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再听到他的话,她便忍不住地问:“柿子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裴世泽听着她话,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漂亮的大眼睛被卷翘的睫毛覆盖着,微微低着头,叫人看不见。

只是虽然没瞧见,却能想到她可怜巴巴地眼神,到底还是舍不得对她发火,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说:“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对三姐姐好,不对五姐姐好,单单对我好呢,”纪清晨带着浓浓地鼻音问他。

这次她终于抬起了眼睛,只是眼神里的倔强却叫裴世泽有些异样。

“因为沅沅也对我好,”裴世泽这次认真地回答她,虽然面前的小姑娘可能只是一时地好奇,可是他却不愿再敷衍她。

对他来说,能得到的温情并不多,他没有母亲,很多人对他好,都是因为他未来定国公的身份。

纪清晨想了想,还是问:“那你为什么突然来真定呢?是因为我姐姐吗?”

“你姐姐?”裴世泽诧异地看着她,突然神色变了变,最后眼眸深沉地看着她,轻声说:“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跑出来的?”

他霍地站了起来,叫纪清晨吓了一跳。

纪清晨见他这般,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柿子哥哥生气起来,不会打人吧?

可是她突然想起,前世他生气的时候,后果是真的非常严重。

她果然不该惹他的。

“谁和你说的?”他低声问道,只是语气中却冷地刺骨。

纪清晨吓得立即低头,她也不忍心把小后妈供出来,立即道:“我是听下人议论的。”

“没有的事,我与你姐姐没有关系。我来真定也不是为了她,”裴世泽低头瞧着她,严肃地地说。

纪清晨听着他的话,嘴角已经翘了起来,小手交握着,手指戳啊戳,才低声问:“那是为了谁来的啊?”

小姑娘软软甜甜地声音,透着说不出地期待。

裴世泽深邃地眸子,低头正瞥见小姑娘戳啊戳的手指,忽而便觉得心头软了软,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姑娘被他托着小屁股,正对着她的眼睛,“我说过,小孩子不许多问的。”

纪清晨:“……”哼,难道你上辈子娶不着老婆的,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榆木疙瘩。

可是她却也不想想,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两条小短腿迈出的步子还没人一半地大。若是裴世泽说对她有男女之情,那才叫会匪夷所思吧。

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一想到,要等到她长成一个大姑娘,那该等到什么时候啊。

真希望她明天就长大。

**

晋阳侯府的门口,只听一阵马蹄声渐近,随后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马嘶鸣了一声,便在门口停住。门房上的小厮开了门,就见竟是定国公府上的三公子,赶紧上前。

裴世泽将自己手上的马鞭扔到小厮手里,问道:“你们世子爷在吧?”

“在,在,世子爷近些日子都在家里读书呢,”小厮忙是说道。

裴世泽点了点头,便进了府中。定国公府与晋阳侯府一向关系不错,两家还有些转折亲,再加上裴世泽与温凌钧的关系一向好,所以时常会过来。

他到门口的时候,温凌钧已知他过来了,正叫小厮二宝拿了好茶叶,赶紧去沏茶。

“今个怎么想着来瞧我,”温凌钧有些欣喜地说道。

裴世泽微微点头,温凌钧招呼他坐,却见他在屋子上悬挂着的一副画前,站住了。那一副乃是普通的水墨画,只是裴世泽看了一眼,却嘴角微弯,轻启薄唇问道:“听说你近日都在家中读书?”

“我打算下科春闱下场了,”温凌钧一脸认真地说。

如今他有了心上人,便想着要风风光光地向心上人求亲。他虽是晋阳侯府的世子爷,可这世子的名头都是靠着祖辈上的荫庇,不是他的真才实学。纪家是耕读世家,纪家的两位长辈又都是正正经经地进士出身,他也定要考了进士,再去向宝璟提亲。

况且他若是真的成了进士,到时候也可以大方地与父母提,他想要娶的姑娘是谁了。

宝璟,宝璟,每每疲倦之时,这个名字便在唇齿间划过,似乎便叫他立即又消除了所有疲倦。

“那提前预祝你金榜题名,”裴世泽淡淡地说,温凌钧见他这般说,低声一笑,想着他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时,站在画前的少年,又轻声道:“我这两日去了一趟真定。”

温凌钧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都是颤抖地,“你去纪家了吗?”

不过他问完之后,又有些后悔,忙描补道:“你不是一向与纪家交好,想必这次也肯定要去纪家拜访的吧。”

“嗯,确实是去了纪家,而且这次纪家二老爷还是与我一起上京的,”裴世泽口吻依旧淡然。

可是温凌钧却不淡定,连忙问道:“纪大人也上京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他如今住在何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上门去拜访一番。”

一想到心上的爹来了京城,他恨不得立即跑到纪延生面前献一番殷勤。

只是裴世泽却淡淡回头,瞧着他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心中虽嗤笑,面上却依旧冷淡地表情,说道:“未曾听说过晋阳侯府与纪家有什么渊源,你乍然上门算作怎么回事?”

温凌钧被他说地有些不好意思,立即道:“我上次在真定,也是在纪家拜访过的,如今纪大人来京城,我得知了却不去拜访,岂不是太不合礼数了。”

裴世泽眉眼舒缓,饶有兴趣地瞧着他死鸭子嘴硬。

倒是温凌钧被他瞧着,立即转移话题道:“你可知纪大人为何上京?”

“你这幅画,画的是哪里?”裴世泽却没回他的话,反而是看着面前的水墨画,这画上的场景真是叫人似曾相识。

只是温凌钧却生怕叫他瞧出端倪,连忙道:“我随意画的,没什么。”

“我虽不知道这次纪大人为何而来,只是他上次来京城,是为了纪家大姑娘的婚事而来的。”

裴世泽淡淡的一句话,却如激起了千层浪般,直叫温凌钧大惊失色。

“纪姑娘的婚事?她要订婚了?”温凌钧只觉得心脏犹如被一只手猛地抓住,连呼吸都一下子困难。

他这般努力读书,就是为着向她提亲,可如今她却要……

“纪姑娘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有人上门提亲本就是寻常事,也不知人人都像你这般,一心只想立业的,不愿成家的,”裴世泽淡淡说着,只是口吻中却是钦佩,似乎在佩服温凌钧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是温凌钧哪是为了立业啊,他之所以这么认真地准备科举,还不都是为了纪宝璟。

可是转念一想,纪姑娘今年已十四岁了,下次春闱得等到后年,那时候她都十六岁了。哪家的姑娘十六岁还不订婚的,更何况,那还是纪姑娘,她那样的品貌性情,定是有数不清的媒人上门。

温凌钧登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竟是白白浪费了半年的时间。

他应该从端午回来的时候,就该向父母提的,而不是读什么劳什子书。

“世泽,今日我还有要紧的事情,你先在我院子里坐着,”温凌钧歉意地说。

裴世泽站起身,淡淡道:“你既然有事,那我也便回去了。”

温凌钧这次没挽留他,只说下次再登门拜访。两人一同出门,裴世泽看着他匆匆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这才嘴角微扬。

这个榆木脑袋,娶个媳妇,竟还要他来提点。

☆、第46章 路见不平

纪延生在京城一呆便是十来天,也幸亏真定府的知府一向卖他面子,要不然也不能告这么多日的假。

倒是府里的气氛有些怪,特别是大伯母,前几日突然病了,听说水米都不进了。吓得纪宝芸和纪宝茵姐妹两,在她床头伺候着,连一刻都不敢离开。

纪宝璟也领着纪清晨去看了好几次,只是每次大伯母都恹恹的,她瞧着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倒是像生气一般,连说话都没了往日里的那股子劲头了。

韩氏素来掌管着纪家的事宜,如今她病了,当然不能操劳,老太太便叫曾榕接手。曾榕这才嫁进来不到两个月,便要掌管家务,这心里忐忑地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况且在曾家的时候,曾李氏把家里的事情看地跟什么似得,死活都不撒手,便是教她们管家,也不过是皮毛而已。这些日子,曾榕管着二房的事情,倒也还好。毕竟二房吃穿用度都在府里,她也只需要看顾好纪延生一人便可。

纪宝璟早就年岁大了,之前也跟着韩氏学过理家,又有老太太指点,管着自个房里的事情,根本就是小试牛刀。至于纪清晨,她吃穿都是在老太太院子里头,也不需曾榕多费心。就是卫姨娘母女,曾榕需要多看顾着点,特别是卫姨娘肚子里的那一胎。

谁知这又赶上了纪家族中一位八十岁老人去世,活过八十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自家自然是该送礼的。只是曾榕也没瞧见先前的红白喜事的账薄,也不知纪家送礼是个什么章程,急地差点着急上火。

还是燕草提醒她,“太太,大姑娘不是一向帮着大太太管家的,想来她肯定知道家里这些事,便是请她去要账薄,也有几分面子吧。”

曾榕与纪宝璟的关系吧,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两人有点儿太过客气了。曾榕年纪上只比纪宝璟大四岁,可辈分上却是她的长辈,担着个后娘的名声,连她自个有时候都觉得占了人家孩子的便宜。

倒是纪清晨吧,年纪小又长得那般玉雪可爱,曾榕就爱与她一处,没事就要撩拨一下她。前几日非要亲自给她染指甲,结果把小姑娘的手染地跟什么似得,气得她不想与自个说话了。

曾榕想了想,便叫人带了点心,去了纪宝璟的院子里。

谁承想纪清晨这会也在,她正在试纪宝璟亲手给她缝的书包,等过年后,她就六岁了。纪家的姑娘都是六岁去学堂里读书的,其实现在纪宝璟已经开始教她千字文、三字经这些了,只不过正经跟着先生读书,还得到年后。

书包是粉红色绸缎缝制的,上头是大片白色的木樨花,而这些花纹正中间则是包着一个花体沅字,一针一线都是纪宝璟亲自做的,就是选布料她都没假借旁人的手。

小姑娘拿着书包,左瞧右瞧,开心地夸赞道:“大姐姐的针线活可真好,比葡萄她们的都好。”

纪宝璟知道她嘴甜,笑着问她:“可还要些什么,书袋可要?你一股脑地说了,姐姐可只给做这一回啊。”

纪清晨一听只这一回,哪里愿意,立即便说:“不行,以后我的书袋都要姐姐给我做。”

“羞也不羞,就知道指使姐姐,”纪宝璟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纪清晨哪里是真的想要纪宝璟受累给她做这些。只是纪宝璟总是疼惜她,什么事情都爱亲自上手,纪清晨自然心疼她,可是又架不住她的一片心。

所以她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等我以后长大了,便护着姐姐。姐姐想要什么,我便给姐姐什么。”

屋子里的丫鬟听她这话,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哄堂大笑。

曾榕进来的时候,就是听着这一屋子丫鬟在笑,倒是她眼尖瞧着纪清晨身上的书包,倒是立即笑道:“这是璟姐儿做的吗?好精细地绣活。”

她做姑娘的时候,在家里不怎么管家,也没什么机会出门,便是花了大把的时间在刺绣上,针线活做的倒是比外头的绣娘还要好。所以一瞧着这书包,便惊讶地发现,这竟是苏州那边的针法,瞧着可比北方的针法细腻精致。

纪宝璟立即道:“不过是给沅沅缝个书包,倒是叫太太见笑了。”

曾榕手巧又勤快,刚嫁进来时,给众人准备的便是鞋子,就是老太太瞧着了,都夸赞不已。这些日子,她便又给纪清晨做了中衣和鞋子,小姑娘的衣裳素来就多,可偏偏纪清晨就喜欢穿曾榕做的中衣,说是舒服。

后来纪宝璟瞧了她做的衣裳,才知道她做之前,都是要把布搓软了的,毕竟小孩子皮肤娇嫩。

所以纪宝璟心底也是十分喜欢这个太太的,只是曾榕待她总是过分客气,所以她也不好上前。没想到今日,她倒是亲自过来了。

曾榕瞧着纪清晨也在,登时便笑了,问她:“沅沅,你那手可好了?”

纪清晨撅着小嘴巴,又哀怨又有点可怜兮兮地说:“没呢。”说完,她便将手掌摊开给曾榕瞧,小手上染了红红粉粉的,竟是叫凤仙花把原本白白的小手都给染上了汁液。

曾榕瞧着她小手这番模样,想笑却又不不好意思,立即保证道:“先前是我一时大意了,待下次,我定好好给你染。”

纪清晨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竟还有下次。

她小嘴一撅,立即道:“不要。”

只是小姑娘的声音本就奶声奶气的,又拖着调子,只叫曾榕听地越发觉得好玩,捏着她肥嫩嫩的小脸蛋,便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给你染好了。”

“不要,不要,不要,”纪清晨的小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得,反正就是不要。

“要嘛,要嘛,要嘛,”曾榕冲着她眨眼睛,回道。

说罢,连曾榕自个都捂着脸笑了,屋子里的丫鬟各个都死命憋着,太太和七姑娘也太逗趣了吧,两人一唱一和就跟唱戏似得。

也亏得夫人这性子,竟然能和七姑娘玩到一处去了。

曾榕也觉得自个这般太不严肃了,可实在是不合她太太的身份,便赶紧对纪宝璟道:“我今个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个忙的。”

“太太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说请也太过生分了,”纪宝璟嘴角噙着笑,她是真开心,瞧着清晨与她这样子,就知两人平日相处着,也定是有趣地很。

于是曾榕便将自个的难处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太太病中,我也不敢多劳烦她。只是这明个就该送礼过去了,到底是白喜事,咱们家也不该失礼与人。所以我便想着,你也是理过家事的,便叫你替我拿拿主意。”

纪宝璟一听是这事,立即便将先前两家七十岁老人去世的例子,给举了出来,就连送去的东西,她都能说出个大概来。曾榕也是读过书的,知道这人的记忆力。只是纪宝璟张口便来,可是把她惊住了。

“家里的人情来往的账薄统共有两份,一份在大伯母那里,还有一份便在帐房上,大伯母那边自然是不好打扰,待会我叫人去帐房上取回来,太太你照着先前的定例,再添加些。毕竟八十这样的寿数,咱们纪家这几十年来,也是头一遭,估摸着爹爹这几日也便该回来了,”纪宝璟轻声说。

曾榕瞧着她进退有度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这漂亮又聪明的姑娘,还这般善解人意,你说哪个人会不喜欢啊。

她欢喜地应了一声,又逗了逗纪清晨,这才回去准备去了。

待她一走,纪宝璟便叫玉容去前头帐房去拿帐薄。先前她学着管家的时候,老太太便叫人给了她对牌,家里的帐薄她可以随时看。虽说韩氏心里有些话,可是纪宝璟一向知分寸,知道是祖母疼爱她,许了她这样的特权。但是每次她去看帐薄,还是事先知会韩氏一声的。

便是这次,她也叫人与韩氏身边的管事说了一声。

待第二天的时候,纪延生赶了回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去了丧礼。一直到晚膳之后,才与曾榕一块回来。

两人给老太太请安后,又回了院子。

曾榕见他满身疲倦,便是立即吩咐了人准备热水,叫她去梳洗。都说小别胜新婚,况且他们又正值新婚,纪延生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只是他话音还没落,曾榕已羞得面色通红,推了他一把,娇笑道:“不正经。”

纪延生哈哈大笑,没一会便去洗澡了。

待他出来的时候,曾榕见他连头发都洗了,忙叫人拿了烘头发的手炉过来,亲自帮他烘头发。

“我听说这几日大嫂病了,家里都是你在打点,”纪延生柔声问道。

曾榕立即笑了,说道:“哪里都是我了,家里的仆妇倒是都能干,还是大嫂理家有方,便是病了,底下人也是丝毫不乱。”

不过她又立即道:“倒是璟姐儿,才叫我惊讶呢。”

纪延生听她提到长女,便是挑眉,“哦?”

曾榕便立即将她因为叔祖父的事情,与纪宝璟商议,谁知她张嘴便道来,她是真被惊住了,她自个也是读过书的,知道这背书可是件难事。寻常人记忆力不行的,诵了十几遍才记得的都有,倒是宝璟信手拈来,可见这记忆力可真是了得。

纪延生听她夸赞纪宝璟,便笑着问:“你与她们倒是相处地好。”

曾榕立即撇嘴,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别说,我这才把沅沅得罪了。”

于是她便将她给纪清晨染指甲,结果给染坏了的事情,告诉纪延生,还说纪清晨恼了她,以后再也不叫她给自己染指甲了。

纪延生更是大笑,说道:“沅沅,自小便是爱漂亮,她能原谅你才叫怪事呢。”

“你竟是还笑我,快帮我好生哄哄咱们这个小沅宝吧,”曾榕跪在他的身后,一边帮他弄头发一边轻声抱怨道。

她倒也不是真抱怨,只是声音娇娇软软的,却是叫纪延生好一阵心猿意马。

于是没一会,这屋子里头,便响起了叫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

一晃眼便到了年底,纪延生的调令下来的时候,家里好一阵高兴,就连东府那边都送了贺礼过来。

韩氏病也早就好了,这一好,便是立即就开始张罗着收拾家里。纪家重新搬回京城,那也是一件大事,所以光是各房清点东西的时候,就是好一阵的。

其中这清点的时候,还真叫人看出了端倪。

纪宝璟自不用说,她打小什么好东西就有,特别是二房七八年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纪延生什么好东西都往她房里搬,所以婆子来给她房中清点的时候,登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好东西,直叫来的管事婆子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