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搬去跟南烟住在一起?”高进抬眼凝视着她,没有笑意,目光深沉。

“我没决定,在跟你商量。”

“我说了,不行。”

“那…”沈云荞笑起来,“就算了。”

“嗯,去睡吧。”

“…好。”沈云荞去洗漱歇下。

之所以这么听他的,是因为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说好了的事,她不会反悔。

高进看着她转身进了内室,食指挠了挠额头。

他不知道是自己不够好,还是这女孩子顾虑太多,与她的姻缘,成了他最头疼的事。

转过天来,他听说章洛扬又去了醉仙居,心知母女这是相认了,便带着两个弟兄过去凑凑热闹,自己熟知的一些小吃、菜肴的方法,都如实告知章洛扬,让她亲手做好之后,再教给醉仙楼的几个厨子。自然也包括烤鱼、叫花鸡等烧烤类的美味菜肴的做法。

连续几日都如此。

“你这个烤鱼啊…”这一天,章洛扬如实诉诸心绪,“我再怎样用心,都不及你做的好吃。”她有点儿沮丧,“到底哪儿出错了?”

高进也很头疼,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做法,可味道总是差了一点点。

“让我说我是真不知道。”他十分抱歉。

“所以才说你这算是独门绝技。”章洛扬的沮丧只有一刻,很快就释然一笑,“不时给云荞做一次就好啦。”

高进笑得现出一口白牙,“多谢。”

是因为两个人尽心尽力,醉仙居添了不少菜肴。

做菜的时候,姜氏总是过去帮忙,给女儿打下手。对一些菜肴是真的不会,另一些菜肴则是没教给厨子。在风溪开酒楼就得这样,不时地出一些在人们看来新奇的菜肴,维持生意长兴不衰。

团团也总会跟过去。

章洛扬对团团的喜爱,谁都看得出——常会刻意做排骨,单独给团团留一份。

“这才几日的光景,团团就肥了一圈儿。”姜氏由衷道。

章洛扬总是道:“哪有啊,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撒娇,“您可别总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以前亏待它了呢。”

姜氏就笑,“嗯,我要是跟你比,可不就是亏待它了。”

母女两个总是上午做菜,到了下午,姜氏就教女儿心算、珠算、看账。

章洛扬是很用心的在学,回家之后总是要挣扎一番,才能决定是先画俞仲尧提过的陈设的图,还是先练习珠算心算。日子过得空前的充实。

这样过了几天,她意识到自己陪南烟、云荞的时间太少了。姜氏也意识到了,逐日的了解,知道女儿很看重那两个女孩,建议带三个女孩去外面转转。

章洛扬见母亲因着心绪愉悦的缘故,气色逐日好转,便答应了。

这一日,母女两个和沈云荞、俞南烟出行。

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满山红叶。是姜氏认为风溪在这个季节最美的地方。

俞南烟在这里生活很久,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但是并不知晓此地最美的山水——没人肯放她出来四处游玩。

燕京有红叶,章洛扬与沈云荞并没机会亲眼看到。

是以,三个女孩来到此处,很是欣喜,徜徉期间,颇觉惬意。

章洛扬起先是与沈云荞、俞南烟走在前面,过了一阵子,惦记着母亲有没有不舒坦,实言相告。

沈云荞和俞南烟俱是一笑,前者更是道:“快去吧,时间久了要是还整日看不到你人影,我们可就不依了。”

“是啊。”俞南烟调皮地笑。

“过一段就不会这样了。”章洛扬也笑,转身踏着山路,去后面迎上母亲。

姜氏笑道:“怎么不多陪陪她们?”

“记挂您啊。”章洛扬笑着挽住母亲的手臂,“累不累?”

“没事。”姜氏笑容愉悦,“我最应该多走动,只是以往没这闲情,眼下好了,有空就带着你们出来走走,很快就可痊愈如初。”

“您可别骗我啊。”章洛扬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

姜氏笑着拍拍她的脸,“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怎么会骗你。”

章洛扬这才心安,随即又是不解,“但是姜家以前不是书香门第吗?”

“的确是。正因如此,你外祖父才让我习文练武,那时人丁单薄,他也是怕我一点点风雨都经不起,才请蒋家的人教我习武。”

章洛扬握紧了母亲的手。

“你外祖父外祖母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不责怪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章洛扬抿了抿唇,“娘,我会一直陪伴着您,再也不会让您离我而去。”

“我也是,再不会放下你了。”姜氏抬手捧住女儿巴掌大的小脸儿,“洛扬,我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你。”

章洛扬不好意思,“哪儿有那么好啊,也就是您和云荞看我怎么都顺眼。”

姜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还有仲尧呢。”

章洛扬更不好意思了,垂了头,与母亲一面走,一面诉说与俞仲尧的过往,“我最初见到他,特别害怕,磕磕巴巴地说话,他居然也有耐心听。过了一段日子才知道,我对他跟别人不一样。不只是因为他对我好,就是知道他跟别人说的不一样,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我总是担心。后来才清楚,那是因何而起。娘…”

“嗯?”姜氏笑笑地看着她。

“我真的是很喜欢他。”章洛扬蹙了蹙眉,“我总怕…”怕母亲不满意,却因为眼下情形忍着没说。

“不需怕。”姜氏笑道,“他跟别人不一样。你们情投意合,我特别高兴。”

“反正不管怎样,我还有您呢。”章洛扬笑道,“有您在,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姜氏没忍住,揉了揉女儿的脸,“安心过日子就是了,我自然会给你看着他。他在理的事我毫无异议,不在理的事我会跟他据理力争。”

章洛扬笑着依偎到母亲身侧,“我知道。娘,我知道。”

“知道就好。”

“娘,”章洛扬摇了摇母亲的手,“明晚您还给我做蝴蝶虾卷好不好?您做的特别好吃。”

“今晚就行。”姜氏又揉了揉女儿的脸,“放心,我又不是卧病在床的人,回家就能给你做饭吃。”

“啊,那太好了。”章洛扬忍不住地笑起来,“我帮您打下手。”

“行啊。你这是饿了吧?”姜氏笑着转身,对随从打个手势。

随从奉上了一个小攒盒。

姜氏接到手里,打开来,取出一块豌豆黄,“吃点儿,垫垫底。”

“嗯!”章洛扬接到手里,咬了一口,吃的时候满足地眯了眸子。

早间,俞仲尧没什么事,不急着起身,和她闹腾了好久。

她去洗漱时都是满脸绯红。

那个人闹起来或是坏起来…

后来吃早饭的时候,他就闲闲地透着点儿坏的一直笑,笑得她胃口都没了,吃了几口就跑去找云荞了。

现在不饿才怪。

难得的是母亲这么细致,预备了糕点。

她这个人真是最不讲究口味的那种人,而且又是母亲做的,自心底觉得哪一样都好吃。偏爱的自然也有,例如刚刚说起的蝴蝶虾卷,例如油炸小黄鱼、韭菜炒虾、野菌野鸽汤。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往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蒋轩寻了过来。

姜氏与他低声交谈几句,随即对章洛扬道:“我得回去一趟,醉仙居的厨子出了点儿差错,我看看怎么回事。”

“我跟您一道回去吧?”

“不用。”姜氏摆手,笑得风轻云淡,“难得出来一次,好好儿陪姐妹玩儿。这都算是常事了,小事。放心吧。”

“那…好吧。”章洛扬终是点头。

**

其实,醉仙居出事了,出的事情还不小——

位于风溪边缘的几十名居民前来闹事,醉仙居的几名打手虽然能阻止他们入内,却不能将之驱赶。

是为此,蒋轩为难,才去找姜氏。

姜氏回到醉仙居的时候,俞仲尧正在路上。

他问阿行:“高进可曾带人相随去山间?”

“人手不少,三爷放心。”

俞仲尧抚了抚眉心。

这应该是调虎离山,必是付珃的主意。在眼下,他的确是更想赶到章洛扬身边,但是时间不允许,并且,他信任高进。

再说了,洛扬的生母有危险,他不可能明知如此还坐视不理。

阿行道:“若是动手——”

“杀。”

“但是这不符合风溪习俗。”阿行是明知如此还询问,想知道俞仲尧现在有多大的胜算扳倒付家。

俞仲尧也明白阿行的心思,对他一笑,“今日起,风起的规矩,我们来定。”

第60章

姜氏回到醉仙居的时候,见酒楼外面人员众多,闹事的只占一小部分,其余的都是来看热闹的居民。

俞仲尧与阿行站在酒楼门口的台阶上,有人正向两人通禀着什么事。

姜氏走过去,俞仲尧与阿行拱手行礼。

姜氏微笑着颔首,“我命身手还不错的心腹留在山间照看洛扬她们,并且也知道你派了人尾随,应该没事吧?”不是有着这样的前提,她也不敢独自返回来。

俞仲尧回道:“没事。您只管放心。”

“这些人——”姜氏瞥一眼闹事的人们,“只说是在醉仙居吃了饭菜中毒身亡了?”

“说今日您要是不给个说法,明日他们就要将身亡之人抬过来。”

姜氏无奈又好笑,“无稽之谈。但是这类事以前真出过几次,没个三两日,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当初生意兴旺之际,同行妒恨之下,命人来这里吃饭,随后让人装作中毒的样子,吵嚷不休。那时候,都是与蒋轩交好的人齐心协力澄清谣言——敢以人命为幌子的事,这倒是首次。

“哪儿有闲工夫陪他们耗着。”俞仲尧侧身,抬手请姜氏进门,“您去里面歇息,外面有我。”

“可——”可她是醉仙居的老板。

“听我的。”俞仲尧弯唇一笑,“您无事最要紧,免得洛扬听说之后担心。”

姜氏想想也是,说起来,这可是她的女婿,他出面摆平麻烦也是情理之中。她只担心这年轻人霸道至跋扈的地步,使得居民对他畏惧太重而产生排斥的情绪,那样的话,日后会有诸多不便。

俞仲尧见她犹豫,便又补了一句:“谢家父子三个正赶往这里。”

姜氏笑开来,“那我就真的放心了。”看着他的眼神,又多几分欣赏。

之前已经听说了,近几日俞仲尧与谢家父子三人时时走动,聚在一起议事。并且,谢家将半数产业完全交给俞仲尧的手下去打理。

今日谢家出面,不论什么缘故,应该都是与俞仲尧站在同一立场。不然,俞仲尧又何必让谢家的人过来。

这让姜氏明白,俞仲尧的缜密沉稳是与霸道残酷相形而生,而不是盲目的自信或自负。

**

章洛扬往前赶了一段,邀沈云荞、俞南烟一同分享美味可口的糕点。

三个人在山间寻了一个供路人歇脚的小凉亭,坐下来享用茶点。

“姜老板做的糕点最好吃了。”俞南烟边吃边说起与姜氏如何结缘,“最早是付程鹏要我去给姜老板诊脉,她听说我算是半个付家人,起初态度很是冷淡。后来听说我是被付珃带来这里的,觉得我背井离乡,很可怜,这才不再戒备,让我调理身体。我每次去,她都会给我准备一些糕点,是在风溪别处根本吃不到的。”

沈云荞听了,目光微闪,“付程鹏在外面闹得那么不成样子,付家太太就能坐视不理?”

“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俞南烟扯扯嘴角,很无奈的样子,“我听付家老太太说,她那个儿媳妇,就等于是被付程鹏活活气死的,常年郁郁寡欢——早些年人就没了。但是付珃、付淸宇、付琳都不相信他们的母亲是真的病故,都特别怀疑人是被付程鹏动了手脚杀掉的。”语气顿了顿,笑,“这也是付程鹏与哪个子女都不合的缘故。他要是能活到年老那一日…估摸着付淸宇会把这个亲爹扔到街头不闻不问的。”

沈云荞与章洛扬听说了,俱是啼笑皆非。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做长辈的没个样子,着实不能怪一些做儿女的不孝。

“付淸宇为人如何?”章洛扬问道。

“还好吧。”俞南烟道,“他已娶妻成家,管着付家一半的产业,在付家说话有些分量。而且,他认定付珃是跟他父亲一个样子,姐弟两个平时形同陌路。是因此,他总是疑心我是被付珃劫持回来的,最要紧是他很尊敬老太太。老太太故去之后,他很少与我见面,但是与我房里那些人放下话了,要她们好生服侍我。付家大奶奶也是如此,只是身子不好,不怎么出来走动,这两年我帮忙调理着,情形好了一些。我上次也是有些话要告诉大奶奶,才没与哥哥当即相认,去给她留了个准方子,也说了一些话,让她斟酌一番,能劝着付淸宇造他爹的反就好了。”

“也就是说,”沈云荞思忖着,“大奶奶并不出来走动?”

俞南烟点头,“有咳血、风湿的病根,常年卧病在床,这两年才偶尔下地走动。但是付淸宇对她很好,一直很尊敬她,变着法子哄她高兴。”

章洛扬感叹,“那可真是不容易。要不是你亲口说出这些,我以为付家的人个个是妖魔鬼怪。”

俞南烟笑着点头,“我最初也是一样。”

之后,沈云荞与俞南烟问起姜氏。

章洛扬只是说山路难行,她让母亲先回去了。不想坏了两个同伴的兴致。

沈云荞和俞南烟并没生疑,用过茶点之后继续徜徉山间。

章洛扬却隐隐有些不安,说不出原由,只是有这种感觉。

是因此,行走时有些分心,刻意落在最后,不时留意着附近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