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随之而来的震撼情绪,让绝大多数人都感到身体发冷和发麻。

封千浊平时如神佛般始终带着温和慈蔼的面容,此刻已经无比的扭曲。

然而让很多人难以想象的是,丁宁只是十分平静的上前数步,拿起了自己坠落在地的那柄末花残剑。

轰的一声,如平地打了个惊雷。

封千浊的身体周围,骤然出现了一条旋转的风墙,他所有的发丝如游蛇般飘舞起来,无穷无尽的杀意,不断的扩散出来。

薛忘虚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他一步跨出,到了拾剑的丁宁的身前,然后淡淡的看着如疯魔般的封千浊,说道:“你应该明白,是他自找的。”

“自找的?哈哈哈…”

封千浊骤然仰天狂笑了起来。

“取我的剑来!”

在下一刻,他发出了一声震天的狂吼。

第十七章 石中剑

谁都能理解封千浊此刻的心情。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平静的声音却是在薛忘虚的身后响起:“定颜珠呢?”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丁宁的身上。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他说的,也都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之前封千浊便已承诺,只要他能击败封清浊,定颜珠便是白羊洞的。

按照这事先约定,现在封千浊的确已经要交出定颜珠。

然而在现在这种场面之下,这样平静的讨要定颜珠,这似乎也太不合时宜了些。

“定颜珠?”

封千浊怒极反笑起来,看着手中生死不知的封清晗,惨然道:“我孙儿的一身修为和性命,难道还不如一颗定颜珠?”

丁宁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定颜珠。”

所有在场的竹山县贵人们全部说不出话来。

丁宁竟然又只吐出了这三个字,而且从他的面容来看,这都是理所当然…不仅封千浊现在给定颜珠理所当然,就连封清晗的修为和性命不如定颜珠都是理所当然。

封千浊的眼瞳愤怒得似乎要燃烧起来。

“定颜珠。”丁宁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平静的重复道。

这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无比固执的讨要糖果,但封千浊却从中感觉到了无比的蔑视和冷漠。

他将手中鲜血淋漓的封清晗交给惊叫着围拢上来,甚至哭泣起来的家人,摊开左手。

雪白色的定颜珠从他手心里飞起,缓缓的落向丁宁,不带任何强大的力量,然而他的面容却变得彻底冷酷起来。

“就算给了你们,你们能用到么?”他蕴含着滔天杀意的目光扫过丁宁和薛忘虚的身体,声音极度寒冷地说道。

丁宁接住了这颗雪白的定颜珠。

然后他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拿出了随身的水囊,冲洗了一下这颗定颜珠,然后十分平静的将这颗定颜珠一口吞了下去。

所有在场的竹山县贵人们再度陷入了沉默和震惊里。

丁宁这次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然而他这样的举动,却无异于又直接抽了封千浊一耳光。

他直接以行动告诉封千浊,即便他和薛忘虚死在这里,他也已经用到了这颗定颜珠。

更让人震撼无言的是,在吞下了这颗定颜珠之后,丁宁直接闭上眼睛,在薛忘虚身后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他似是根本不想再管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直接就开始炼化这颗定颜珠!

看着如此作态的丁宁,听到身后的哭喊声,封千浊虽然明知此时要绝对的冷静,但双手还是不可控制的微微震颤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往后伸出了手。

封家的管事,被薛忘虚评价为很会说话的封浮堂此刻脸色雪白的站在他的身后,双手抱着一柄乌鞘长剑。

此刻看到封千浊朝着自己伸来的手,他的双手也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看着这些画面,薛忘虚只是平和的等待着。

封千浊没有去接管事递出的剑,他的手直接落在了乌鞘长剑的剑柄上,直接开始拔剑。

这已然彻底表明了他的态度。

乌鞘长剑的剑柄是乌金色的。

然而当这柄长剑缓缓抽出,场间却是如有一条彩虹在绽放,很多人身上都落满了七彩的光泽。

这柄长剑的剑身,竟然质如琉璃,竟然是七彩的。

薛忘虚微蹙的眉头骤然松开,就像终于等到了一个困惑许久的问题的答案一样,轻声的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柄剑。”

巴山剑场曾经是整个大秦王朝最强的修剑之地,自然拥有无数强大的剑经和名剑。

作为巴山剑场最终活下来的那批人,都得到了不少剑经和名剑。

昔日封千浊击败杜青角抢夺定颜珠,用的是本命剑,而未用巴山剑场的名剑。

现在,在巴山的那些剑里,封千浊到底挑选的是一柄什么样的剑,终于得到了解答。

巴山剑场昔日所有的名剑中,唯有一柄是这种七彩的。

这柄剑叫七宝琉璃剑,也叫做佛光镇魔剑。

随着这柄剑的出现,一股股庞大的气息不断扩散。

所有距离较近的人都感觉到了危险,都不自觉的往后退开。

就连灶王神像都被搬离,偌大的火德殿前的空地上,方圆数十丈之中,只留下了封千浊、薛忘虚和丁宁三人。

七彩琉璃的光芒越来越浓艳,终于在封千浊的手中变成一圈圈的佛光。

莫名的天地元气汇聚在这一圈圈的佛光里,围绕着封千浊的身体,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佛龛,衬得封千浊的身体都似乎庞大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散发着七彩琉璃光泽的尊者。

佛光光圈里的封千浊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觉得这是很荒谬的事情,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白羊洞的寻仇,那柄本不应该存在于世的剑竟然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这么多年过后,他竟然还要动用这柄剑,和人拼命。

然而这也是极微小的时间,他脑海中的杂念在佛光中尽去,化为纯粹的杀意。

他的手腕一翻,绽放着惊人佛光的剑隔空刺向薛忘虚。

随着他这一剑刺出。

一圈圈的佛光重重叠叠交替起来,天地之间,就像是骤然多出了无数丈高的浊浪。

狂风平地生起。

很多他正面远处的竹山县寻常民众直接就无法站稳,被吹得往后翻倒。

薛忘虚的雪白长发也被狂风吹得笔直向后,然而面对这样的狂风和激起狂风的滔天浊浪,他却反而摇了摇头,感慨般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气魄不够,用浊浪剑经配合七宝琉璃剑,威势有余,然而却少了些神韵…若是气魄够,说什么也要换些禅剑剑经重修,不破不立,何必舍不得自己浊浪剑的造诣。”

在轻叹声响起的同时,他朝着前方滔天的浊浪伸出了手。

他原本一直用的是白羊洞那柄宗主剑。

此刻那柄宗主剑已然被他赠给了李道机,他又并未带别的剑在身,所以此刻他只可能动用他的本命剑。

薛忘虚的本命剑是什么样的剑?

丁宁也很好奇,所以在全力炼化定颜珠的他,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一股异常沉着的气息从薛忘虚的指掌之间透出。

没有任何夺目的光华,只有最朴实的色泽,就像道路上,最普通的石头。

出现在薛忘虚手中的本命剑,竟然就像是一块最普通的顽石打磨而成的小剑。

然而所有竹山县的修行者都感到了异常危险的气息。

一层层的石皮,就在此时,在小剑的剑身上剥落。

每一片细小的石皮,都像一块巨石般呼啸飞往前方,拍向滔天的浊浪。

内里露出的剑身,却是放射出难以想象的光亮。

这光亮太过耀眼,让人看不清任何的颜色,让人甚至觉得,这里面的剑身,纯粹是没有实质,完全是由耀眼的璀璨光辉凝聚而成。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柄剑确实存在。

所以所有人都开始反应过来。

这柄剑只是隐忍太久,就像是沉寂在泥土里的绝世宝剑,剑身外的尘埃,都结成了石皮。

然而今日,这柄绝世宝剑终于再放锋芒。

佛光都在这柄剑露出的光芒前显得黯淡。

封千浊也感到了窒息般的压力,他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手中的剑身一瞬间急剧的朝着前方的空气里连拍七十二击!

佛光里骤然多了七十二股大浪,瞬间将所有飞来的石皮震碎。

就在此时,薛忘虚手中的这柄本命剑剑身上所有石皮也都尽褪。

在耀眼而洁白的光线的照耀下,他整个身体都好像变成白玉雕成。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的,如同长陵街巷一样异常平直的往前刺出。

声音来自遥远的天地间。

在他的头顶上方,却是骤然多了一座无形的巨山,急剧的收缩,涌入他手中的这柄本命剑里。

与此同时,他体内几乎所有的真元和积蓄的天地元气,也全部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无比决然的贯入他手中的本命剑。

这样强大的剑势,他最多也只能出一剑。

但这正是他所想的。

因为他也不想过多的纠缠,只想这一剑便分出胜负。

他只是尽皆将自己的剑意,将自己的力量,从这一剑之中倾泄出去。

佛光尽灭!

浊浪尽溃!

看着朝着自己直刺过来的这一道无比璀璨的剑光,封千浊的心中全部是不可置信的感觉。他无法想象薛忘虚竟然能够刺出这样威力的一剑。

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败于这一剑之下。

他的眼睛里燃起无尽的幽火,他厉啸了一声,手中的七宝琉璃剑散发出的圈形佛光骤然一变,变成无数超前绽放的七彩剑光。

一瞬间,就像是千万剑在朝着薛忘虚刺出,根本看不出哪一剑是真实的七宝琉璃剑。

然而薛忘虚只是淡淡的一笑,他的剑势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只是异常平直的前进着。

所有七彩琉璃般的剑光顷刻消失。

封千浊的厉啸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往后疾退。

他的小腹喷出一股血花,整个身体在石道上不断弹飞着,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路,一直撞到火德殿前的台阶上才停止。

第十八章 美好的感觉

无法用言语形容薛忘虚的这简单一剑。

一剑出而万千七彩琉璃剑灭。

封千浊背靠着台阶,捂着鲜血流淌的腹部,惊怒交加,凄厉叫道:“为什么!”

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从方才那些画面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根本不明白封千浊此时问的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但薛忘虚知道。

他有些轻蔑,有些同情的看着封千浊,淡淡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即便是用同归于尽的剑法,也少了些气势,少了些真意。”

一阵阵惊呼声和剧烈的吸气声响起。

听到薛忘虚的这句话,很多竹山县的贵人才开始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从一开始,薛忘虚就不想和封千浊过多的纠缠,毕竟巴山剑场的剑经有诸多外人不知的玄妙变化之处,所以他只出一剑。

这是他的本命剑隐忍多年之后,积蓄力量的一剑。

封千浊的任何剑势皆不能阻,所以他用七宝琉璃剑抖出千万剑,以攻对攻。

然而薛忘虚根本没有改变任何的剑势。

封千浊不敢和薛忘虚同归于尽,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出剑时,薛忘虚已经感觉到封千浊的剑意里差了那一点意思。

封千浊不想死,所以他唯有败。

封千浊捂着腹部,鲜血从指间不断流出,感受着腹部的剧痛和那道恐怖的剑意,想到长久以往的平静安康被这一剑打破,他终于疯癫一般厉声狂笑了起来:“你胜了…但你以为你就能平安离开竹山县么?”

“方才那一剑,你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真元!”

“给我杀了他!”

“杀了他们!”

“不要放他们走!”

随着封千浊的厉笑声响起,周围堵住每条街巷的人流中发出了无数愤怒的叫喊声。

丁宁面容依旧平静。

他抬头望向上空的天空,只看到白云的下方,屋檐的上方,有许多黑色乌鸦在盘旋。

呛啷一声,一名身穿锦绣华服的中年男子已经抽剑冲了上来。

他的面容和封千浊十分相像,应该是封千浊的某个子侄。

他手中的赤色长剑上飞洒出许多炽烈的火焰,如许多火蛇在狂舞。

然而面对这一剑,薛忘虚只是不徐不疾的弯下了腰。

他捡起了身旁道边的一把长长的竹扫把。

然后他很简单的,用这柄竹扫把像剑一样刺了出去。

竹扫把的前端燃烧了起来。

冲上来的这名锦绣华服男子想要挥剑斩断这柄前端燃烧着的扫把,然而不知为何,却偏偏就像隔着一种奇异的时间差,偏偏无法触及。

前端燃烧的竹扫把刺在了他的胸口。

噗的一声,火焰熄灭。

许多燃了一半的细小竹枝刺入了他的血肉,又被他体内涌出的鲜血和劲气冲出来。

这名锦绣华服男子不可置信的站立着,他手中的剑徒劳的伸向前方,但和薛忘虚的身体还有数尺的距离。

在下一刻,他有些茫然的低头,看着顶在自己胸口的竹扫把的长柄,然后他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地。

又有数人厉吼着冲了上来。

薛忘虚站在原地,只是伸手又刺了数刺。

这数人胸口都涌出一股血泉,惨叫着倒地。

扫把柄依旧是扫把柄,只是普通的长竹竿,然而因为前端的细小竹枝已经散尽,最前端染了一层鲜血,且在血肉和骨骼的摩擦之下,已经多了些锐意,所以此刻在薛忘虚的手里,这根普通的长竹竿,就像一柄分外长的竹剑。

周围迅速的安静下来。

看着那数名在薛忘虚简单的戳刺中跌倒在血泊里的数名修行者,许多原本已经准备出手的竹山县贵人也都脸色发白的重新坐了下来。

在方才的这数刺里,薛忘虚根本就未动用任何的真元。

他只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即便不动用真元,第七境的修行者和寻常的修行者和武者之间,在对于剑术的理解和力量上,依旧有着巨大的差距。

要想杀死七境之上的修行者,必须用大量的军队,或者有许多五境六境的修行者与之战斗。

仅凭现在的竹山县,如果硬留薛忘虚,要死多少人?

“我可能会死,每个人都会死。”

薛忘虚随意的垂下滴血的长竹竿,淡然的看着被一些人簇拥在其中的封千浊,说道:“但我可以保证在死之前,将你杀死。”

因为痛苦和惊怒,封千浊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然而他开始清醒的意识到,薛忘虚说的是事实,仅以方才的数剑,他就明白自己在剑道上的感悟和薛忘虚相比,什么都不是。

若是没有巴山剑场的名剑,他会输得更加凄凉。

“你欺人太甚!”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他愤怒的大喊了一声。

薛忘虚淡淡的笑了笑。

从一开始,他就对封千浊说过,话不投机半句多,终究还是要靠剑来说话。

若非击穿滔天浊浪的那一剑让他身心舒畅,他在击败封千浊之后,可能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所以此刻他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示意丁宁跟着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