几时摔落在地。

“有人么?”

念一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略有几分尴尬地回头看。

“不像是。”展昭走到桌边俯身收拾碎片。他耳力一向很好,若有人在不至于听不见。

念一正要说话,余光瞥见缩在碗柜后的两个黑压压的影子,连忙住了口,半晌才“呃”了一声跟着他在地上打理残碗。

两只小鬼在碗柜后探出头来,巴巴儿地瞧她。

三小鬼担忧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二小鬼搅着手指:“我们也是为了老大着想啊。”

“但愿……”

另一边,巴勇家正对面的酒坊院落里,一干人等正扛着锄头铲子在地上埋头苦挖,不远处那寡妇和后生家中也是如此,人进人出,忙忙碌碌。连翘捧着水袋在一旁监工,时不时还得接受来自酒坊老头子和寡妇的白眼。

她不自在地往肚子里灌水,偷偷溜到白玉堂身边去。

“诶,白耗子,我看这院子底儿都要掀开了还是没找到尸首。”连翘扯扯他衣袖,“到时候他们找我兴师问罪,我可怎么办啊?”

白玉堂双手抱胸,听完就乐了:“我如何知道怎么办,主意是你出的,和我没关系。”

“你!你居然敢过后拆桥?!”她压着声音气恼道,“是你说他们三个有鬼的!”

“我是说他们仨有鬼,可没说尸首藏在院子里啊。”白玉堂摊手耸耸肩。

“你!”连翘哭丧着脸,“那我岂不是惨了……”

白玉堂扬起眉来看看她,“怎么?想知道尸体在哪儿?”

“想啊,当然想!”她双眼一亮,抱着他胳膊摇啊摇,“你就告诉我吧。”

白玉堂颇为得意地清了清嗓子,“你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好,我求你,求求你了。”连翘没脸没皮地拉着他,“知道你人最好了,快说吧。我可是在时念一面前夸下海口,这都这么久了还没找到真凶,回去定会被她笑话的。”

白玉堂被她拉得衣袖都快掉下来,唇边只是含笑,半晌没说话。

院子里还在乒乒乓乓地动土,酒坊的老头儿犹自不悦地走到他跟前。

“我说,这位爷,咱的地都被你挖成这样了,你们要是拿不出证据,我可是会告到长老那儿去的!”

“是么?”白玉堂仍抱着胳膊,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那还真是吓到我了。”

他悠悠转过身,连翘也忙跟着他转过身,慢条斯理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羌族人信佛,几乎所有房舍里都供有佛像,白玉堂漫不经心地走到那尊黄铜佛像前,颇为虔诚地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连翘皱着眉看他,也有模有样地垂首拜佛。

随后,白玉堂直起身,张嘴往右掌上呵了口气,活动活动筋骨,继而扬起手就朝佛像上劈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佛像裂做两半,从里面滚落出来的是无数散碎的尸块。

处理完巴勇家的事,连翘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回杨家,不承想刚到院子里就看见念一二人在同杨都辞行。

白玉堂忙上前询问:“你们要走了?”

“嗯。”展昭应过杨都,回头看他,“我们准备去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