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说起来, 自从西北战事开来,这廉楚氏就几乎长在了淮阳王府里。

刚开始时,是楚太妃因为儿子贸然解了婚事, 让廉苪兰的声誉受损而觉得有所亏欠, 不好回绝廉楚氏。可是到了后来,便纯粹是图个身边有个能说话的人了。

廉楚氏熟谙楚太妃的脾气秉性,若是立意讨好,定能把握住她的脉络, 来回几次后,楚太妃倒是对廉楚氏说儿子在灵泉镇养外室的事情半信半疑。

等提审了崔行舟的车夫后, 那车夫也老实交代, 的确是有几次送王爷去灵泉北街, 可是里面住的是谁, 打死他都不知道。只是见过那女子长得灵秀, 实在不可多见的美人。

如此确凿下来,楚太妃再看向外甥女廉苪兰时, 便满怀歉意之情——原来早在儿子定亲时, 便瞒着家里养了外室。最后还找借口说表妹跟他不是一条心, 只因为廉苪兰身染恶疾便跟人解了婚事, 着实可恨!

怀着这样亏欠的心思, 楚太妃是立意等崔行舟回来后,让他收回前言,重新跟廉家缔结婚书的。

而廉楚氏也宽容大度,表示行舟那孩子年轻, 一个人在外难免受得那些个狐媚女子的勾引而行差走错。只要他能被太妃点化, 知道自己错了,那么廉苪兰是愿意等着崔行舟回来的。

只是初时西北战事紧张, 时不时总有各种所谓的小道消息传来,吓得太妃日夜寝食难安,廉楚氏母女也并不大常来。

直到后来,西北大捷总算确凿由驿站传遍四野,楚太妃才猛然松一口气,而廉楚氏母女也来得勤了起来。

不过崔行舟总要进京述职才能返回在眞州,楚太妃只能耐着性子等儿子归来。

可恨儿子生平就是个不省心的,虽然家书定时传来,却只寥寥数语,对于她几次转述廉楚氏话里的意思,都是视而不见,只说着自己身子康健,叮嘱母亲注意一类的宽泛之词。

眞州离得京城又远,消息可不像临州之间来得那么畅快,总不见崔行舟回来,便有人又谣传起他不见容于新帝的话来。

楚太妃急得又是起了一嘴的水泡。而廉楚氏许是也跟着着急,也病倒了,好些日子没来王府。

直到淮阳王快要到眞州的消息传来,廉楚氏才拖着“病体”又带女儿上门。

王府里的太妃再怎么着急,也得耐着性子等淮阳王自己回来。不然去灵泉镇北街拎人来回,实在是太伤王爷的体面了。

不过这股子急切可没有传递到北街的小院子里。

这一夜,淮阳王过得且滋润呢。

一夜的狂风暴雨摧折娇花后,娇花被吹得折了腰,狂风暴雨也懒起床。

眠棠睡得一觉睁开眼时,屋外已经是阳光普照了。

眠棠伸手推了推崔行舟,问道;“不是说今日你回王府见太妃吗?怎么还不起?”

崔行舟闭着眼,拉着她的手道:“急什么,王府在那又不能跑了。我已经命人给母亲传话,晚饭前赶回去就成了……到时候你也随我一并回去,那些店铺的帐容空再理。”

眠棠睁开眼,眼里的惺忪倒是消减不少,想了想道:“还请王爷先回,太妃并不知我,总得容空让她老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崔行舟也知道眠棠甚是自尊,若是母亲骤然知道他定了亲,说出什么不快的话来,她一定会存在心底,于是拉着她的手,亲了一下手背道:“那也好,我明日再接回来接你。”

二人又温存了些许,崔行舟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换衣戴冠后,领着莫如侍卫准备回眞州。

谁想正出门的功夫,却在胡同口,跟一位刚下马的爷走了个顶头碰。

这一脸兴冲冲的来者,正是镇南侯赵泉。

昨日他的小厮来灵泉镇采买,竟然说看见柳小姐从一辆马车上探出了头,好像正赶着去北街的方向。

赵泉也是半信半疑,想来看看。他上次去向眠棠求亲,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又因为自己说漏了嘴,告知她崔九受伤的事情。第二日眠棠便跑得没了影子,大约是给崔九送药去了。

赵泉以前知道眠棠满心都是崔行舟,没想到知道他是骗子后,她还这么心想着他。

镇南侯一番痴情尽付东流水,伤心之余便黯然离去。然后长久的分离,让相思更苦,是以听闻眠棠返乡,他又是忍不住想要去见眠棠,看她是否看透了崔九那厮的薄情寡义,对他死心了。

可没想到卿卿佳人没有先看到,反而看见崔行舟穿戴整齐地从北巷接口里出来。

赵泉顿时没了好气,臭着脸跟崔九抱拳道:“淮阳王,多日不见,太妃可一直惦记着你,总跟我的母亲哭诉思儿之情,可您还有闲工夫逛北街”

以前赵泉吊儿郎当地缠着眠棠,崔行舟便觉不悦,奈何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申斥他。

如今眠棠已经跟他签了婚书,他岂容自己的未婚妻身后跟着只淌哈喇子的馋狗?

于是他冲着赵泉正色道:“我已经定亲了。”

赵泉愣了一愣,道:“那是好事,你跟廉表妹重修旧好了?”

崔行舟摇了摇头,指了指北街口方向,道:“本王的未婚妻你也认识,便是西州陆家外女柳眠棠。”

崔行舟的语气平常,可是赵泉却听得瞪得眼睛溜圆,疑心崔行舟在骗他。

那柳眠棠的出身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若是想要进清高些的府门,光是她有个被砍头的爹都是不配,更何况崔行舟说的还不是妾,而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妻……他是不是真疯了!

当下他拉着崔行舟不放,硬是将他拽到一旁的酒楼里,要细问他缘由。崔行舟赶着回家,只端起酒杯自罚三大碗后对赵泉道:“嘉鱼,我知你心悦她,可凡事总有先后,她先寄情于我,是不争的事实。你与她实在无缘,以后还请敬奉她为嫂子,莫要言语怠慢,不然你我只能友尽。”

赵泉的眼睛一直瞪得跟鸡蛋,那嗓子也被崔行舟噎得说不出话。他可明明记得眼前这厮最开始对北街小娘子不屑一顾的嘴脸。更是曾经说过眠棠轻如蝼蚁,碾死了也无足轻重的话来。

怎么现在姓崔的却跟换了个人似的,郑重地告之,他已经跟柳眠棠缔结了婚书,他人染指不得了?

崔行舟说完这话,就拍了拍一直张着嘴的嘉鱼兄的肩膀,又好心提醒他,自己的婚期不远矣,他可早早准备贺礼。毕竟两人是多年的友谊,若为一个女人散了,就不值当了。

赵泉气得不行,差一点开口骂娘:“你这厮……还想着让我给你贺礼!怪不得能成大事!厚颜无耻得很!竟然是将跟蛮兵的狡诈都用在我身上……我明白了,你先前便是迷惑着我,假装不屑一顾的样子,明明知道眠棠不愿为妾,却总跟我强调着眠棠出身不好,让我去跟她提贵妾,自己却去提正亲……用心真是狡诈!狡诈……还贺礼!等你寿终那日,我定备下一副好寿材送你!”

崔行舟知道赵泉在气头上,他也不想跟好友解释自己跟眠棠一路纠结的心路历程,毕竟太伤男儿尊严。于是淡淡道:“眠棠心悦着我,想来也跟不得其他男子。我看她可怜,也不好辜负了她。你若不来也罢,我依然当你是挚友,以后若有相帮之处,我定然加倍还君之厚情罢了。”

说完,他便冲镇南侯抱了抱拳,告辞之后转身离开了酒楼。

赵泉看着崔行舟利落上马绝尘而去的样子,只气得自己给自己拍胸解气。这厮就是个薄情寡义之辈!多年的友情都岂如敝履。眠棠为何就看不清崔行舟的真面目!

……不过这厮也够狠的!竟然敢娶这般出身的女子为妻!也不知淮阳王府里知道了这事儿,会闹出怎样的乱子来……

再说崔行舟到达淮阳王府时,已经是下午时了。

王府的下人尽出,恭迎着王爷回府,太妃也被人搀扶着,眼含热泪看着她的儿子从马背上利落翻下。

难怪儿子解了婚书,又西北大捷后,说亲的媒婆子都要踩烂了王府的门槛。过了这么久,她的儿在西北的冷风里,竟然又平添了男儿铮铮之气,看上去更加英姿非凡了。哪个女儿家看见这般英俊的王爷能不动心?

崔行舟一路大步疾行,来到太妃敏面前请安下跪。太妃眼红含泪扶着儿子起身,却嗅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太妃心里不由得一皱眉,疑心他是在北街的外宅子里饮过酒再来的。那北街里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白日哄着爷儿饮酒!

她可是向来知道儿子自律,除非年节或者应酬,否则滴酒不沾。结果被这北街的女子拐带的,简直要成了酒蒙子不成!

崔行舟并不知太妃腹诽,只笑着让身后的侍卫抬着从西北带回来的特产入府,分发给众人。

不过看见姨妈廉楚氏和表妹也在时,崔行舟的表情略淡了些,但也依礼向姨妈问了好。

就算结不成亲,但姨妈总归是自家的亲戚,也不好就此不向往来。

廉苪兰之前听闻吴太后想要招崔行舟为驸马,心里着实担忧了一阵。她的母亲也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期间还频繁在镇南侯府走动。

毕竟赵泉也是她的表哥,新近又与前妻和离,一直未曾续娶,虽然镇南侯比不得淮阳王,但是也是可靠的备选。

可惜镇南侯似乎是被外面的什么女子给迷住了,总是往外跑,廉苪兰也寻不得机会跟她的赵表哥联络情谊。

幸好后来淮阳王摔断了腿,断了太后的念想,虽然太妃听闻这消息时连哭了几场,可是廉苪兰却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腿瘸不瘸的,也不影响承袭事宜,倒也无妨。

不过从两位表哥的表现里,廉苪兰对那等子狐媚勾人的女子都深恶痛绝,又觉得大凡男子都是如此,女色当前,情谊不值千金。既然男人都是这样,她为何不寻个位高权重?这心里倒是更加笃定崔表哥了。

可是今日见表哥下马,腿脚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便,据说是寻了名医一直用药,腿脚已经见大好了。而且表哥的英俊更胜从前,真是叫人看了就心神一荡。那种意气风发的上位男子的气场,最是叫人心醉雌伏……

廉苪兰最近总是抱怨着母亲,当初撺掇着她推迟了婚期,不然的话,她现在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王妃,何必偏居客座,却跟表哥说不上一句话?

等崔行舟扶着母亲回到正厅后,便是母亲嘘寒问暖,询问他的近况如何,面见新君时,可都妥帖?

崔行舟一一回答,而姨妈廉楚氏也不失时机恭维着外甥的才干定然能得盛宠隆恩。

不过眼看着崔行舟连看都不看女儿一眼,廉楚氏也是心里发急,便引着话道:“王爷,您奔赴西北后,真是叫家里人牵肠挂肚,自从你走后,太妃吃不下不说,就连你表妹苪兰也清减了不少……”

崔行舟并不搭言,只转身跟楚太妃道:“母亲,我还有一事未及禀明就就自己拿了主意,还望母亲见谅。”

楚太妃笑着看着儿子道:“你行事向来沉稳,府里的事情不都是你做主?有什么见不见谅的?”

崔行舟微笑着道:“母亲不怪儿子自作主张便好……我与万岁亲封的淮桑县主已经定亲了。”

这话一出,厅堂里的人全没了动静,大家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是从哪里冒出这个淮桑县主的。

楚太妃也惊讶地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廉楚氏替她道:“婚姻大事当从父母之名,怎么可以自己做主?王爷怎么好这般……”

廉楚氏看着旁边女儿骤然变白的脸儿,心疼急了,只觉得外甥行事太过荒谬了。

崔行舟倒是镇定自若地给母亲奉茶道:“难得遇到一个这般秀外慧中的女子,怕被别人先定了,就请了当地的官府做保,聘下了她。母亲见了也一定喜欢她。明日我便带她过来给母亲看。”

像这类私事,崔行舟从不拐弯抹角,干净利索地炸开了王府一干众人后,便去了书房,听东州来人的战事简报。

一时间书房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太妃也跟儿子再说不上话了。

廉楚氏倒是替太妃拿了主意,趁着莫如去厨房给王爷取茶水的功夫,扣了这小子来审。

☆、第 78 章

莫如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和善的太妃, 今日突然领着豪仆拿人。

不过他在府里人脉一向活络,赶紧往旁边一个小厮递眼色,用嘴型比划着“王爷”二字。

就是不知道那小厮能否机灵义气, 搬来王爷救他。

初时他还不甚在意, 寻思着王妃不过问问,搪塞过去就是了。

待莫如被押入太妃的院子里后,粗刺的长棍,沾盐水的鞭条子一一摆上, 莫如才发觉太妃今日可改了家风,立意不问出些实惠的, 就要大刑伺候了。

太妃紧绷着脸, 先问那淮桑县主是何许人也。

莫如觉得这也没有什么隐瞒的, 只老实说她是西州陆家的外孙女。太妃用力想了想西州陆家, 实在是想不起哪个王孙相侯在西周安家落户。

于是便问陆家受的什么荫封。莫如老实道:“只是个开镖局的, 祖上似乎没有荫封……”

太妃听得直了眼儿,与一旁的廉楚氏面面相觑。廉楚氏接着又问:“那她父亲是干什么的?”

莫如也是机灵, 绕开她父亲被斩的那一节不提, 只简单说沛山望族柳家, 祖上也是曾经跟随开国的圣祖打过仗的。

太妃心里略略安慰, 只觉得还可, 母家虽低了些,可是父家甚好,更何况这女子乃是受的新赏,可见家世尚可。

但是廉楚氏却听出了蹊跷来, 若是这女子夫家显耀, 缘何莫如先捡着廉价的母家说?这小子油滑,定然有鬼, 于是便又跟着问了一句:“她父亲如今可在任上?在何处为官?”

莫如觉得柳家老爷正在阴曹地府当值的话,就不该他说了,于是小声道:“小的实在是不清楚……”

楚太妃紧接着又问:“那我便问问你知道的,你且说说王爷回来时,可是去灵泉镇北街歇宿了?”

莫如可没法搪塞说不知道了,于是迟疑道:“王爷是……去访友了……”

廉楚氏听了先是拍了桌子:“大胆刁奴!还敢隐瞒,来人用皮带子抽他,看他说是不说实话!”

壮奴们呼啦啦围了上来,将莫如扭伤,抽了盐水便开始鞭打起来。

莫如心知王爷的秉性,最恨身边人多言泄密。今日他若说出淮桑县主跟王爷未婚而居的实情来,便是过了眼前这关,也绝对过不去王爷的那一道。

他在王爷身边,可是不是太平王府里的小厮,那腥风血雨也是见惯了的,于是将牙关紧咬,闷哼着忍着。

太妃初时也是气,但见莫如后背被抽得皮开肉绽,实在是骇人时,便软了心肠道:“且住手吧!你这个刁奴,他是你的王爷,可也是我的儿子!你当我不知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还嘴硬着替他瞒着,好好的爷儿都是让你们这些个不长进的东西带坏的,今日你若嘴硬,我便让你将你扭出府去!”

廉楚氏在一旁却嫌弃着太妃太绵软,只狠狠道:“太妃,这等子的刁奴,你还留着他作甚?只一棍子打死,拖到乱坟岗上去喂狗就是了!”

就在廉楚氏话音未落时,有人在外面扬声道:“姨妈好大的威风,我的小厮,你说打杀便打杀了,我怎么不知,王府的掌事什么时候改成廉家的了?”

廉楚氏闪目一看,只见崔行舟一脸怒意地背手站在厅堂前,冷冷地看着打得鲜血淋漓的莫如。

莫如看见救星王爷前来,真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就此两眼一翻,干脆昏死过去,免得再有人问他事情。

廉楚氏没料到崔行舟回来的这么快,本来以为能从小厮的嘴里套出些有用的,再撺掇着太妃跟崔行舟对峙,这中间便也没有她的事情了。所以她今日不顾女儿阻拦,给太妃出主意审小厮。

可是就在她发威时,崔行舟却赶巧儿了来了。

廉楚氏少不得端起长辈的架子道:“你母亲因为那灵泉镇的事情,跟我哭了几场,昨日见你不回来,也是担心极了。今日又见你一身酒气回来,怎么能不细细问问?奈何这小厮说话太气人,也是气到了你母亲,我才气不过申斥了他几句。”

崔行舟挥了挥手,命身后的侍卫将莫如抬出去疗伤,嘴里淡淡道:“多谢姨妈费心,替我母亲操持府里的大事小情,时辰也不早了,想必姨父也思念妻女了,您和廉表妹趁着天色还好,就赶紧回府去吧!”

这是明晃晃的撵人啊!

楚太妃在一旁听了就觉得有些不像话,便开口说崔行舟言语不周,让廉楚氏这个当姨妈的莫要往心里去。

廉楚氏也是个要脸的,只脸色紧绷地起身走人了。

待廉楚氏领着表妹回府去了。崔行舟才转脸问楚太妃:“母亲,你要问什么,且等儿子忙完了,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何必学那些尖酸苛刻的妇人私刑家奴,落了下乘?”

楚太妃也绷着脸道:“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哪有时间跟你的娘说话?你满朝打听下,有谁家娶了新妇,做婆婆的都不知道儿媳妇家是做什么?你倒是像你父亲,他纳妾时不用与我商量,你娶媳妇也不用我这个无用的娘管……”

说到最后,楚太妃勾起了前世今生的幽怨,只抽泣着哭了起来。

崔行舟平生也是见不得娘亲的眼泪,只叹气走过去,跪在母亲脚边道:“母亲,你也满朝打听去,谁像你养的儿子这般省心,处处都替你考虑周详?儿子选的女子,必定是德才兼备的,你这般审问她的出身,岂不是让下人们也低看了她?”

楚太妃说不过儿子,只问:“那你就说,她的父亲在哪儿为官?”

崔行舟觉得早晚瞒不住母亲,便说道:“她父亲当年受了岱山书院的牵连,已经落斩……”

楚太妃万万没想到新媳妇竟然是这般出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呆呆看着儿子道:“这般出身的女子你也敢娶,我们崔家是选不着媳妇了?”

崔行舟镇定道:“若想选倒是有大把的,可都不是儿子想要的,如今我跟她的婚事已经面呈万岁,她也受了万岁的册封,贵为县主,自有封地食邑,跟儿子也是相当,母亲挑剔不着她的出身。”

碍着万岁开了金口,楚太妃决定先不挑剔新媳妇的出身,便又问:“那你且说说,北街又是怎么回事?”

崔行舟道:“是养了一个……”

“她又是哪家的?”

“也是西州陆家的外女……”

楚太妃如今抗打的能力日益见强,任儿子怎么说都岿然不动,只颤着音问:“这……是两姐妹同侍你一个?”

崔行舟笑了笑:“儿子哪里会行那等子荒诞之事?这两个是同一个……”

楚太妃到底没抗住,再次靠了椅背子:“你……竟然跟她婚前就姘在了一处?她也算是清白出身,她的长辈怎么竟然不管她?”

崔行舟也不想跟母亲细说仰山的事情,于是便半真半假地说出她当初意外落水负伤,被他救下,只是她衣衫浸透,被他亲自从水里抱起,他也唯有负起责任,将她救治了之后,寄养在北街,待伤势好了后,便寻了她的家人,并上门提亲去了,压根不是外人传的那样。

楚太妃听了,瞠目结舌之余,又觉得照此情形,儿子的确是该顾及女子的清白,可是她出身这么低,抬入府里做个妾侍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何必着非要娶进门儿做妻子呢?

可是待到第二日,崔行舟从灵泉镇将柳眠棠接过府上时,楚太妃坐在高堂上一看,便立刻明白了。

她的儿子别处跟他老子不像,可是这好色的毛病,竟然是一般的!

只见那个淮桑县主从小轿子上下来时,身穿淡藕色的束腰长裙,纤腰一把如春风嫩柳,雪白的脖颈若凝脂精雕,那眼睛鼻子,无一不是精致可人,莫说廉苪兰那孩子的颜色没有这女子的万分之一,就是楚太妃生平在京城里见过的美人,也似乎比她略逊了几筹。

也难怪一向冷静自持的儿子,全然像中邪了一般,被这女子迷得不知所云,非是借着救命之恩,让她以身相许了。

当柳眠棠半低着头,向楚太妃跪拜下来后,却迟迟不见楚太妃开口免礼让座,厅堂里一时静寂得很。

崔行舟有些不乐意了,地那么硬,眠棠今日穿得又是薄裙子,她的腿有旧伤并不耐寒,跪这么久怎么受得了?

于是他干脆起身,大步走过去将眠棠搀扶了起来。

楚太妃见不得儿子这等有媳妇就忘了娘的德行,不悦道:“怎么?她要做我崔家的儿媳,我还受不得她一拜不成?”

眠棠知道,昨日楚太妃必然是被自己的出身吓得不轻,今日她生气也是应该的。既然早就想到了崔家长辈会冷遇自己,她倒是心态很平和,这等场合,也轮不到自己去哄楚太妃,就此低头闲闲地站在崔行舟的身后。

崔行舟昨日其实跟母亲说了很多,大抵是眠棠以前吃过很多的苦,但是为人至诚,希望母亲像拿自己女儿一般待她,莫要让她感到局促了。

可惜崔行舟对于女子的心思,并非像兵书专研得那般通透。

楚太妃心里的别扭,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捋直的?

☆、第 79 章

柳眠棠在一旁看得清楚, 不过她倒是觉得太妃这般态度无可厚非。任哪个做娘的看儿子突然带回个莫名其妙的媳妇,都是要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