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决定后,眠棠就让莫如起了花圃,再用板石铺好,总算将整治出一片空地。

接下来便是选买个称头的刀架子摆在练武场上。眠棠问过夫君,知道他对刀剑也很熟稔呢。

眠棠简直迫不及待,要看看夫君的英姿,所以这日趁着相公外出,就去镇子里的武器铁铺上走了走。

只可惜此地民间好武的并不多,所以铁器铺子里可供挑选的样式只那么几件。

眠棠都不用费心选,这几样全包起来就是了。

只是她付完银子后,正跟一位带了三五个随从的胖小姐走了个顶头碰。

“长没长眼?竟敢冲撞我家小姐!”看上去她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家眷,身后欢吠的小厮,叫声甚响。

跟在眠棠身后的碧草也不是好相与的,也瞪眼回道:“明明是你家小姐往我们夫人身上撞的,怎么倒问起别人长没长眼?且看看你的脑子有没有带全!”

眼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吵起来,还是那位胖小姐先不耐地道:“好了,有什么可吵的?不是人也没怎么着吗?说着,她便看也不看柳眠棠,径直先入了铺子里去了。”

只是跟在她身后的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依旧直直地望着眠棠,然后福利道:“柳姐姐,你我许久不见了……”

眠棠有些诧异,她并不认得这姑娘,可她为何熟稔地叫自己“柳姐姐”?

所以她也福了福礼,客气问道:“敢问您是哪位?”

那位小姐似乎没料到眠棠客气又生疏的反应,只迟疑道:“姐姐,你不认我了?”

眠棠不禁被问得一愣,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清秀小姐,只觉得她长得温婉宜人,却并不认识。

只是眠棠迟疑的功夫,那位小姐的眼里已经积攒了泪水,颤抖着声音道:“姐姐怎么不认我了?”

眠棠觉得自己也许遇到了故人,可是她忘了干净,所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问:“你可是在京城里认得我的?我先前病了一场,醒来后,以前的事情记得不大清明了,若是想不起,还请见谅……”

这个清秀姑娘正是孙芸娘!因为仰山招安在即,许多山上的头脑经常来青州走动。她也趁机会跟着下山,倒是跟石总兵庶出的女儿石雪霁混得甚熟,没几日的功夫已经姐妹相称了。

石雪霁见了子瑜公子一面之后,就被他倾倒。虽然那婚事只不过隐在桌面下,并被没有拿出来细谈,可是石小姐却是迫不及待,等着子瑜公子成为爹爹的部将后,再赶紧跟他成亲。

这日来灵水镇,是听说这里铁匠铺子里有造型别致的手炉模子,她打算定一个给子瑜公子略表衷肠。

于是这对新结交的异姓姐妹便在这里遇到了柳眠棠。

其实孙芸娘撺掇石小姐来灵水镇,也是抱着要寻眠棠的心思。

公子明令她不准再寻眠棠的麻烦。她自然不好派人找。可是仰山那笔钱银一直下落不明。她怀疑公子在包庇柳眠棠,替她遮掩贪污的丑事。

而且最近子瑜待她越发冷淡。她也套问不出什么隐情,所以总要当面问问柳眠棠,才能问出破绽。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柳眠棠竟然好似全不认得她一般,只客套而疏离地说出了自己失忆的事情。

芸娘又惊又疑,紧紧盯着眠棠的眼睛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眠棠不想自己失礼冷落了故人,而且她生病也非见不得人的事情,便照实说道:“只记得去京城出嫁前的事情,以后的就有些记不住了……不知您是哪位?”

芸娘是清楚知道柳眠棠的。她虽然聪颖狡黠,但是并非跟人虚伪客套,委曲求全的性子。

失忆前,她俩已经扯破了脸。柳眠棠若不是真失忆,看见自己只会冷脸假装不认识,不会这么客气。

这么说,柳眠棠真的忘了她出嫁半途去了仰山的一切,也忘了她与子瑜的那一段情?

想到这,芸娘心内倒是一阵狂喜。

她不答反问道:“柳姐姐若是全忘了,可怎么过活的?”

眠棠疑惑地看着她道:“自然是我夫君照拂我,你……为何这么问?”

那一刻,芸娘全明白了。柳眠棠是何等美貌?如今她武功尽废,尖刺全拔,就如鲜美的肥肉失去了保护。心有歹念之人若想骗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一定是她当初被抛甩下船时,被磕坏了脑子,又被人救起,见她貌美,便生了歹念,欺骗她是自家的娘子,就此霸占了她!

想到这,芸娘不想引起眠棠的怀疑,只就着她方才的话,微微一笑道:“我以前在京城里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还不曾认得你夫君。原想着要好好与你交接,可惜随了父亲返乡,便没了机会……”

眠棠听了这才微微一笑,既然并非亲友,也不欲深聊,便客气地与她告别了。

只是她走时,那芸娘还紧盯着她的背影。

那位石小姐这时已经买了手炉走出来,也看着柳眠棠的背影问道:“怎么,孙姑娘与她是旧识?她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

芸娘不露痕迹地遮掩起眼底的轻蔑之情,亲切地冲着石小姐笑道:“是啊,她的确是难得的美人,可惜只不过是个商妇,难再冲天罢了。”

石小姐觉得她的话好笑,于是痴痴笑道:“看你说的,就好像她不嫁人就能冲天似的,难不成,光凭了美貌,她就能入宫做娘娘不成了?”

芸娘没有回到,只是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还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只不过铁铺子前的这场偶遇,很快就传到了淮阳王的耳中。

崔行舟正在军营里摆着棋盘,听了暗探的回复,慢条斯理地问:“你确定跟在那个石小姐身边的女子就是孙芸娘?”

暗探笃定地说:“那位石小姐曾经叫了几次,卑职确定她的确是叫孙芸娘,只不过是不是先前偷袭柳眠棠的匪徒所说的那个孙芸娘,尚且不知。”

崔行舟摆着棋子道:“她不是自称是柳眠棠的京城旧识吗?那就对了。除了仰山的旧识,在京城里养病从来没出门的柳眠棠还有什么旧识可认识?去,盯紧,时机差不多,将那个芸娘捆了,私下里审审,我倒想看看,那位子瑜公子是个什么来路!”

作者有话要说:喵~~~~周一起床好痛苦,昨天上班累得脑供血不足,频频耳鸣

☆、第 37 章

那暗探听了王爷的话, 自是得令回转了, 当然也牢记了淮阳王的吩咐——王爷叮嘱不要抓得太急, 太张扬。待查清了她的交际圈子,要回转仰山时再动手!

而芸娘这边也是陪着石小姐选买完毕,准备在灵泉镇玩上两日,再回青州。

石雪霁拿着新买来的手炉赞不绝口, 直夸赞还是芸娘的品味好,帮着她挑选了这么称心的炉子。

芸娘面上含笑, 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那家铁铺的手的确不错, 所以当初柳眠棠也曾在那给子瑜定过暖手的炉子。她不善手工,所以当初手炉的套子,还是芸娘帮着她做得呢。

于是, 子瑜捧着那手炉整日不离身,却只记得是柳眠棠的体贴,看不到她芸娘针线细密缝补的情谊。

凭什么!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子瑜。只是那时,他是高不可攀的皇孙, 太子的嫡长子。而她不过是小小武官的女儿罢了。对于刘淯只能高高仰望。

后来, 他跌落云端, 从大燕皇孙刘淯变成了没有姓氏的子瑜公子。她本以为自己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 却被柳眠棠后来居上, 占去了公子的全部心神。

现在柳眠棠不在了,这个石总兵的胖女儿却蹦了出来。听仰山上东宫旧部的意思,还很赞成这次联姻。毕竟他们想的是将石义宽牢牢绑缚在仰山战船上,所以石小姐的宽肥胖瘦, 貌美貌丑,都无甚关系。

最让人气急的是,子瑜似乎想要采纳了旧部的意思,娶了这个石小姐。

她今日故意往子瑜体弱的话题上引,勾得石小姐来买手炉。

而石小姐精心挑选的手炉正是跟柳眠棠当初给子瑜买的一模一样。

也许是怕触景伤情,那个手炉早就被子瑜收起不用了。

现在石小姐送了个一样的过去,她倒要看看子瑜会不会想起跟柳眠棠的海誓山盟,生出新人替旧人的愧疚之心!

而石小姐这般殷勤,也只是东施效颦,徒增公子厌恶罢了。

想到这,孙芸娘微微一笑。她如今耐心更胜从前。

只要有她在,谁也别想成为子瑜的正室——未来的大燕皇后!

至于那个柳眠棠,她自有法子折腾着她,且看她能不能想起前尘,吐出吞下去的暗财!

……

再说崔行舟在军营里看过了兵卒操练后,便准备回王府看看母亲。

那天他临走的时候,楚太妃抱怨着他回府的次数太少,让他得空多回家。

也许是想着快要成亲了,廉家要忙顾的事情也很多,所以廉苪兰辞别了太妃,跟她母亲先回廉府去了。

崔行舟不必避嫌表妹,自然要多回家看看。

太妃这边也在忙着儿子成亲的事情。就算平头百姓,像这类事情也要忙上月余。更何况是王府成礼,要准备的事情更多。

崔行舟是不管这个的,但是太妃总要置备好了,让儿子过过目,看可不可他的心意。

“这京城内务府的单大人也太不靠谱,原说着会往眞州送来些云海的颠蚕丝锦,可是最近又说送不来了。”

崔行舟一边接过侍女端来的参汤,一边道:“儿子向来不挑这个,母亲不必过费心。”

楚太妃却不赞成:“你姨妈说,她在镇安侯府上看侯夫人用颠蝉丝做的凉被子,夏日盖在身上消暑得很。那也不是什么皇家专供之物。只不过内务府选买便利,全被订走垄断罢了。各家有门路的的都有。我们王府又不是不给单大人酬谢的银子,凭什么一匹布都发不出来?”

崔行舟一听是姨妈廉楚氏撺掇的母亲,不禁眉头一皱。

若是平时,这类私买内供的事情,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如今眞州乃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别家府里做的,可是他们淮阳王府却做不得。那个单大人也是个懂眼色的,才临时反悔,不卖王府布料。

不过崔行舟自然不会这么明说,他只微笑听母亲抱怨后,便把管事叫来训了一通,只告诉像此类越过眞州地界的选买,要秉报给他,他的门路多,总不会叫母亲失望就是了。

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时,崔行舟默默地往前走了一会,突然开口吩咐管事,以后姨妈廉楚氏再撺掇母亲买御供一类的事情,当缓着不办,立刻告知给他。

高管事乃是人精,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立刻逐一应下。

而崔行舟则立在湖边的亭子上,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第一次慎重思考起自己的婚事来。

说是第一次,一点也不夸张。

依着先前,他都是听了母亲的意思定亲的。至于廉小姐适不适合做自己的妻子这类,也不没有很慎重的考虑。

可是最近几次,他倒是有些看透姨妈和表妹的性情了,倒不是说让人不能忍耐,可心底有些不舒服。

崔行舟并非要依靠联姻来锦上添花之人,可也不想给自己添堵。像北街那类夫妻争吵,是绝对不允许发生在王府的。

但廉家姨妈虚荣,表妹行事不够大气,都让人如鲠在喉。崔行舟突然后悔了:当初真不应该不假思索,应下了母亲的提议,同意了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

但事已至此,他是不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不然表妹的名声岂不尽毁?

既然后悔也无用,等他空闲下来,倒是要跟姨父细聊一下该如何驭妻教女……

从王府出来时,镇南侯府的马车刚到。赵泉从车里探出头来,冲着崔行舟道:“可把你好一顿找,若是在这里寻不到你,我就要满城墙的贴告示了!”

崔行舟也不急着上马,只问镇南侯有何贵干。赵泉兴致勃勃举了举手里的吊钩道:“我府上新近顶的游船交工了,我寻思着邀请柳娘子去垂钓,奈何她现在挂在你的名下,便也邀你同去,这样才名正言顺些。”

崔行舟虽然习惯了赵泉的不正经,可是对他这般直言不讳还是不喜,一挑眉道:“你既然知道不名正言顺,免开尊口才是,为何要强人所难?”

赵全这几日相思正浓,想到自己久久不曾见柳娘子,顿觉百无聊赖。好不容易想到了可以一起游湖的借口,自然要说服好友帮衬。

“行了!九爷,您就别逗趣我!我对柳娘子的心思你也知,为何不愿成人之美?如今那仰山反贼已经是石总兵的座上宾客,招安的折子也已经递呈上去了。想来柳娘子也无甚用处了。倒不如让我接了去,好好安置她就是了。”

崔行舟听了,面色沉静如水,不温不火地说道:“仰山曾经派人来抓她,若不是我布下的暗卫,她已经被掳走了。君乃镇南侯府的顶门立柱,不能有半点闪失,还是不要随意来淌浑水了。”

赵泉一听,立刻急了,赶紧问:“那柳娘子可曾受伤?”

崔行舟也是受够了好友太过关切柳眠棠的态度,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开诚布公道:“她以后嫁给别人也难保周全,不如我一直照拂着她。所以还请赵兄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人……”

说完崔行舟一甩马鞭,催动骏马,带着小厮侍卫们一路绝尘而去。

徒留下赵泉瞪眼在风尘里琢磨着崔九的话,等他品啄出崔九这是要吃独食的意思时,淮阳王一行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当崔行舟回到北街时,正好是午饭后。因为刚下了一场雨,北街的气温转凉,街口闲坐的人骤然少了许多,也少了打招呼的言语啰嗦。

因为他先前借口说去探访临乡友人,这两天都不会回来,所以眠棠让李妈妈不用准备午饭。

她巡视铺子时在街上买了红豆馅儿的年糕,还有黄油纸包裹的辣炒田螺吃。那田螺得慢慢吸吮,在街头顾不得吃,便打包回家慢慢享用。

所以崔九入了屋子时,便看见美人慵懒于榻上,素手捏螺慢轻啄的美景。

眠棠吃得正起劲,见夫君回来了,连忙用绢帕拭手,问他吃过了没有。

崔行舟说也在外面吃过了,眠棠便捏起碟子里盛装的卤得入味的田螺,用小竹签子挑给他吃。

淮阳王以前很少吃这种平民小食,吃几个倒也新鲜。不过吃几个后,便也不要了。剩下的时光里,他都是看着眠棠吃。

她倒是吃得娴熟,也不用签子,只用纤长的手指捏住螺,先在捏开口的螺锥上吹一下,再吮住螺口,檀口轻轻一吸,很轻松便吸出了螺肉来。

崔行舟专注地看着她吃,不过一会的功夫,便不自在地换了一下坐姿,转头不再看,只拿起一卷桌上打开的书看了起来。

眠棠又吃了几个,看夫君专注得很,半天也不翻页子,便好奇地伸脖子也看了一眼,立刻脸红了起来,小声问:“这一页医术是讲女子舒缓痛经的,夫君为何看得这般用心?”

她方才闲着无事,翻出这本医书来看,寻思着下次小日子时,让李妈妈按照方子给她熬煮暖汤喝,谁想到夫君居然看地这么认真,羞煞人也!

崔行舟闻言,这才发现自己正看着一副暖宫的方子,微微愣了一下,便泰然自若地放下了书卷,然后问她:“可开了什么方子调理?每个月都疼吗……既然体寒,怎么还吃螺这般性凉的东西?”

说着崔行舟一伸手,便将她那碟子撤了,叫屋外的丫鬟芳歇将田螺端走。

眠棠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道:“也不是常吃,今天看了,实在馋得不行才买些的……赵神医也说了,若是吃这个,只要避开喝汤药的时间,间隔一个时辰左右,也无妨的。”

崔九不动声色地问:“你今日见到赵先生了?跟他说了什么?”

眠棠一边坐在崔行舟的身边写字,一边老实地回答:“街上买田螺的时候见到了他。他说他家买了船,要去垂钓,说些一起游舟的怪话。我当时手边就是没有水盆子,不然差一点要泼他,后来我没搭理他,他便说要寻你同去……”

崔行舟微微一笑,很满意眠棠的乖巧听话,一边拿着碧草递过来的湿帕子给眠棠擦手,一边温和道:“下次不用等他说话,可以直接泼,也免了纠缠。”

眠棠听了,侧目看看夫君,疑心夫君跟赵神医友尽。不过相公的吩咐也合着她的心意,自然也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此时下午阳光正好,书桌旁的落地花瓶里插了一大把渐红的南天竹,延伸出的花枝堪堪绵延到桌面上来,很是好看。

崔行舟看着眠棠仰头看着自己,一双妩媚的大眼细弯,睫毛忽闪,嘴角微微提起,微露贝齿,心内微微一松,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眠棠见丫鬟还在屋里,怪不好意思的,便微微一躲,却被他的铁腕牢牢握住了。

“夫君,轻些气力,手腕子疼……”眠棠吃不住痛,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崔行舟这才发现自己又有些失态了,不觉有些蹙眉,觉得自己虽然怜惜这小小娘子的孤苦,决定收留下她,可是若为她牵动太多的心神,便不应该了……

他决定以后要减少在北街逗留的时间,男儿志向高远,岂容小女子牵动心神?

崔九正起身要走的时候,眠棠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夫君你若有空,今天下午时,陪我回铺子里看看。铺子里有一面墙一直空着,陈先生说若是挂画,显得有些凌乱,不如刷白了题字来的文雅。你的字好看,正好给墙写上一首诗,也免了雇请外人,让人白赚了润笔的银子。”

这等子狗屁事情,崔行舟才懒得管,可他刚要开口回绝,便看见眠棠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那嘴便鬼使神差地应道:“不要耽搁太久,我下午还有事情……”

眠棠一听夫君答应下来,十分高兴,立即吩咐碧草将笔砚装在盒子里,放到马车上。眠棠同崔行舟一起上了马车,向店铺奔去。

到了店铺时,崔行舟看到空墙已经涂白,而眠棠亲自研磨好砚台,转身对崔行舟道:“夫君,还请题字。”

崔行舟问道:“你可有腹案写些什么?”

眠棠瞪着眼睛道:“腹案?我的文采不行,夫君且看着写……”

崔行舟瞟了一眼墙面大小,单手挽住宽袖,略想想,便笔走龙蛇写了一副行草七言律诗。

那字写得筋道稳健,秾纤相宜,一看就是多年的火候。而且词句也相得益彰,铺陈了制瓷匠心,瓷品亦如人品的至理名言。

眠棠看着夫君身着月白长衫,腰杆挺直,腕力洒脱的样子,两只眼睛看得直了。

她知道夫君有才,却没想到这般的出众!

问过这诗句乃是夫君临时起意而创后,一旁的陈先生也是赞不绝口。

一向高傲的恨笔居士还说有时间要向夫君讨教书法的要义呢。

就在店铺里洋溢着浓厚墨香,文雅气息的时候,却突然有人上门来了。

来者是个富家公子,身后的随从有四五个。

那人看上去很胖,一脸的肥肉,穿着件藕荷绣着底花的长衫,看上去倒是很鲜亮。他一入店铺,不理迎上来的伙计,只直勾勾看向了柳眠棠。

那一双眼儿渐渐瞪圆,高声大喊:“这……这不是我的娘子眠棠吗!”

眠棠听见这个胖公子叫自己的闺名,登时唬了一跳,忙抬眼仔细打量他。

待确定不认得后,不由得回头茫然回头望向了崔九。

崔行舟举步来到了柳眠棠身前,阻挡住了那胖公子要上前的步伐。

胖公子原本几步过来,伸出黑毛大手要拉拽眠棠的,没想到来了个长相不俗的小白脸,格挡出了他的手,登时不快,横眉大嚷道:“你是哪个?竟然敢拦本公子?”

崔行舟沉稳道:“不知阁下冲内人乱嚷,是何道理?”

那胖公子瞪着一双油腻的眼儿道:“你的内人?啊呸!这女子是我三书六聘的妻子,只是与人私奔,一直不见踪影,如今被我寻着竟然是跟了你这白脸儿私奔!看我不捉了你们这对奸夫□□,一起审过公堂,再浸了猪笼!”

那胖公子说完,手下的人便一涌而上,砸柜台,敲瓷碗,眼看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一时间,街市上的人也纷纷涌过来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