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没叫这姑娘和丫鬟又撞着。

“怎么回事,姑娘险些都要叫你撞着了,”小丫鬟脾气来了,便是冲着外头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句。

随后就听那赶车地人,立即回了句:“还请姑娘恕罪,实在是前头突然窜出来一个孩子。”

也不知为何,这赶车人的声音虽然高,可是却透着一股子伪和,就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说话般,声音细地厉害。

此时赶走的人已经下了马车,就见地上躺着一个小孩,这会已经是秋天了,还是一身短打,裤子到小腿肚,上头左一块右一块地补丁,脸上脏兮兮的,简直就是个小乞丐样。

“小乞丐,你没长眼睛啊,”车夫下车就见他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不仅没担心,反而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小孩抱着腿大喊道:“我的腿,我的腿要断了,你把我的腿压断了。”

“我呸,也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小赤佬,倒是想讹到爷爷头上,你也不瞧瞧爷爷是什么人,”虽然只是个赶车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狂地没边了。

他正骂着的时候,就见从不远处又跑来两个女孩,身上的衣裳没比躺在地上的这小男孩好到哪里去。两个小女孩跑了过来,便立即大喊道:“小弟,你怎么了?”

原来是穷鬼一家子,车夫冷哼了一声,口吻中带着不屑。

“是这小鬼自个跑来撞我的马车,我可没银子给你们。别指望讹我,我告诉你们,像你们这样的我见地多了,”车夫越说越生气,声音越发地尖锐女气。

两个小姑娘这会一个人抱着弟弟,一个人竟是一下躺在了马的前头,只听那个抱着小男孩的女孩子哭嚎着说道:“你把我小弟撞了还欺负人,你干脆把我们都撞死吧。”

车夫虽然嘴巴厉害,可是这会瞧着这些个小孩子,竟也是难缠的,登时便来了气,挽着袖子就是要打人。

谁知此时一人骑着马从远处赶了过来,待到了跟前的时候,瞧见他要打这几个孩子,便是立即喊道:“住手。”

只是车夫却还没停手,伸手就去拖那个躺着的小女孩,小姑娘本来穿地衣裳就少,这会身子被他拖着,被路上的石子都磨出了血珠子。

男子见他不止没住手,还变本加厉,便立即下马,一把将他推开,将地上的孩子扶了起来。待见她背都磨出了大片血痕,便是气得怒道:“你可还有人性,竟是对一个小孩子下如此毒手。”

“这些个小畜、生故意在这里,想要讹我,我没把他们打死就算好的了,”车夫可不怕他,登时反驳道。

此时他们争执地声音大地叫马车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蓝翠,你出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话的是坐在车里的姑娘,有些不耐地对丫鬟说道。

蓝翠便走到车门口,掀了门口的绸帘,就瞧见那俊秀的男子,手中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孩,正与车夫在争执。

“你撞人在先,竟是恶人告状,还又伤了这女孩,难道你家主人就是任由你在外头行凶,败坏主家名声的吗?”

因着蓝翠掀开了帘子,马车里的少女便往头瞧了一眼,就瞧着站在外头,挺拔如松地男子,他掷地有声地话音分毫不差地传进了马车里。便是叫那一直冷着脸的少女,都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姑娘,现在要怎么办啊,”蓝翠有些为难地说道。

少女哼了一声,声音有些不耐地说道:“给他们几两碎银子,叫她们去瞧瞧病吧。母亲那里还等着呢,路上不能再耽误了。”

蓝翠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从荷包中拿出银两。本来车夫还想拦住她的,只是蓝翠低声道:“这是姑娘的意思。”

车夫这才闭嘴,蓝翠便上前给女孩银子,只是小女孩却站在男子的身边,她抬头瞧了一眼男子,就见他轻轻摇了下头。

“这位姑娘,你把银子收回去吧,还请你转告你家主人,这车夫嚣张狂妄着实是败坏你家主人的名声,”男子摇头,坚定地说。

蓝翠没想到他真的不要,便立即道:“这银子是给他们几个的,你叫他们拿回去,买身好衣裳,再买些吃食。”

这三个孩子实在是瘦地厉害,一看便知道是家中穷地厉害。谁知男子却又道:“先前这车夫一口一声,倒是咬定了他们是讹银子。所以我才叫你拿回去,至于给他们买衣裳看病,我自会出银子。”

蓝翠这会倒是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又抬眼朝他看过去,这人倒是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着宝蓝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枚白玉玉佩,瞧着也颇为富贵的模样。

所以他不要银子,蓝翠反而不好意思,她低声说:“公子,这孩子乃是被我家的马车所撞,怎好叫你出银子呢。”

只是这男子坚决不要,蓝翠没法子,只得回去禀告了马车内的少女。其实车内的人早就听到了,她方才从车窗偷偷地打量过了他,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便是心肠也这样好。

最后男子弯腰抱起一直在地上的小男孩,将路给他们让开。

马车的车窗在驶离他们后,帘子却被轻轻挑开,那个车上的少女从车里望了出来。

“乔策哥哥,你怎么今日来了啊?”等马车走后,那个脏兮兮的女孩,便开口问男子。

乔策低头瞧着她,轻轻掀起嘴角,“凑巧。”

倒是此时坐在马车内的蓝翠,低声对旁边的少女说:“姑娘,那位公子心肠可真是好。”

少女未开口,没一会马车便直奔着山庄而去。这山庄原本是空着的,只是从今年年后,却突然住进了人,原本附近的村民也都被赶走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一处。

马车直接驶入了庄子内,少女一直到了庄内,把奔着正堂而去。此时正坐在正堂东梢间罗汉床上的女子,瞧着她,淡淡道:“妍儿,你来了。”

“娘,您近日可好吗?”殷月妍坐在她旁边,有些惧怕地说道。

原来这庄子上住着的人,乃是先靖王府世子妃李氏。今年过完年之后,靖王妃便被请入京城,原本李氏和殷月妍是不该离开的。只是剩下她们母女两人,靖太妃是如何都不愿意的。所以皇上便命殷柏然一起将她们接入京城。

不过靖太妃能住进皇宫中,李氏却万万不愿意的。她丈夫没了,小叔子成了皇帝,她要是住进宫中,又叫个什么事。倒是殷廷谨见她这般,倒也没勉强,便想在京城寻一处宅子,把她好生安置下。

不过李氏却要住到这庄子上来,说来这还是她陪嫁的庄子,只是之前她一直辽城。李氏也算是出生名门,能被许给靖王世子,嫁妆自然是厚厚地一份。

倒是殷月妍,靖太妃却不许她跟着李氏在庄子上住着的。毕竟李氏是守寡之人,殷月妍还是个少女,待父孝过了之后,还是要许配人家的。靖太妃又怎么舍得叫她一直住在那偏僻的山庄里头。

李氏点了点头,便问道:“你祖母身子可还好?”

“娘,过几日便是祖母的册封大典了,您不过来吗?”殷月妍小声地问道。

李氏面色一下冷了下来,殷月妍不敢再提。

待用过午膳之后,她便在庄子里走了走,就瞧见李氏身边的丫鬟,便叫住了她,“怎么这个时候不在我娘身边伺候着?”

“姑娘,今日是夫人给附近村子上的人发米粮的时候,夫人叫我去瞧瞧,”丫鬟立即轻声道。

殷月妍突然想起今天来的路上,那个被撞的小男孩,马车撞到他的地方就离这庄子不远。或许他家中就住在这里?

于是她便叫蓝翠跟着去瞧瞧,若是真的瞧到了那个男孩,便叫下人多给几两银子。

蓝翠应声,便走出去了。

***

十月底的时候,经过这大半年的闹腾,皇上终于赢得了初步的胜利,靖太妃在他的坚持之下,被封为了安靖太后。

虽然只是初步的胜利,可是清流一派却已经节节败退。原本他们与皇上争,不过就是争得是一个礼字。可是当渐渐众人发现,这一切的争夺,不过就是内阁首辅郭孝廉为了对抗皇权的一个手段而已,便有人不像先前那般坚持反对了。

所以安靖太后册封仪式,更是比照着之前秦太后册封时候的礼仪,内外命妇都要进宫祝贺。

谢萍如作为国公夫人自是要进宫的,所以她一早便穿了礼服,打扮妥当进宫。因着二房和三房的妯娌都没品级,所以今次入宫的就只有她一人。

她来地有些早,便想着先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谁知跟着宫人往里走的时候,竟是半道上险些撞上了撵驾。

“大胆,撞到我们夫人,还不跪下,”就见为首的内官,呵斥了一声。

谢萍如心中恼怒,自从她成了国公夫人之后,还未曾受过这样的呵斥呢。

“三保,不得无礼,”就听一个柔柔地声音从上头传了过来。

谢萍如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循声望过去,脸上登时如死灰一般,她这一世都未曾受过这样的惊吓。

“裴夫人,奴才无礼,还望你别计较。”

安素馨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道。

☆、第106章 勾手指咯

安靖太后的册封大典,自是热闹至极,只是谢萍如却心不在焉地,便是身边有人与她搭话,她也只是敷衍两句,便又沉寂了下来。

方才她瞧见的那人,定是安素馨。

虽然她已很多年没见到她了,可是却总不会记错。年少时,安素馨便是她们那些贵女仰望地人,她是汝南侯唯一的女儿。汝南侯当年身受皇上器重,定国公镇守西北,汝南侯在浙江、福建一代震慑倭寇海贼。两人如战神般,守卫着大魏的西北和东南。

后两家结亲,汝南侯嫡女安素馨嫁给了定国公的儿子。

那场盛大的婚事,叫谢萍如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时候她才十岁。跟着祖母和母亲去汝南侯家中做客。小姑娘家好奇,便跟着人去前头看催妆,那一抬抬贴着大红喜字的嫁妆,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瞧得人眼花缭乱。

连谢萍如都没想到,最后成为定国公夫人的,会是她自己。

汝南侯被御史上折弹劾,杀良民冒倭寇,满朝震惊,便是皇上都震怒不已。最后更是被查出,他将大魏的武器卖给倭寇,引得倭寇不断攻击沿海,他再带兵去讨伐,越是这战神之名越发地显赫。

要知道在御史揭发之前,他的声势已凌驾与定国公之上。毕竟西北常年无战事,那些游民民族虽会南下抢掠,可是却已经掀不起大风浪了。原本并驾齐驱的两人,倒是汝南侯这股东风压倒了定国公这股西风。

当这件事被揭发了之后,众人这才知道这么些年来,为何倭寇屡禁不止。

于是朝野上下震怒不已,汝南侯自浙江被押解到京城。皇上更是震惊,最后判地汝南侯府满门抄斩的下场。

安素馨那时已出嫁数年,更是生下了儿子裴世泽。她本欲服毒自尽,却被丫鬟拦住了,后定国公府上呈为长子裴延兆请立世子之位,而安素馨则为世子夫人。

可谁知裴延兆被请立世子,皇上却迟迟都没同意。

一月后,安素馨乘船出游散心,却在船上跳湖自尽。

定国公府当时瞒住了消息,只对外称她是受不住汝南侯府的打击,疾病去世的。

本以为她早就成了一副白骨,可是当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谢萍如眼前的时候,她甚至都不能安慰自个,那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虽然已经过去了了十几年,可是她依旧将她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是她说话的声调。

方才她叫自个起身,那个太监说她是夫人。

谢萍如突然响起了京中的传闻,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母各个都有名有号,偏偏只有那个三皇子。虽说靖王府离京城颇远,可是自从皇上登基之后,靖王府的那些旧事难免也成了京城贵族圈中的茶余饭后。

有人便说这位三皇子的生母,乃是异族人,所以皇上才会迟迟不接这个外族人进宫。

难道她就是三皇子的生母?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的时候,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虽长得是像皇上,可是偏偏那一双眼睛却和安素馨长得一模一样。

对,就是裴世泽也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又黑又明亮,盯着你看的时候,仿佛能把你的心事都看穿了。

一想到她竟然还火,谢萍如竟是有种心虚的感觉。

**

典礼结束之后,宫中并未设宴,只叫内外命妇都回去了。安靖太后折腾了一个上午,也疲倦地很。纪清晨乃是外孙女,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只是她看着殷月妍陪在安靖太后的身边,面色有些冷肃。她与殷月妍之间可谓是撕破了脸皮,不过那会她是靖王府世子的嫡长女时,纪清晨便未怕过她。

如今她不过也是靠着舅舅罢了,纪清晨自然更不会惧怕她。

“说来清晨前些日子赐婚,哀家倒是还没赏过东西呢,”安靖太后抬眸瞧了她一眼。

纪清晨立即起身,轻声道:“谢太后娘娘关心,只是今日乃是太后的好日子,理应是清晨恭贺才是,怎好要太后赏赐东西。”

“倒是一事归一事,你如今定下了婚事的,也免得叫圣上和皇后这般日日挂念着了,”太后轻笑了一声。

纪清晨愣了下,不知安靖太后说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此时殷月妍却已在旁边说道:“祖母,别说圣上和娘娘,便是您如今都记挂着呢,真叫人羡慕。”

“好孩子,待你出了孝期,我自会请皇上也给找一门妥当的婚事,”安靖太后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道。

这刚开始还是说纪清晨的婚事呢,倒是话锋一转,转到殷月妍的身上。不过倒是叫纪清晨也明白了,为何安靖太后偏偏在这时候提到这件事呢,这是怕舅舅只关心她一个人,把殷月妍落下了。

方皇后坐在一旁,脸上依旧是温和端庄的笑容。只是这心底却已掀起了不满,太后虽说只是提了殷月妍的婚事,可她却知太后这是不满呢。

先前她竟是将皇上召至她宫中,开口便要皇上封殷月妍为公主。这可真是荒唐至极,皇上如何排除万难,才能给她请封太后的,别说这宫里头的,便是整个京城里头的人都知道。可是她不仅不体谅圣上,竟是开口便说,既然能给她请封太后,便能给殷月妍请封公主。

可是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殷月妍又是什么身份。

她是圣上的嫡母,便是再不喜欢,该有的尊荣圣上还是得给她。可殷月妍不过是前头靖王世子的女儿,别说她亲父只是个世子,便是真的叫殷怀谨继承了王位,她顶天了也就只能是个县主。

这会儿倒是狮子大张口,一句话便要一个公主份位,便是方皇后这样的好性儿,如今都在心底骂人了。

倒是殷月妍面上一红,低声道:“月妍不嫁,我一辈子都陪在祖母的身边。”

“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安靖太后眼眶一红,倒是十足心疼模样。

这可不是纪清晨能掺和地,所以她安静地听着,反正不过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去而已。却苦了方皇后,她总不能不开口吧。

公主的位分是万万不可能的,倒是一门好亲事,方皇后倒是能做主。

“母后放心吧,月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您只管放心吧,”方皇后倒也没把话说死了,不过却还是叫安靖太后听地顺耳了些。

随后安靖太后便叫人把赏赐给纪清晨的东西拿了上来,倒是一套红宝石头面,还有一盒子南海粉珍珠,都够再打一套珍珠头面了。

这已算是重赏了,纪清晨立即起身谢礼。

待给了赏赐后,安靖太后便叫方皇后告退了。纪清晨随着方皇后一起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殷月妍便扶着安靖太后起身,把她扶到殿内的软塌上坐着歇息。因着安靖太后到底年纪大了,所以殿中日日都要安神的香料。殷月妍要给她捏肩膀,倒是叫她给拉住了,“这里里外外都有使唤的宫人,哪里还要你亲自动手。”

“那些宫人的手哪能与我比,”殷月妍登时笑着说道。

安靖太后听着她贴心的话,登时笑了起来。如今儿子没了,这唯一的孙女,便是她唯一的牵挂,所以安靖太后似跟她保证一般地说道:“只要有祖母在的一日,便会把你安排妥当的。”

**

方皇后回宫后,也是一脸地疲倦,如今她执掌着后宫事务。这可不是靖王府的那些庶务能比的,一早便要起身,有时候能忙到亮灯。到底还是没有根基,时常有两眼一抓瞎的感觉。

待坐下后,方皇后瞧着纪清晨,倒是笑着说道:“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这回再进宫都已订了亲事了。”

纪清晨被她说地不好意思,忍不住低头。

“圣上这回把婚事也订的太急了些,便是连我都吓了一跳,”可不就是,虽说之前是裴世泽护送纪清晨来的靖王府,可是两人瞧着还是差些年纪的,却没想到,倒是叫皇上牵了红线。

裴世泽主动求赐婚的事情,殷廷谨不说,旁人自然不会知道。

便是皇后都以为,这是皇上瞧中了裴世泽的青年才俊,便他配给了纪清晨。

“舅舅做主便好,”纪清晨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反正这会全推给舅舅就行了。

倒是方皇后心疼地瞧着她,说道:“之前宁国公府里的事情,你柏然哥哥回来便与我说了。你放心吧,你舅舅必不会叫你吃亏的。”

这意思便是裴家的事情,还没那般轻易就结束了。

纪清晨生怕裴世泽受了影响,便说道:“裴玉宁只是世子爷的继母妹妹而已。”

他们虽是一个爹,可不是一个娘,而且我柿子哥哥打小被裴老夫人养大的,与谢萍如母女顶多也就是住一个府里而已。

她说地含蓄,可是方皇后却听的明白了,当即便笑了。

“女生外向,这话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假,这还不是人家的媳妇呢,便处处向着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