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善待俞南烟,起先是因着与她的母亲很是投缘,俞家落难时,她自知没有帮俞家昭雪的能力,便对俞仲尧说,要是信得过哀家,把亲人送到宫里,哀家定会善待。

相聚几年,她是打心底喜欢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

后来,南烟的离开,她的伤心不比俞仲尧和皇帝少一分。得知他们一直没放弃寻找南烟,这才心内稍安。那件事,说起来是俞仲尧大意,又何尝不是他们母子对这对兄妹最大的亏欠?

说好了要照顾好南烟,但是他们母子没能做到。

好在经年之后,终于得以团聚。

太后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和南烟,逸出和蔼的笑容,道:“哀家猜得出,你哥哥定是要你住在家中,这样他才放心。但是,只要得空,你就要来宫里,跟哀家说说话。”

俞南烟笑应道:“是。”

帮太后重新梳妆已毕,俞南烟去了御书房。

在她进门之前,皇帝还能强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听得内侍通禀,立刻站起身来。

黄昏独有的朦胧迤逦光线中,少女款步进门来,亭亭玉立,容颜昳丽。

皇帝趋近她的同时,微眯了眸子打量着她。

秀丽的鹅蛋脸,眉目如画。她看着脚尖,他便不能看到她眼眸,只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

离得近了,他发现她身量高挑,应该到他下颚的样子。

他松了一口气——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直都没她高。见面之前,真怕她生的身量格外高挑,从而挑剔他个子矮——那他想娶她的心思直接就可以自行了断了——都配不起她。

他胡思乱想着,俞南烟已敛衽行礼,“臣女俞氏。皇上万福金安。”

“南烟…”皇帝因着过于兴奋,语声都有些沙哑了,他伸出手去,想亲自扶她起身,在这同时却怕她怪他不顾礼数,便顿了顿,做了个抬手的手势,“平身。”

俞南烟恭声称是,面上平静,心里却慌慌的。之前给太后梳头,便是有意无意地拖延相见这一刻的到来。

不知为何,就是有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皇上瞥一眼内侍,清了清喉咙,道:“朕与故人相见,要好生叙旧,你们下去吧。晚一些再传膳。”

内侍称是,无声退下。

皇上语气变得急切,“南烟,你怎么不看我?我是孟滟堃,于你可不是什么皇帝?快让我好好儿看看你。”

俞南烟没来由地想笑,却因此缓缓抬了眼睑,看着面前的人。

与以往看过的画像酷似,但是比画像更悦目,面如冠玉,漆黑的眉,如星的眸。

不是那个脸颊圆乎乎胖嘟嘟的小皇帝了,他当真是变成了分外俊美的少年郎。

皇帝凝着她的眼眸。是的,是南烟,只有她,有着那样一双漂亮至极的眸子,目光沉静温和,让人的心都为此平静下来。

他眼中的喜悦光芒慢慢变得黯淡,“南烟,你怪不怪我?我没把你照顾好,害得你背井离乡。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怪自己。”

俞南烟忙道:“臣女知道,不怪皇上。”真的知道,是他忘记了——他已将那么多的信件命方同带去风溪,她都看过了,还不止一遍。

皇帝先是神色一缓,随即却更加自责,“还说不怪我,你跟我生分了。我们跟别人不一样,谁都要把我当皇帝,但是你和你哥哥不用,我始终把你们当做朋友、亲人。你是朋友,少傅是亲人。”

“…”俞南烟听着他这不伦不类的话,差点儿就笑了,但是并不敢托大,“可是,毕竟…”

“当着外人的面,做做样子就行了,私底下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皇帝想去拉她落座,也又意识到了礼数,无奈地蹙了蹙眉,“我们坐下说话。唉,长大了也不好,虽说能帮你哥哥做点儿正事了,我们之间却要顾忌这估计那的。我倒是无妨,只怕你挑理。”

俞南烟自心底笑开来,随着他去了窗下的椅子落座。

“我们得好好儿说说话,还要捡要紧的说。”皇帝道,“少傅和阿行、高进用完饭,一定会接你一道回府去的。快告诉我,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别人跟我说的,我总是不大相信,还是要你亲口告诉我。”

“啊?”俞南烟惊讶,“皇上没问过家兄么?”

“…”皇帝气呼呼地看着她,“再这样见外,我只当你是真的生我和母后的气了,等会儿我去给少傅负荆请罪——好几年了,他也该跟我算算这笔账了。”

“…”俞南烟扶额,“好吧。没问过我哥哥么?”

皇帝立时喜笑颜开,“没敢问这些。他不愿意说私事,一直都是这样。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话特别少。”

“嗯,那我就跟你说说。说完这些,还要说一下我日后的嫂嫂。有些事,我怕你计较。”

“还是你最好,什么都愿意跟我说。”皇帝喜滋滋的,品了品她末一句,不在意地摆一摆手,“你所说的,就是断掌的事儿吧?放心放心,高进告诉我了,我跟母后都不在意——想当初,宫里有过这种先例,只是没外传罢了。我可不会多事,最怕的不过是你哥哥一直不能得遇意中人。看他总是孤孤单单的,我也不能心安。说起来,我可是从六七岁就盼着他成亲呢,那时候不是经常跟你一道给他选过人么?看了那么多名门闺秀,他却是一个都看不上…唉…你那时也没看上过谁。”

俞南烟展颜笑起来,“谢谢你。”到这时候,她终于可以确定,皇帝兴许有改变,但是之于她,还是当年那个无话不谈的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玩伴。

**

翌日,章兰婷一大早就去了顺昌伯府,先是劝说顺昌伯,让他今日就别去见姜氏了,有她和大夫人出面即可。

顺昌伯沉吟半晌,终是点头。

之后,母女二人去了什刹海。

马车走侧门进到外院,下车之后,两人惊见有内侍迎面而来,沈云荞正与为首的内侍说说笑笑。

她们无暇多想,连忙侧身行礼。

内侍不经意地瞥过她们,问沈云荞:“这二位是——”

沈云荞笑答:“是顺昌伯夫人和武安侯府大奶奶。”

“哦,想起来了。”内侍停下脚步,语带笑意,“咱家是来传旨的。太后娘娘懿旨,册封姜夫人为安阳县主,赏安阳县主之女洛扬黄金千两、玉如意一柄、云凤纹金簪一枚…”他心情大好,将方才懿旨复述一遍。

大夫人与章兰婷听着,面色惊疑不定,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姜夫人,安阳县主,姜夫人之女——这样的称谓,意味的是什么?章洛扬岂不是名正言顺地摆脱了章家?

内侍说完话,转头对沈云荞笑道:“咱家多事,离宫后去问了俞府的人几句,是想着这宅院总要冠以个姓氏,往后官员内眷前来拜望,也好报出是哪个府邸。俞府管事说倒是还没想到这一节,咱家便又多事,去知会了内务府做个匾额,别的不管,斗大的姜字是不可缺的。内务府说了,最迟明晚就能做好,到时候还要劳烦沈大小姐,督促着他们给换上。”

沈云荞心领神会,嫣然一笑,“劳您费心了。”语毕将手里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内侍。

内侍笑呵呵收下,道辞离去。

沈云荞送走内侍,折回来看着面色惨白的母女两个,扬眉轻笑,“走吧,去院子里说说话。我正愁没事可做呢,你们就来给我解闷儿了,当真是体贴啊。”

第73章

姜氏和章洛扬接旨后还未回房。

姜氏被册封为安阳县主的事,不要说别人,便是她们都没想到。

沈云荞引着大夫人和章兰婷走上前来。

姜氏看到大夫人,险些认不出。

这还是当初那个齐姨娘么?年轻时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圆圆的脸,留着齐刘海,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身形如弱柳。

眼前这个妇人,包裹在锦衣华服下的身形臃肿,熟悉的齐刘海自然是不见了,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面容分明施了脂粉,妆容却不能与皮肤贴合,浮在脸上一般。

大夫人变成这样,章洛扬也很意外。养尊处优很多年,一场风雨就让大夫人险些面目全非。不是岁月对谁的容颜眷顾与否,大抵是心中计较不同的缘故。

大夫人亦在打量着姜氏。

仍旧是记忆中的貌美惊人,只是当初的姜氏总是神色冰冷。如今的姜氏,优雅从容。如果说年轻时的姜氏是清冷自持的兰,如今便是四季常青的竹。

比不过。她一辈子都比不过这个女人。

大夫人收敛起纷杂的心绪,走到姜氏面前,屈膝行礼:“见过安阳县主。”

姜氏颔首一笑,并未还礼,“来做什么?”

大夫人想了想,勉强挤出笑容,“从寺里回到章府,便听说你和洛扬回到了京城,连忙前来看望。”

姜氏委婉地逐客:“你已看过。”

“还有些事,想跟你解释一番。”大夫人看看院中忙着将太后的赏赐妥当安置起来的下人,低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姜氏无所谓,“我正要回内宅,有话在路上说。”语毕走开去。她与这人曾经是妻妾,有些话不适合在孩子面前说。

大夫人跟在一旁,瞥了章洛扬一眼。这女孩,与以往大不相同。若不是这情形,若是她不得不回头投靠章家,真就能一口咬定她是借尸还魂的孽障。

她在片刻间满腹狐疑。怀疑章洛扬以前得了谁的指点,才在章府一直沉寂度日,目的只是为着有朝一日逃出去寻找生母。

不明白章洛扬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逃离家门是多大的罪过?若不是遇到了俞仲尧和孟滟堂,还不是由着章家揉圆搓扁?偏就遇到了那两个人,且得了青睐。

只能说是太走运了。

俞仲尧和孟滟堂,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偏就看着她顺眼。

唉——大夫人在心里叹息着,想这些已全无用处。跟随姜氏走在路上,看着满园春景,她思绪又不可控制地发散,回到了当年。

姜氏与顺昌伯争执的时候,说过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他。

瞎了眼蒙了心的又何尝只有一个姜氏。

当初为着一口气,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才进到了章府,和娘家寻死觅活地闹,私下里甚至去见他,求他收留自己。

看中的只是他的皮相,要争的不过是一口意气。

望门闺秀她比不得,难道还比不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民间女子?貌美又如何?貌美就能持家有方帮衬夫君么?

他见她百般哀求,又知道齐家能在仕途上给予帮助,便答应了。他双亲倒是犹豫过一番,担心日后妻妾相争家宅不宁。到底,他还是说服了两位长辈。

她与姜氏先后进到章府。

起先以为,与姜氏少不得明争暗斗争宠的,事实却是姜氏根本没那份心思。难为她最初还以为姜氏是畏惧自己的娘家,过了多年才明白,姜氏根本不屑与她争,因为那个男人不值得人去争。

事后太久才顿悟,当初却很是沾沾自喜。以为能将男子留在自己房里,一定是自己比姜氏聪明可人。每每听说夫妻两个为着娘家争执,只当做是姜氏不敢刁难自己,要他出面。

直到老夫人病故之前,说了儿子做过哪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她才知道因由,一度对他不齿。

可是已经没了回头路,她只能继续粉饰太平,和他好生过下去。

到底,他对兰婷、文照是出自真心的疼爱,对自己也很尊重。即便只是因为忌惮娘家,有这情形就该知足了。多少女子都是依仗娘家嫁得风光过得如意,夫君的善待尊重未必是出自真情实意,但那又何妨?别人能泰然处之,她也可以。

姜氏、章洛扬,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时常恨不得将章洛扬下毒手杀掉,一直也没机会。

老伯爷和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她不敢在明面上冷落章洛扬。

老夫人病故之前,目光森冷地盯着她,缓声警告:“我入土之后,你若敢谋害洛扬,可要当心我阴魂不散来缠着你。不管姜氏怎样,洛扬是章家的骨血,你一定要让她平安长大。”

不过几句话,却叫她几年心神不安,真就不敢肆意为之。只能依着娘家教给她的法子,把章洛扬当成庶女来养,让她变得木讷迟钝畏手畏脚。

恐惧消散之后,更没机会了,因为那时已多了个沈云荞。那个女孩几岁大的时候便狡黠得很,十来岁的时候已经不可小觑。章洛扬若出事,便是与章家无关,恐怕都会被那个刁钻的女孩栽赃到她头上。

到最终,争来的那个男人,握到手里的安稳,都变得支离破碎。

她的一生就这样了,只是不能忍受一双儿女的一辈子也被毁掉。

一事归一事,沈云荞和章洛扬不该这般歹毒。

到了一定地步,怨憎、仇恨,反而会成为人最大的精神支柱。

大夫人打起精神,迅速计较之后,对姜氏道:“昨日伯爷和兰婷来过,我也不清楚当时情形,你没生气吧?兰婷到底还小,不懂事。”

“她可不是不懂事。”姜氏轻笑,“正相反,懂得太多,算计也太多。”

“她便是说了不妥当的话,也是出于一番孝心。”大夫人道,“去年洛扬不声不响离开之后,兰婷反思之后,已经知错,常跟我念叨着要尽快找到她大姐才是,只是没想到,后来险些走到身败名裂的地步。”

“洛扬没有手足。你女儿的事,不需跟我说。”姜氏漫不经心的,“你觉着她孝顺,好生照顾她就是。”

“我知道,你一定怪我这些年没有尽心照顾洛扬,是该责怪,我没什么好辩解的。”大夫人婉言规劝,“眼下你得了太后娘娘的封赏,往后洛扬也会嫁进俞府吧?明摆着的,你前面是锦绣前程。越是如此,有些事越该大事化小才对——让洛扬回到家中,我们定会好生照料她,哪天风风光光嫁出去了,两方面都不遗余力地帮衬她,不是最好的局面么?我说句不该说的,女流之辈,到底是精力头脑有限,若是有父亲手足撑腰,情形便又不同。可是反过来,若是计较陈年旧账,弄得洛扬与家门反目成仇,便是我们缺理在先,可是落到外人眼中,就未必如此了,甚至于,有些人会说出你们心胸狭窄恩将仇报的话来。章家终究是对洛扬有着养育之恩吧?不说我们,你就看在故去的老伯爷和老夫人的情面上,也该留几分余地不是?”

姜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大夫人,笑意凉薄,“看起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有个最大的缺点,兴许也是最大的优点——我始终知道该恨的人是谁,正如我厌恶的恨的是章远东,一直懒得理会你;我也始终知道该感激谁,正如我一直不忘两位老人家的恩情,但不会因为他们就原谅章远东。”顿了顿,又道,“至于小一辈的是是非非,我不会管,人不都是这样长大老去的?但是,谁若是想要算计我的女儿,便又不同,我会追究到底。我已亏欠洛扬太多,你也是为人母的人了,该了解。”

“可章远东到底是洛扬的生父。”

“要将我女儿许配给武安侯世子那样的人,他枉为人父。”姜氏面色一整,“你们那些伎俩,我已清楚,你不需赘言,更不需再来。过段日子,我会请人出面,让章家把洛扬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洛扬说过,她以章远东为耻。言尽于此,你请回吧。”

大夫人忽然怒从心头起,“你就是这样,凡事都不肯给别人也不给自己退路。何苦呢?!何苦要让小一辈人结下深仇大恨?你我已经不再年轻,何必扰得每个人都不得安生是非缠身呢?你能给你的女儿做主,我却管不了我的儿女。你女儿断掌的事被宣扬出去的话,必定不得宁日,你最好长命百岁,别让人戳她的脊梁骨说你是被她克死的!”

“多谢你提醒。要记得,别死在我前头。”姜氏不动声色,唤丫鬟送客。

**

姜氏与大夫人离开之后,沈云荞就笑嘻嘻地上上下下打量章兰婷,“看到你变成这个德行,我心里好过多了。你要是过得如意,我可真就要去佛前数落老天不开眼神佛不辨是非了。”

“我知道,害我的事,是你一手促成,你还安排了樱桃在我房里做你的眼线。如今我的确是过得不如意,可你呢?”章兰婷铁青着脸反诘,“我总归还有个能说的出去的身份,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连你爹都当你死了,你一文不名!最好一辈子躲在这里,只要你出去,我就叫人把你乱棍打死!”

章洛扬正在看太后赏赐的名录,听了这话,蹙眉斜睇章兰婷一眼,“与其威胁别人,不如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乱棍打出去。”随后才对沈云荞一笑,“谁都知道我们是挚友,哪个胆敢惹你不快,就是惹到了我和我娘头上。无需对谁留情面,这个家,有一半是你的。”

“小人得志!”姜氏不在场,章兰婷自是以真面目示人,“你们两个跑出去,怎么运气就那么好遇到了贵人?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做过下贱的事情百般勾引男人?我可真是小看你们了,竟是生性狐媚的货色,遇到男人很有一套呢!”

沈云荞绕着手臂,扬声唤人:“掌嘴!”

“你敢!”章兰婷竟是不以为忤,“我是武安侯的儿媳妇,你凭什么打我?!”

“掌嘴!”章洛扬又吩咐下人一句,“你私闯民宅,欲行不轨之事,没把你捆了送到衙门已是客气。谁管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

沈云荞看向章洛扬,见她绷着小脸儿,眉宇间盈着肃杀之气,不由笑起来。洛扬从来就是这样的,事情与她在意的人沾了边,不是炸毛就会方寸大乱。经过这一年的历练,方寸大乱的时候应该不会再有了。最要紧的是,洛扬现在分明是把照顾母亲、好友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下人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扭了章兰婷到一旁,恶狠狠掌嘴。武安侯府的大奶奶而已,竟敢在这里叫嚣,也不想想这宅子是谁为夫人和两位小姐置办的。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边掌嘴的时候,有人强行闯了进来。几名护卫急匆匆追上前来,拦在他面前。

下人因这意外愣住,停了手。

那人身形高大,仪表堂堂,可是眼神阴鸷,整个人都因此显得阴沉可怕。

章洛扬和沈云荞看着这个人,一头雾水。

一名护卫到了章洛扬面前告罪:“是武安侯世子。他来找宋家大奶奶,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竟是他。

宋志江匆匆打量着两个女孩,先问章洛扬:“这位可是——姜夫人膝下长女?”

那片刻迟疑,竟似是已得知章洛扬决意与章府撇清关系。

章洛扬点头。

宋志江又看向沈云荞,“那这位就是沈大小姐了?”

沈云荞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章兰婷挣扎着起身,战战兢兢地走到宋志江近前,“世子爷…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