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在旁边找了树叶,小心翼翼地捧了水回去,才发现裴世泽正闭着眼睛。她以为他睡着了,好在她一进去,他就睁开眼睛。

待他喝完了水,纪清晨便问:“柿子哥哥,你饿吗?”

只是这一次她却被拉进他的怀中,他的手臂搂地她极紧,似乎生怕她跑了一样,“不许再跑出去了,我不渴也不饿了。”

她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又想起他的伤口。只是刚一动,却被他按住,“睡觉。”

他竟是霸道地叫她连动都不许动,本来她还想抗议的,只是他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也舒适。同样是奔波和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纪清晨,也终于在他的霸道下,睡着了。

纪清晨是被一阵香味给诱惑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听到自个的肚子正咕噜咕噜地叫着。

此时正坐在火堆前的男子,大概也是听到她起身的动静,转头道:“过来,可以吃东西了。”

当她看见夹在一根棍子上,被火舌慢慢舔舐着的兔子,登时睁大了眼睛。

裴世泽见她不说话,便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不喜欢?”

倒也不是她矫情,只是她养了一舍的兔子,所以如今瞧见她家那些兔子兔孙的同类,如今竟是叫柿子哥哥烤了,难免有些震惊。只是如今这地方荒凉又偏僻,他们还被追杀,能吃一只兔子,已是极难得的了。

“柿子哥哥,你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啊,”居然连打猎都会,纪清晨崇拜地说道。

裴世泽听着她追捧自己,露出一点笑容,便将已经烤地差不多的兔子收了回来,将上面的一只兔腿拧给她。

“小心烫,”裴世泽递给她,叮嘱道。

待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便觉得好吃极了。在这个简陋极了的山洞里,吃着一只什么调味料都没加的兔子,可是她却觉得香极了,就连心底都有种满满的感觉。

“柿子哥哥,我突然觉得这里都不差,”纪清晨望着这周围,轻声说道。

裴世泽看着她的脸,突然笑了,“那么我们就留在这里怎么样?”

“好啊,你当猎人,我当农妇,你可以打猎,我可以织布,”纪清晨立即笑了起来,她突然想象着那副画面,裴世泽穿着她辛苦织出来的布,做成的衣裳,虽然简单,却满载着她的心意。然后他每天进山,到了傍晚回家,就会背一大堆猎物回来。

他们也可以像那些异族人一样,把动物的皮剥了,拿到辽城去卖。

裴世泽却轻轻一挑眉,含笑着问:“农妇?织布?”

纪清晨瞧着他的脸颊,轰地一下,脸颊便红透了。裴世泽瞧着她白皙的小脸,一下涨红地像要滴出血来,更是笑出了声音,这丫头,竟是敢说不敢当了。

只是她既然说了,那他可就当成了。

“你会织布吗?那我还得帮你打了织布机,”因为纪清晨的脸已经撇到另一边,所以只听到他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我要当农女,我不要当农妇了,”纪清晨立即哼哼地说道,她可是甜美的少女,当什么农妇嘛。

裴世泽咬了一口兔子,瞧着她白皙的耳朵,通红通红地,便忍不住伸手在她耳朵上轻轻摸了下,可是她的身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般,猛地站了起来。

“你不许取笑我,”纪清晨急急地说,说当农妇的是她,如今叫旁人不许取笑的也是她。

“好,不取笑你,那你就当农女,我当猎户,”裴世泽拽了下她的手,叫她在自己的旁边坐下。

两人一边吃着兔肉,一边说着话,没那么多规矩,轻松又自在。

**

直到山洞外面响起了声音,裴世泽将纪清晨拉到身后,已紧紧握住他手中的剑柄。

“公子,是我,”裴游的声音在外面传进来,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当纪清晨走到外面时,就看见殷柏然居然也在,登时跑了过去,眼泪一瞬间便落了下来。她一直以为,这一走就不知再何时能相见了。

“好了,不哭,都没事,”殷柏然伸手将她的眼泪擦赶紧。

只是纪清晨却注意到他手臂上的麻布,殷柏然低沉着声音说:“沅沅,祖父和大伯父昨夜去世了。如今父亲已经在府中主持大局。我们该回去了。”

一夜之间,靖王府竟是王爷和世子爷,皆去世。

一想到她前天还在给外祖读书,舅舅走之前,还保证一定会将云二先生带回来,治好外祖的病。

可是现在,都烟消云散了。

当回到靖王府时,她不过才离开一日不到。靖王府却已大变了模样,王府门口皆挂满白番。

纪清晨抬起头,看着靖王爷府这四个字。

舅舅的命运,已经开始书写了。

☆、第72章 京城巨变

不过才一日而已,整个靖王府便如同换了一般,到处都挂着白幡。这些东西靖王府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

“祖父的小殓快要开始了,沅沅,你先去换了衣裳,再到院子里来。”殷柏然拍了下她的肩膀,轻声说道。

纪清晨点头,已是沉重地什么都不想说了。

等她回了院子,就见丫鬟们都在等着她。

“姑娘,您总算回来了,”杏儿第一个冲了上来,她与纪清晨出门,却把她弄丢了,吓得魂魄都散了。

给她的孝衣,早已经准备好了。杏儿和香宁两人替她梳洗,又亲自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她本就长得过分美丽,如今身着一身素衣,反而衬得她的颜色好。

“你们可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纪清晨坐在梳妆镜前,轻声问道。

杏儿和香宁对视了一眼,两人是她的丫鬟,本该对她知无不言的。可是昨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便是她们也只是听得一知半解。

倒是杏儿先开口说:“我回厢房的时候,没瞧见你小姐您,表少爷也不会奴婢问。大概是过了半个时辰,就闯进来一般人,凶地很,竟是逼着表少爷回府里来了。”

“杏儿回来,我们就被通知,在院子里头,不许随便出门,”香宁说。

“大概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头好大的动静,有人说是二舅老爷在外头犯了事,大舅老爷要捉他回来,还要送他上京给皇上治罪。我们都吓死了,也不敢出门,就听到外头有人来来回回的声音。”

“到了半夜的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府里竟传出了打打杀杀的声音,大概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咱们院子里的人,昨个夜里谁都没敢睡觉。”

她们两人有一句是一句地说道。

纪清晨点头,其实她也大概猜测道,是大舅舅先发难了。他应该是抓到了舅舅的把柄,想趁着他没在府里的时候,先把王府控制住,再等舅舅回来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而他们之所以想抓安素馨和殷景然母子两,大概也是想彻底的钉死舅舅吧。毕竟安素馨乃是前定国公世子夫人,她不仅没死,还与舅舅在一处了。这绝对是舅舅的一个软肋。

柏然哥哥在那么危急的情况,让自己带走他们,也是不想叫舅舅被人抓住这个软肋吧。况且若是真叫大舅舅成了事,那么舅舅和柏然哥哥他们就一个都跑不了了。景然逃脱了,最起码还是给舅舅留下一点儿血脉。

虽然她一直坚信,舅舅一定会是赢得那一个。可是在那种时候,她也必须得走,得叫柏然哥哥安心。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靖王府一夜之间去了两位。在这场权利的争夺中,没有谁是赢家。

纪清晨站了起来,此时她头发轻轻地挽着,便是连银簪都未插一支。只在鬓角带了一朵洁白的绢花,纯净的、未被侵染地白色。

待她到了院子里,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嚎哭声音,待她被丫鬟请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舅舅还有大姨母殷珍都已跪在外祖的床前。殷珍身着一身麻衣,跪在地上,哭地异常悲戚。

等小殓结束后,祖父的尸身便被面西停与正堂之中。

而祖父这边的结束了之后,便轮到大舅舅那边。只是到了殷怀谨的院子中,王妃便不许他们动殷怀谨的尸身。

“我要向皇上写奏折,我儿死的冤,你殷廷谨不孝不悌,你想当这个靖王爷,除非我死了。”老王妃端坐在殷怀谨的床上,尸身就被她挡在身后,任谁都无法触碰。

殷廷谨立即跪下,凄声道:“母妃,不管您要待我如何,总该叫大哥寿终正寝才是啊。”

“寿终正寝……”老王妃忽而凄惨大笑,伸手便指着他,恶狠狠地问:“你说,他这是寿终正寝吗?”

纪清晨微微抬头,就瞧见床上的殷怀谨,脸色曾不正常的青紫,嘴唇更是泛着深紫,确实不像是病发,瞧着倒像是中毒而亡的。

“昨夜我不在府中,可是府里发生的诸多事情,难道母妃不是一清二楚吗?大哥因何而去,您觉得他冤吗?”殷廷谨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都说人死为大,如今他父兄皆死,所以他不想再说大哥什么。

只是老王妃这般咄咄逼人,却是想叫他当众难堪。他昨夜险些被人灭了全家,今日却还要听凶手的娘在这里义正言辞的教训他。这其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呀你,如今竟是这般与我说话。好,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叫你一个人称心如意了,”老王妃听他这么说,大概是没想到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庶子,居然敢这般反抗自己。

一想到日后,她便要看着殷廷谨的眼色过日子,老王妃真是恨不得与儿子一块去了才好。

“母妃,母妃,不要啊,”李氏跪在地上,连连爬了好几步,待爬到床边,抱着老王妃哭喊道。

方氏瞧着丈夫和嫡母越说越争锋相对,只得开口道:“母妃,不管如何,如今应该为大哥入殓才是。如今大嫂和月妍都还在,您万万不可说这样的丧气话啊。”

殷月妍好歹也是老王妃唯一的亲孙女,所以方氏想着,提一提殷月妍,也好叫老王妃顾念着孩子,千万别叫她这般要死要活的。

毕竟本来靖王府一夜死了王爷和世子,已是蹊跷,若是连老王妃都出事,那丈夫这名声真是别想再要了。

“月妍,你劝劝祖母,”方氏伸手拉了殷月妍一下。

而殷月妍之前因落水被吓得浑浑噩噩的,如今又遭遇了父亲的突然离世,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待听到方氏的话,她一下便大哭了起来,也同样爬了过去,抱着老王妃的身子,大喊道:“祖母,您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啊。”

老王妃被儿媳妇和孙女,一边一个抱着,一想到日后就只有她们孤儿寡母两个,她这心里头啊,便忍不住想要落泪。

方氏见老王妃表情松动,便朝殷廷谨瞧了一眼,他立即点头,说道:“母妃,我知您是担心大嫂和月妍,不过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一定护住大哥这最后的血脉。”

是啊,这是她的儿子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点儿血脉了,老王妃摸着殷月妍的头,不禁悲从中来。

“好,你既是当着你大哥的面说了,那你便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他人违背,你大哥就是在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你的,”老王妃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眼看着要昏过去了。

殷廷谨立即叫丫鬟将老王妃扶回去休息,这才叫人帮殷怀谨入殓。

***

丧仪之事本就复杂,更何况还是藩王的丧仪。此时靖王爷和世子爷去世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辽城。便是辽城的大小官员也早已得到消息,虽说这父子两人一日去世,实在叫人奇怪。可是靖王爷几月前,突然中风,身子已是大不好了。

而世子爷这几年来,更是一直缠绵病榻。所以要说奇怪,倒也不是特别奇怪。

殷廷谨派人前往京城报丧,而报丧的折子里更是夹着一封,靖王爷林中前,亲自给皇上写的一封信。信上的字迹早已歪扭,却是他一笔一划地写了出来。

也就是这时候,殷廷谨才知道,其实父亲并未全身不能动弹,他的一只手臂已恢复了些气力。而昨夜,大哥突然发难,最后关键时候,阻止他的还是父王。

父王大概也是想给大哥一次机会吧,只是大哥却一错再错。

而殷廷谨也知道父王之前突然中风,也是与大哥有关。他竟是丧心病狂到,要给父王下毒。他以为自己做的荫庇,可是从他着人从西域买了这种药,却还是被父王查了出来。

老王爷一直没发难,也是想到殷怀谨将不久于人世,便不忍心叫他死后才背上弑父的恶名。只是为了接过最后,却是老王爷背上了弑子的名声。

其实父王大概早已想到这一日了吧,要不然他也不会让自己上折子给皇上,让殷珍还有沅沅他们回来。他是想叫他们回来,以此来麻痹大哥,让大哥真的觉得他已经病入膏肓。只可惜大哥竟是连最后的几天都等不了了。

他利用自己外出的机会,想要彻底控制靖王府。却被父王反将一军。

父王赐死大哥后,便留书给皇上,将王位传给他。

而这一封最后的绝笔信写完之后,父王也油尽灯枯了。

*

都说皇家无亲情,纪清晨从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可是如今却不由,从骨子里觉得发寒。前世的时候,她生在商贾之家,见过最厉害的争家产,无非就是为了你多了一个铺子,我少了一个庄子这些银钱上的事情。

便是两家打的死去活来,最后闹到衙门老爷那里,双方各被骂了一顿,再叫分了家产。

可是现在,却是为了爵位,你争我夺,谁都不会让步。

从辽城八百加急到京城,沿途三时辰一换马,竟是七日便到了。

待停灵十四日后,皇上派了司礼监总管太监田昌源前来,而随行的还有礼部侍郎林荀。殷廷谨亲自出面接见他们,田昌源则是带了皇上的圣旨前来。

圣旨中正式册封殷廷谨为靖王府世子,可在居丧期间,以世子身份决策封国诸事务。

听到这个消息,纪清晨是又高兴又担心。因为她记得如今已经是显庆三十八年了。这一年年末,当今圣上去世,举国齐哀。她之所以会记得这般清楚,是因为在她十四岁的时候,齐策参加了当年增加的恩科考试,只是不幸落榜。

而随后她十五岁的时候,齐策再次参加了科举考试,终得金榜题名。

她与前世的自己是同岁的,如今她已十三,明年便是十四岁。也就是说,舅舅最迟会在年底的时候登基。

可如今不仅圣上安在,便是连二皇子都在。若是皇上出事了,那么登基的也会是二皇子啊。总不可能一瞬间,皇上和二皇子都出事了吧?

这么多天来,纪清晨每日哭临两次,她本就胃口不好。这些日子又是食素斋,眼看着她便消瘦了下来。

便是昨日裴世泽见到她,都忍不住不顾众人的目光,到她跟前,叮嘱她多保重自己。

只是她胃口不佳,怎么都吃不下去。

这会已是八月,天气炎热了起来,停临十四日,已是每天都用大量冰块。而终于等到皇上的旨意后,便要进行大殓。

因着第二日是大殓,纪清晨又觉得太烦闷,便趁着晚上的时候,到花园里走走。

只是却不想,竟是撞到了一对儿野鸳鸯。

“表哥,我一想到过几日爹爹便要安葬,便怎么都睡不着,”竟是殷月妍的声音,纪清晨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大胆,竟在这个时候,在花园里与人私会。

只是她想了一下,这个表哥,正在想着,先世子妃李氏家中的人还未到呢。

就听到一个柔和地男声,心疼地说:“妍儿,我知道,你如今定是彷徨无助的。你且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你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

陈修,纪清晨心底冷笑了一声,原来竟是大姨母家中的表哥。

因着陈修也有十八岁了,又是表兄妹,所以纪清晨平日里除了在长辈在的场合里,与他见过面。从未私底下与他接触过,竟是不知道他是这般的人。

难怪这几日哭临的时候,她看着殷月妍的气色竟是越来越好。更不像之前那般浑浑噩噩了,竟是恢复到了她刚来那阵子的模样。

原来这背后,竟还有这位陈表哥的功劳。

其实要说是搁在平时,殷月妍确实是瞧不上陈修的。可是她突然丧父,心理上正承受巨大的伤痛,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而陈修便是趁着这个时候,故意对她示好。他们作为孙子辈,每日都要去哭临两次,陈修好几次叫人给殷月妍准备吃食,有时候还亲自给她带了点小零嘴儿,怕她哭地累了。

虽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叫殷月妍感动不已,毕竟在父亲去世,母亲又对她不闻不问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这般温柔又贴心地对待她。原本陈修五分的长相,如今在她眼中,也成了十分。

于是殷月妍便开始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心里的苦楚,说到悲痛时,又是潸然落泪。

直到纪清晨听到一阵黏腻的水声,直觉得不对劲,便微微探头,就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竟是在这种时候,抱成一团。

不知羞,纪清晨气得脸都红了。

可是她偏偏又躲着他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离开了。

纪清晨也这才能离开。

只是她出去后,一直在找她的香宁,见她从花丛里出来,连忙拍胸脯,说道:“姑娘,您去了哪里了?快把奴婢吓死了。”

“你方才过来的时候,可有瞧见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