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肆意,便往往意味着快!

尤其是在如此铁血的气息的笼罩之下。

一名宿卫军箭手的手指瞬间麻木到没有知觉。

他都没有注意自己在几个呼吸间到底射出了多少箭出去。

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经过一些不经意的丢弃的马车和辎重的阻隔,这些骑军在往上冲时,自然沿着一条最缓的山坡,马匹和骑者的密度惊人。

无数马匹的惨嘶声和血肉的爆响声连成了一片。

这支几个呼吸之前还气势难以阻挡的乌氏骑军血雾不断的爆开,就像是一大片红色的鲜花在不断的绽放。

马匹和马上骑者不断坠亡,互相冲撞,即便是再好的骑者在混乱之中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下的坐骑,胜负只在转眼一瞬间,眼看着这支骑军只是因为那些突然出现的修行者的阻隔一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就在此时,为首那数十骑中,一名如巫师打扮的乌氏国骑者双手连挥,口中不断发出晦涩难言的厉吼声。

这数十骑冲在最前,直面的是倍数修行者的剑,从上方坠落的箭矢和符器也自然将他们覆盖其中,然而这数十骑却始终是伤亡最小的一部。

随着这名巫师般模样的修行者的厉吼声,他和这数十骑前方的空气里骤然弥漫起浓厚的黑雾,不只是遮掩住了上方的视线,就连箭矢坠落其中的速度都明显减缓。

与此同时,这名巫师身侧的十余骑骤然加速,如闪电般穿入不断往上弥漫的黑雾,瞬间马蹄声已经切入宿卫军的最前沿。

“这是什么手段?”

见到这样的画面,南宫采菽忍不住震惊的问道。

“乌氏国的巫师,一些能够利用灵骨改变局部气候的修行者,究其理,便是这荒原之中有些强大的异兽身体骨骼内自然积蓄了天地灵气,这些修行者能够利用这些强大异兽的骨骼制成粉晶等物,再配合自己的真元,形成的一些独特的手段。这些巫师在最早前并不算杀人的修行者,只是荒原上一些想要改变极端气候袭击的牧民,然后得悟了这样手段的牧民成为了守护一方游牧部落的巫师,其手段也是代代传承下来。”

丁宁面容平和的缓缓解释道。

在他低微的声音里,那十余匹奔马已经全部化为沉重的坠地声,显然已经全部被宿卫军和宿卫军前沿的那些修行者全部杀死,然而厉啸声和金铁的震鸣声以及切割血肉的声音不断响起,黑色雾气已经往上弥漫至宿卫军全军,而那些声音也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似乎就在眼前。

郭锋脸色异常难看的凝立在丁宁的另外一侧。

这些乌氏国的修行者的目标显然是丁宁。

丁宁是这场大战的真正指挥者,也变成了此时唯一的破绽。

若是丁宁被刺杀,那他也没有信心赢得这一战的胜利。

一声沉闷的爆响。

前方的黑雾骤然分开,首先出现的并非是任何修行者的身影,而是一架沉重的符文战车。

看着这辆被巨力抛来而兀自整体震动不息的战车,郭锋的脸色更加凝重数分。

然而丁宁的眼睛却是微微的眯起,他在此时没有去看那迎面飞来的沉重战车,只是转过头轻声对着南宫采菽道:“就用我先前和你所说的那几剑。”

自战斗开始,南宫采菽就自然成为了丁宁的近侍,她很清楚能够杀死容姓宫女的丁宁无法按真元修为来论实力,但是她同样清楚丁宁所受的伤太重,直到此时还未完全恢复。

在丁宁轻声而冷静的声音里,她感知到了震飞这辆战车的力量远不只五境,她也根本没有信心和这种等级的力量对敌,然而此时,她还是始终凝立在丁宁的身侧,而且选择了听从丁宁的话语。

她全力出剑。

剑光却不像平时刚猛。

一股晶莹的水流出现在她的身周,然后如一条晶莹的蛟龙,朝着前方飞去。

这是云水宫的剑意。

云水宫的剑意至柔。

晶莹的水流未与抛飞而来的战车正面相撞,只是飞旋着缠绕了上去。

当的一声,不见敌人,但是这辆符文战车发出了巨钟敲击般的巨大震鸣声,晶莹水流直接被震碎成无数晶莹的水滴。

“巫山雨。”

丁宁微微的一笑,说道。

南宫采菽没有犹豫便斩出了第二剑,用出了丁宁要她施展的剑意。

震碎的晶莹水滴没有坠落,温柔的飘向前方的高空,坠落为雨。

雨水不像张仪在墨园中领悟的那道剑意一样拥有锋锐之意,似乎没有多少威力,然而却像洗涤尘土一样,轻易的洗涤掉空气里的黑雾。

黑雾尽散,一片清明。

第五十一章 死人剑

黑雾散而视野清。

一名宿卫军剑师赫然发现一名身穿狼皮衣袍的乌氏国修行者就在自己身侧,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剑便刺了过去。

嗤的一声,等他的剑从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左腹刺入,右腹穿出,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身体猛然弓起,凄厉的惨嚎出声时,这名宿卫军剑师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如此轻易的一剑重创了一名修为极高的修行者。

空气里一柄黑色无柄小剑呜咽落地。

深入阵中的修行者身周有无数可以杀死他们的东西,尤其是在面对一些更为致命的威胁时,任何突然的变化都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而对于整个战局而言,有些人的死亡也只是为了达成某个重要目的。

就如此刻。

这名乌氏国修行者被一剑穿腹,肠穿肚烂必死无疑,然而在他生命里的最后时光,他却并没有对身旁这名杀死自己的宿卫军寻常剑师发动致命的反击,而是将最后的力量注入那柄往地下坠落的无柄黑色小剑。

那柄黑色小剑骤然获得新生一般,急剧的飞起,挑开了一道绯红色飞剑。

这道绯红色飞剑正落向一名掠起的乌氏国修行者的后背。

这一瞬间的时间近乎停顿。

黑雾散去,夕阳的余晖也已经消失,但在战场上许多剑光散发的明亮光焰的映射下,萦绕的水汽里却是出现了一道很鲜艳的彩虹。

那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就像是踏着这条彩虹飞起,落向山石上的丁宁。

和寻常的乌氏国修行者不同,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身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袍服,体态看上去轻盈许多。

他的头发是天然的灰色,没有扎起,此时他冷漠的微微抬头,看着上方的丁宁,暗自想道能够拥有这样令人心颤的气度,显然身为这一军统帅的模样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这么多人的死去只为了接近你,那你就应该去死了。

“水云纱!”

丁宁看着这名穿阵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自嘲般笑了笑,同时对着身旁的南宫采菽说出这三个字。

南宫采菽不解,但是没有犹豫,手中的长剑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划出了数道晶莹的线条。

上方的天空里出现了层层的水雾。

水雾朦胧如纱,折射着战场中的光华,又形成了一道道的彩虹。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凌空飞舞,身体已经和丁宁所站的山石齐平。

丁宁负着双手,平静的看着这名凌空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平视着丁宁,身体里的真元疯狂的从他的肌肤表面透出,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圆弧形的灰色光华,如一道灰色的弯月,而且在不断扩大。

丁宁身后的郭锋感受到了其中强大的意味。

他不能理解为何丁宁会让南宫采菽施出这样的一剑,同时丁宁自己也不出手阻挡。

没有人阻挡,丁宁和南宫采菽就会在下一息之中就被杀死。

他只有出手。

一柄黑色的三尺宽剑从他的腰间飞了出来,轰的一声,走着长陵修行者最喜欢的笔直剑路,迎面轰向这名穿阵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

凌空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冷漠的看了一眼这柄黑色的宽剑,他身前那道圆弧形的灰色光华猛然绽放。

空气里又是轰的一声爆响。

以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为中心,一片爆开的元气形成了一个灰色的圆球,将他护在中间,而他的身前,却是有一片肉眼可见的波纹往前一炸。

郭锋一声闷哼,整个人连着黑色的宽剑像一块石头一样往后弹飞了出去。

丁宁和南宫采菽的身体周围有狂风吹过,吹得两个人的身体晃晃欲飞。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的身体没有倒退,双足稳稳的落地,脚尖落在山石上。

一击震飞宿卫军的主将,此时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眼中实是强横到了极点,然而在双脚落地的瞬间,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却是轻咦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击足以杀死郭锋,而不是震飞和令对手受伤那么简单。

“水云纱”

丁宁又重复了一句。

南宫采菽出剑。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冷漠的微微抬头,眼睛的余光里见到那些片状的水云的同时,他就已经明白为何自己方才的一击会被削弱那么多的力量。

他实在很想问问眼前那名负着双手,平静到让他觉得诡异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知道这样的剑意会对他的真元凝聚天地元气造成如此剧烈的影响。

只是现在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马上杀死这名诡异的少年。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五根手指在虚空之中高速轻点,将体内从指尖涌出的真元变成无数点断的小点。

天空里流散的天地元气再次急剧的聚集,冲撞着,产生更为强大的奇异力量。

他的身前出现了数道灰色的涡流,就像是有数道旋转的灰色长枪在生成。

丁宁依旧只是负手凝立着。

那柄末花残剑却是奇异的,毫无声息的从这名乌氏国修行者身后的一片水云中悄然飞了出来,无比阴险而轻柔的落向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后颈。

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冷漠嘴角微露嘲讽神色,他都没有回头,只是右手五根手指更加高速的点动了数下。

嗤的一声,凝聚于他身前的一道涡流奇异的往后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击中这柄末花残剑。

在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想象之中,这一击足以让丁宁失去对这柄飞剑的控制,同时他强大的力量会使得丁宁遭受重创。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击却就像是击了个空。

末花残剑上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力量,就被他这一道灰色的涡流往后冲飞,直接化为了一道光线暗淡的流星。

他眼前视界里的丁宁没有任何的改变,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震荡。

只是身周的风里,好像有些细微的风流在往两侧飘荡。

这只有可能在方才丁宁已经直接弃剑,断绝了和这柄飞剑的联系。

而直接弃剑,只能说明这柄剑只是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

那真正的杀招在哪里?

他又感到了身后凌厉的杀意。

那道凌厉的杀意来自于一柄绯红色的飞剑。

从之前谷狱关传出的情报里,他知道这柄飞剑的主人是从阴山后边城赶到这里的一名商队的供奉。这名供奉出身于凉山剑院,是此时谷狱关里最强的修行者。

这名修行者和其他那些拦住他们冲阵脚步的近百名修行者原本都已经在谷狱关里。

这一刹那闪过他脑海的念头很多,但是他却来不及去思索。

他只知道这柄飞剑虽然强,虽然快,但是此时不足以阻拦自己杀死对面那名少年。

那么,对面那名少年难道敢用自己的生命再做一个诱饵?

他无法理解,右手的五指却没有停止弹动,数道灰色涡流凝聚成剑形,就此往前冲出。

他未留意到他的脚下。

他的脚下是坚硬的山地,而且没有任何真元的波动。

然而他却未察觉坚硬的山地上有一道细细的缝隙。

这道缝隙仅仅可容一柄剑穿过。

就在此时,一柄剑极为稳定的,剑身没有和这道缝隙产生任何的摩擦,从下方往上刺了出来。

在这柄剑刺破他的靴底,刺入他的血肉之前,没有任何的真元波动。

下方的山石里,也没有任何他所能感知到的热力和生命迹象。

这一剑,就像是死人刺出的一剑。

而在刺穿他血肉的瞬间,就在脚底的痛感传入他的脑海,让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瞬间,锋锐而冷漠的剑意和杀意,便随着真元喷发。

噗的一声,剑意直穿往上,这名强大的乌氏修行者只听到自己体内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声响。

他下意识的想要惊叫,想要反击杀死这名潜伏在下方山石之中刺杀自己的修行者。

然而他却瞬间失去了意识。

他瞬间死去!

这一剑,干脆利落的冲破了数道对于人体而言至为重要的血脉,瞬间致死。

这一剑,便是岷山剑宗邵杀人的死人剑。

锋利的剑身从这名死去的乌氏国修行者的身体里抽离出来,显得有些青涩,有些感情。

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身体往前倒下,数道灰色的剑光在距离丁宁还有数丈时化为飞散的元气,冲得丁宁的衣袍猎猎作响。

噗通一声。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倒在丁宁的前方。

下方激烈绞杀之中的两军都顿了一顿,时间好像停止。

第五十二章 如何做到

丁宁微微抬起头来,不去看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尸体。

随着他这一抬头,乌氏国这支骑军之中响起了许多尖利的哨声。

伴随着这样的哨声,整支骑军停止了向前,然后如潮水般往后退去。

骑军用最快的速度退下山坡,且没有再发动进攻,而且继续往后退去,退向荒原的深处。

一阵阵抑制不住的欢呼声和呐喊声从宿卫军阵中和谷狱关的城墙上响起。

这无疑是很值得骄傲的一场胜利。

这一支乌氏骑军一冲一退,在山坡上至少留下了六七百具尸体,而宿卫军的伤亡却是极少。

然而看着这支退却的骑军,丁宁的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南宫采菽的身体兴奋的战栗起来,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如此真正的站在战场上,而且是面对一场原本显得强弱悬殊的战斗。

丁宁忧虑的神色让她不能理解。

“对方有一名很强大的将领,而且就在这支先锋骑军里面。”

丁宁没有看他,依旧凝视着退入黑暗草原中的那支骑军,缓慢而凝重地说道:“一般的将领,此时的选择恐怕是退而进攻谷狱关,因为谷狱关里所有的修行者都在这里。即便在这里折损了这么多人,他们对于谷狱关依旧是优势。”

南宫采菽怔了怔,陡然背心一阵密密的冷汗,心中生出极大恐惧。

丁宁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这名将领不选择进攻谷狱关,并非是被我们杀寒了胆子,而是不想再冒险,不想自己再折损更多人。”

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冰冷的空气进入肺腑之中,她的身体也越发的寒冷了些,“所以他的选择是等待大部的到来?”

丁宁点了点头,目光低垂着落在面前不远处那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尸体上,“这名乌氏修行者的修为比容宫女低不了多少…率领这支大军的将领,自然比这人要厉害得多。”

南宫采菽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若是一支先锋军就有如此杰出的将领,那么整支大军的最高将领会何等强大?

“我们依旧有可能赢得胜利。”丁宁转过身来,轻声的对着南宫采菽说了这一句,然后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跟随。

南宫采菽明白他的意思,目视着他走向身后不远处。

丁宁走到数辆马车旁。

这些马车里呆着的都是一些不擅长战斗,但是却擅长军械修理的匠师,以及还有长孙浅雪所在的马车。

在之前的行军途中,整支宿卫军都已经习惯丁宁很多时候会在这辆马车旁停留。

似乎在这辆马车旁,丁宁才可以获得更大的安宁,或者说更好的思索。

丁宁走到长孙浅雪所在的马车外。

此时宿卫军已经开始在整理战场,并准备等待丁宁下一步的命令。

而一名身穿和枯草差不多色泽的袍服的中年修行者,正缓步朝着丁宁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丁宁那柄之前飞坠在战场中的末花残剑,神色极为庄重和尊敬。

他显然是带着极大的敬意而来,想要将这柄剑交还给丁宁。

“你停下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丁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做出了一个手势。

这是一个军令。

还萦绕在他方才展现出来的铁血气息的余味中的宿卫军军士直接做出了反应,在这名中年修行者身侧的所有宿卫军军士瞬间将这名中年修行者围住,闪耀着森冷金属光泽的兵刃全部对准了这名中年修行者。

这名中年修行者震惊难言的看着丁宁,“这是?”

丁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然后点了点距离这名中年修行者身后的一名身穿甲衣的将领。

那名将领身穿着的是边军的甲衣,也是属于谷狱关中的修行者。

“还有你。”

他看着这名将领,然后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话说?”风似乎更寒冷了一些。

山坡上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