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丁宁说道:“不过你必须得到那些中间人的信任,以你关中巨富子弟的身份,想要参加,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确实想要买某件东西的时候,还是要中间人出价。否则许多人知道东西最终落在何人的手中,反而会带来祸事。”

沈奕由衷道:“有机会倒是真要看看,说不定会有些合用的东西。”

西边角的羊肉铺子外面是卖羊肉,里面却是人贩子,贩卖的都是偏远地方甚至别朝带回来的孩童。东边的裁缝铺子,专营的却是大楚王朝的符器生意。靠近底部水塘边的三间吊脚楼里,是海外盗贼的销账窝点。要想参加有各类修行者物品的地下拍卖会,要找卖桐油的薛麻子,或者卖咸鱼的老周头。

丁宁一边领着沈奕往鱼市的最深处,也是鱼市的最底部走,与此同时,缓缓的将鱼市里的诸多门路轻声的解释给他听。

沈奕越来越听得津津有味,却是没有注意到丁宁的语速变得越来越缓慢。

“下面你无论听到我说什么,神情绝对不要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就当在听我和你闲聊,不要被人发觉有任何的异常。”蓦的,丁宁这样的话语传入他的耳廓。

因为语速缓慢,沈奕已然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心中顿时一震,但却是极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怎么?”

今日里丁宁来鱼市,只是为了给那名孤独老妇人拜年,陪她说会话,然而便在方才,他已经感觉到了异样而危险的气息。

“应该有人想要刺杀我,敢在鱼市里动手的话,便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此事便是将你都牵扯了进去。”丁宁平静而缓慢地说道:“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我和你的性命现在都在你手里,所以你接下来一定要仔细的听清和记住我的每一句话,不能犯任何的错误。”

看着周围异常平静的街巷,感受不到任何杀机的沈奕心中越来越震惊,但是丁宁平静的话语里蕴含着的凝重,却是让他可以肯定这并非是什么玩笑。

“你说,我会做到。”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丁宁压低了声音,微垂着头,连嘴唇都隐匿在阴影里:“等一下我会带你经过数家店铺,那几家店铺的主人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都和这鱼市地下的主人有关系。只是不知道那几家店铺现在哪家开着,等会哪家开你便进哪家,在走进去之后,你便开始计算时间,五十息之后,你便用最快的速度告诉店铺的主人,有人正要在鱼市里杀人,地点在鬼见愁码头。”

沈奕自然不明白丁宁为什么要他计算时间,但他还是认真的记住了每一个字,同时轻声极其简单的重复道:“进店铺,计时,五十息,求助,鬼见愁码头。”

丁宁平静的点头,道:“记住便好,接下来我和你说的话,便又是寻常闲聊。”

沈奕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明白了。”

丁宁继续领路,朝着那名老妇人所在的吊脚楼方位走去。

他也继续说着这鱼市里的门路,心中却是充满难言的愤怒而冰冷的情绪。

就如他和长孙浅雪所说,他本不愿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而再将那名商家小姐牵扯进来,不想借助任何她的力量,然而今日只是寻常的探望老人,在这样的新年里,竟然有人逼得他不得不借用鱼市的力量。

到底是谁?

他的心中越来越冰冷和愤怒,思绪却是越来越活跃,考虑的后继事情越来越多。

鱼市最低洼处的水塘大多被棚屋的屋面遮掩,所以并没有落到多少雪,此时水面上,只是结出了两个指节厚度的冰面。

丁宁平静的眼眸深处骤然浮现出两缕幽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腰侧的末花残剑上。

此时已然到了他和沈奕所说的那数家店铺的附近。

那数家店铺此刻只有一家店铺开着,内里有火光和人的气息。

而丁宁清楚,那家店铺的主人经营的是兵器生意,他的那间吊脚楼里,有不少好剑。

李道机当日的末花残剑,就是在那里购得。

原本全无关系的人却都和这柄残剑有些关联,所以冥冥之中真的就像是有无数恩怨牵扯出的宿命,这柄残剑,似乎就像是一把开启宿命的钥匙,尘封在此,已经等待了他多年。

“那家店铺是卖剑的,单独进去不需要什么中间人,店铺主人手里有不少连长陵的许多修行之地都不如的好剑,你可以去看一看,在这里等我。我拜完年过来就在这里和你碰头。”丁宁点了点那个店铺,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沈奕说道。

沈奕当然明白丁宁这些话只是“闲聊话”,他当然不能等着丁宁回来这里和他碰头,于是他显得略微用力的点点头,道:“好,既然只开了这一家,我便逛逛这家便是。”

丁宁微微一笑,便将沈奕留在这里继续前行。

沈奕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敬意,如此危急时刻,竟然还能露出如此的笑容,自己真是不如。

丁宁的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蹙起,他前方的那处鬼见愁码头位于数间堆积着干柴的吊脚楼下方,附近没有什么店铺,视线又被遮掩,实是这条路线上最好的刺杀地点,若是换了个位置,他要刺杀人,也会选择在那个地方动手。

此刻他感觉到的那些气味,都在朝着那处地方行进,这便说明,这些人的确是来对付自己而不是对沈奕有什么图谋。

他深吸了一口气,体内那些无数的“小蚕”,也随着他这一口呼吸而苏醒过来一般,在他的身体里无声的涌动了起来。

沈奕尽可能的平静,但是在推门进入店铺之后,他的呼吸还是不可遏制的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恩?”

内里榻上的披发男子似乎瞬时就感觉到了沈奕的异样,发出了一声轻哼声。

沈奕想到了丁宁的告诫,想到不能提早出问题,所以他马上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开始计算时间,同时说道:“我来自关中沈家,听闻你这里有许多好剑。”

黑暗里看不清面目的披发男子沉冷的看了他一眼,却不多说,身体后移。

随着披在身上的毯子的掀开,在露出下方黑色剑匣的同时,沈奕也看清了他是没有脚的。

他的双脚齐膝而断!

眼见这样的画面,沈奕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低声惊呼:“你腿脚不便…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脚和卖剑全无关系,沈奕此时的惊呼也异常突兀,然而披发男子却是目光剧烈一闪,反而压低了声音,沉静道:“有事发生?”

第三十七章 鱼市里的飞剑

丁宁依旧安静的前行着,他已然到了之前所说的鬼见愁码头。

这是在数座堆放干柴的吊脚楼下方,这数座吊脚楼离水面比别的吊脚楼要略高一点,因为作为库房,里面堆积的东西又相对十分沉重,所以用于支撑的木柱比寻常的吊脚楼要多一些,有些木柱立得十分随意,有些歪斜,再加上这下方的木栈板道作为码头,两边停靠了不少浮桶和小乌篷船,缆绳都栓在这些木柱上,牵牵连连,晃晃悠悠的绳圈,自然就让人想起吊死鬼。

他的脚步看似随意,但实则却准确的控制着时间。

这里是鱼市,天生就隐匿着许多不容许外来人在这里胡来的真正高手,所以想要在这里杀他,他便有着天然的优势。

之所以和沈奕定好时间,是因为他想给敌人动手的机会,但他又必须保证能够掌控局面的人能够及时赶到。

想要杀死他的敌人,自然要一次解决掉,否则今后还有许多说不出的凶险,而且他想得比一般人更为深远,这次即便无法从刺杀自己的人身上知道背后到底站着的是什么人,但却有可能可以利用他们达成他另外一个目的。

水面已经结冰,因为平日里这里的水便是污浊的黑水,所以冰面也是幽黑色,更加衬托这个鬼见愁码头之名。

原本不甚结实的栈板被牢牢冻结在冰面上,所以走起来反而比平时更加稳固。

周围的乌篷船和圆浮桶也被冻得纹丝不动,就连那些缆绳上都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棱。

一切都是那么的死寂,视线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人影。

然而丁宁却知道此刻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修行者,就在左侧数丈处的一条乌篷船里。

这名修行者的身上散发的气息极弱,呼吸也控制得极其平稳,很久的时间才些微呼吸一次。

就连丁宁如此接近,这名修行者的呼吸频率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事实上除了这名修行者之外,还有两名位置较远,包抄过来的修行者,他都根本没有能够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任何属于修行者的气息。

他只是闻到了气味。

这是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的独特之处。

虽然在对于真气、真元、天地元气的感知不如九死蚕,但是对于一些细微的声音,对于气味等等的感知,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却是别的功法所不能及。

从之前那两名暗中潜隐跟随他的修行者身上,以及此刻距离他很近的修行者身上,他都闻到了一种略带腥臭,但又让人觉得似乎有些发甜发腻的气味。

这是蛇盘花的汁液气味,对于丁宁而言并不陌生。

蛇盘花的汁液是天然的剧毒,五境之下的修行者几乎不可能凭借修为将毒逼出,对于三境以下的修行者,可以说是见血封喉。

但在刀剑兵刃上喂毒,这对于长陵的风气而言是极其可耻的事情,即便是在整个大秦,也只有在胶东郡一带的流寇狂徒才会在自己的刀剑上涂抹这样的剧毒。

带着这样兵刃的人,自然只可能是来杀人,而不是来找自己谈什么事情的。

听着那偶尔才响起一声的轻微呼吸声,丁宁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面上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甚至没有看那条嵌在冰面上的船一眼。

然而突然之间,他的右手已然握住了末花残剑的剑柄,速度极其惊人的在空气里拖出了几条剑路。

一道简单的白色剑符瞬间形成,消失。

一片白霜之中,数根冰棱瞬间冲刺在乌篷上,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乌篷里的修行者在下一息便已然准备暴起出手,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迹暴露,也根本没有想到丁宁竟然会毫不讲道理,丝毫不问缘由的直接悍然出手。

在极度震骇之下,在冰棱尖锐的前端已经刺入乌篷之下,隐匿在其中的黑衣修行者体内的真元毫无保留的倾泄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来不及施展什么剑势的他伸手拍击在后方的蓬面上,一声更为剧烈的破裂声还未传出,他的整个人已经像一只受伤的黑色大鸟般以古怪的姿势掠出。

这是一名蓄着短须的修行者,嘴唇有些宽厚,目光如鹰隼般锋利,根本未蒙面。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让他的脸面上瞬间涂满震惊的是,只在他的身体刚刚和破裂的蓬面脱离,还根本未来得及思索接下来用什么方式反击的这一瞬间,一道如无数白色细花簇拥而成的剑光,已然狠狠扎入他的腰部!

那名他认为可以瞬间杀死,都根本不用掩饰自己面容的酒铺少年,竟然算准了自己的反应一般,已然毫无停歇的掠到了乌篷的后侧。对方瘦弱的身体,拉伸到了极限,以一种好像弯曲贴在乌篷上的姿势,斜着身体,便无比精准的刺入了他的腰部,刺入了他内脏深处!

这名短须黑衣修行者听到自己的体内发出类似充气的羊皮筏子破裂般的声音。

剧烈的痛楚让他的身体像虾米一样反射性的往后弹跳起来。

他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在急剧的流逝,但是他右手里散发着甜腥气味的黑色短剑还是扬了起来,想在自己死去之前给丁宁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脖颈上又起一股剧烈的刺痛,一股向下的冲击力使得他根本未完成一个往前挥刺的动作便狠狠的往后摔坠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

他感觉自己就像屠夫手里的一块肉,被狠狠拍在了案板上。

当他的背部和冰冷的黑色冰面撞击之时,他才听清楚自己脖颈上发出的嗤嗤声音,接着是周围冰面上发出的无数更细小的嗤嗤声音。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丁宁的动作根本没有任何的停留,在自己受痛弓起的之时,对方手中的剑已经从自己的腰部抽离出来,然后急速的刺入了自己的脖颈。

这时的声音,是滚烫的鲜血从他的脖颈中喷洒出来,以及无数的血珠溅落在冰冷的冰面上,在冰面上灼出细洞的声音。

怎么可能!

明明是一名未经战阵的市井少年,怎么杀人的手段,似乎反而比自己更为残酷,更为熟练!

他首先感到莫名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接下来便感觉到恐惧。

只是他张开嘴,却连任何声音都发不出。

他最后的感觉,便是腥热的鲜血从喉间涌来,瞬间将他口中的空隙填满,从他的双唇涌出。

这名黑衣修行者,就像一条刚刚被屠宰了的黑鱼一样,扭曲的躺在冰面上。

猩红的热血触目惊心的在冰面上扩开,又迅速的渗透下去。

两剑刺杀这名黑衣修行者的丁宁却是面容出奇的平静,他就在染血的冰面上站稳,直起身来,转身看去。

一名青袍修行者和一名身穿暗红色团花锦袍的修行者,已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冰面上。

这两名修行者同样没有蒙面。

青袍修行者短发,四十余岁的样貌,眉毛有些稀疏,双瞳有些特异的褐色。

暗红锦袍的修行者一张圆脸,身材矮圆,和长陵许多腰满肠肥的商贾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微眯的眼睛里散发着的全是毒蛇般择人而噬的森冷目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让你们来杀我,但在这里来杀人,你们也太嚣张了。”

感受着这两人此刻才开始散发的强大气息,丁宁依旧没有丝毫紧张,反而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微嘲地说道:“这里是鱼市啊,你们以为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溜一圈然后轻易离开的地方么?”

听到丁宁这样的声音,青袍短发修行者面无表情,圆肥商贾般的修行者却是摇了摇头,学着他的话语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觉我们,但发现了还敢引我们出手,即便这里是鱼市,我们依旧来得及杀死你之后离开。”

在他的声音刚刚响起之时,一柄黯淡无光的薄薄小剑,已经贴着丁宁身后的一根木柱急速落下,然后朝着丁宁的后颈飞至。

这是五境的境界,毫无预兆的飞剑暗袭。

只是丁宁明明已经闻到了这柄飞剑的气味,此时却一动不动,就连出剑斩击这柄飞剑的打算都没有。

这两名修行者同时感觉到了异样,眼瞳都是急剧的收缩。

圆胖商贾模样的修行者感应到了来自脚下冰面下的寒意,心中生出极大恐惧,他的真元从脚下狂涌而出,双手狂抓,似是在此刻要抓住些什么。

然而他和身旁的青袍修行者已经发觉太晚,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

嗤的一声裂响,他脚下黑色的冰面上出现了一个裂口,喷泉般喷出些冰末和水汽。

一柄赤色的小剑从他的右脚底刺入,接着却是挂着一股血泉和碎末,像条怪蛇般,从他的脑后飞了出来!

这名肥圆商贾般的修行者瞪着双目,他往后重重仰倒,直到此刻,他都未能发现这一剑是谁发出。

他那一柄薄薄的飞剑失去了控制,颓然飘飞,从丁宁身侧数尺处滑过,斜斜切入一根木柱,微微震荡数下,便如一只死去的蜻蜓般一动不动。

第三十八章 齐修行者

呜的一声怪鸣,青袍修行者袖中飞出一柄如竹叶般的轻薄淡青色飞剑,在他的身周围绕飞舞,散开无数条剑影,就像有无数竹叶在不断的洒落。

他面色微白的紧盯着那柄在阴暗里若隐若现的赤色小剑,只是悄无声息,让这柄赤色小剑潜到脚底冰下都让自己和同伴毫无察觉的手段,就意味着对方的境界在自己之上。

方才若先出手的是他,他便也已经迎来死亡。

疾如密鼓的脚步声传入他和丁宁的耳廓。

脸色更为苍白,甚至紧张得额头上全部是汗珠的沈奕背着没有脚的披发男子出现在青袍修行者和丁宁的视线里。

一眼看清依旧好好站立着的丁宁和那两具躺在冰面上的尸体,在第一时间感到庆幸的同时,沈奕也再次转头,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背着的披发男子。

他这才彻底明白自己的固定思维是错误的,没有脚不意味着不快。

便在此时,青袍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厉喝,他脚下的冰面碎裂开来,整个人往一侧飞掠出去。

当当当当…

恐怖到了极点的密集金铁撞击声在他身外响起,无数剑影像不真实的一般,在他的身外爆开无数团细小但耀眼的火花。

沈奕的呼吸彻底的停顿。

他感觉到自己背着的披发剑铺老板体内的真元在急剧的奔流和释放。

那柄原先在阴暗里若隐若现的赤色小剑的气息彻底的改变,从一开始的悄然隐匿,到现在变成了纯粹的速度疾斩!

赤红色的剑体围绕着这名想要逃遁的青袍修行者,编织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

青袍修行者的飞剑被压至身外数丈范围,身影更是被逼得彻底停顿下来。

“你已经跑不掉了。”

披发剑铺老板唇角微微翘起,冷漠地说道:“即便你能胜得了我,你今天也已经跑不掉了,更何况你连我都不可能战胜。”

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赤色小剑又倏然后退,在阴影中飘忽不定。

交手只是这片刻时光,青袍修行者的衣衫已经被被汗水完全湿透。

“我未必要跑。”

然而他却是看着披发剑铺老板说了这一句话。

就在他这句话响起的同时,他脚下的冰面骤然裂开。

他的整个人就像一柄剑一样,直接插入下面的冰面,沉入冰冷刺骨的浑浊泥水里。

那柄始终旋飞在他身侧的竹叶般淡青色小剑紧随其后,嗤的一声没入水中。

“丁宁师兄!小心!”

沈奕骤然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惊骇的大叫。

浑浊粘稠的泥水掩饰那人身上的许多气息,飞剑更是将冰面下的水流搅得极其混乱,青袍修行者显然已经不想走,他此刻如同化成了一条巨大的毒蟒,穿行在水底,要将冰面上的丁宁杀死。

然而此刻,丁宁却是依旧极其的冷静,只是用一种异常诚恳的语气说道,“我要活口,对鱼市有好处。”

沈奕呆住。

黑色而浑浊的冰面上,突然产生了奇异的湍动。

无数股阴冷的气流从冰面上涌出,但冰面却没有丝毫的破损。

在下一瞬间,他看到冰面上长出了许多黑竹,无风却摇曳着。

一股庞大而恐怖的阴寒气息,让这片区域彻底变成真正的鬼域一般,任何的声音都消失,水面下的颜色更加阴沉,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握住了那条巨大的毒蟒。

时间实则极短,但给人的感觉却很长。

那柄在阴影里若隐若现的赤色小剑飞回到披发剑铺老板的袖中,而丁宁的身前不远处的一片冰面,却是奇异的往上拱了起来,好像有一颗笋,正从下方的泥潭里长出。

喀喀喀数声轻响。

这片死寂的区域里终于有了声音。

数块碎冰往上飞出,坠下。

一股极其浑浊而阴气沉沉的水流如怪物一样涌出,翻倒在旁边的冰面上。

泥水像黑油一样在冰面上铺开,内里露出的身影正是那名青袍修行者,此刻他的浑身也被泥水染得漆黑,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无数在冰面上摇曳的黑竹好像从不存在一般,悄然散去。

嘶的一声抽吸声。

直至此时,沈奕才恢复了呼吸的能力,剧烈的呼吸起来,也直到此时,他才彻底明白长陵的鱼市到底是何等样的地方。

一名拄着黑竹杖的佝偻老人缓缓的在一条木道上走出。

沈奕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激烈,就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这显然是一名七境的宗师级修行者,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名修行者修炼的是大秦罕见的阴神鬼物之道。

虽然修行的手段没有正道外道之分,但修行典籍里记载得十分清楚,修炼这种阴神鬼物之道的修行者,到达七境要比修炼寻常功法的修行者更加艰难。

“你想要怎么做?”

拄着黑竹杖的老人收敛了所有可怖的气息,平淡的问丁宁。

丁宁对他和披发剑铺老板行礼致谢,说道:“神都监应该对他很有兴趣,我认识一个官员叫莫青宫。”

黑竹杖老人微微摇了摇头:“你和王太虚走得近,你应该明白,暗地里的事情就要暗地里解决,和庙堂扯上关系,便会引来许多祸事。”

“我明白这些。”丁宁看着他,认真说道:“但关键就在于,想要对付我的,应该就是庙堂里的人物,而且地位肯定不低。我今后还要来鱼市,他们这次又不顾鱼市的规矩…所以不能让他们背后的那人有所收敛的话,市井之间便更没了规矩。”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这名黑竹杖老人诚恳的补充道:“而且就算有什么变故,也是两层楼顶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