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这才回过神,追上去。

“啊,小姐,你头发还没擦干呢……”

慕晴所住的地方要比她的院子大上一倍,火势早已被扑灭,看起来烧得并不严重。听说她人也只是受了点轻伤,只是受惊过度,眼下正卧床不起。

念一提起裙摆从门槛里跨进去,伸手挥了挥周围的焦糊气息。

“床都还是完好无损的,应该着火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

展昭抬眸朝四下里一扫,回头问道:“是谁最先留意到屋里失了火?”

底下一个捕快小跑上前,恭敬施礼道:“回禀展大人,是属下。”

他皱眉:“慕家小姐房中不曾有丫头么?怎么会是你先发现的?”

“是有个丫头,不过烧伤严重,这会儿还在请大夫医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呼救……”捕快也纳闷地嘀咕了两句。

闻言,念一和展昭不禁颔首对视了一眼,眸中神情一致:定是此前被纵火之人下了迷药。

展昭神色微凛,面沉如水:“你们夜间巡查,莫非连可疑之人都没看到么?”

“这……”那捕快挠头的速度越来越快,苦思冥想了许久,恍然道,“对对,是有一个。当时看到个小厮在院子附近转悠,问他话,他说是来给小姐送夜宵的,故而属下等人就没在意……”

“小厮?”

为了弥补过失,一旁的捕头急忙道:“属下这就去将府里的小厮盘问一遍!”

展昭无奈地暗叹:“去吧……顺便也问问这几日在夜里当值的丫头。”

“是。”

见他浩浩荡荡领着一拨人走了,念一才开口问他:

“你有眉目了?”

“暂时还没有。”展昭跟着她慢悠悠往回走,“你还记不记得此前凶手特地在府上留书信的事?”

“嗯……是写信的人干的?”

“不,不像。”他拧眉摇头,沉吟了片刻,“信上说,上元后十日之内会取人性命,但整整一个月都风平浪静。而且你不觉得奇怪么?凶手要杀人之前特地这样虚张声势,反而会让人警惕戒备,对于他这样一个连慕府内院都进不了的人来说,岂不是大大的不利?”

“那……”念一垂眸琢磨,“写信的人,是故意提醒我们有人会对慕府下手?”

“或许是。”展昭微抿了一下唇,“可惜,这个人实在难找……只能期盼某个闲人能寻到线索。”

“闲人?”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闲人?”

……

“你说什么?!”白玉堂几乎是拍桌而起,恰好时音此时进门,那声音之大穿入耳中,立时让他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她、你说她是念……”

“嘘——”展昭沉着脸对他使眼色,后者才意识到旁边有外人在场,忙闭口不言。

巧儿默默走到桌前来给他们四人倒满茶水,完全无法想象小姐竟在短短数日之内结交了这么多形形□□的人物……还都是男的!

念一接过茶杯时,轻摁住她的手,淡笑道:“出去把门带上。”

“是。”巧儿哪里敢多待,提着茶壶,转身就溜了,还特别贴心地站在门外替他几人把风。

白玉堂往窗口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这丫头靠得住么?”

“应该靠得住。”念一放下杯子,想了想,“她家里就只一个重病的母亲,平时也没和人有过交集。”

“哎,那就随便吧,要是敢泄露一个字,灭口就是了。”

念一手上一抖,抬眼静静看他。

“……先不说这个。”白玉堂轻咳一声,“倒是你,怎么……怎么突然就变成慕家二小姐了?”

“此事说来话长,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她望向展昭,然后又朝时音看去,“你那边如何,打听到了吗?”

时音在他几人身上睇了一圈,鼻中颇为不甘的冷哼,“不好说,你目下的情况着实罕见。”

他顿了顿,“依娑罗的猜测,应该是在这位慕家二小姐丧命的同时,你散去的魂魄忽然飘过此处,遂和她的灵魂合为了一体。”

展昭随即问道:“这么说,魂魄里有一大半都不是她的?”

白玉堂忙也紧张起来:“那这个真的慕小姐还会不会回来?”

“我怎么会知道。”时音抱着胳膊,在屋中踱了几步,“毕竟魂魄是人家的,她若是哪日回来,必然要去轮回投胎,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听罢,念一两手捧着茶杯,蓦然垂下头。

其实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她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只可惜,现在已同他们相认,倘若哪一日再离开,一定……又会给他们带去许多麻烦。

手背上忽然一暖,展昭伸手过来将她手握住,而后轻轻放在怀中。

念一讷讷地看着他,见他眼神温柔,并无伤感,愣了半晌也展颜笑了起来。

“你……你们也先别那么悲观。”转身见到他俩相识而笑,时音颇不自在地别开脸,“如今,你想要一直活下去也有办法。”

白玉堂接口就问:“是什么法子。”

“念一。”他走上前,神情肃然,“你得把慕家二小姐的魂魄吞噬掉。”

念一愕然抬起头来。

这种事……她从未做过,岂不是和杀人无异了么?

“说难听一点,你现在就是鸠占鹊巢,但也没有办法。”时音俯下身,抚上她手背,语气严肃而认真,“即便你不愿意,我也会帮你。”

念一呆了许久,才摇头道:“会不会太残忍了?若是如此,这位慕小姐就永生永世不能轮回,和灰飞烟灭一样……”

“你以为就凭你那一点点微弱的意志,真的能撑到现在?”时音直起身,歪头看她,“时隔了大半年,她若是想要回自己的魂魄,早就动手了。只怕是……”

“她有求于你。”

春风吹得窗外枝头沙沙作响,阳光明媚嫣然,春花开得遍地皆是。耳边依稀回荡着不甚清晰的话语……

原来是这样么?

见她在出神,展昭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不过我还没有弄明白。”念一闭目整理思绪,“等这边案子了解,我找个时间一一告诉你,好么?”

“好。”他轻轻笑道,“不着急,往后日子还长着。”

至少她还在他身边,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那么便是再等上四年,他也甘之如饴。

春光里,这一幕何其温暖,映入眼帘时,白玉堂亦忍不住微微一笑,恍惚想起多年前,他跟前也有个会望着他笑的人。

“你走吧。”

盘云山上,清虚观外,她一身道袍,拂尘在手,背对着他,连正脸也没露一下。

“我观中琐事甚多,恐怕无暇招待白大侠。”

他拎着根青枝悠悠在手里摇晃,笑意未减:“不妨事,我也可以帮着你么。反正打小给你收拾烂摊子,早就习惯了……”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丫头了。”她微偏过头,“不必让你来替我善后。”

她咬咬牙:“何况……我观中清静之地,也不能久留你,免得惹人闲话。”

大门开了又关上,吱呀一声,山门外只留他一个人。

白玉堂盯着茶水中倒映的面容,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对了,前些时日,你不是让我去查那封书信么?”

展昭道:“怎么?你查到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却发现这个尹征有点奇怪。”

念一给他倒了杯茶水:“哪里奇怪?”

“按理说,自己媳妇死了,不该难过伤心么?我在房顶上瞅了他半日,也没见他叹一口气。”白玉堂喝罢茶,往前凑了凑,“而且,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王氏原是他的通房丫头,由于数年前妻子病死才续的弦,私底下搬了他不少钱财,为这事两人吵过好几回。”

“你觉得是尹征杀的她?”

“极有可能。”

“不一定。”展昭轻摇头,“别忘了,那个杯子事先王氏和尹少爷对调过,真凶想杀的,其实是尹家的小少爷。”

“这容易。”白玉堂抄起剑,“今晚我去他房外守着,就不信等不到那个凶手。”

“白兄稍安勿躁,我们再从长计议……”

“还计议什么,我先走了。”

“……”

时音在旁听了半天,眉毛直打结,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弹弹袍子。

“你们这些凡人,破个案子就是麻烦,这么简单的事,我下去找人问问不就明白了。”

众人微怔半晌,才想起还有个如此便利的人存在。

到底是姑娘家的房间,他们几人迟迟不出来,恐会惹人生疑,故而没过多久,白玉堂二人便匆匆离开,展昭遂也起身准备告辞。

“这就走了?”

念一刚提起茶壶来,忙又放下,语气里难掩失落。

闻言,展昭无奈又歉然:“我不能待太久……”

好不容易才有两人独处的机会,只有此时此刻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从眉眼到唇角到发梢,念一仰首静静地打量他的面容,眼底温柔而明亮。

尽管知晓张龙或许已到处在寻他,展昭却也不欲出声打断,垂首也由她这样看着。

“我模样都变了。”念一不太自在地转过脸,“你这样瞧我……不会感到别扭么?”

“不会。”他上前轻轻搂住她腰身,头深埋在她颈窝,却不再说话。

念一抱着他背脊,忽然轻叹道:“也不知我几时才能和你在一起……”

她现在不像从前那么自由,顶着别人的身份,再想如念一那样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已是难上加难。

“等等……”

她似是想到什么,从他怀中挣开,双目一亮,“我可不可以,以慕词的身份和你在一起?”

展昭微微愣住。

“我现在已经不惧怕阳光,不担心鸡犬,道士和尚也不会收了我。”念一捧起他脸颊,眼中盈盈闪动,“我能不能……就这样和你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

从现在开始,时音决定要做一个安静的妹控……

你们别骂大小姐了,大小姐为了推动剧情也是REAL不容易啊!

慕晴(咬手帕):嘤嘤嘤,当初就说好不要反派角色的……

陶木晴:……全程感到膝盖很疼。

宿兮:……膝盖还在就好。

【感谢】

青兒的地雷X1

第74章【迷药】

她站在春光里,细碎的阳光洒了半身,柔和的眉眼恍如旧时,这一刻,他此前从未妄想过,四年前捧起黄土埋上她衣衫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展昭俯身用额头抵住她额头,微抿着唇,笑容间带着些许苦涩。

“好。”

他轻抚上她脸颊,微笑道,“等此间事了,我就去向慕大人提亲。”

念一忍不住感到喉中一哽,含泪打趣笑道:“不过,我已经被你厚葬了,现在算不算是续弦?好像是自己把自己替代了一样……”

展昭忍俊不禁,伸手轻轻给她抹去眼泪:“对外人来说算是续弦,但只要你我清楚明白就好了。”

她重重点头:“嗯。”

展昭还欲说些什么,门外听得张龙在唤他,只好抽手离开。

“我先走了。”

念一送他到院门口,一直看着他走远,在视线中消失不见,方才转身回房。

这日晚上,念一依旧睡得很沉很熟。

慕府夜间的气氛一如既往地紧张,尽管白玉堂在尹家小少爷的屋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日清晨,人还是死了。

只不过死的不是尹家小少爷,而是尹征。

念一得到消息赶去厢房时,两个捕快正把他的尸首从房梁上放下来,长长的绳索勒得他脖子上一圈青紫。

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桌上还有一张写得满满的遗书,展昭拿在手上粗略一扫,又搁了回去。

“写的什么?”白玉堂几步走上前来,和念一凑在一起看信。

洋洋洒洒的一大篇,无非是说愧对王氏,因为一时冲动而下了毒,辗转反侧又害怕被官府发现,于是上吊自缢。

“还真是他杀的?”

白玉堂抖了两下信纸,扶额笑叹:“亏得五爷我昨晚蹲了一夜,简直是白白吃冷风。”

慕显闻言,当即松了口气。

“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哎……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眼下真相大白,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最要紧的是证明了自个儿的清白。

慕显忙笑道:“既然如此,我且吩咐人去一趟尹家。”

“不是。”展昭颦眉摇头,“人不是他杀的。”

慕显登时一愣,念一随即不解道:“为什么?”

“尹征惯用左手。”他走到尸体旁边,将左臂轻抬起来,“按理说,信若是他写的,袖子上必然会沾上墨汁,但是他的衣着赶紧,纸张也没有半点墨迹。”

“信是有人故意写来嫁祸给他的?”

“不错。”从现场的情况来看,那人必然也用了迷药,否则不会这样整齐。

凶手几次都使的迷药,无论是纵火还是杀人,这么说来,他自知在不迷倒尹征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是对付不了他的,那么……此人极有可能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