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荞神色冰冷,挑一挑眉,径自到了章文照面前,甩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她沈云荞固然比不了俞仲尧、高进等这类高手,可章文照自幼习武至今也比不了她的身手。“凭谁指着我的鼻子说三道四,你这个妾生子也没资格!你老子是个混账,我那个所谓的父亲还与他交好,是瞎了眼。你娘是个什么东西,明眼人都知道,小妾爬了夫君的床,还让夫君看重,凭借的不过是不择手段地取悦那个败类和绵里藏针的恶毒手段。你当你是个人么?你错了,你到死都是个小妾所生的人渣!”

章文照先是被狠狠地掌掴倒地,随即又听到这样刺骨的恶毒言语,险些气得背过气去,他抬起手,指着沈云荞,“恁的歹毒,你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

“哈!”沈云荞冷笑,挑眉,“最要紧的是,下地狱之前,看谁活得更自在。活着的时候少作孽才是正理,当然了,我跟你这小畜生说这些是对牛弹琴,还是免了吧。”她转头看向已是脸色铁青的顺昌伯,“你这些年跟我父亲交好,情同手足,我知道,毫不意外。都是那样品行下作的东西,自然要同流合污。没错,你们在我眼里,就是败类,该凌迟处死的败类。我拐带你的女儿?这话你敢跟洛扬说么?你这些年来做的那些龌龊的事情,是不是还嫌我宣扬的太少,想让我和盘托出?!”

“孽障!”顺昌伯抖手指着她,“沈家怎么会出了你这孽障!”

“你呢?你又是什么东西?”沈云荞一步步逼近顺昌伯,“你跟洛扬的生母山盟海誓,可是成亲之后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洛扬与章兰婷只相差三个月出生——你的山盟海誓,便是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么?没有哪个做妻子的会愿意纳妾,你迫于形势让那个不要脸的小妾进门也罢了,居然还与她孕育子女——京城中有几个门第,都是男子四十无子才纳妾,你便是早早纳妾,也不该这样心急火燎地染指妾室吧?你说你还是个人么?!如果我是你的原配,我宁愿放弃亲生女儿也要与你分道扬镳——看着你就恶心,会每日作呕不止!”

顺昌伯的脸都要绿了。

沈云荞冷笑,“是,这些话不该是我这个未出嫁的人该说的,但是有什么法子呢?在我面前的是个该被任何人唾弃的败类,我要是不说这些,不知要气闷多久。你说你纳妾生子也罢了,为何不肯善待你的长女呢?你如何冷落长女、亲近妾生的两个东西,我比谁都清楚——是,你可以说,你那小妾扶正了,可在我眼里,别说她只是官宦门庭出身,即便是出身于皇族,只要是甘愿沦为妾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一日为妾,终身为妾,你把她抬得再高,也没人看得起她。那是什么东西?自甘堕落罢了。不过呢,她跟你的确是很般配,也只有你这种败类才会千回百转之后看上她。嗯,这就是鱼找鱼虾找虾的事儿吧,要是再有个品行才貌都出众的人看上你,才是天理不公。”

“我的家事,何时需得你一个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了?!”顺昌伯简直要被气疯了。

沈云荞招呼连翘、落翘把父子两个看起来,“哪个不老实,就往死里打。”随后悠然一笑,“我不数落你一番,我这一整天肯定是没法儿过了。我要是不好受,不能忍着,越忍越没好事。这忍来忍去的,到了晚间,说不定我就直接过来拿把刀把你捅死了——那可不行,直接给你一刀,没让你看着家族如何没落,没让你饱尝被人践踏尊严的苦,太可惜。所以啊,我就赶早来了,早早地骂你一通,我心里舒坦了,也就不会总记挂着把你咔嚓掉了。”

顺昌伯与章文照敢怒不敢言。他们觉得沈云荞就是个疯子,而到了今时今日,是个没人约束的疯子,由此,不敢再硬碰硬。

他们不再搭话,沈云荞倒觉得无趣得很,转身往外走,吩咐在门口看守的人:“能不给他们送饭就别送了,平白糟蹋粮食又是何苦来?贺家要是实在富得流油,就把给他们的饭菜拿去给地里乱跑的猫猫狗狗,它们才是真的不容易。里面那两个不用担心,过三两日就要去庙里带发修行了——饿三两日又死不了人,那种不要脸的东西,怎样都不会寻死,你便是让他绝食,他也会啃木头求生。”

守门的人忍着笑,恭声称是。

沈云荞转身回了厨房。打心底还是气恼得厉害,绝不是数落挖苦一通就能平息。是因此,做菜时便不能全神贯注。

洛扬不怎么吃桃子,却喜欢桃子切块炖的甜汤。这个简单,只是她刚刚给章文照的那一巴掌用力实在不小,此刻右手有些发麻作痛,便用右手握着洗净的桃子,左手拿着刀,先削去外皮,再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连翘落翘看着直担心,犹豫着要不要婉言阻止。

就是这时候,锋利的刀口划过沈云荞的手指…

沈云荞觉出锐痛的同时,看了看伤口,闭了闭眼。

天哪…手指被削去了一小块肉,要命了!

她赶紧丢下手里的桃子,取出帕子胡乱裹住伤口,吩咐两个丫鬟,“先帮我准备着,我等会儿就回来。”说着已急匆匆出了厨房,回往自己的住处。

路上遇到了简西禾,她胡乱的行礼,“简先生。”

简西禾则是微眯了眸子,看着她身后的点点血迹,“受伤了?”

“没。”沈云荞面不改色。下厨受伤,说出去多丢人啊,她才不承认呢。

简西禾又凝眸看着她双手,最终定格在她右手,“你是左撇子?”

“…”

“不然怎么是右手伤了?我听说你早就去厨房了。”

“…”

简西禾正色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云荞不情不愿的答道:“没什么,就是划了一下。”

“嗯,跟我来。”简西禾道,“大夫来过,被我请到我房里去了,要帮我准备一些路上可能需要的药草,此时还在抄录药草单子。”

“不用。小伤而已。”

简西禾看着她,“去不去?去了能要你的命?”

“…”

“走。”简西禾负手往回走,“不然我把你抱回我房里。”

“…”对于这种威胁,是她不敢挑战的。

走在前面的简西禾,听到后面传来的她的脚步声,微微一笑。

大夫看到她的伤口之后,啧啧称奇。

沈云荞想,也是该这样,他一辈子大概也见不到几个因为下厨把自己弄成这德行的病人。

大夫从药箱里找出白棉纱、止血的药。

简西禾接过去,“我来。”

大夫笑着称是,转去继续抄写要准备的药草单子。

沈云荞瞪着简西禾。

简西禾不理她,只是吩咐道:“手。”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云荞败下阵来,把手递给他。

他很细心也很小心地把她包裹伤口的手帕除掉。

“啰嗦!”沈云荞是想,我还会怕这么一点儿疼么?!

简西禾抬了眼睑,瞪了她一眼。

沈云荞撇一撇嘴,“快点儿!”

简西禾慢条斯理地拿过沾了酒精的棉纱,拭去她伤口上的血迹。

沈云荞吸了一口冷气,手差点儿就哆嗦了。

“十指连心,哭一鼻子也没人笑话你。”简西禾说着,拿过止血的药粉,给她洒在伤口上。

沈云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擅长厨艺就别逞能,这要是让章大小姐知道,是该感激你,还是该骂你笨?”他一张嘴似刀子。

“你管我呢?”沈云荞恨不得用眼神把他弄得重伤,“什么事不都有个意外么?”

“自然是免不了意外。”简西禾手势熟练地给她包扎,“一个意外而已,章大小姐病了,你这么不长脸地割破了手——我都知道了,这意外的确非同小可。”

沈云荞先是啼笑皆非,之后便是由衷地笑起来,“现在你该知道了,女孩子的心,没多大。”

“也不小了,换个男人,还不定会怎样。”简西禾体谅地一笑,“没取笑你们的意思,只是觉着你们过得实在是不容易。”

沈云荞定定地凝视他片刻,“那我谢谢你。”

简西禾却是抬手拍在她额头,“我怎么那么缺你一声谢。”

沈云荞也不恼,笑了笑,“那我走了。”

“指挥着厨子帮着你做就行了,别逞强。”

“还用你说?”沈云荞笑着摆一摆手,“多事!”

简西禾看着她窈窕的背影,逸出深缓的笑容。

**

章洛扬真就如沈云荞所说的,是老毛病了,休养两天,不需服药,自己就会好转过来。

病了之后第三日的黄昏,她不再是昏昏欲睡的状态,用晚饭时胃口不错,之后舒舒服服地沐浴,早早歇下。

临睡前,她告诉珊瑚:“去知会三爷一声吧,我没事了,让他早点儿歇息。”

珊瑚应声而去。

这两日,俞仲尧只要得空,就来她房里陪着她,她要是不睡,他便与她说说话,聊聊她所擅长的剑法、骑射和她不是太清楚的地域志,要是她乏得厉害,实在没精力与他说话,他就给她打扇,让她安心入睡。

因着他,还有云荞亲手做的饭菜,她其实是很享受这次生病的光景的。

这晚歇下之后,她很快入睡。中途因为口渴,她醒来喝水,恰好看到俞仲尧进门。

“三爷?”她将水杯放下,拥着薄被坐起来。

俞仲尧走到她近前,抬手摸了摸她额头,逸出心安的笑,“我刚回来,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我真没事了,就是一两天的病。”章洛扬微笑,“辛苦三爷了。”

“这么客气。”俞仲尧在她面前落座,抬手捧住她的脸,“你可别吓我——病一场就对以前的事都不认账了。”

章洛扬失笑,“怎么可能呢?我这哪儿算是生病啊?”

“这还不算生病?”他挑眉,有点儿不满似的,“我担心坏了。”

“我知道。”章洛扬当然是比谁都清楚的,他只要有时间,便会过来陪着她,不管是她醒着还是睡着,但是要她保证不生病也不可能——谁能控制得了这种事?

“我明白,换了谁是你,都不会无动于衷。”俞仲尧歉意地看着她,“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们来。”

“应该的,不关你的事。”章洛扬掩住他的唇,“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他们才好,不知道生母知道之后是个什么心情,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触,怎样都无所谓。”

“只是如此?”

“嗯。”她点头。

他笑开来,脸微微上扬,在她手指抵达唇间时牢牢捕获。

她低低地嘤咛一声,想抽回手,没能如愿,沮丧地低下头去,手指却是不自觉地挣扎微颤着。

他唇齿厮磨着她的指尖,笑意更浓。

章洛扬觉得整颗心都要随着手指开始战栗了。

他终于让她的手指重获自由,接踵而至的,却是捕获她双唇,灼热的手掌扣住她腰肢。

第40章

章洛扬觉出几分侵袭、霸道意味,心头慌乱之下,寻机别开脸,环住他身形,把脸埋在他肩头,“你出去做什么了?”是什么事让他有点儿不对劲的?

“反正没做好事。”俞仲尧把玩着她散落在背后的如云长发,深缓呼吸,闻着她清浅好闻的香气。

“嗯,我猜也是。”章洛扬微笑,顺着他的话打趣他。

俞仲尧感觉得出她方才的慌乱,笑微微问:“不想我么?”

“…”朝夕相对,她哪里还用得着想他?

俞仲尧双唇落在她额角,他是想念她的。

这三两日,得空就来看她,看到的总是略带病态的她,安安静静的,无端地让人心疼。而她从不抱怨,醒来时总是眼含笑意,用沙哑的语声跟他说话,不知道娇气为何物的女孩。

总是很想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多一些温暖、安宁,少让她经历风雨。

俞仲尧给她拉过大迎枕,“说说话?”

“好啊。”章洛扬依言倚着大迎枕,侧身看着他,“之前到底去做什么了?”她凝着他比往日更加漆黑明亮的眸子,分明是锋芒刚刚消散,而锐气还在。

俞仲尧半倚着床头,姿势随意,透着几分慵懒,“真没做好事——带人去发落了几个办差不力的,回来时收到了皇上的亲笔信,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是吗?”章洛扬好奇,“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俞仲尧迟疑片刻,如实告诉她:“皇上很焦急地告诉我,我让顺昌伯在家中闭门思过,可是前几日发现,顺昌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京城。他问我,这可怎么办?一个官员在他眼皮子底下脚底抹油,这分明是跟本不把他当回事,又问我能不能命人把他找到拎回燕京。也是怪我疏忽,忘了提前告诉他这档子事。”

章洛扬也是觉得好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恼火又无奈的小皇帝模样,“那容易啊,你写信告诉皇上就行了。”

“二爷也写了一道折子,跟我意见相同,折子和信件已经在路上。”他握住她的手,“顺昌伯这说起来是私自离京,让他留在这儿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不关我的事。”章洛扬对顺昌伯的事毫无兴趣。

顺昌伯对她是嫌弃得厉害,所以她怎样他都能漠然坐视,多说不过是权衡一下。

而她现在对顺昌伯是打心底的漠然,他怎样她都可以无动于衷。再说了,不管是孟滟堂还是俞仲尧想整治他,是她能够左右的?

章洛扬心念一转,憧憬道:“只希望这次到了风溪,能够顺利地找到我娘,听听她怎么说。”

“我也这么想。”俞仲尧侧转身,把她揽到怀里,“你那个所谓的父亲,不要也罢。只盼着日后你能有娘亲心疼、照顾着你。”

“会么?”章洛扬不敢贪心,“她别不认我就行了。”心疼、照顾?她从没想过,这些年想要的,不过是一些疑惑得到解答。

“不认你也无妨,我们不勉强,也不稀罕。”假如她的生母另有了一个家,将她当做不存在,真的没关系,“有我宠着你,护着你,让他们下半辈子都后悔。再说了,亲人之间也要讲个缘分。”

章洛扬先是笑,随即抬眼看着他,“我明白。有云荞和你,已经知足。”

“是该知足。”俞仲尧抚着她面颊,“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见得交到沈云荞这样的朋友。”

章洛扬点头,“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太子少傅大人这么好的一面。”

俞仲尧失笑,“这是夸我呢吧?”

“当然了。”章洛扬轻轻地笑起来,“难不成你觉得心虚?”

“还真有点儿。”俞仲尧一本正经的,“做了多少年十恶不赦的人,被你这么一夸,不心虚才奇怪。”

“别管别人怎么说,我觉得你好就够了。”

“这倒是。别管别人什么德行,我陪着你就够了。”他一面柔声说着,双唇落在她额头、眼睑、鼻梁。

轻柔如飞鸟羽翼、风中落花。

她睫毛闪了闪,垂了下去,没着落的手环住了他身形,抓住他背后衣襟。

他点了点她的唇,继而索吻,温柔缱绻之至。

她呼吸颤了颤,红唇微启。

他汲取着她口中甜美。

是那样的轻柔,感触是那样的醉人、甜美。这是她算得习惯的情形,身形由此放松下来,柔软地依偎着他。

他将她圈在怀里,并不能如她一般,渐渐的,想要更多。

俞仲尧的唇游转到了她耳际。

耳垂被厮磨,使得她猛地吸进一口气,“三爷…”

“叫我的名字。”他柔声说。他之于她,只是俞仲尧。

“俞…仲尧。”章洛扬有些别扭,自是不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