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当即不再迟疑,拔剑一挥,高喊道:“即刻随本王入宫!”

登时,以她为首的五千骑兵如潮水一般涌入杀声震天的禁宫之中。

有了邓荣超手持金牌令箭开道,马蹄一路踏破玄贞门朝着鸾凤宫而去。长流命一队人马包围鸾凤宫,自己则继续带领骑兵朝着正阳宫的方向冲杀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殿下逼宫还是以减少伤亡为主。如果真的要金戈铁马,估计得等到跟洛渣渣火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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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率众一路破风而去。

正阳宫玉阶前,杀声震天,血光弥散。

长流远远便瞧见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领头的少年手执长剑连连挥刺,纵马飞驰间竟无一剑落空,所经之处无不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二人似直立在风口浪尖上的闹潮儿,各自驾驭着怒涛狂澜,迎面朝着对方飞驰而去。终于,两股人马形成的潮水如江河入海,汇聚到了一处。

“殿下,午门、乾坤门、中门、太极门都已在掌控之中。”

“好!”长流当即调转半个马身,目光如电迫向邓荣超。

邓荣超心中一凛,立刻高举金牌令箭,放声高喊:“齐王殿下勤王护驾在此!全体禁卫军听令,即刻放下兵器,停止抵抗!”

长流长剑一挥,立刻有人齐声高呼道:“太女谋逆!齐王殿下勤王护驾在此!缴械不杀!负隅顽抗者一律以谋逆罪论处!”

喊声在直染天际的火光中一浪高过一浪,渐渐盖过了刀剑声和打杀声。很快便有士兵陆续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就连不少今晚莫名其妙被调来包围正阳宫的东宫侍卫,亦纷纷放下手中长剑大刀。

长流见事态渐渐被控制住,便对身旁江淮道:“即刻清道!”

当即便有两队步兵有条不紊地从乱军中列队而出,分成两股,一左一右,飞速奔上正阳宫玉阶,一路绞杀犹自顽抗的残兵。

黑夜中,两列手持火把的士兵似源源不断的星火向九重宫厥倾覆燃烧而去,所到之处亦不断有被斩杀的卫兵的尸身自台阶上滚落。

正阳宫的上空偶尔划过几声凄凉惨叫。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清理出一条通天大道。领队的军士一路奔下玉阶复命:“回禀齐王殿下,整个正阳宫已经被末将等团团包围。闲杂人等亦已暂时关押收监。”他说的闲杂人等是指宫女内侍等人。至于侍卫,不管是东宫的人,还是禁卫军,除缴械者外,一律已经格杀。

长流轻轻颔首,在江淮等人的簇拥下率先踏上火光掩映中显得不复玉色的染血台阶。她脚步十分稳健地一直走到军士林立的丹墀上,而后缓缓转身,长剑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雪亮弧线,其上暗红色的血迹即刻化作一串飞溅而落的血花。随即,她挥剑直指天际,朗声道:“太祖沉渊剑在此!今夜太女谋逆!本王率领人马入宫勤王护驾,斩杀将兵实属事出无奈。今夜过后,所有缴械归顺者一概既往不咎!”

血气荡涤而过,长风勉力托起少女身上被鲜血染成暗红色而略显沉重的衣袍。银亮剑光照耀她幽深如墨未有一丝波澜泛起的眼眸,沉如黑夜的目光缓缓扫过玉阶下数万军士。一时间,深宫中万籁俱寂,方才的冲天喊杀仿若一场梦境。

下一刻,所有人皆伏地而拜:“齐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很快他们就会换过称呼,对这位有太祖、先帝爷遗风的少女山呼万岁了。

台阶上的少女这才还剑入鞘,示意把守殿门的士兵把门打开。

澄心殿中,庆帝早已失了帝王威严,瘫软在龙椅上。听到殿门大敞的咿呀声,他不由抬起含着血丝的混沌双眸,几乎不认识般地看向眼前的长女。

长流端端正正地跪下,道:“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随即,不待庆帝叫起,她已经自行站起,右手轻轻一挥。

立刻便有士兵上前,将泪流满面却早已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的随波架了出去。

庆帝颤抖着手,指着长流,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反!”

灯火辉煌的大殿中,长流神色凝如冰雪,轻声道:“父皇勿要惊慌。儿臣只待再烦劳父皇最后一件事,便可让父皇颐养天年。”随即,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上前几步,抛落在御案上。

庆帝正待动作,便听长流冷道:“父皇勿要动手撕毁。若是父皇不肯替儿臣做这件事,怕是只能含恨而终。”

“你…你这个悖逆不孝的孽子,你竟敢威胁朕!”庆帝此时又气又怕,方才殿外的震天高呼他当然听见了。她不过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儿,便能指使得动京营数万兵马,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没错。”长流忽然抬眸直视庆帝,面露鄙夷地道:“父皇可知儿臣为何要行此悖逆之事?”

庆帝似被她一双冷厉的眸子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一时竟开不了口。

长流接着道:“因为你不配做一个皇帝!”这一世,她绝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山河破碎,不能再容忍自己的子民任人践踏。何况,还有母后这笔债。

一旁的高胜瞧见气氛实在太紧张,不由一边磨墨,一边劝解道:“陛下,您不是老说政务压得您喘不过气来,头疼得很吗?您今日就当卸了这个千斤重担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庆帝闻言,心中越发惊怕,颤抖着嘴唇道:“高胜,就连你…你也背叛朕。”

高胜面露委屈道:“皇上,老奴这不都是替您着想么。”

庆帝此刻终于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不由颓然泣道:“罢了。”他抖抖索索地将染血的纸笺展开,心情难辨地默读着其上的字句。这是一道传位诏书无疑。庆帝刚要接过高胜递上的明黄色长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道:“你预备如何处置安平?”

长流轻声平静地道:“赐死。”

庆帝闻言终于忍无可忍地悲愤道:“你!你小小年纪,竟然丧心病狂至此,简直心如蛇蝎!竟然为了权势地位,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长流根本不欲否认,只道:“父皇亦是经历过的,不会不知道,古往今来,站在太子之位上的人倘若不能进一步一步登天,就只有退一步万劫不复。”就私心来说,长流对随波并没有恨,她只是做了任何一个处在她现在的位置上的人都会做的选择。

庆帝此时胸膛剧烈起伏,已经说不出话来。

长流并不欲刺激他太过,毕竟以女子之身得登大宝必然会阻力重重,能少受些非议还是少受些非议得好。

“还有,儿臣会替父皇另建一处陵寝,绝不会让父皇扰到母后在天之灵。”言罢,她向高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抚庆帝,尽快将传位诏书誊写妥当,随即转身跨出殿中,到一旁的偏殿休息。

“殿下,太女只一味哭泣,不肯自裁。”传统三件套,白绫三尺、鸩酒一杯、匕首一把,太女一件都不肯选,让江淮十分为难。但他也明白,太女是必然要死的,绝不能留。

“让内侍灌鸩酒。”长流轻叹一声,又道:“她也姓君,不要弄得太难看。”江淮到底是堂堂男儿,长流并不想让他亲手诛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十二岁少女。相比之下,见惯宫中酷刑,又惯会捧高踩低的内侍执行起来就会毫无顾忌得多了。

“是。”江淮其实并未同情随波,毕竟成王败寇,怨不得旁人。如果此次殿下起兵失败,只怕下场只有更惨烈。

“叫楚玉凤进来。”

“是。”

楚玉凤进来的时候仍旧是一身黑色劲装,眼中兴奋的余波还未散去,笑道:“属下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她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冒险家,就怕过安稳日子身上会长出毛来。之前那一场厮杀,一干女子配合默契,偕同顾非顺利攻破午门,一路杀向内廷,简直太痛快了!

长流道:“如今局面才刚刚稳定下来。本王不方便出宫去。玉凤带一队人马去齐王府,尽快清点人数,安排救治伤员。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也不知道旺财这个奴婢如何了,他素来机灵,该当安然无恙才对。

楚玉凤想起一干在突围王府之时殒命的手下,亦不免一阵黯然:“是。属下即刻就去。”

顾非进殿的时候,见到长流剪手而立,对着窗外冰凉月色出神。

“回禀殿下,宫中一应防务已经全都安排妥当。”邓荣超为了将功折罪,十分配合,因而换防的时候没有遇到丝毫障碍。

“辛苦你了。”一顿,长流缓缓回身,轻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红衣?”

“殿□份尊贵。” 亲王朝服便是绯色的。

长流摇头轻道:“不是。这样就看不见身上染的血。”累累白骨铺就的千秋功业帝王路,一旦踏上,便是征战厮杀绝无退路的一生。

顾非不禁微讶地抬头直视她。面前的少女脸色异常苍白,眼睛里却闪动着一股坚毅的光芒。他永远不会忘记方才那一幕,她站在玉阶的最高处,剑指长天,接受所有人的跪拜。

“殿下是如何寻到太祖皇帝的佩剑的?”

“哦。真正的沉渊已经锈得一挥就要灰飞烟灭了。”太祖是打铁的,传说中开山劈石的沉渊说穿了就是一块铁,是铁就会生锈。所谓天命所归,有时候耍点小阴谋,糊弄糊弄人,效果也不错。现如今,她手上这把剑乃是高仿的,俗称A货。其实工艺较之太祖那把不知道先进了多少倍,是一柄吹发可断的宝剑。

听到长流如此直接而坦白,顾非不禁微笑起来。殿下只有在说笑的时候才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马上就要早朝了。卑职去外头守着。”夺宫之后,下一步便是在金銮殿上压服那些文官了。一刻都放松不得。

不知不觉中,天边亮起一线曙光。而今天已经是大禹历史上崭新的一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柳老头要吐血了。至于东宫侍卫为何会动手,下章揭晓。

随波必死,这跟殿下是不是圣母木有一毛钱关系,只是政治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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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大概看到卷标了。接下来就要开第二卷了,下章陛下登基大典。其实故事才刚刚正式展开,陛下还会面临很多挑战。

有童鞋说不能登录以及被盗号的问题。建议大家都设置一下支付密码,同时记下自己的晋江客户号,还有可以用“充值”旁边的“关联邮箱账号”功能方便登录。

手机订阅的童鞋大概是不能看到内容提要的,章节标题在内容提要一栏。

一夜马蹄踏碎帝都一场惊梦。

由莫行柯带领的漕军连夜关闭了慕云港口的所有水闸,封锁了整个船运码头。再加上江正澜严控九门,使得整个皇城滴水不漏。幸运的是,童镇亦靠先下手为强,控制住了东郊大营的局势,没有造成军营哗变的大规模动乱。

整整一夜,禁宫传来的厮杀声和冲天火光随着秋日肃杀晚风一起渗入树影斑驳的漏窗,让无数的慕云人彻夜未眠。多数人家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紧闭门户提心吊胆,少数几户胆大又自恃王侯公卿的,则千方百计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无奈五城兵马司早已将府邸团团围住,全城宵禁彻夜巡察,使得他们未能踏出府门一步。

两朝宰辅柳青纶上了几十年的早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今日这般,在铁骑刀枪的押解下踏入皇宫。

其余官员有的不动如山,如平日一般于寅时就在午门外等候;有的干脆托病不朝只待见风使舵;抑或是早就瞧好了风向站好了队,只等今日或讨好卖乖或扬眉吐气;另有少数耿介忠臣如太子太保洪闵则强自压抑着满腔悲愤只等上朝之后直抒胸臆、血溅五步,当然他也知道,溅的只能是自己的血。

天边一挂玄月伴着忽明忽暗的晨星,太极殿屋脊两端血口大张、势吞殿脊的琉璃吞脊兽身上染了一线淡金色曙光。此刻,抬头仰望脊顶的官员们皆情不自禁地将昨夜一袭狂风骤雨与头顶上背插剑柄的吞脊兽联系起来。传说中双龙夺嫡,失败的一方便被钉死在这屋脊之上。

所谓成王败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而他们脚下洁白无瑕的玉阶,焉知不是因无数次鲜血的冲刷才显得越发莹润厚重。

少顷,由黄丝编织而成,鞭梢涂蜡的净鞭响过三下,随着内侍一声高亢尖利的“上朝”,众官员这才在秋风萧瑟中踏过侍卫凛然而立、刀枪森严把守的玉阶,鱼贯步入整座皇宫内唯一一处重檐庑殿顶,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宫殿——太极殿。即便众人心知肚明,一夜之间只怕已全然换了天地,此刻心中仍不免忐忑难安,未知今日朝堂之上端坐何人。

殿内,楠木金漆九龙椅四周的仙鹤香炉如同往常一般袅袅吐着烟气。九龙御座却空置无人,御座旁平日太女所立之处亦是空荡荡的。一时群臣站定,偌大的太极殿落针可闻,连抽气声都无,直到雕龙金漆屏风后头走出一个头戴皮弁身穿绯色纱袍的人来。跟在她身后的竟然还有庆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大内总管高胜。

长流神色凝定地立在朱漆方台上,冷峻目光一一扫过台下群臣。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诸位臣工,太女昨夜串通禁卫军统领何辰起兵谋逆,令东宫侍卫包围正阳宫,妄图弑君篡位。本王临危受命,率军勤王护驾。父皇因昨夜之事龙体欠安,特命本王前来主持大局。”

清亮嗓音在太极殿中似有回音不绝。两世为人,长流说话自有一股泱泱气度、天家威仪。何况高胜随侍一旁,一时无人敢驳。

柳青纶到底历经两朝风雨,片刻之后冷笑一声,出列道:“一派胡言!明明是你妄图弑君篡位!太女殿下何在?我等要面见皇上。”齐王敢这样做,定是因为背后有顾家撑腰。但愿太女还未身死,或有一线生机。柳青纶此言一出,即刻有中书、门下两省官员相继出列伏地大嚎哀泣,满口齐王谋逆嗜杀,国将不存等等言语。

长流冷厉缓声道:“柳相有所不知,太女已因谋逆大罪,被父皇下令赐死。”昨夜她已亲自验看过尸首。

柳青纶闻言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站在前头的楼凤棠听到响动,怕被气急败坏的老匹夫当场扑到,只得好心回身搀了他一把。

“你…你好狠毒!分明是你为报夺夫之仇,起兵谋反在先,构陷毒杀太女殿下在后!”洪闵高呼一声从群臣中冲了出来。鸿儒到底是鸿儒,一句话不但概括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还罗织臆想了动机。

不等长流吩咐,便有几个眼明手快的官员一把拉住这位势同拼命的昔日太女座师。众人皆心知肚明,这位昨日之前还前途闪闪发亮的兄台,只怕转眼间不单性命难保还会祸及全家。

“将此人拖出去。”长流根本不为所动,一顿之下,兀自气定神闲地道:“本王是否信口开河,太女有否谋逆,问一问东宫詹事主簿便可。”

东宫在太子三师三少以下,直接为皇储服务的最高行政机构便是太子詹事府,其最高领导乃是正三品的太子詹事。而负责来往政务文书收发、审核、用印的太子詹事主簿,则为从七品,实际上就是太子在文书方面的专职助理,亦可理解为太子詹事府的办公室主任兼机要秘书,所有与太子相关的文件都由其保管甚至全权处理。

齐王此言一出,台下不禁哗然,众人一时忍不住议论纷纷。无他,东宫詹事主簿品级虽然不高,但历朝历代,担任这一职位的都是太子心腹嫡系。轮到太女也不例外,而她的东宫詹事主簿姓柳名思途,乃是宰辅柳青纶的庶子。

柳思途即刻出列下跪道:“微臣有罪。昨夜太女殿下派贴身内侍交予微臣一道手谕,让微臣务必亲手交给东宫侍卫长。微臣未作他想便奉命行事。直到东宫侍卫包围正阳宫,微臣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犯了谋逆大罪。这才拼着一死,命人逃出宫去通知齐王殿下火速调兵勤王护驾。微臣自知罪孽深重,苟活至今不过为了将是非曲直大白于天下。”言罢,柳思途泣不成声叩头不止。

事实上,整件事的过程便是如此简单。柳思途手持“太女手谕”调遣东宫侍卫包围正阳宫。当时正值何辰率领两千人马前往齐王府,东宫侍卫长只以为事出危急,因太女在正阳宫陪伴庆帝,便遵照手谕往正阳宫加派人手。东宫侍卫素来又与禁卫军井水不犯河水,当此非常时期,无故包围正阳宫,当即便与何辰的手下起了冲突。柳思途再趁机浑水摸鱼,谎称太女被扣正阳宫,不明真相的东宫侍卫便越发似没头苍蝇般乱了套,直接与何辰的手下动上了手。说起来,多亏柳思途见机快,一得知何辰出发前往齐王府,便当机立断按照原计划行事。

此时,殿中诸人多已讶然不语。不论真相若何,这一套说辞由柳思途这个东宫詹事主簿亲口说出来,已然天衣无缝。因事涉柳青纶,方才捶地大哭的几位官员顿时不知所措,僵在金砖地上。

柳青纶亦知大势已去,万难转圜。此刻他反倒因柳思途的所作所为隐隐生出一丝庆幸,起码柳氏一门不会就此断绝。

长流出言安抚道:“舅舅请起。舅舅不过一时受了太女蒙蔽,何罪之有。”柳思萦跟柳思途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这一声“舅舅”,无异于振聋发聩,顿时让在场所有人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位齐王殿下,未来的大禹天子,并不想对自己的外祖家赶尽杀绝,只想换个合作听话之人当柳家家主,将冥顽不灵的外祖父换下来。也就是说,从今日起,柳家的庶支要开始兴盛了。

楼凤棠虽然一直对长流的动作洞若观火,但亦是直到今日才见她亮出最后一张底牌。此刻,他心下不由一阵冷笑,齐王真真好手段,为了稳住以柳家为首的世家大族,为了不让人诟病她对自己的外祖家赶尽杀绝,更为了让柳青纶这个老匹夫心甘情愿地放权,还为了日后不让楼家独大,这一手连消带打一举数得,实在让他这个当师傅的也钦佩不已。

长流接着朗声道:“如今真相大白,忠奸已辨。众位臣工还有何异议?”言罢,她目光沉利地向台下众人逼视过去。

下一刻,楼凤棠带头跪拜道:“齐王殿下勤王保驾,功在千秋。”他是首辅,这一歌功颂德,自然起了引领百官的作用。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皆伏地而拜:“齐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呼声在大殿中回响不绝。

长流见昨夜这桩血案已经揭过去,便向一旁的高胜使了个眼色:“高公公,宣旨吧。”

“是。众位大臣听旨。”明黄色的长卷一展开,众人再次伏低了身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以来,立嫡以长,礼之正也。然,朕素偏爱安平,立之为储,以私废公。长流人品贵重。安平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势逼,必不相容,以至日夜惶恐,终行犯上谋逆之举。人神不容。此乃朕之过也。自今,传位长流。善恶既分,社稷乃定。朕加尊号为太上皇。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新帝处决。钦此。”

长流双手高过头顶,慎重接过圣旨,缓缓起身面对殿中群臣。殿外的一线流光照亮她绯色衣袍上的织金盘龙,而身后是由六根沥粉蟠龙金柱组成的御座。

长流稳步向御座走去,缓缓坐下,抬头望向宝座正上方雕着蟠龙的炫彩藻井,凝视着蟠龙口中含着的那颗名为“轩辕镜”的大铜珠。相传,除非受命于天,否则龙珠就会落下来,致那人于死地。

一时天地无声。

随即,以楼凤棠为首的文官,以顾涛为首的武将尽皆跪伏于地,大礼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响彻整个太极殿。

至此,乾坤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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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芝一整夜都在佛堂念经,就怕要是睡过去,睁开眼睛会变了天。只是这天若是要变,同她闭不闭眼并无关碍。柳青纶自寅时就被人“请”进宫去,自卯时方被送回。这两个时辰成了王素芝毕生最难熬的两个时辰。

见到柳青纶被人抬着进门,王素芝立刻扑了上去:“老爷啊,您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王素芝兀自嚎哭了一阵,又命管家速去请郎中,自己则一把拉过柳青纶的手,往虎口处狠狠掐了下去。

柳青纶手都被她掐青了,这才悠悠醒转,气若游丝地道:“叫,叫那孽子过来。”

“老爷,您糊涂了,思奋不在家啊。”柳思奋在外省做总督,乃是一员封疆大吏。

“我说的是思途。快,快把他给我叫过来…”

王素芝撇了撇嘴:“老爷,您还没说今儿个上朝到底怎么样了?”

“叫…叫那孽子…”

王素芝见柳青纶根本不理会自己,铁了心要见柳思途,又见他气喘得似拉风箱一般,怕他情绪激动之下又要昏厥过去,只得吩咐人即刻去传话。

不刻,柳思途果然到了。

“你把老爷气成这个样子,还不快跪下!”王素芝虽然此刻心急火燎想知道朝堂上的事,宫中究竟情形如何,却也料想柳青纶喘得这样厉害,还定要叫来柳思途,只怕与眼下局势有关,遂只得强自耐着性子。

“你,你与齐王密谋害死自己的亲外甥女,到底图的什么?”柳青纶伸出手抖抖霍霍地指着柳思途,恨不能亲自动家法。

“今日是母亲的祭日。”柳思途眉眼不动,平心静气地说出这一句来。

柳青纶一时不妨他接上这一句,怔愣片刻,原本举在胸前的手便缓缓放了下来,长叹一声:“你到底还是恨我。”

“是!母亲在天之灵也绝不会原谅你!”满朝文武,有谁知道权倾朝野的柳丞相是个抛弃糟糠之妻,一朝青云直上便另攀高门大户的无耻背信之徒。母亲怀着他辛辛苦苦来京中寻亲,谁知找到的却是一个负心人。这个无耻的男人,竟然不顾母亲身怀六甲便将她休弃。母亲因伤心怨愤终至早产,后来月子中无人照料,又落下了病根。柳家两老知道了他的存在,便抱了他回家,却丢下母亲一人自生自灭。后来因他眉眼长得实在太像柳青纶,被王素芝看出了端倪,这才揭破此事,他便得了一个“庶子”的身份。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如何在王素芝眼皮子底下活到今日,只知道这一日终于被他等到了。

“你以为齐王是好相与的?此人小小年纪,便有虎狼之心。她今日敢动手杀了亲妹,威逼圣上,难保他日不会灭了柳氏一门。老夫原本想着,太女殿下为人宽和温良,有她帮扶,我柳家中兴有望。”一顿,柳青纶脸色灰败道:“罢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切不可被她拿来当做对付门阀世家的一把刀,绝不能向王家动手。你听明白了吗?”柳家原本是大姓,只是自柳青纶之上早已衰落,想不到他多年苦心经营,正当方兴未艾之时,却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柳思途冷笑一声:“父亲是老糊涂了。殿下少年英才天纵之资,不对,应当是陛下。儿子为人臣子,自然要为陛下尽忠。”他这一生,绝不会放过王家。若非王家乃是累世的世家大族,柳青纶当年如何会起攀附之心。

“你!”柳青纶闻言终于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世家大族联络有亲,同气连枝,你如何能自败起来!”

柳思途冷哼一声,将柳青纶一连串的咳嗽喘气声抛在身后,正待跨出屋子,却被王素芝一把拉住。

“你,你给我说清楚,太女怎么了?皇后娘娘怎么了?”

柳思途见王素芝势欲作狂,忙狠狠甩脱她的手道:“太女谋逆,已然伏诛。至于皇后娘娘,我看她很快就不是了。”他儿时不过烧纸祭母而已,却被柳思岚看见告了黑状,说他私设灵堂,害他被关佛堂,整整三日滴水未进。还是思萦偷了两个馒头一碗水来给他,却被值夜的下人发现,连累她一同被关。上天有眼,叫思萦得了个这般厉害的女儿。

王素芝乍闻哀讯,又被柳思途大力甩脱,一时委顿在地,茫然不知所措。

柳思途所料未错,不过旦夕之间,柳思岚便因谋逆大罪被夺去皇后封号,打入冷宫。

将军府。

顾涛最近都在京营,难得回府一趟。孟颜秋见了他忙迎了上去,想问朝堂的事,一时又不得开口。

大禹武将上朝不必披甲,因而顾涛倒也并不急着换下朝服。

孟颜秋着人在正房摆了早膳,待下人退了个干净,终于忍不住道:“妾身昨晚上一整夜都提心吊胆的。老爷是不是…”这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问是不是参与逼宫谋反之类?

顾涛是武将,并没有食不言的讲究,喝了一口粥,道:“皇上已经传位齐王殿下,不日便要昭告天下了。”

孟颜秋虽然早有准备,此刻不免有些怔怔的。这样大的事,顾涛事前半点口风未露,亏他们还是夫妻呢。想到顾轩,她不禁冲口而出:“那太女…”

顾涛夹了一块酱菜,平静地道:“太女参与谋逆,已经被皇上赐死。”此事齐王做得漂亮,那帮文官或有反对的,一见柳思途出来说话,立时哑口无言。

孟颜秋听闻心中惊怕之事得到证实,手中一松,筷子便跌到地上。半晌她才回神,喃喃问道:“那轩儿怎么办?”她心中忽然又莫名燃起两分希望,看向顾涛:“难道齐王殿下答应了老爷什么?”不然绝不能发生如此大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