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辜沉默不语。

这场持续时间已经很久的谈判终于尘埃落定。

面前的王太虚的体态和话语虽然如此谦卑,但他很清楚,从这个驿站走出之后,伴随着军方的承诺和配合,王太虚的两层楼将会很快的让数十个原本依靠那些生意依存的江湖帮派无路可走,或者被迫并入两层楼。

原本势力已经很庞大的两层楼,将会变成其余江湖帮派根本无法相比的庞然大物,除了鱼市的那个地下统治者。

因为从连城寨到竹山县城已经只需大半天的距离,所以在征求了丁宁的意见之后,薛忘虚和丁宁并没有在连城寨休憩,只是吃了些东西,便继续上路。

“很快就要到竹山县城了,你有什么计划么?”

丁宁一边揉着因为长时间乘坐而有些不甚舒服的膝盖,一边问薛忘虚。

他自己一直是很有计划的人。

比如杀死宋神书,比如什么时候出现在谢长胜等人的视线中,在什么修为时设法进入能够参加岷山剑会的修行之地,他都有很多缜密的计划和替代计划。

他原本会循序渐进的去做这些事情。

进入岷山剑院获得可以和九死蚕配合,可以让他不会早衰,修行速度很快,每个境界又可以很强的续天神诀。

在获得续天神诀之后,他便可以按照修为,一个个去找那面墙上的人,去对付他们。

然而宋神书交待出的一些秘密,却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一些事必须同步进行着。

而现在这竹山县封家,原本也在他一开始那些首要的计划之外。

“封千浊在竹山县相当于是地主爷的角色,尤其因为他本身是很强的修行者,所以当地的很多人都真的将他当成那种可以庇佑一方的神仙来看。”薛忘虚看着忙碌的丁宁,解释道:“他大约也很享受这种爱戴,所以每年这种庙会的时候,他都会出场点头香,捐些财物,说几句话。在那种时候,我要是当众挑战他,他应该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丁宁说道:“在我朝其余任何地方,大家都是尊敬勇者和强者,对这种公开约战的双方都会很敬佩。但是在竹山县,你在这样的场合挑战他,却实在是太招人恨了些。”

薛忘虚微嘲道:“只要打得赢,就不是恨,是惧了。”

丁宁平静地说道:“即便你确定他没有进入第七境,但巴山剑场的一些手段还是有很多的独到之处。”

“我当然会小心一些。”薛忘虚拿起水囊喝了口尚温热的水,认真的看着丁宁,“倒是你…你说你想要在岷山剑会中力压所有年轻才俊,你有什么计划?这一路上可是都没有看到你练剑,难道你挑选的那两本剑经,你都领悟了?”

丁宁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薛忘虚差点被一口水噎到,瞬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丁宁看了他一眼,随手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数下。

虽然只是简单的数下,但空气里却似乎有数道独特的韵味在生成。

薛忘虚不再咳嗽,但是却又扯断了数根胡须,未盖的水囊里的水也洒出了不少,淋湿了他的前襟。

“我知道这些剑经对于别人很难,但对于我而言很简单。”

丁宁依旧平静的看着他,轻声说道:“所以我的计划,只是要在岷山剑会前进入真元境,如果更保险一些,则至少要进入真元境中品的修为。”

“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怪物。”

许久之后,薛忘虚才轻嘘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现在突然很想见见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的那两个最厉害的小怪物,看看他们到底和你有什么样的差别。”

“原先我认为是野火剑经还不够难,但是连这两门剑经你都如此…看来只是我对你了解不够。”

薛忘虚眼睛里的震惊消退了,他眉头却是微微蹙起,探讨般轻声问道:“那只是这两门就够了?岷山剑会里,有些人修的剑经恐怕更强一些。”

丁宁摇了摇头,“没有最强的剑经,只有更强的人。”

第十一章 封家的态度

“真是嚣张。”

薛忘虚似笑似骂的喝了一句。

“不过也好气魄。”

接着他有些感慨地说道:“我记得那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丁宁目光闪动,想了想,说道:“我想听听你关于那人的评价。”

“看来你年纪虽小,但也听说过那个人的故事。”薛忘虚的面容凝重了起来,他看着丁宁,严肃地说道:“在陛下登基之时,也有人来问过如何评价那人,我便回答,我无法对那人评价,因为我不够资格评价那人。而且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评价那人,因为我知道陛下英明而强大,陛下能够将大秦王朝变得更为强盛,长陵所有的修行宗门需要一个更为强盛的大秦王朝,能够在尘世中安身立命。”

“直至今日,一切都已然成为故事。”薛忘虚缓缓说道:“所以我依旧不会在你的面前对昔日的这些故事做评价,除了以上的原因之外,我还不想因为我的情感和想法影响到你。毕竟你还要在长陵走很远的路,带着一些特别的情绪去走…这路便会更难走一些。”

车厢外人声渐浓。

丁宁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有些是推着小车的商贩,有些显然是借着这个庙会,前来走亲访友的人,他们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衫,而有些人,则明显是虔诚的信徒,背着许多准备进贡给神佛的供品。

“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说修行分几大境界,最开始是见山见水,然后见天地,见自己,接着是见众生。”

丁宁看着往来的行人,轻声道:“要修到很高境界,便要能够看到别人,但不为别人左右,你觉得这种说法有没有道理?”

薛忘虚一怔,他的眉头深深皱起,足足思索了十余息的时间后,他才庄重问道:“你看过的这是本什么书?”

丁宁摇了摇头,“忘记了,好像是本画册故事书。”

“好像很有道理。”薛忘虚的眉头依旧深皱着,沉吟了片刻,却是轻叹了一声,“只可惜即便早些年听到这样的说法,我未入第七境,也不可能有些特别的感受,而现在,我却似乎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揣摩和印证其中是否暗合真意了。”

沿着官道,穿过一道天然的峡谷,马车前方原野阡陌纵横,溪河平缓,渐渐农田稀少,院落却是越来越多。

“通行文书!”

随着道卡上的一声低喝,便正式进入了竹山县的地界。

“长陵人士?”

数名按例检查的军士在看到丁宁和薛忘虚的通行文书时都是明显一愣,再看到薛忘虚的出身年月和有关白羊洞的身份,顿时都是大吃了一惊。

为首一名军士连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便迅速的放行。

然而才进入竹山县县城,刚刚找了间有房的客栈,一壶热茶还未饮完,一名身穿青色锦袍的管事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名面容清癯的中年管事向着随便坐在客栈大堂一角的薛忘虚和丁宁行礼,异常恭谨地说道:“小人封浮堂,是封家的管事,不知薛洞主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

只是在城外道上接受了通行文书的例查,封家的人便这么快得知了自己的到来,还如此迅速的做出了反应,足以证明封家在竹山县有何等的势力,然而薛忘虚却只是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道:“我和你们封家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何必多礼。”

“薛洞主身份尊贵,封家身为地主,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封浮堂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异常谦卑道:“这客栈实在寻常,若是薛洞主不嫌弃,小人可以为薛洞主安排一处僻院。”

薛忘虚微微一笑,道:“这就更不必了,再差的客栈,也比我那一间小石观舒服许多。”

封浮堂依然谦恭道:“不知薛洞主途径竹山县所为何事,若有…”

薛忘虚喝了口茶水,直接打断了他谦恭有礼的话:“不必那么麻烦,我只是带着学生游历,进巴山深处修行,正巧经过竹山县,明日中午便离开了。”

封浮堂的声音更加谦和了些:“明日正巧是此地祭灶神的庙会,热闹非凡,且因为我们封家前些时日承蒙皇后殿下关爱,赐了副字画,薛洞主博学,想必知道皇后殿下不仅是书画双绝,而且是精于符道的大修行者,她的用笔之间暗含着修行之法,天地元气的运行奥妙,那幅画气象万千,平日里可是万万见不到。明日祭神,那副字画会被请到新建的火德殿供奉。不知薛洞主是否有兴趣一观?”

薛忘虚微微蹙眉,看着封浮堂说道:“封管事的言语水平很高…长陵那些贵人家的管事我见过不少,却是没有几个能有封管事此种水准。”

封浮堂面容微僵,声音却依旧有礼到了极点:“薛洞主实在抬爱了。”

“你放心。”薛忘虚平淡地说道:“我哪里会不明白皇后殿下对封家关爱有加,只是实在急着赶路,恐是参加不了此等盛会了。”

封浮堂眉间微松。

薛忘虚却是疲惫般挥了挥手,轻声道:“我喜欢清静一些。”

“小人明白。”

封浮堂不再多言,躬身退去。

“真是虚伪啊。”看着封浮堂消失的背影,全程仔细听完了谈话的丁宁轻声地说道。

薛忘虚瞪了他一眼,“你说我还是这管事?”

丁宁呵呵一笑,“都差不多。”

薛忘虚却是认真起来,皱着眉头有些忧虑道:“封家如此作态,可能已经听闻我到了第七境,你说封千浊会不会因此忌惮,直接将那颗定颜珠连夜炼化了?”

“我想应该不会。”丁宁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若是如此,他就根本不需要派这样一名管事来用皇后的名头来压你了。若是一个人心中觉得搬出皇后的名头就足以吓到你,他这就根本不是忌惮,只是威胁而已。”

薛忘虚忧虑尽去,冷冷一笑,“你说的不错,这个管事哪里是谦恭,分明只是威胁而已。”

封浮堂进了带着封家标记的马车,在沿途许多行人热切而尊敬的目光注视下,朝着远处一些僻静的庭院行去。

那些庭院占地方圆极大,而且都是灰墙黑瓦,明显都是长陵建筑的样式,和竹山县寻常的泥墙竹楼有着极大的差别。

当这辆马车停在一处庭院的朱漆大门前,封浮堂下了马车。

原本这个看上去谦卑的管事,此刻的身影却是异常挺拔,浑身流淌出一股刀锋般的冷意,原本宽厚的面容也变得异常冷峭。

有两名仆人打开朱漆大门,朱漆大门后方的石道上,却是等候着一名和丁宁年纪看上去相差无几的锦衣少年。

这名少年面容英俊,但是背负着双手,看上去却是老辣阴沉,如一只随时就要扑人的幼鹰。

“如何?”

他带着天然的高傲和冷嘲神色,看着封浮堂问道。

封浮堂微躬身行礼,说道:“薛忘虚口口声声说只是路过,只是我看不出虚实,防总是要防着一些。”

“若他真只是路过,我封家自然可以以礼相待,看在他的修为份上,或许还能给予他一些方便。”

孤傲阴冷少年冷笑道:“但若是他想在明日来找我爷爷的麻烦,我便会让他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微微一顿后,看着深以为然的封浮堂,这名少年接着问道:“薛忘虚不是还带了一名叫丁宁的少年么?你看如何?”

封浮堂沉吟道:“今日里才知晓薛忘虚过来,关于这少年的身份,一两日之间是来不及从长陵得到确切的消息,只是确定是名修行者,未至真元境,从薛忘虚看他的神情来看,应该是他寄于期望的优秀学生,极有可能是他的关门弟子。”

少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既然如此,若薛忘虚明日里最好不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否则我便先废了他这名得意弟子。”

他的面容英俊而幼稚,但越是如此,此时的这句话在他的口中说出,却越发显得阴冷。

他是封清晗,起劲为止封千浊唯一的孙子。

封千浊有三个儿子,可是三个儿子却都不太争气,生了一堆孙女,唯有小儿子封青灵生了这样一个儿子。

只是封清晗却是非常争气。

在半年之前,他便已正式踏入真元境,已经是真元境下品的修为。

以他的年纪来看,即便是在长陵,都已经非常突出。

第十二章 想要灭族么

第二天便是庙会的正日。

一大早便有人沿街叫卖炸果稞。

郑人的饮食起居和秦人有很大不同,秦人多喜欢吃面食,郑人却喜食糯米。

这炸果稞便是用糯米磨了粉,揉捏透了,还要用大石压一晚上,然后才搓成一个个鸽蛋大小的圆子,放油里炸过,然后浇上一层红糖汁。

这对于长陵、关中一带的秦人而言,用这做早点,自然是甜得发腻,恐怕还会因为粘牙而怒摔了碗。

丁宁倒是不拒绝这种甜食,端着粗瓷碗要了两个,但在准备付钱之时,卖炸果稞的妇人却是坚决不收,带着些羞涩道:“既然是封家老爷的客人,两个不值钱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收钱。”

丁宁眉头微蹙,看着这名明显带着浓厚郑人口音的妇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封家老爷的客人了?”

“昨日里城里边已经传开了,这客栈里住了两位封家老人的客人,都是来自长陵。您明显是长陵口音,又和传的那名少年别无二致,当然不会是别人了。”这名妇人憨厚的解释道。

“看来今天注定是讨人厌了。”

细细的嚼着粘牙的糖糯米团子,看着那名羞涩离开的妇人,丁宁转头看着薛忘虚说道:“现在这郑人城人人都已经觉得我们是封家老爷的客人,结果到头来客人反而要找封家老爷的麻烦,到时候我们在他们的眼睛里肯定分外的面目可憎。”

薛忘虚笑了起来,“有时候让人人都觉得你面目可憎,却又奈何你不得,这种感觉也很不错。尤其你都不需要在意他们的看法的时候。”

火即旺,郑人祭灶神,不仅是求灶火常燃,每餐都能饱暖,还有日子越过越红火之意。

所以祭神正时便是在阳光最烈的正午。

但庙会还涵盖着各种货物的交易,所以自清晨开始,竹山县就越来越热闹,渐渐便是车马络绎不绝,人山人海。

到了距离正时还有半个时辰之时,竹山县东头和西头同时一声炮响,鼓乐声起。

一群身穿奇装异服,脸带各种五彩大面具的人便首先沿着街道且歌且舞前行。

这是郑人的跳大神。

说是这种方式能够沟通鬼神,乞求康安。

这些人之后,便是一个个数人抬着的高案,上方都是搁着各种供品。

按照规矩,献贡队伍出发之后,灶神庙便有一队请神的汉子,将供奉在里面的灶君抬出游街。

以既定线路游上一圈,便送回灶神庙火德殿前,接受供品,接着便是竹山县的各大氏族,达官贵人轮流进香。

此时在火德殿前,置香的案台已然准备妥当,两侧摆放着数十张红木座椅。

在距离置香案台旁不远的一侧空地上,站着一名盛装的英俊少年,正是封家老爷唯一的孙子封清晗。

封浮堂快步朝着他走来,轻声道:“薛忘虚和那名叫丁宁的少年,似乎还没有离店的打算。”

“说今日就走,结果此时都不离店,看来是真的有想法。”封清晗鄙夷的冷笑道:“真的有想法,那便是真的自找不痛快了。”

同一时间,数辆马车停在一处清幽的庄园深处等着。

园里一座雅丽的小楼里,两名侍女在侍奉着一名看上去面目最多五十余岁的男子梳洗。

一名侍女将一条烫好的,浸润了药膏的毛巾敷在这名男子的脸上,轻轻的按揉着。

而另外一名侍女则在用一柄沉香梳子轻轻的梳理着他黝黑的发根。

这名男子异常耐心,等待着毛巾里的热气渗进脸上的肌肤。

在这条毛巾冷却,侍女换了条干净的清水毛巾帮他洁面,并修理鬓角之时,他才出声问一直躬立在门口的中年男子:“薛忘虚说走却还未走?”

门口等待的中年男子没有丝毫的不满情绪,清晰而快的回答道:“丝毫没有出门的样子。”

“真的是想等我么?”

“他薛忘虚可以不顾残命,我封千浊却是家大业大。我又何必自降身份和他站到同一位置去?”

“我出现的时候,便让他不要出现。”

这名享受着两名侍女服饰的男子,自然就是封家的老爷,竹山县最受人爱戴的封千浊,他说了这几句之后,又看着那名中年男子交待道:“不过为防意外,让八太太也跟着去,只是不要给她安排落座,和你们一齐候着便是。”

跳大神的队伍已然快要接近郑人的灶神庙。

“好生跟着我。”

看着时间差不多,薛忘虚拍掉了身上掉着的花生壳,看了旁边已经对面前这第三碟盐水花生没有丝毫兴趣的丁宁,说了这一句,然后起身。

绝大多数行人都已经随着跳大神的队伍前进,所以这间客栈周围的街巷已经有些冷清。

然而薛忘虚在前面,丁宁跟着薛忘虚才走出十余步,数十名身穿灰衫的男子便已经从四周的街巷里走出。

四面八方的屋面上,也有金属的反光亮起。

一名皮肤黝黑,但精瘦有力的男子越众警惕的走到薛忘虚和丁宁的面前,他想要开口,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薛忘虚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感觉对方的两道目光就像两柄巨锤冲击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他的双腿不由得一软,险些直接坐倒在地上。

“你们封家没有几个成器的,除非封千浊亲自来,否则没有人能拦得住我的去路。”

薛忘虚毫无兴致地说道。

“噗”的一声,这名皮肤黝黑的精瘦有力的男子吐出了一口血。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让痛苦使得自己变得更清醒和冷静。

“我们的确不能拦住你,但我们可以死。”

这名皮肤黝黑的男子丝毫没有畏惧,嘴角流淌着鲜血,拔出了一柄短剑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冷笑道:“今后传出去,便是薛洞主你为了一己私仇,在这里大开杀戒。”

顿了顿之后,这名男子看着薛忘虚,接着寒声道:“我知道薛洞主修为高绝,但你恐怕来不及阻止我们很多人自杀。而且我可以提醒一下薛洞主,我们都是郑人。即便薛洞主不怕皇后殿下的怒意,但事情闹得太大,我想白羊洞肯定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看着眼前这名男子和他周围许多人狠辣的眼神,薛忘虚的眉头微微的皱起,他考虑过封千浊会阻止他和封千浊的会面,但没有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方式。

“你们是封家的人,你们这么做,是大逆不道想要谋反么?”就在他有些犹豫不决时,丁宁平静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皮肤黝黑的男子和周围的很多可以为封家牺牲的人都不解的看着这名长陵少年,他们都不明白丁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我们对这样的庙会没有丝毫兴趣,但是我们昨日才听你们管事说此次的庙会和以往都不相同,最重要的是有皇后殿下的书画会供奉在火德殿,我们现在去,便是要瞻仰皇后殿下的书画。”丁宁平静的看着周围的这些人,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现在你们就算不承认,但你们若是死去之后,将来查起来,很轻易就能查出你们和封家的关系。我们要去瞻仰皇后殿下的书画,你们却拼死也不让我们去看,你们郑人拼死阻拦我们秦人瞻仰皇后的书画,封家是要谋反,你们郑人…是一个都不想活了,想要彻底一支支灭族么?”

说完这些话,丁宁便扯了扯薛忘虚的衣袖,看都不再看这些人一眼,往前继续走去。

薛忘虚用充满赞许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径直往前走去。

手持着短剑的黝黑汉子和其余所有的郑人,回想着丁宁的那些话语,冷汗不断的从他们肌肤里沁出,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都迅速浸湿了他们的内衣。

“怪不得王太虚对你如此服气。”薛忘虚转头看着丁宁,微笑着轻声说道:“不只是拥有拨开云雾看东西的能力,看来巧言说辞,用大义来压人这些事情,你也擅长到了极点。”

丁宁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玩弄权术,用可以取决生死的大道理来唬人这些事情,这种山野地方上的人,怎么能和长陵的人相比?”

薛忘虚哈哈的笑了起来,道:“只是不知道封家还有什么花样。”

“见招拆招。”丁宁看了他一眼,“我听说最好的善辩者就是根本不要给对方出题和说话的机会。”

薛忘虚想了想,道:“有道理。”

在他这句话声音响起的瞬间,一股柔和的天地元气从他的身体里沁出。

他和丁宁的步伐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在下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却是快得无法想象,路上的行人,只觉得头顶一侧的屋檐间有风吹过,眨眼之间,却只看到两条淡淡的身影,如云鹤渺去。

第十三章 观画不语

火德殿前,竹山县的贵人们已经相继到场,在准备置香和盛放供品的案台两侧相继就坐,但两侧那些位置上,最前的一排依旧是空着。

和往年一样,这些位置只可能是留给封家老爷和他的儿女们座,甚至在绝大多数竹山县的人看来,封家兴旺,竹山县才能继续平安兴旺。

封清晗年岁尚小,虽然在竹山县极其有名,但一干杂事不需要他插手,所以在和一些赶来的贵人们见礼之后,他便只是静立一旁等着。

道路已然异常拥挤,人群如潮水一般,只是在抬着灶神或者跳大神的队伍行经时才会分开,经过之后又骤然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