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听闻,面如桃花心如刀。他也不过笑一笑。今儿算是知道了,此言不虚啊。

不过,就在他被绑在这架子上之后,似乎是一道光一般,他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最大的错,不是背主,不是谋反,而是下毒。他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主子。

“啊……”

终究,他不是铁打的,一刀下去,他还是惨叫了出来。

苏棉的手,紧紧的捏着燕子归的。

她无力,他是知道的,可是无力的人都捏的他觉得有了痛感,可见她是怕的。

他轻轻抱住她:“不必怕,棉棉是对的。”

苏棉不说话,只是捏着他的手,稍微轻了点。

“啊……啊啊啊……”韩云还在惨叫。而他男人的标志,已经离他远去了。

“快给他上药,快!”太监叫道。

御医早就准备好了止血的药粉,不要钱似得给他倒上去,足足用了好几瓶白药,这才止住血。

韩云已经昏厥,被放下架子。

大臣们也有人见过血腥的,可是不是这样见。

这金相殿前,上一次见血,是燕子初谋反,今日还是因为谋反……

“回陛下,娘娘,韩将军无碍了,不会伤及性命。”御医擦了汗来报。

“陛下,四皇子在宫外求见。”曹六听了一个小太监的报告,来与燕子归道。

“哦?四哥这时候来了?那就请吧。”燕子归玩味一笑道。

韩云被放在担架上,即便止血了,可是依旧有少量渗出的血,就染红了盖在他下体的一块白布。

燕子初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个场面,心里咯噔了一下。

“臣有罪,求陛下饶恕。”一掀袍子,跪倒在青石板上。

“饶恕?不是治罪么?”燕子归淡淡的。

“是,臣求陛下饶恕,最起码……求陛下留臣妻女一命。”燕子初伏地。

“哦?当着文武大臣,不如四哥说说,你犯了什么错?”燕子归轻轻摩挲着苏棉的小手,冷笑道。

“臣……情知此次的事,与臣脱不了干系。可是臣不知道娘娘和陛下被人下毒……臣错在有怀疑的时候……没有及时说出来。”其实不是不想说,只是,那时候燕子归不在京城。他也没料到这么严重。

“是么?说说,既然与你有关,那么……如何能叫朕放过你呢?”燕子归依旧不紧不慢的。

“相思……相思是早年就在陛下身边的细作。当年我失败之后,所有人都死了,唯独她……我以为她放弃了。只甘心好好活着。我不知她却还不死心。”燕子初道。

“是这样么?”燕子归看凌风。

“陛下,显然不止一个人,给娘娘下毒的,是离尘居,娘娘的毒并非一次能成。要接连三次的,这个人,就在宫中。而韩云身边那个侍卫是一年前到了他身边。”

疾风道。

这毒还不知名字,但是性状和毒发了什么样,薛大夫已经知道了。

“煞费苦心呢。”苏棉笑道:“燕子初,你说的相思,是谁?”

燕子初张张嘴,带着几分不忍,终究还是妻子和女儿最要紧。何况……柳氏刚查出有孕,她们母子受了太多委屈,如今他舍不得一个相思,可是更舍不得孩子和柳氏。

☆、715.第715章 相思

“林贵嫔。”燕子初到底还是说了。

苏棉很意外,是她?

随即便明白了,当初与慕容婉婷最好的,就是林贵嫔。

“回主子的话,林贵嫔十七岁进府的。那会子,慕容氏还没进府。”方嬷嬷道。

“好的很。”燕子归笑道:“四哥的钉子,埋得真够深的。”

这一点,他们确实不知道,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燕子归不是神,有疏忽很正常。

“是,臣不敢说谎。概因臣失败之前,从未认真叫相思做过什么,而失败之后,就断了联系。此次……娘娘中毒,只怕是千日醉。此毒要下三次,三次之后,娘娘就会昏睡不醒。而……配合娘娘的毒,陛下中的是断肠。一旦接触娘娘……就会毒发。臣错在,千日醉是臣当年给相思的。”燕子初道。

“至于韩将军跟前的人……臣实在不知,若是也和臣有关,只有一个,杨家的私生子,杨宗。他失踪多年……故而当年没有被斩杀。”为了妻儿,即便是母族最后一个人,他也不要了。

明知保不住,何苦要一起死?

他死了无所谓,可是一旦他死了,即便妻儿保住了命,以后靠谁呢?

“去,将林贵嫔请来,将太后,贤妃,已经后宫所有嫔妃都请来。”苏棉坐直身子道。

“玲珑,伺候我更衣吧。”苏棉起身。

燕子归想了想,还是起身了。

进了内室,吩咐道:“去端一碗粥来给你们主子吃。”快午时了,显然一时半会完不了,她刚好一点,别饿肚子。

苏棉换了一身水红色襦裙,还是不想梳头,只用了一根步摇将长发拢起来。

喝了一小碗燕窝粥,又漱口之后,外面人也都到齐了。

“给母后请……”“请什么安,坐,好些了么?”慈惠太后打断苏棉,问道。

“好了,母后也坐吧。”苏棉笑道。

燕子归还是扶着苏棉坐下,这才自己也坐了。

“给陛下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妃们请安道。

她们早就看见了这场面,看不清躺着那个人是谁,可是那血是看的见的。

“赐坐。”苏棉道。

“多谢娘娘。”众人应了,各自落座。

分明是九月天,可是今儿天气很好,又是午时将至,一点也不冷。

“相思,你还认识你的旧主子么?”苏棉端起一盏茶,看也不看下面道。

打开盖子,却是一盏红枣姜茶,笑着抿了一口。

嫔妃们面面相觑,林贵嫔的手,在衣袖里紧紧攥着,面上不动声色。

苏棉忽然倾身过去,极其小声的问燕子归:“陛下……你……当初碰过她么?”

燕子归不语,他锐利的眼神扫下去,林贵嫔。抱歉,他都不记得……

看了一圈,之后,还是不语。

苏棉就知道,这是碰过了。

不过她倒是不生气,那会子还没有她呢。

“相思,怎么,见了你的旧主子,还不起来请安么?”苏棉道。

放下茶碗,笑着道:“你看看,这么多人,都为了你站着,你好意思么?”

“林贵嫔。”燕子归沉声叫道。

林贵妃慌忙起身:“臣妾在。”

“这……这……”慈惠太后不解道。

方嬷嬷忙小声解释了一遍。

慈惠太后越听越担忧:“什么!细作?林贵嫔!你知罪么?”

林贵嫔四处看,最终将目光锁定了燕子初。挣扎良久之后,苦笑一声:“主子,您要是不说,只怕我这辈子也不会暴露。”

燕子初不语。

凌风嗤笑:“早就知道有你这样的人,只不过还不知你是谁。你以为你做了这样的事,还能躲着一辈子?”

所有的嫔妃都傻乎乎的看着她,不可置信。

细作?相思?这是怎么回事?

“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只是我却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动手?”苏棉道。

这么多年,她完全有机会的。

“因为杨宗的出现是么?”燕子归道。

“因为杨宗的出现,叫你已经死心的事,才有燃起希望。朕放出了四哥,也是你们的希望是么?”燕子归冷冷的道。

林贵妃长叹一声:“既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这件事,是我和杨宗的主意,主子始终不知道。我们也有多年不曾联系了。还请陛下明察。”

她极力不去看燕子初,跪倒。

“问世间情为何物。”苏棉道:“燕子初,当年的相思,是爱慕你的吧?如今,这事与你有关,你后悔么?”

燕子初苦笑:“娘娘睿智,早知有今日……我一定不会……可是……”可是,身为皇子,谁不想要那个皇位呢?

“男人的雄心壮志,不该用女人承担。女人,始终是感性的。要是林贵嫔一开始就给我用了剧毒,或者,韩云给陛下的毒是剧毒。那么……今日就不是你跪着。纵然着皇位你无缘,也绝不是如今的场面。我还不解,图全说的妇人之仁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懂了。他说的是相思。”苏棉淡笑摇头。

“若非相思的恨,也许你真的能成事。”

“娘娘的心,真是九曲玲珑一般啊。”林贵嫔笑出声。

“是啊,我恨。跟娘娘一比,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林贵嫔起身,弹了一下自己的衣裳。

“大胆,还不抓住她!”慈惠太后道。

“母后,来不及了。”苏棉叹口气。

“娘娘,输给你,真是不冤枉的。”林贵嫔笑着,忽然就栽倒在地。

嘴角流出一缕鲜红的血液,人已经气绝了。

一个惯用毒的人,岂会没有给自己留下自尽的毒药呢?

“将她的奴婢奴才都拿下,好好查。将她带出宫,好好葬了吧。”苏棉道。

为了情而死的女人,固然可恨,可是也可悲。

“四哥,回去吧。朕不会叫你死。”燕子归道。

“臣多谢陛下!多谢娘娘!臣告退!”燕子初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被太监们抬起来的林贵嫔,转身而去。

众人散了之后,苏棉叹道:“原来,一个女人,是可以爱上两个人的。”

☆、716.第716章 疑惑

“胡言乱语什么。”燕子归抱起她,出了外面。迟来的午膳。

“陛下没看出?林贵嫔……心里有燕子初,也有你。不过,她也够狠,有你,还要杀你。”苏棉摇头。

燕子归对林贵嫔,可说没有什么记忆。那时候她刚进府,他也幸过几次,不过,一只手也数的过来了。

不过,他还真不知林贵嫔的心思。

如棉棉所说,那么这女人只剩下恶心了。

“好了,不必说她了,稍后就会知道的。用膳吧。”燕子归道。

苏棉嗯了一声,显然还在想,不过燕子归也没说什么。

用了膳之后,过了一刻钟,苏棉喝了药。还没睡午觉,外面就有人报:“主子,贤妃娘娘来了。”

燕子归起身:“朕去金相殿,你见了她就睡吧。”

“好,陛下忙吧,不日要回北原,正好很多事处理一下。”苏棉笑道。

关于回北原,燕子归还没想好怎么办,于是只是嗯了一声。亲了她一下嘴角,就转身出去了。

“陛下安好。”门外,贤妃请安。

燕子归想了想道:“不要打搅皇后太久。”

“是,臣妾知道,娘娘病体初愈,只是有一点点事要请教娘娘的。”贤妃忙道。

燕子归嗯了一声,径自去了。

贤妃进了内室,先请安:“给娘娘请安。”

“坐吧。”苏棉知道,林贵嫔死了,必须给后宫一个说法,贤妃肯定为这个来的。

“娘娘好些了?”贤妃问道。

“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只怕饿死了。”苏棉笑道。

贤妃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御医说了,娘娘昏迷的时候,是有意识的。

“臣妾本该如此的。”贤妃笑道。

“臣妾是想问问娘娘……林贵嫔的事……怎么说?”贤妃道。

苏棉也有疑惑:“我一直对她们关心不够。林贵嫔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既然叫相思,是图全的养女,如何会是燕子初的人?不应该是燕子康的?

“过去只觉得林氏身世可怜,如今想来……估摸着都是刻意安排的。林贵嫔进府次年,她父亲病逝,母亲紧跟着也去了。家里亲近亲戚,却在没有一个。有个舅舅,也就是那几年里,醉酒后,坠马死了。”贤妃道。

“这事,凌风正在细查。看来,这个女人不是原本的林氏了。那时候燕子初和燕子宁一样,权势很大,做这么点小手段,还是不难的。我只是不明白,图强不是迷香……哦,就是燕子康的人么?”苏棉忽然想到,贤妃不知道迷香,或者不是很清楚。

“臣妾愚钝,这就不清楚了。可是……”贤妃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苏棉身边的方嬷嬷和青烟,还是道:“臣妾不该如此说,可是臣妾觉得……这女人对四皇子……似乎不只是主子和奴婢的关系。可是林氏对陛下也……”

“我说什么来着?女人才看得清女人。”苏棉回头,看方嬷嬷。

方嬷嬷一笑:“娘娘也是聪慧的人。”

“原来,皇后娘娘也是这么想?”贤妃笑了笑。

“是啊,这其中的关系……就要请凌风问问燕子康了。她已经死了,不管是燕子初,还是燕子康,陛下都不忍杀。对后宫……就说是燕王余孽吧。”苏棉道。

实际上,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今天的事,满朝文武看着呢,不想杀了燕子初,只能这么说。

“陛下和娘娘,实在是仁慈。臣妾这就回去与她们说。”贤妃道。

“你去吧,我病了这一场,后宫的事,你多操心。”苏棉笑道。

“臣妾愿意为娘娘分忧。”贤妃笑道。

送走了贤妃,方嬷嬷道:“也是奴婢没看出,林氏竟然是个细作。”

“她比我进府早,你如何看得出?这么多年,她一定什么都没做,这才一举成功。要是有个动静,陛下早就拔了她了。”苏棉笑道:“当年的惜月她们,陛下一开始就知道。”

“是啊,藏得太深了。还好她自己耍花样,也是上天保佑啊。”方嬷嬷道。

主子说的太对。要不是林氏妇人之见。要用这种毒,想叫主子和陛下临死也不痛快,那么今儿坐在这里的,不一定是谁呢。

苏棉睡醒之后,见了红豆。

红豆被关在宫里,并没有受罪。可是一个人,一旦开始全盘否定自己十几年的人生,那种打击,是巨大的。

“娘娘。”她跪在地上,只叫了那么一声,就没话了。

“我也不知,你和相思同为图全的养女,何以你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存在。我想,图全对你,还是疼爱的。所有的事,你都没参与,平平安安这么多年。”苏棉道。

“……娘娘,林贵嫔……就是相思?”林贵嫔死了的事,她自然听宫女说了。

“是。还有些事,我不清楚,不过,也都无所谓了。我不杀你,你想留在京城,离尘居还还给你,你想走,就走。”苏棉道。

红豆有些诧异,半晌道:“多谢娘娘,可是……我无处可去,我想留下……我……”\

“那就留下,我很喜欢你的性子。你也不要因此厌世。不管图全如何,至少他没有把你拖进泥潭,他对得起你。”苏棉道。

“我知道……多谢娘娘开解。我只是难过……”红豆道。

“哎,去吧,这就回去。离尘居可以照旧开着,只是经过这件事,只怕你生意不会好了。”苏棉道。

“无所谓了,银子够花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拜别娘娘了。”红豆擦了泪,起身道。

“去吧,好好活着。”苏棉笑了笑。

“是,我一定好好活着,不枉费娘娘一片善心。”红豆勉强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主子,真的就……就放走她?”玲珑不安道:“她可是相思的妹妹啊。”

“你还怕她会为她姐姐和父亲报仇?且不说没机会,她也不会了。”苏棉笑道。

“人家担心啊……”玲珑道。

“不用担心,不是每个人,都会不理智的。且看着吧。”苏棉笑道。

☆、717.第717章 复杂的关系

金相殿里,直到次日一早,凌风才来回报。

他有几分憔悴,显然一夜没睡。

“陛下,刘猛招了。他跟着图全并不久,不过也亲眼见过杨宗来找。他并不认识杨宗,不过差不离。红豆应该是不知道这些的。”

“皇后已经放了那个女子,不必管她了。还有什么?”燕子归道。

“相思果然是林氏进京时被换了的。只是……臣不知,他们如何笃定林氏会进了陛下的府中?”凌风道。

“当年德妃也算是有些恩宠,燕子初也还有父皇的宠爱。想要做这个手脚,还是不难的。”当年选谁进府,如何选,他从不在意。能塞进来一个林氏,也不算什么。

“此次是臣护卫不利,陛下请责罚。”凌风跪倒。

“起来吧。这些事,蓄谋已久,你怎么能知道?皇后说的没错,还好相思……”燕子归摇头。

若不是相思的女人心,这事还不一定怎么样。说不定,他们夫妻,真的就在阴间相聚了。

“娘娘聪慧。此次也是受罪了。”凌风道。

“你回去吧,歇一歇。叫人抓那杨宗回来。”燕子归道。

抓不到这个人,他无法安心。

解不开这个疑惑,他也不安心:“叫人将燕子康带来。”

凌风走后,就有人去将燕子康带来。

他被囚禁这么久,倒是没有多么邋遢,仪表还是好的。人有些憔悴,苍白,许是见得阳光少了吧?

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披着半新不旧的斗篷。

“给陛下请安。”燕子康道。

“十二弟,素来……朕对你的关注不算多,今日方知,兄弟几个里面,你很有本事。”燕子归道。

“不知陛下何出此言?”这回的事,他丝毫不知。

燕子归看了他几眼之后,转头对曹六道:“去接皇后来。”

棉棉一定也想知道,还是叫来的好。

“十二弟,坐吧。”燕子归道。

燕子康谢过,坐在太监搬来的凳子上。看来是有事了,不过他也没什么在意的了。

苏棉穿着珍珠粉的袄裙,披着厚厚的狐狸毛斗篷进来,自打昏睡醒来,就没有好好梳头,今儿有事散着一半就来了。

“给陛下请安。”见有外人,苏棉袅袅婷婷的福身。

“来。”燕子归伸手。

苏棉慢慢走过去,就坐在他身边。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燕子归在金相殿里的椅子变成了双人的,如今冬季到了,铺着厚厚的棉垫子,苏棉坐上去就觉得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