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风决然道:“那自然是驱除金虏重要!”

宸随云微笑道:“那你就留下来。”

任长风心中一动:“你是说你联合这么多人,是想杀除金贼么?”

宸随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保护一个人。”

任长风大笑道:“什么人,值得这么多人保护?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他的确可以这么说,因为他在铁马金戈中厮混的太久,深知个人力量的渺小,就算江湖第一人,也绝不可能左右得了战局。

宸随云凝视着他:“有了这个人,金虏一定会被驱除!”

他的目光深深注进任长风的双目中,任长风忽然就相信了。

他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他只是彻头彻尾地相信了这个人,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能够让宸随云这么信任的人,必定不是人间凡物!

他再不迟疑,走到了宸随云身后,他仿佛看到了神州光复的景象,露出了一丝微笑。

三鬼仙互望了一眼,道:“咱们兄弟并不想叛变宗主,可与五阎罗实在是切齿之仇,绝不愿共事,咱们兄弟的命已经许给宗主了,也不要宗主动手。”

说着,三人齐齐向左手的袖子揭去。

五阎罗忽然冷笑道:“就知道三鬼仙没种!”

三鬼仙一齐住手,怒喝道:“你们说什么?”

五阎罗一齐大笑,有的嘻嘻,有的哈哈,有的嘿嘿,响成一片。

三鬼仙脸上一阵黑气闪过,就要动手。五阎罗突然一齐住口,冷然道:“咱们五兄弟的命许给了门主,就是门主的了!可不像那些没种的人似的,说话就如放屁一样!你们滚吧,五阎罗耻与你们这些下三滥为仇!”

三鬼仙登时被激得怒发冲冠,惨声道:“好!五阎罗你们有种!咱们兄弟就留下,看看你们这群阎罗们有什么招!”

五阎罗嘿嘿一笑,一齐翻眼向天,不再说话。

宸随云看着他们,忽然叹了口气。

颜无柔轻声道:“教主为何叹息?”

宸随云道:“我在叹息你们就知道为了恩仇而争斗,你们可知道神州正在陆沉,民生正在涂炭,万里山河正在化为一片赤红?”

颜无柔甜甜地道:“我们本来不关心这些的,但教主既然觉得这些很重要,那从此五毒教的弟子们,就以民生为第一要务。只是不知道正教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抢了他们的饭碗。”

宸随云一笑,他昂头道:“正邪之间的差别,也由来已久了,长风就看不起你们。也许…也许见了那个人,你们会放下这些偏执。”

——这人究竟是谁,竟然有如此通天的本领?

望着宸随云那深邃的目光,每个人都忍不住兴起疑问。

颜无柔尤其疑惑,她知道教主的武功有多强,见识有多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教主如此推崇一个人。

她极度强烈地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夕阳如血,归巢的暮鸟从五色晚霞中穿过,又渐渐隐没在夜色中去了,武陵山终于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宸随云独自站在山顶,望着这霞光笼罩下的连绵山河。

山风带上了春寒,从他身边掠过。他全身银色的缨络在暮霭中临风飘举,宛如幻开了一道云霞。他整个人也宛如山中修行的隐士,沐浴在天地大美之下,随时会乘云御龙,出尘而去。

楔子(9)

然而,他却忽然有些疲倦,慢慢闭上了眼睛。

阳光,在他清俊绝尘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所求的,能得到么?

一个萧萧的老者走到他背后三丈处,立住,望着他。

老者叹了口气,道:“你说服了杨门后人,现在又争取到了百蛊、千巫、五毒、昆仑,但你可知道天命不可违?”

宸随云没有睁眼,他感受到夕阳仅存的温暖包围着他,将他一尘不染的银衫染得血红,他微笑道:“天命?师父,你知道我最不相信的就是天命。”

檀香兽蜷起硕大的尾巴,裹住他的肩头。皮毛上脉脉流动的紫色光华将他的脸色映得阴晴不定。

夕阳在老者的脸上刻出了道道皱纹,让他的苍老无所遁形:“但逝去的已经去了,你再争又有何用?”

宸随云抚上檀香兽尾的手忽然一顿,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凝结。

老者凝视着他,目光中透出些许怜悯。

宸随云缓缓放松,突然一笑道:“师父,听说你又教了个徒弟,怎么,你对我不满意么?难道我还不够优秀?”夕阳最后的余光洒下,让四周的空气变得温暖起来,一如他温煦的笑容。

老者摇了摇头,转身向山下行去:“为师老了,唯一的愿望,就是不愿传到我身上的,从我而绝。”

他的背影在这煌煌夕阳下显得有些萧索,宸随云看着他,忽然像是看到了自己。

也许,自己应该去见见这个师弟,说不定就会明白师父的想法了。

那或者,也就是五年来,师父第一次来见自己的用意吧。

第一章 乱世仙踪(1)

吱呀”一声,武当后山茅屋的门被推了开,一位相貌清奇的道者缓步走了出来。他迎着满空朝阳,深深吸了口气,身形舒展,做了一套吐纳功夫。他似是对自己的功夫进展极为满意,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走到了屋前的岩石上,向下眺望。

岩下不远处是一片阔地,上面生了几株大树,云盖葱郁,却不能名。树下一匹遍体通红的马驹,正追着一位少年厮打。那少年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腾空跃起,手中宝剑剑光霍霍

,劈头盖脸地向赤驹罩了下来。

赤驹一声悲嘶,不由自主地后退三步,那少年脚尖在古树上一点,身子翔空转折,又是一道剑气向赤驹劈来。赤驹这次却学乖了,急忙一个虎跳,躲了开去。哪知眼前却失去了少年的踪影。

赤驹心知不妙,急忙回头,却见少年指尖光芒骤发,纷呈三道剑气,疾电一般向剑尖上冲了过去。他这一招威力极大,真气回环冲激,宛如三条奋鬣怒发的蛟龙,卷天裂地而下。那赤驹情知不敌,仰空嘶叫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趴在了地上。

一场激斗,它身上汗珠点点滴落,如同胭脂赤血,滴在身下的草地上,将绿草染得朱碧纷呈。

少年笑道:“红儿,你打不过我了吧?”

赤驹红儿仰头啸了一声,少年道:“怎么,你说你还有功夫没有施展出来?你可知道我这招太乙三清剑乃是我们武当不传之秘,我在师父倾心教授下,也才领悟了第一层。若不是我留手,这一招施展出来,你不筋断骨折才怪!”

那道者遥遥望见这一幕,微笑颔首,似是夸赞少年的剑法,他向下招了招手,道:“剑儿,上来吧。”

少年立即停止追打,仰首道:“师父。”

红儿也勉强站起身来,鼻息长喷,对少年恢恢叫着。少年腾身而上,赤驹红影腾空,刹那间攀岩直上,窜到了道者的身前。

少年下马行礼,道:“师父。”

道者道:“师父见你武功又有精进,你能赢得过红儿了么?”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喜容,道:“徒儿这三年来,第一次赢过红儿了。”

道者笑道:“那我们今日之赌约,就赌你赢不过红儿如何?”

少年大喜,道:“看来师父要输给我一次了。”

道者微笑道:“为师能教出好徒弟,就很安慰了,输一次又何妨?来吧!”

两人一马来到了阔地上。道者道:“这几年来虽然你没胜过一次,但徒儿你不会觉得师父不公正吧?”

少年摇首道:“是弟子努力不够,师父公平的很。”

道者道:“这样为师就放心了。若是你赢过红儿,算为师输。好了,开始!”

少年一声清啸,挽了个剑花,长剑隐隐透出一丝光芒,剑气瞬间成型,向红儿冲了过去。道者忙道:“慢着!”

少年停手,疑惑道:“师父不是说开始了么?”

道者笑道:“开始是开始,但这一场不是比剑,乃是赛跑!你们两个谁能先绕山一圈,就算谁胜了!”

红儿一声欢嘶,抢先一步奔了出去。它乃是天生灵物,这等奔徙疾跑正是所长。少年才呆了一呆,红儿就飞奔出了几十丈。

道者冷冷道:“再不比赛,就视为自动弃权,一旦弃权,就判整盘比赛为输!”

少年没法,只好飞起身形,向前追赶。红儿早就奔得只有一个小小的影子了,却又那里是他能够追上的?眼看满山绿树,瞬间就要将红儿的影子也都淹没。少年忽然灵机一动,清啸一声,身子宛如轻烟一般腾了起来,脚尖在古树上连点了几点,已然攀上了那古树的梢头。他借着身子腾在空中之际,内息运转,清气在胸口盘旋一转,一口浊气喷出,那梢头顿时被他踏得直沉了下去。少年内息稍收,树梢猛然回弹,他又是冲天而起,几纵几落之下,红儿的影子已然清晰可见!

红儿似乎也被激发了好胜之心,一声欢嘶,身子恍如骋云御电一般,四足几乎腾空而起,这一发力,又将少年远远抛在了后面。少年勉力追赶,一人一马过不了半个时辰,就绕着山环了一圈。少年虽然接着树梢弹力,大为轻省,但内息也几乎耗尽,一奔回来,累得几乎虚脱。红儿却早就等在岩上,见他回来,骄傲地嘶啸一声,似乎在宣布他的败绩。

少年不服道:“这不公平!我是人,哪里能够跑得过马?”

道者微笑道:“只要你起步了,就证明你认同了这场比赛。一切理由在赛前是理由,但在赛后,特别是在输掉的赛后,就只会是借口而不是理由!”

少年心有不甘地望着得意洋洋的赤驹,明知师父是强词夺理,却也想不出反驳的法子。

道者得意地跨上赤驹,笑道:“徒儿,又是你输了,所以今天还是要你做饭!记住,今天一定要有酒!”大笑声中,一人一马窜入了武当山的浓碧深处。

第一章 乱世仙踪(2)

只剩下少年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还要面临着漫长而凄惨的做饭任务。

这是绍兴四年,茫茫世界中唯一的一片净土,却也不能免于苦难。

烈阳正中,饭菜摆在了桌上。

当然有酒,猴儿酒。深山中的猴子多嗜酒,山中无有人家,他们就积攒果实,任其自行发酵成酒。猴儿灵捷,所采之果多为罕见珍异,而汲泉既深且洁,所以酿造之术虽然朴素,但酒香却极醇,入口芳香。少年连翻了三个山头,方才偷满了一罐。道者跟红儿都喜欢这猴儿酒,常遣少年往取,这些猴儿也学乖了,酒藏得越来越偏,所守之猴也越来越多。少年身上的布衣,也就越来越破。

饭菜很简单,只是山中的果蔬芝菇。武当乃是道家,虽然不如佛家那么戒律清严,但也讲究清心寡欲,仁心广德,是以山居绝不杀生,所食都是山野芹蔬。少年替师父倒了一碗酒,自己盛了一碗饭,道:“师父吃饭。”道者举碗才欲饮,却又叹了口气,对少年道:“你入武当山已五年,现在武功大成,该是下山历练,将武当派发扬广大的时候了。咱们武当乃是天下第一大派,你可不能坠了本派的威名。”

少年道:“师父常说武当乃是天下第一大派,怎么徒儿走遍整个武当山,只见到师父跟徒儿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