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赵香妃这种拥有强横肉体的修行者和这样的符器是绝配。

一齐出手围攻的宗师越多,她激发这件符器时产生的力量就越是庞大,然而她的身体或许可以承受住这件符器的威能,而他们却不能。

或许从一开始,她便等着他们聚集到周围,然后用这件传说中的楚器。

“我想知道,不近身而战,须弥阵这样的法器还会不会有用。”

魏无咎看着极尽挑衅的赵香妃,冷酷的说了这一句。

当他这句话出口,一道白骨般的光华伴随着强大的本命气息从他的身前透出。

一柄苍白色的剑悬浮在了他的身前。

这柄剑就像是用白骨制成,散发着一种很古老的气息。

“用剑胜于符器,便在于随心意而变。再强大的符器,又如何置于身外随心意而行?剑可常用,而器可常用?”

魏无咎看着赵香妃,接着缓缓地说道,“楚必被秦灭,这便是必然。”

一股清风卷过他的身前。

他这柄剑便飞了出去,白气森森,空气里霎时流动上百道白色的剑影。

其余的秦宗师也都瞬间醒悟过来。

一道道破空声响起,十二道剑光如蛟龙飞出,落向赵香妃和向焰的身周。

每一名宗师在本命境之后选择的道路都不同,很多人都不以飞剑作为主要的对敌手段,原因便在于单纯的一柄剑不在手中,便无法完美的承载更多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的瞬间灌涌。除此之外,对于七境之上的修行者而言,空间的距离便大为缩短,有些人的身影甚至比飞剑更快。

然而绝大多数秦宗师的本命物都是剑,他们到达七境之后虽然并非以飞剑为主,但在他们的修行过程里,很长的一段时间却都在用飞剑。

他们自然会飞剑。

最为关键的是,即便用飞剑的手段应敌,十余名宗师联手的飞剑之威,依旧非常可怕。

这些飞剑甚至割裂了这一片区域原有的天地元气规则,如伞般覆盖下来,将赵香妃和向焰所在的这片区域切成了一片独立的小天地。

这些剑都是宗师剑,相互穿梭飞行,自身的剑道非但没有影响其余飞剑的剑气,反而令周围这些剑的剑意变得更加强大。

这样的画面,在赵香妃和向焰的眼中,都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这世间极少有人能够见到这么多强大的宗师联手施剑。

看着这样的画面,赵香妃的唇角却是微微扬起,轻蔑的轻声说道:“连近身都不敢,如何能杀我?”

“跟着我。”

她对着向焰轻声的说了这一句。

然后她的身影便已在原地消失。

她朝着前方冲了出去,朝着魏无咎和方启麟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件很独特的符器,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枯黄的朽木,然而这块朽木上面,却是密密麻麻,如同爬着无数的蚂蚁一般,布满了无数细微至极的符文!

在这一刹那,这些符文亮了起来,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如无数的蚂蚁在这件符器上疯狂的爬行,堆积起来,然而长出了翅膀一样,飞向了空中。

金色的符文飞向空中,每一片细小的符文里都洒发出一种令七境都有些战栗的毁灭性意味。

“真是个疯女人。”

魏无咎看着身上的凤衣都似乎燃烧起来的赵香妃,摇了摇头。

那传说里的其余数件符器没有任何一件拥有这样的气息,这件朽木般的符器,就是那件“须弥阵”。

她是想强行冲入他们之中,然后激发这件符器。

她修的是自身,这全力冲掠之下,的确连飞剑都很难阻挡。

然而这样的冲击,又岂能拦得住他们散开之势?

在摇头的同时,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狠辣气息浮现在他的脸上,就像是有一层金属般的光泽镀满了他的面目。

他没有避。

只是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召回他那柄本命剑,体内的真元也尽数被他逼向身外,一刹那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无休止的往外膨胀了起来。

即便他和她同时重创,在接下来的一刹那,这名大楚王朝的至高存在,也不可能避免被击杀的命运。

其他的秦宗师敏锐的感知出了他的用意,数声厉啸之中,就连一直跟随在他身侧的那名修行者都往外飞射出去。

所有这些宗师都不是迂腐的存在,只要能够达成最终的目的,他们并不在意其中的过程,更何况这是魏无咎自己的选择。

一道金光紧随在赵香妃的身后。

这一刹那很多人都震惊向焰的速度,这名金戈军统领的飞掠之势,竟然比起赵香妃慢不了多少。

若是有变数,这名金戈军统领自然是这些秦宗师眼中最大的变数。

位于连波身侧不远的章狂刀,他的自身修为原本就在这十三名秦宗师之中处于最下游,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

也就在此时,他的身影却是也停了下来。

第十七章 背叛之一

宗师之所以称为宗师,是因为要经过无数战斗,才会深刻认识到一些天地元气流动的细微之处,才会从六境破境,成为七境搬山的存在。

章狂刀在这些宗师之中属于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然而此时他的一些细微异样,却也马上被周围这些宗师敏锐的感知到。

魏无咎转过头去,微眯起眼睛。

他看到章狂刀的手中出现了一个铜盒。

这个铜盒的底部是一块银白色的晶石,铜盒的内里,漂浮着数十柄极细的银白色如同生铁般的小剑。

只在这一眼之间,章狂刀体内的真元已经狂涌而出,疯狂的涌入了这铜盒之中。

这数十柄银色小剑都散发出沉重如山的磅礴气息。

一柄柄银色小剑,在这些修行者的感知里,都如同一座座锡山般飞了起来。

空气里,或者更精准的说流动着的天地元气里,充满着一种锡块的气息。

处于这些天地元气里的宗师们,身体里,尤其胸腹中都似乎充满了无数的锡块。

数十柄银色小剑如小山般落下,锁住这些宗师四散的退路。

包括魏无咎在内,所有这些被这些剑势笼罩在内的秦宗师,全部陷入了极度的愤怒里。

他们终于明白赵香妃的真正倚仗是什么。

让他们极度愤怒的,不是赵香妃破解这杀局的手段是拥有更强大的楚器,而是来自自己人的背叛。

章狂刀手里的是“锡山剑盘”。

这件符器天下的修行者都并不陌生,因为就在鹿山会盟之前,渭河之上那场针对赵四和白山水的杀局里,这件符器就出现过,用以阻挡白山水的去路。

白山水虽然被阻了一瞬,但依旧破了这锡山剑盘,此时这锡山剑盘要想封锁住许多个和白山水一样的对手一瞬,自然是不可能。

然而除了这锡山剑盘之外,还有一道磅礴的剑意镇落了下来。

这道剑意来自正在飞快后掠的连波。

他的墨绿色大剑此时依旧作为飞剑飞在空中,但是他的手中却是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一柄青色的长剑。

青色的长剑上交缠着云霞,云霞里有雾气和暴雨不断在生成。

他是距离章狂刀最近的人,原本最有可能阻止章狂刀,然而他这一剑却并非落向章狂刀,而是落向了锡山剑盘剑势笼罩的这些秦宗师。

这柄青色长剑内里蕴含着的力量,甚至超过了他温养了许多年的那柄本命剑。

剑上的云霞水雾随着他的剑势不断的泼洒开来,在这些宗师的感知里,就像是远处巫山的云雨全部被抽引了过来,如一条条蛟龙冲入这局促的空间。

数声厉叱剧烈的响起。

所有被困于锡山剑盘剑势之中的秦宗师都做出了反应,但却都未针对章狂刀和连波,而是都用了自己最强的守势。

因为他们都非寻常的修行者,都是一代宗师,所以他们很清楚,有着连波的这一剑,他们便没有足够的时间冲杀出去。

赵香妃已经到来。

赵香妃已经出现在锡山剑盘剑势封锁的区域内。

她没有针对任何一个人,只是如一块天降的陨石,狠狠的砸入这片区域中,砸在地上。

她的速度超过这内里任何人,在她到来之时,她手中的那一件楚器已经彻底激发。

无数金色蚂蚁般往外狂涌的光符已经彻底的连成了一片金色的光幕,锡山剑盘的剑气、连波那一剑的剑气,以及这封锁圈内其余那些秦宗师全力防御时身上迸发出来的力量,冲击、切割在这片金色光幕上,瞬间让这片金色光幕破碎,绽放出更恐怖的威能。

一团金色的烈日自数十柄银色小剑封锁的区域内生成。

连波的剑意,他那一剑生成的如无数蛟龙在空间中穿行的云雨顷刻被无数金光绞碎,蒸发于无形。

他首先口中喷出一团血雾,无法握住手中的长剑,往后震飞出去。

接着便是那数十柄插在地上的银色小剑。

如山倒一般,这些银色小剑以各种姿势往后崩飞出去。

章狂刀紧握着锡山剑盘的双手上瞬间响起无数骨裂声,扩散的金光冲击在他的身上,接着他的身上都响起无数骨裂声,整个人沐浴在血肉中渗出的血雾之中。

金光里发出暴烈的轰击声。

就像有一艘艘巨船撞击在坚厚的山崖上,每一次冲击都带来地动山摇之感。

向焰在那些银色小剑崩飞的时刻来到爆炸产生的金色烈日的边缘。

他面色凝重到了极点,手中的金戈瞬间往前挥动了数十次,切开一团涌向他的金光,身体在巨震之中勉强的稳住身形,双手指掌之间尽是淋漓的鲜血。

金光往外的迸发只是短短的一瞬,接着便开始消失,看上去就如朝着内里收缩。

整个空间却给人一种一块燃尽的红炭般的感觉,连天地元气都似乎烧成灰烬,被固定在空中,然后在此时朝着内里层层剥落。

一名秦宗师的身形首先显露了出来。

这是方侯府座下的庞鱼鼓,他的出身也非常显赫,曾在灵虚剑门修行。

金光过处,他的身影从空气里透出,身上的衣衫都没有凌乱一分,右手之中一道本命剑意如火炬般燃烧未熄。

看到这样的身影,向焰的眼瞳微缩,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这名秦宗师的身上发出数声炸响,他的双手手臂上同时出现数个血洞,气血从中喷涌出来,他的整个身体也如山倒,狠狠往后摔倒在地。

金光收缩至赵香妃的身前。

赵香妃的身影显露出来。

她站立着,只是原本如白玉般的双手上布满许多裂口,有滴滴晶莹的鲜血流淌出来。

这一片区域里,只有两个人能够站立。

除了赵香妃之外,其余一个便是魏无咎。

向焰深吸了一口气,即便这个结果对于他而言很有利,但是这画面却依旧让他感到异常的惊心动魄,甚至让他身体里不断的荡起寒意。

他也从未想过,这件符器能够绽放出这样的威力。

魏无咎的衣袍也已经被染红。

然而大多数不是他身上的鲜血,而是那名一直跟随在他身侧的修行者的鲜血。

他座下的这名修行者的修为在这些宗师之中绝对在中游以上,然而此时受的伤却最重,重得已经即将死去。

有人背叛,有人却以死守护。

“这不是一个人生死的问题。”

魏无咎单手扶着即将死去的部将,他的目光没有落向赵香妃,而是落向了连波和章狂刀的所在。

“是我们太过忽略了一个问题…锡山剑盘这种东西,只是因为一个骊陵君的交易,怎么可能出现在你们的手里。只是身为魏人,做成了我大秦的王侯,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无视我大秦王朝对你的恩情。”

第十八章 换我杀你

一旦成为王侯,那他的身世,以往的很多事迹都不会隐秘。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每个从寻常的修行者起身,到最终成为拥有莫大权势的王侯的人,他的经历都是传奇。

这些传奇广为流传,被记载在史册或是修行界的典籍里,甚至被改成很多个版本的故事。

连波的出身也不是秘密。

他曾是魏人,然而昔日的大魏王朝在不经意间中了秦人的计,太过仰仗云水宫,在秦人都刻意的让云水宫在大魏王朝一家独大的演变中,他出身的宗门便站在云水宫的对立面而被无情的牺牲掉。

他的师门毁于魏帝的旨意,他身负师门的血海深仇,逃到长陵,在长陵成为秦军的将领,最终率军杀入魏王宫,即便未能亲自手刃魏帝,但是终究报了师门的仇。

他的成长和报仇离不开秦人的帮助,尤其元武皇帝不计较他是魏人,给予了同等的尊重,以军功封赐他为大秦十三侯之一,这是何等的荣耀。

即便让任何一个人来评论,这都是莫大的恩情。

初时十三名秦宗师联手来杀赵香妃,但是因为连波和章狂刀的背叛,却有八名宗师被困于锡山剑盘的剑阵之中,此时魏无咎座下最强的一名剑师已经死去,其余都是身负重创。

虽然在外还有两名宗师,但赵香妃的身边还有向焰。

处于剑阵之外并未负伤的两名秦宗师,加上魏无咎自身,对上赵香妃和向焰,恐怕就算必胜,也无法形成必杀之势,至少无法阻止赵香妃逃走,更何况赵香妃未必没有其它手段。

其实不管赵香妃有何等楚器在手,若是没有连波和章狂刀的背叛,今日都是必死无疑。

这足以改变这场大战,甚至足以改变整个天下历史进程的一步,却败亡在了连波的手中,魏无咎如何能不心痛?他甚至感到巨大的悲哀。

他觉得连波必须做出交待,他也知道连波一定会给出交待。

连波面容苍白的跌坐在地,他的神容很复杂,或许是因为伤重的关系,他的眼神都很黯淡。

“其实很简单。”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迎着魏无咎的目光,说道:“很早之前我在魏修行时,就已经认识了她。若是没有她,我逃不出魏,早就已经死掉。”

“因为活下来,我才可以继续修行和战斗。”

他略微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在大秦王朝成为王侯,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我的修行和战斗,我也为大秦王朝灭魏建立了诸多功业。所以从恩情上而言,她对我的恩情大过大秦王朝对我的恩情。”

“可以这样算吗?”

魏无咎愤怒的厉声笑了起来,“恩情可以分这种简单的先后秩序么?”

“不能,恩情这种东西,只要欠下了,又怎么能分得清楚。”

连波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含着数不清的情绪,他坚持着慢慢站了起来,“若说这是无耻,那也是我的事情,我死了,便也和任何人无关。”

魏无咎和两名并未负伤的秦宗师心中骤然一寒,他们从连波的这句话里,反应过来即将发生什么。

连波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他对着赵香妃笑着说道:“大仇得报的确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事情,那日我率军杀入魏王宫,便高兴得觉得即时死了也心甘。后来留在长陵被封了王侯,倒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欠着的恩情,倒是只有沉重。”

他的这些话并不响亮,但此时在魏无咎和这些秦宗师的耳中,却是如雷声一般。

魏无咎和那两名并未受重创的秦宗师,心中自然警觉,体内的真元疯狂流转起来。

话音未落,连波的身体像被无数的利剑洞穿,他体内剩余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尽情的从窍位中喷射出来。

然后他的身体飞了起来,顷刻又从空中跌落。

但是一道欢快愉悦的剑意,已经从他的手中生成,斩了出来。

空气里生出团团湿意,融聚在他的剑意里,这道剑光就如一条巨大的红鲤,朝着魏无咎跃去。

魏无咎无言以对。

这一剑蕴含了连波的生机,剑意之强甚至胜于连波平日巅峰之时。

在这一刹那,他唯有再次守。

已经回到他手中的本命剑散发出无数灰色的霜迹,空气里就像是有许多道结了霜花的透明的墙。

他的身影依旧稳稳的站着,但是双手却是不停的发抖起来。

许多霜花染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上出现了许多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从这些伤口里涌出,就像一股股欢快的泉水。

两道杀意此时已经落向赵香妃。

那两名秦宗师都不再顾及魏无咎,只是想乘着这刹那时光杀死赵香妃。

然而此时,赵香妃却是抬起头,看着魏无咎露齿一笑,神色却是异样的肃然,“现在换我来试着杀死你。”

一道身影连着剑意踉跄后退。

向焰持戈一击击退这名秦宗师,只是双手手心之中再次溅起些血珠。

就在此时,一道白雪般的剑光落向赵香妃的腰侧。

这道剑意纯净而专注,施出这一剑的秦宗师来自秋山剑院,名为齐若圣。他在长陵本身也是一个传奇,天赋并不惊人,甚至连领悟力都比同时入门的师兄弟要差出许多,秋山剑院在长陵也只是二流的修行地,然而他专修一本并不繁杂的师门剑经,却是反而成为秋山剑院唯一入七境的修行者。

因为专注,所以他这一剑稳定而可怕。

赵香妃如疾风般朝着魏无咎而行,似乎根本无暇顾及这一剑。

向焰一击之势已尽,眼见他已无法再挡住这样一剑,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做出了一个令这些秦宗师都根本没有想到的举动。

他的身影向前,极为简单的,就像一面盾牌一般,挡在了这一剑之前。

雪白的剑光刺在向焰的身上。

剑光所指,向焰身上的衣衫片片溃散,然而剑尖入肉,却是并未发出血肉之躯被利器割裂的声音,而是当的一声闷响,如同刺中一道钢墙!

剑尖入肉半寸,竟然是再也刺不进去!剑气也只不过深入半尺。

向焰面色一灰,噗的一声,他的一口逆血混杂着强大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如同无数道细碎的血红剑光往前喷出。

齐若圣一声厉啸,左手捏起剑诀,剑光扫去这些血气,仓促之间,体内的气血却是兀自被震得翻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