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真心愿意,那边一切都好。于是他开口缓缓道:“眠棠这孩子,自小失了母亲,脾气也随了我,倔得很,承蒙王爷不嫌弃,看上了她,还请王爷日后多多海涵,若是她真顽劣不受教,你只管将她送回陆家,我会替王爷管教……”

这话说得,在座的女眷都觉得自己家长辈不着调。哪有在定亲的日子里,讲论以后将女儿家送回来的事情。

可是细细一想,聪明些的便能听明白老人家话里的意思——“我外孙女再不好,您也要大人有大量别罚了她,把她退回陆家就好,我要!”

崔行舟也明白,老人家这是怕他薄待眠棠。

不过祖孙二人倒是想到一处了,还没有成婚便先想着如何妥帖的分开,可是将王府看成龙潭虎穴?若是换成旁人,崔行舟老在就勃然大怒了。

可是现在他求着人家的闺女,只能态度诚恳郑重道:“我既然决定娶她为妻,自然要敬她爱她,怎么会将她送回来?请老人家您放心好了。”

陆武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接下来便是讨论以后的成礼之事等诸多事宜。

因为崔行舟如今是还没有卸下军务之人,归期不定,所以并没有钉死婚期,只说定待举行大礼前,陆家会派人赶往眞州参加成礼。

而眠棠的嫁妆几何,崔行舟连问都没问。他娶的是人,能嫁过来,他出了嫁妆都行。这样一来,照比平常人的纳礼步骤便又少了一步,

陆慕抽了空子,将大哥拉拽出来,气急败坏地问:“大哥,您和父亲都不拿我当陆家人了?淮阳王如斯尊贵的身份,为何不早些知会我?凭白让我在王爷面前闹这么大的笑话,以后如何再攀亲戚?只怕王爷对我这个当舅舅的都要心存不满了!”

陆羡从知道两个曾经刀光剑影的冤家对头定亲了起,就一直心里乱糟糟的,一时后悔没跟眠棠陈述厉害,一时又在想事已至此,还是不告知她,将此事彻底埋葬了才好……他心里正乱时,听见二弟来抱怨,哪里顾及上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只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攀什么亲戚?眠棠是远嫁,以后我们想照拂她都照拂不到,你待会寻了机会,向淮阳王道歉了就是了。”

说完,一扭头先走了。陆慕在身后喊,也不见大哥回头。陆慕讨了没趣,便气哼哼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回去一看,陆青瑛都哭红了眼儿。他问了问全氏,才知道女儿就算不哭,那眼睛也是红的。

柳丫头这么亲事定得实在是高不可攀,让陆青瑛连比都没得比,只小声嘟囔:“大舅舅也是,认识这么显赫的人,却不告知家里,更不想着他的亲侄女,若是早些带回,说和给我……”

陆慕倒是有自知之明,瞪了女儿一眼道:“你当王爷是个母的就能娶?也不看看人家柳丫头的模样!只有那等国色天香,才能引得王侯竞折腰。你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做苏家的媳妇吧!”

陆青瑛不服气道:“不是说表姐先前跟人姘居了吗?王爷若知道,还肯要她?”

陆慕差点过来扯女儿的嘴:“小祖宗,还嫌咱家今日闯的祸事不够?如今眠棠有了这么好的姻缘,便是我们陆家也跟着沾光,我还有事求着王爷呢,关于你表姐的那些个事情,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提!”

对于眠棠在仰山上的营生,其实陆慕知道的并没有陆羡详细。那个柳丫头后来跟他不甚亲厚了,只跟她大舅舅甚好,什么事儿也都跟着陆慕说。

原先陆慕跟那子瑜公子先结识的,也隐约知道那位的身份不凡,只是后来家里出事,他急着回家占家产,免得父亲倒贴给了柳家,所以便跟仰山断了来往。

就是因为关于眠棠和淮阳王只见的恩怨了解不甚多,所以陆慕全然没有大哥陆羡的顾忌,只一心要攀附牢固这门贵亲。

虽然崔行舟不姓皇姓,可是他可比那个绥王有权势多了。这等战功显赫的王爷,将来的前途远大着呢!

按着陆慕的意思,待今日纳礼之后,便寻了机会给王爷道歉,修补一下亲戚之间的感情,再跟他慢慢提及自己漕运生意的事情。

因为眠棠搅合的,他最近进钱的买卖都干涸了。可她马上要成王妃了,手指缝里漏一漏的都够全家人吃一年的,若是再把持着船行漕运不放,就有些说不通情理了。

可是让陆慕没想到的是,那淮阳王来此就是求妻,既然婚书到手,就没有在此停留的必要,所以纳礼后的第二天,一直在城外驻守的西北大军就开拔继续前行了。

而柳眠棠也被崔行舟一并带着离开了西州。不过临行前,柳眠棠倒是将船行的生意移交给了陆家,不过是给了陆家的大爷,并再三交待着大舅舅,不可让二舅舅染指。

家里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陆羡也看清了二弟的贪婪,不用眠棠说也知道该如何行事了。现在陆家除了周济一两个孤儿寡母外,再无其他的元老要供养,支出也节省了一大笔。

而王爷给的彩礼,由着老爷子吩咐,过了场面后,原封不动,全给眠棠。祖孙俩分别之时,又是泪洒千行。

陆武对外孙女千叮咛万嘱咐,可也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只盼着她比她娘的命好,千万莫要再遇到负心之人。

当大队前行时,眠棠在马车里还在不断地望着歧路长亭——老人家一直在那站着,久久不肯离去。

跟她同在一辆马车里的崔行舟伸手将她拉拽了回来,搂着她的肩膀道:“外面风大,你有才哭过,小心吹伤了脸。”

眠棠小声道:“不是先前说好,你去京城,我留在西州等你就好吗?为何又带着我跟你一起走?”

崔行舟握住了她的手,单手擎着她的下巴道:“你就舍得跟我聚聚就分开?将你一个人留下,说不定你又要起什么花肠子,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走,我时时看着你才安心。”

眠棠靠在他的怀里道:“不是都定亲了吗?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崔行舟微微一笑,低头亲吻了她一下后道:“等你诞下我的孩儿,我才放心。”

被他这么一提醒,眠棠才后知后觉,这几日他总是留宿在自己的屋子里,百无禁忌的,如若一不下心怀了身孕,可如何是好?

可是崔行舟却说她多虑了,此番进京不过例行公事,述职后便要回眞州去,个把月的路程,就算真怀了也不怕,成礼后生下是了。

再说,这般开禁了后,想要再忍住过苦行僧的日子也难,有如此佳人在怀,圣人也忍不住啊!

崔行舟大队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基本每日早早安营,晚晚在启程,若是遇到名山古刹,还要多停留几日,虽然是赶路却并不疲累。

很快眠棠就察觉了大部队似乎是在拖延着前进,于是问他原因,可是崔行舟却必避而不谈,只淡淡道:“都没有带你玩过,一路慢些走,正好带你游览一下山水。”

他不愿说,那眠棠便知趣地不问。她也知道当初崔行舟被派往西北,做别人不爱干的差事,定然是他跟朝廷相处不甚愉快。难得太后想要与他缓和关系,将爱女嫁给他,可是他又故意摔伤了腿,委婉地拒绝了太后。

如今崔行舟军权在握,势必成为朝廷的忌惮,若是朝廷立意削弱他的军权,那么又是一番刀不见血的博弈!

这么想明白后,眠棠也就聪明不问。只随着崔行舟游山玩水,放松身心便好。

她以前认识的崔九,因为身份有所隐瞒,说话自然多有顾忌,所以许多事情都不能多聊。而现在的崔行舟倒是可以放松心情,跟眠棠聊一聊他的过往。

尤其是这一路前行,有许多地方是他少年求学时,与许多友人曾去过的,每到一处,都有些旧事可讲。

以前眠棠就觉得崔九谈吐不俗,而今更是发现,他虽为王侯子弟,却阅历丰富,年少时也曾隐瞒自己的身份,与那些平民学子相处,了解民间疾苦,总之他懂得原本她要多许多。

柳眠棠生平最敬佩有本事的人,已经她就敬佩夫君崔九读过书。可惜后来他是骗睡大姑娘的,敬服的心思就大打折扣。

看向他时,总是掂量着他话语的真假。

而现在两个人定了亲,倒是可以不用再患得患失地去琢磨那些不相干的,二人精心独处时,眠棠便发现自己的这位准夫君的文韬武略都甚是不俗,那眼睛里渐渐又有了以前看夫君时,闪闪烁烁的仰慕之色,而且还准备跟夫君学习下书本上的圣贤学说。

崔行舟对眠棠这种崇拜的眼神很是受用,便告知她学是自然要学的。不妨先从床笫闺房之乐学起,圣人关于此道的学说也有很多。

他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眠棠也认真听了半天才发觉他是在胡说八道地撩拨着自己。

这种表面上清冷高洁的男人若是耍起流氓腔来才要命,眠棠一边羞恼地捶着他大笑震动的宽实胸膛,一边又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

在男女之道上,她似乎也没有他知道的那么多。

只是这般忧虑的日子也不甚太久,不是从什么时候起,官道上的驿马骤然增多,甚至有个别驿站的马厩空空,只能临时征调临乡的马匹凑数。

一般这样的情形,不是边关发生了战事,就是朝野上有什么大动荡。

崔行舟这边也得了京城暗探的准信——京城变天了!

万岁得了怪病,一直都不大见好,原本有吴太后支撑,倒也不见什么大乱。可是吴太后居然也跟着病了,起先是手脚起了斑点,指甲根有些发黑。

有经验的太医一看,便知这是中了□□。于是开始遍查太后贴身之物,查来查去,便查到了太后最近总抽的烟叶子上面了。

太后惯用之物居然被人浸了毒汁子,而她又总抽,连衣服上都沾染了烟草的味道。

这种毒物对于一般人来说还好,毒性也是慢慢发作,可毒物的药性偏偏跟万岁经常服用的补药相冲,以至于太后每日去看望万岁,贴身照拂,都让万岁病情加重,以至于病入膏肓,龙体难保。

如今太后身上的毒性也起来了,才让这事儿漏了底。

吴太后知道以后勃然大怒,命人去查抄进献烟叶子的石将军一家。

可是那边石家一早就有准备,石义宽联合了几位部将,守住了皇宫的大门,宫里的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等到吴家发觉不对时,宫里已经传出二圣殁了的消息。吴太后跟皇上一前一后,母子一起升天了。

而就在这时,朝中的元老纷纷站出,直指当年先太子喊冤而死的内幕,更是直指先太子的骨肉留存人间,正是石将军的女婿,化名为子瑜的皇孙刘诞!

吴家哪里肯认,也是调兵遣将,势要与反贼石家血战到底。

据说那几日京城风声鹤唳,满街道的官兵,一般人家都是房门紧闭,一步都不敢出。

而关键时刻,太皇太后带着一帮老臣站了出来,匡乱反正,也陈述着当年太子的冤枉。更是一力印证了刘诞的身份。

于是就在万岁驾崩的七日之后,得以恢复真身的刘诞宣布登基,年号开宣,追封先太子为昭华圣帝,昭告天下,宣布妖妃吴后祸国殃民,□□后宫,荼毒天下的罪名。

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吴家安享繁华鼎盛,失了警惕之心,被人暗算一朝宫变,失了先机,只能任人泼着脏水,那吴太后被描述成了养着面首无数的淫后。

京城如此巨变,也难怪驿马不断,给各地的王侯听风报信,传递着京城最新的消息。

崔行舟听到这里,便心知肚明。刘诞虽然顶了先太子之后的名头,可是他那些点子力量不足以掀动风雨。

这背后到处都是太皇太后和绥王的策划手笔。历朝的宫变都是透着肮脏与血腥的。绥王早早离开京城,置身事外,若是刘诞失败,自然也与他无关。

而刘诞也不过是绥王的一枚棋子,他虽然上位,可也跟之前万岁一般是个傀儡而已。

那帘子后面,还坐着一位太后太后呢!而且刘诞的身子骨实在是羸弱,还不如逝去的皇上呢!等刘诞将脏活都做完了,想来那位绥王就要慢慢走到幕前了。

崔行舟一路磨蹭,就是等着京城的异动平定,如今京城兵变,他若是到了京城,势必要站队攘除奸乱。

他如果帮助了吴家,必定会老臣唾骂。不帮,便失了为臣的本分。所以崔行舟还是秉承着谁也不站的立场,只静心等着京城异动之后,再抵达京城。

不过说实在的,他并不希望刘诞上位,哪怕他只是个暂时的傀儡。想着刘诞以前也曾跟眠棠暗生情愫,总是叫人不舒服。

不过刘诞如今也已经结婚生子,当初他以为眠棠嫁给商贾时,似乎也反应不大,大约是将眠棠也彻底忘干净了。

事到如今,崔行舟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跟眠棠早早定了婚,免得那位新万岁想吃回头草的心思。

就在西北大军缓缓前行时,有几匹疾驰的骏马从官道旁疾驰而过,急急朝着眞州的方向奔去……

再说陆家,刚刚送走了淮阳王,还没等消停,听见府门被拍打的声音。

待门房开门后,就发现几位穿着宫服的公公在眞州几位地方官的陪同下,立在府门外。

看见陆家开门,立刻高声道:“快叫你们陆家的老爷出来接圣旨!”

陆家的门房这几日也是被千锤百炼,神经都粗壮了许多。门口立着公公拿着黄澄澄的圣旨,居然都能从从容不迫,只一路小跑着去给老太爷送信。

等到陆家人搀扶着老太爷赶来时,那位公公刷拉一下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家外女柳眠棠聪慧秀敏,特玄柳氏入宫,为皇后女官令人,照拂凤安,即令接旨入宫,不得延误!”

这道圣旨,就跟淮阳王贸然来求亲一般,让不知情的听得莫名其妙!

宫中的女官虽然不是妃嫔,可一般都是未婚的姑娘啊!陆老太爷便打着胆子道:“天使有所不知,小女已经定亲许配人家了……”

那前来传旨的太监,一早便被告知说柳眠棠是成过婚的,刘诞并不知柳眠棠被骗婚的事情,只当她是投军的官眷,不过他也派人暗中盯着眠棠,只知道她似乎跟丈夫起了龃龉,回转了眞州陆家。

所以待他登基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传旨宣眠棠做女官入京。毕竟她是已婚的妇人,贸然叫她入宫为妃,难免落下口实。倒不如借着做女官的名义,叫她先入了宫再说。

所以传旨的太监听闻陆老太爷说起眠棠许人了,倒是早有准备道:“皇后看中柳氏贤德,就是成婚了也无妨,只让她的夫君快快放人,莫耽误了柳氏服侍皇后!”

陆武瞪圆了眼睛,就算这是圣旨,也实在是掩不住其中的荒唐,从来没有听说过做皇帝的眼巴巴强宣一个已婚妇人入宫做女官的。

所以陆武跪在地上,忍着怒气道:“回天使,老朽的外孙女已经随军走了,并不在陆府。她已经自立女户,开户为柳姓,所以陆府上的人,无法替她接旨。”

一旁的县丞李光才也是等到太监宣读圣旨,才知道这圣旨的内容。他真是头大,只想赶紧糊弄走这帮子阉人,然后给派人给淮阳王报信。

于是他连忙道:“陆家老太爷说的实情,柳小姐已经随军走了。”

太监也没想到,这差事居然这么不顺。既然柳氏走了,他自然要追撵上去,将那千夫长的妻子带回京城。

☆、第 74 章

想到这, 宣旨的太监不想在陆府耽搁,于是冷哼一声,挥着袖子领着大内侍卫转身上马追撵西北军。

李光才等一干地方官员恭送走了大内太监后, 那州里的府尹长出了口气, 转身看了看陆家老爷子:“老太爷,您这是祖坟冒青烟啊,万岁爷亲自下诏,可见您的外孙女说不定一步登天, 得了圣上恩宠呢!”

一旁州里的官吏见府尹糊涂,忙不迭跟府尹道:“大人, 那……陆家的外孙女好像刚刚被人聘了, 是前些日子路过我们州里的淮阳王崔行舟啊!”

府尹一听, 登时愣住了, 也琢磨出这意思不对来了。

也就是说万岁爷要诏入宫的, 是淮阳王的未婚妻啊!

虽然说天子之言,一言九鼎, 可是淮阳王并不是一般的闲王子弟, 能默不作声等着万岁爷赏顶绿冠戴吗?

这大大咧咧宣功臣能将的未婚妻入宫……天子究竟下的是哪一步的昏棋啊!

府尹一时傻了眼, 转身想找当地县丞李光才问个明白, 可是一转身却发现李县丞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他愣了一下转身看向陆老爷子, 陆武也不搭他的话,只一阵急促的咳嗽看似弱不禁风地样子,喘着气儿说:“既然无事了,便请诸位大人回府吧……”

说完, 他便让门房送客关门。门房听了老爷的吩咐, 也毫不客气当着众位大人的面儿,将陆宅的大门关个严实。

如今陆府门房也是久经历练, 只觉得自己看护着的宅门,说不定是凤凰的金窝,明儿就算玉皇大帝派人来敲门,他也能做到从容不迫……”

府尹跟剩下的官吏们面面相觑,觉得新天子跟朝中的贵胄王爷抢媳妇的事情,他们还是假作不知的好……

再说李光才,转身就去了州里的驿站。他乃是临时借调的官员,在此地既无田产,也没有什么车马坐骑。

平日都是花一钱银子在驿站租借拉脚的毛驴子代步。

所以今日驿官儿看李大人来,便笑嘻嘻问:“呦,大人又来借驴吗?”

李光才摆了摆手,道:“快,将你们这儿最快的马给我牵来,我有急事!”

驿官不敢耽搁,幸好今日驿站里还剩一匹马儿,便给李大人牵来了。李光才转身吩咐着淮阳王给自己留下的心腹暗卫道:“想尽一切法子,赶在宫里的传旨公差前,将我的书信递交到淮阳王手上,路上就是跑死马,也不能停!知道吗?”

那暗卫领命,转身上马飞奔而去,李光才看着那飞奔而去的马儿,真是替淮阳王略显坎坷的姻缘长叹了一口气。

那暗卫也是一路跑断了腿,因为他还另揣着淮阳王军帐下的军牌,所到之处,驿站都要优待,便是一路几乎未合眼,日赶夜赶,总算是赶在了宣旨的大内太监前,追上了淮阳王。

当淮阳王看过了李光才写的信时,眉头紧皱,目露怒气。

眠棠正在军帐里给他缝着新裁的内衣。听说她以前缝的内衣,被莫如粗手洗烂了。可崔行舟穿别的都不舒服,所以她特意再给他缝一件,七扭八歪的针脚,也不见什么长进,幸好淮阳王并不嫌弃,还说她缝得似乎比以前好了。

正逢到一半,她见一向沉稳的他居然动怒了,便问怎么了。

他想了想,将李光才的信递给了眠棠。

眠棠展开一看,也是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吃惊道:“他……万岁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去服侍皇后?”

崔行舟此时强压着怒火,冷冷道:“前朝也由此旧例,若万岁看中了他□□,不便于强宣入宫,可以将此女封为女官,待入宫后,时间久了,便可让女子与前丈夫和离,到时候近水楼台寻了机会封为妃嫔就是了……”

眠棠一把将信甩到了一旁:“你是说……万岁他要……”

说到这,她说不下去了。依着大舅舅的意思,她先前是跟刘诞好过的,可是也一拍两散了。再说他不是娶妻生子了吗?这时候突然宣她入宫服侍他老婆究竟是什么意思?

崔行舟走过去,伸手将她拉拽入怀:“没有什么要不要,他没机会了!”

虽然觉得崔行舟这般怼着新登基的万岁,透着一股子狂妄,眠棠忍不住觉得这般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崔九有一点没有改变,就是那股子眼睛里其实谁都看不上的狂妄劲儿。虽然这种桀骜不驯,被他妥帖地隐藏在儒雅的外表下,深藏不露,可是眠棠就是能感觉到,并觉得这样的他可真是充满男儿气概!

她抿了抿嘴,忍不住投入了他的怀里,紧紧地圈住了他的腰杆。

虽然眠棠不说话,不过这么乖巧地投入自己的怀里,便已经证明了她现在的心,在谁这一头了。

说实在的,崔行舟现在很不愿意眠棠再恢复记忆,想起与刘诞的往事。

虽然她大舅舅说了,那时是小女孩子家不懂事,胡闹着玩的。可是她那时到底是动了心,而且虽然她负气出走,若那时刘诞追撵过去,也如自己这般死缠着不放的话,她会不会也心软而回心转意?

现在刘诞恢复了真名,公告天下,重新坐上了帝位,自然是迫不及待要追讨回失去的珍贵东西。

他皇位都未坐稳,就急急宣召眠棠入京便是证明!若是眠棠在恢复了记忆,会不会也对子瑜余情未了……

崔行舟在想事情时,虽然总是爱将最糟糕的情况预想到,可是想到眠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时,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之气。

他刘诞就算成了皇帝又算得了什么?想跟他抢女人?便要看看这位万岁有没有真本事了!

不过因为知道身后有追撵着赶过来传旨太监,崔行舟一改前些日子游山玩水散漫前行的态度。只命令军队整顿之后,按照战事急行军的方式,加快前进的速度。一日只停歇两个时辰便日夜不停赶路。

愣是将身后的太监们抛得老远,早早地来到了京城附近。

西北大军大捷归来,对于大燕来说,是件举国欢庆的事情。崔行舟经此一役深得人心,国人无须组织,便拿着鲜花清水,自发在城外的大道边夹道欢迎西北军的到来了。

刘诞作为新帝,根基未稳,如何对待功臣变成了登基之后臣子考量国君的一张试卷了。

他既要防范崔行舟的不逊,起兵发难;又要适时拉拢能臣,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放开前尘恩怨的旧事不提,刘诞要礼贤下士,顺应民心,给予淮阳王该有的礼仪规格。

所以颁下圣旨,大开国都正门,亲自率领满朝文武,前往迎接。而刘诞更是天还未亮便立在了城门上。如此盛宠,当真尽显新天子贤德胸怀。

只是当日上三竿时,路边的百姓越聚越多时,西北大军才姗姗而来。

如长蛇一般的队伍甩得看不见尾,兵卒们一个个银盔亮甲很是威猛精神,相迎的百姓们一个个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将自己手里的鲜花扔向队伍。

而走在最前面的西北大帅淮阳王最是引人注目,只见他一身金盔,高靴及膝,披风在风中猎猎起舞,剑眉悬鼻,双眸凝神,立在白马之上犹如战神莅临。

而他的身边,竟然是同骑白马的姑娘。一身黑色的猎装,长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在身后甩成黑色的瀑布,宽宽的腰带紧束纤腰,挺拔的身姿婀娜而不失硬朗,尤其是那一张脸儿,俏眉弯目,远山含黛,明艳得直晃人的眼,只疑心是仙子下凡,落在了淮阳王的身边。

一时间众人纷纷惊呼,只猜测这位姑娘是何人。

不过如此俊男美女的场景实在是不多见,在这欢庆的日子里,只高声疾呼“淮阳王威武”便是了!

刘诞一早便想好了如何盛情相迎淮阳王,以彰显自己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