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她无比脆弱,她更离不开他,她需要一个人撑着她,走完这段最艰难的路途。

她从不说出口她的内心,她的不安,她的害怕,她的彷徨。她每天嘻嘻哈哈在他身边,他就静静看着他微笑,一直到她毕业,他考上公务员,他们两订婚。

他们两订婚的前一天,其实她只是准备给他过生日,然而就在逛街的时候,她看见了陈晗语。

七年不见,陈晗语已经成了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然而秦子忱在看见她的瞬间,还了停住了脚步。

那天晚上,苏清漪一夜没睡,第二天晚上,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秦子忱求婚。

秦子忱有一瞬间错愕,但他似乎习惯了这种主动,于是他点点头,说好。那时候他是笑着的,可她已经分辨不出来,他笑容的真假。

订婚后没多久,他就被外派出去公干。她求着他每天视频,他也不拒绝,但每次视频的时候,似乎都是很累的样子。

有天中午,苏清漪一个小伙伴突然在微信上戳了她,然后截了一张陈晗语的朋友圈给她看。里面是一张陈晗语和秦子忱的合照,上面画了个桃心。

苏清漪整个人的手都在发抖,她当场就打了电话给秦子忱,在电话里温柔问他:“子忱,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老同学啊?”

“你说谁?”秦子忱愣了愣,苏清漪哈哈干笑:“陈晗语啊。”

“见到了,她是来对接这个项目的。”

秦子忱说得很坦然,苏清漪拼命安慰自己,然后在小伙伴的指导下,用小号悄悄加了陈晗语的微博。

微博上面陈晗语关于秦子忱的内容越来越多,苏清漪不敢去问。她好像一个聋子、瞎子,静静等着秦子忱主动和她开口。

后来有一天晚上,秦子忱彻夜未归,他自拍了照片给苏清漪,是在一家酒店里。第二天早上,陈晗语的微博上发了一个日出的自拍,苏清漪认真的对比了窗外的视角,差不多可以确定,是在同一间房里。

那天她没去上班,拿出烟来,一根一根抽尽。

她想去问秦子忱,然而一次次从电话簿里翻出了他的名字,却都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她该问什么呢?

问他——秦子忱,你是不是和陈晗语在一起了?

如果他说不是,她会信吗?

她反反复复打开火机盖,突然嘲讽的发现,无论秦子忱说什么,她都不信。

她知道他喜欢陈晗语,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她知道陈晗语这样的人对秦子忱可能更多是玩玩不会结婚,她知道对于秦子忱来说,苏清漪大概是最好的归宿。

陈晗语是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她陪伴他太久,也付出太久。

她抽光了整盒烟,终于告诉自己。

只要秦子忱告诉她,他喜欢她,那她就信他大富翁。

只要秦子忱喜欢她,她就信,秦子忱不是那样的人。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醉着在家等他。他伸手抱她的时候,她整个人恶心得颤抖。

她给了他机会,然而直到最后,他也不曾说过他喜欢她。

第二天早上,她搬走了所有东西,离开他的时候,她如释重负。仿佛是被关了十一年的囚徒,终于自由离开。

删掉所有的信息,所有的通讯方式,搬离所有他认识的地址,联系了旧日的好友。

好友们纷纷给她出着主意,如何惩戒这种劈腿的渣男,她笑而不语。

怨恨吗?痛苦吗?

其实也并不是,她内心一片苍茫,有许多画面似乎在脑海中闪过。似乎有个人,在遥远的未来等着她,蓝袍白衫,走在前方。

她和好友走在广场上,看见秦子忱在她面前嚎啕大哭。

他朝她伸出手,眼里全是痛楚。

“苏清漪…你别走…”他似乎是悔恨,似乎是难过。

“我没有出轨…我和陈晗语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她骗你的。”

他拼命解释,然而她的内心却已经慢慢没有了波澜。

离开他是不是不可以呢?

离开他,似乎人生也要继续。

她被他囚禁了十一年,她痛苦,挣扎了十一年,陈晗语只是她离开的一个借口,没有陈晗语,她大概,也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这样的他。

苏清漪茫然看着面前满脸是泪的秦子忱,听着他一次又一次说,我喜欢你,你别走。

有什么在心中尘埃落定,记忆纷涌而至,她慢慢蹲下身,抚上他的面容。

“秦子忱,”她温和笑出声来:“我不怪你,我放你走,也放我走。”

秦子忱呆呆看着她,仿佛是不可思议。苏清漪珍惜看着他,温和道:“秦子忱,其实,我想离开你,很久很久了。”

“我和你在一起不幸福,从头到尾,我都很痛苦。我的内心被对你的爱情禁锢着,其实我早该走了。”

“有没有陈晗语,都一样。哪怕你没有和她在一起,哪怕没有她来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在进入教堂的前一刻,我也会害怕得逃婚。我是很喜欢你,可是…七年,我喜欢怕了。”

“秦子忱,”苏清漪温柔笑开:“我们不合适。和你在一起,我太痛苦…太可悲了。”

和他在一起,她没有任何幸福可言。

她只是打磨了自己,像妖精画了一张面皮,装成了他喜欢的模样。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喜欢她。

他给不了她一句我喜欢你,哪怕给了她,她也总是怀疑着,他是不是更爱着另一个人少女纪元。

这不是他的错,只是苏清漪的爱情太过霸道强势,和他不适合。

她早该遵循自己的内心,不该强求,不该执着。

以心为道,便该从容而活。既然已经强行逆着自己让自己活得如此可悲,为何不当断就断转身离开?

“秦子忱,”她站起身来,爽朗笑开:“对不起,当初我不该叫人打你,不该造谣贴大字报,不该这样欺负你。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不是一个好恋人。”

说着,她朝着满眼绝望的人摇手,转身离开:“我祝你幸福,秦子忱。”

周边云雾渐渐散去,苏清漪慢慢睁开眼睛。一道金光从她身上冲天而起,她惊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出窍期。

然而身边的人却全无动静。秦子忱紧皱着眉头,似乎还沉浸在心魔劫之中。苏清漪也不再管他,突破心境这种事从来只能靠自己,她手捻法诀在秦子忱身边布下一个阵法,遥望远处星云门上冲天而起的光芒。

星云门传来吟唱之声,这是山河祭的声音,苏清漪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到底在哪里去找了纯阴纯阳的人来祭祀?

脑海中闪过梅长君的影子,苏清漪暗叫不好,在秦子忱身边布下层层防护阵法和一个传送阵后,她看了秦子忱一眼,咬咬牙,还是重新往星云门冲去。

刚到星云门山腰,苏清漪就看见全身是伤的蔺棺,他的白骨剑上已经有了裂缝,还在一步一步往前走,苏清漪一把扶住蔺棺,紧张道:“果然是长君被抓了?!”

“是…”蔺棺艰难出声:“快…”

“你先歇着,我上去救人!”

苏清漪将蔺棺往旁边一推,就径直冲了上去,蔺棺站在山道上,吸了口气,又往上爬去。

而秦子忱还陷在心魔劫中。

他似乎是回到了小时候,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胖子。

他看到了很多他不曾看到的回忆,原来他这么早就见过苏清漪…原来他第一次玩游戏,就是苏清漪教会他。

心魔劫里的苏清漪如此真实,随着年岁长大,眉目居然和如今的苏清漪越发相似,而他也慢慢想起过往。

想起她早已离开过他,想起她离开后,他绝望而痛苦的人生。

于是在她哭着让他说出喜欢她的第二天,他想起一切,便开始疯狂找她。

他在这个城市寻寻觅觅,他等着她来打他,等着她来单位贴大字报,可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做。

他想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他可以解释,他可以改。

他会告诉她,他喜欢她,这样的话,就可以挽留住她。

可这一次,所有记忆里的事情都没发生,于是他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最后一次见她的广场上等,一直等龙珠之武天宗师。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这次他没有犹豫,他哭着告诉她,他喜欢她,别走。

然而苏清漪却告诉他——对不起,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喜欢你,喜欢怕了。

他惊呆在那里,苏清漪面上的笑容温和而平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和他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他给她的,全是痛苦。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住她。

他以为重来一次,他就可以改正错误。然而现在却终于明白,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哪一秒钟、哪一件事、哪一年的误会和错误造成的结局。而是十一年,那么漫长岁月里,逐渐雕刻成的形状。

他改变不了,再来一万次,苏清漪还是会离开他。

因为她喜欢他,早已喜欢怕了。

他在心魔劫里一片绝望,周边全是苏清漪离开的模样。不同的转身,不同的离去,和不同的人在一起。

他大笑出声来,伸手捂住额头,眼中全是眼泪。

他留不住她,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她。

那好。

他慢慢睁开眼睛,红光在眼中一闪而过,金光从他身上冲天而起,然而若有人注意到,便会发现这金光之中,一股黑气缠绕而上。

星河图瑟瑟发抖,秦子忱抬起手来,将星河图收回手中。

留不住,就抢。

她去哪里,他跟到哪里;她爱上谁,他就杀了谁。

这世上,他永远,和她在一起。

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一道蓝光又顺着那黑气卷席而上,秦子忱眼中猛地变得清明。

不能伤害她…不能随意伤害别人。

一场爱情,怎么能走到这样的地步?

秦子忱浑身冷汗涔涔,他感觉身体内经脉灌满了灵气,熟悉的感觉让他立刻明白,他又回到了大乘。

可是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什么奇怪,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不见苏清漪,不由得心头一慌,忙道:“清漪!”

没有人应他,唯有星云门大殿方向一阵轰响传来,地动山摇。他眼神一紧,赶紧冲了上去。

而星云门祭坛之中,苏清漪脚踩星盘,手握重剑,喘着粗气看着周遭层层弟子,冷喝出声:“让开。”

喊完这句,她心里忍不住骂娘。

算起来,星云门居然算她打上山最多的门派!这还是她自己的门派啊!

没有人让,但也没有人敢靠近她。她曾经被修真界追杀了十年,其他本事没有,这种群殴的场景是见多了,手里无数阵法对付着这种场面,早就让一群人吃够了闷亏新六界仙尊。

然而这次星云门联合了五派,除了天剑宗的人没来,其他四派的高手都在这里到齐了,饶是他们伤不了他,却也让她无法往前一步。

光澜在半空吟唱着咒语,地上的纹路一点点亮起来,被架在中央的梅长君昏迷不醒,苏清漪心下发慌,一剑横砍过去,怒道:“让开!!”

话刚说完,雷霆从天而降,轰轰轰在苏清漪周边劈了一个圈,而后一个蓝袍白衫的修士从天而降,苏清漪忙道:“去救梅长君!”

“嗯。”

秦子忱剑气大开,直接往梅长君冲去,元真子带着朝着秦子忱猛地扑了过去,苏清漪趁机一剑劈开一条血路,冲到了阿七面前。

阿七还睁着眼睛,他静静看着她,面色苍白得不似常人,带着一种凄绝诡异的美感。

苏清漪将他身上的绳索一把砍了下来,揽到怀里之后,她猛地僵住了身子。

他的身体已经一片冰冷,手下触及之处完全没有任何灵力和血液流淌的迹象。

“别动…”阿七艰难出声:“我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你来…”

他抬头看她,眉目里全是濡慕,此时此刻,他眉眼已经全部张开,这么温柔直视着她的样子,仿佛破碎千年时光而来的那个人。

苏清漪忍不住颤抖出声:“寒潭…”

“我没有名字,”他喘息着出声,身上亮起了微光:“阿七是因为…我是父亲第七个儿子,他没有为我取名字…”

“清漪,”他抬起手来,似是想触碰她的面容:“我一直…一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名字。我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这样活着。”

“我希望…我希望,下辈子,我能成为…像秦仙师一样的人…我能帮助你…能保护你…”

说着,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面上笑容里全是苦涩,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低落到苏清漪的手上,苏清漪整个人都在颤抖,听着他慢慢道:“这样,我就有资格…说我喜欢你…”

“下一辈子,我想…成为你的弟子…”

“我想…待在你身边…”

阿七说着,身体慢慢碎裂开去,一字一句,低哑出声:“下辈子…您一定要认出我…”

“我就叫…寒潭吧…”

话刚说完,阿七整个人都碎成了金粉,瞬间消失在了风中。

苏清漪呆呆蹲在原地,居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谢寒潭。

他混在泥泞里,被她扛起来。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她时,他眼中的神采,仿佛是等待了千年。

“仙师…”那时候他问:“你我是否见过?”

那时候她笑着答:“肯定没见过,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要是见过绝对不会忘记时光旅行者。”

他低低笑出声来,咳嗽着,没有言语。

那时候她以为,这是他说着玩的话语。然而此时此刻,前尘往事纷涌而至,她突然有了一个无比可怕的猜想。

如果这场回来不是系统给她开的外挂,而是命中注定;

如果系统本身,也只是这天道中的一个环节…

如果后面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此时此刻所作所为…

苏清漪颤抖着抬头,刚好看见秦子忱将梅长君抛给蔺棺,蔺棺抱着梅长君朝着山下冲去,苏清漪一跃挡在蔺棺身前,同秦子忱一起将所有人拦在山上,两人站在下山必经通道之上,背靠着背,苏清漪脚踏星盘,手握重剑,秦子忱发丝半挽,玉剑指地,金色的符篆在他们身边围绕成圈,所有修士一拥而上。

秦子忱飞身上前,剑气磅礴而去,苏清漪急速退后,一张金色法阵就扔了出去,同秦子忱的剑气一起,横扫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十几个出窍期的修士朝着他们一跃而来,其中两个趁乱冲了下去,紧追上蔺棺,蔺棺抱着梅长君一路往山下冲,两个出窍期修士离他们越来越近,手中同时绽出华光,一瞬之间,十几道符篆就朝着蔺棺冲了过去,蔺棺手中白骨剑猛地挥砍回去,迎上那十几道符篆,剑气和符篆的华光冲撞在一起,震荡开来,白骨剑猛地碎开,蔺棺一口血吐了出来,也就是那瞬间,一只手从蔺棺胸口猛地插了进去。系统【叮】的一声巨响,紧急道:“离阵法关闭还剩五分钟。”

而后苏清漪脑海中的光幕上就出现三百秒的倒计时,苏清漪猛地回头,刚好看见蔺棺被人用手掌穿过胸膛的一幕,一道法诀直直冲去,怒道:“放开他!!”

秦子忱也回过头来,瞬间挪移到蔺棺身边,一剑猛地劈去,那刚刚刺穿蔺棺胸膛的修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白玉剑砍做了两截!

秦子忱一把抓住梅长君,又拉住刚刚赶过来的苏清漪,苏清漪将蔺棺往手中一抓,秦子忱一剑劈开虚空,就带着四个人直直冲了进去。几个出窍期修士赶忙一跃冲入那劈开的夹缝之中,苏清漪手中捻诀,迅速将一个瞬移阵法扔了过去。片刻后,四个人就出现在蓬莱岛的上空,秦子忱再没了力气支撑四个人,四个人就直直坠了下去。

下坠的强风让梅长君慢慢睁眼,刚好看见自己即将触碰地面,吓得尖叫着召唤出法器,苏清漪正准备抛出飞行符来,梅长君的法器刚好出来接住四个人,她也就松了口气。

打了这么久,苏清漪其实也撑不了多久了。

梅长君看着三个人先是呆了呆,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握住蔺棺的手道:“他怎么了?!”

“梅长君,你听我说,下面的话都很重要,你一定要照着做,不然蔺棺一定会死。”

苏清漪一把握住梅长君的手,看着脑海中的光字不断变少。

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

“护心草、百灵珠、凤凰泪,你一定要在八百年内搜集全这些东西,放在蓬莱岛临海城极阴之处正中心底下十丈。以后如果你遇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不管他认不认识你,你一定要将放这些东西的位置告诉她。”

“然后,这八百年里,你要找齐五颗五行灵珠,分别放置在蓬莱岛代表着五行方位的城池正中央地下十丈重生之将星传奇。这件事决不能让人知晓。记住了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梅长君猛地抬头,苏清漪刚刚张口:“我…”

话刚出口,倒计时结束。

秦子忱一把抓住苏清漪,苏清漪拉住昏死的蔺棺,就被卷进了一个全是狂风的隧道里。

而梅长君则呆呆看着面前突然消失的三个人,好半天,才颤抖着出声:“蔺棺?”

没有人回应她,仿佛这些人从来不曾出现过。

后来,她找遍了四海八荒,凑齐了所有苏清漪要的东西,埋在地下。然而这么长的时间,走过这么多地方,她却也没找到,一个人叫蔺棺的人。

她也曾经试图去找他身边的朋友。然而天剑宗的清虚和星云门的流辉,也早已失踪不见。

直到几百年后,有人飞升,大家从这两位修士留下的残卷里,得出这就是当年失踪的清虚道君和流辉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