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要让牲畜繁衍生息,不许大型狩猎,小型狩猎,也只允许猎山鸡。

赵见深点点头:“可以。”

吴王笑道:“你骑射功夫最好,若这样比,直接让你拿第一好了,还比个什么。所以,还有条件。咱们每个人带一名女郎比试,如何?”

赵见深想了想,看着薛锦棠问:“如果宜兴郡主同意跟我一组,我就比。”

吴王哈哈一笑:“宜兴郡主,你可千万一定要答应,咱们今天中午能不能吃到鸡,就全看你了。”

薛锦棠起身:“既然世子与吴王殿下都邀请了,宜兴恭敬不如从命。”

京城的女郎们,基本都会骑射,薛锦棠的骑射功夫在女子里面算不错的,她觉得自己不会给赵见深拖后腿。

吴王选了李凝仙,皇长孙,其他几位郡王纷纷选了相熟的女郎,大家选了马,朝丛林深处跑去。

薛锦棠有一段时间没骑马了,有些生疏,因此骑得不快。

吴王笑道:“宜兴郡主不必害怕,我让李小姐陪着你,她马术很好。”

就这样,吴王与赵见深一直在一起,慢慢也狩到五六只山鸡。他们遇到两只山鸡在一起,吴王与赵见深一人一箭正中鸡头,薛锦棠与李凝仙下马去拾。

安静的丛林里,突然传来箭簇破空之声,吴王一声大喊:“凝仙,小心!”

一连几只利箭飞来,李凝仙与薛锦棠立刻趴下,赵见深也翻身下马,滚落到薛锦棠身边。吴王的马中了一箭,受到惊吓,嘶鸣一声跑了。李凝仙也不幸中箭,疼得昏迷过去。

薛锦棠非常惊慌,抓住赵见深问:“你不是说没有危险吗?”

赵见深抓了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你担心我?”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调情,薛锦棠低声怒道:“我是怕自己死在这里,我仇还没报呢。”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安排了范全在周围,你放心吧。”他突然脸色一紧,将薛锦棠搂在怀里,然后翻身身体,护住薛锦棠,与此同时,一支箭簇钉在他左臂肩上,鲜血迅速涌了出来。

“不怕,我是故意受伤,苦肉计,没事。”

薛锦棠怎么能不怕,死亡离他们这么近。

然后赵见深身子一软,重重压在她身上,显然是昏迷过去了。

后面的箭羽被飞奔而来的范全等人挡住,他们护着赵见深一路退出了丛林。

这次狩猎,有三位女郎受伤,吴王受轻伤、燕王世子赵见深受重伤昏迷不醒。

接二连三发生皇孙皇子被谋害的事情,皇帝震怒,勒令羽林卫彻查此事,最后发现箭羽来自外族,怀疑京中有鞑靼细作潜入。

赵见深中的箭上有毒,而且是不明之毒,太医们束手无策,气得皇帝呵斥太医们是酒囊饭袋,让他们跪在燕王府想办法。

吴王在府中养伤,皇长孙前去探望,两人有说有笑。

“赵见深这一回必死无疑了,还是吴王叔高明,用了外族的毒,太医们无计可施,赵见深只能等死。吴王叔,受阿浩一拜。”

皇长孙给吴王行了个大礼,吴王忙要起身扶他,却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皇长孙忙将他按在了床上:“吴王叔,你快歇着。”

吴王趟下,一脸的受宠若惊。

他是狩猎主办人,出了事他也逃不掉干系,可是他很聪明,弄了个障眼法。是啊,带着女郎们去游玩,谁也想不到会是暗杀,若真的要杀人,岂会叫了女郎来误事。

他也受了伤,伤口就在大腿上,他当时就把腿上的肉挖了下来,完全洗脱了嫌疑。不仅没有受到皇帝猜疑责怪,反而得到了皇帝的安慰。

不过,一切都值得。除掉了赵见深,下一步,就是皇长孙了。

薛锦棠正式进了翰林画院,白天进画院帮着画师们画皇宫图,晚上就回将军府。她心里担心赵见深,但是赵见深昏迷前说她有安排,让她不必担心,等消息,她也就安安心心等消息了。

眨眼一个月过去,殿试结果都出来了,赵见深依然昏迷不醒。

这一天,薛锦棠到了画院,大画师安平叫了她来:“圣上点了状元、榜眼、探花,本该你将这三人的画像画下来,因你前面两天休沐,状元、榜眼就让李凝仙画了,探花郎说不着急,要让你画。”

“他一大早就到了,在西边画室等你。你去吧。”大画师安平叮嘱道:“这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不可得罪,好生画。”

薛锦棠应了,理了理衣摆去西画室。

沈鹤龄身穿大红探花郎圆领衫,头戴乌纱帽,帽子左右簪一对点翠花,身上斜批着一副红锦,腰系素银带。

他本就生的高大苍白,眉目清冷不失温润,这样含笑站着,更添几分俊朗。

薛锦棠未语先笑:“阿鹤哥哥,恭喜你得偿所愿,金榜题名。”

沈鹤龄笑了,这算什么得偿所愿,眼前的人才是他朝思暮想的心愿。

“同喜。”沈鹤龄拱了拱手:“锦棠入翰林画院做了从九品的画徒,日后你我同朝为官,你该多多关照我些,毕竟你比我先为官几个月,比我有经验。”

薛锦棠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两人一个穿着大红探花服,一个穿了浅紫团领衫,都是官员的模样,与平时常服不同,两人都觉得好笑。

“坐吧!”薛锦棠道:“我一定把你俊美无比的模样画下来,让后世人都记住你这个第一俊美探花郎。”

沈鹤龄爽朗一笑,清风明月般的双眸里多了几分温柔:“我竟不知,我还有被你夸俊美的这一天。”

“坐好吧。”薛锦棠笑着支起了画板,把画具摆放好:“你若不英俊,这世上也就没有英俊之人了。沈家七郎,俊美如玉,岂是浪得虚名的!”

沈鹤龄白皙的脸上不自然地涌出几分红潮,又很快压下去。

夸他长得俊美的人实在不少,其中不乏妙龄的小姑娘,他从未当真就是了。被她夸,他心里很受用。

沈鹤龄端正做好,一直看着她画画,心里也渐渐有了想法,只是场合不对,且等过两天她休沐了,再好好跟她说吧。

“画院的事情很忙吗?”

薛锦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在纸上落笔:“不算忙,其实这是个挺清闲的衙门。”

沈鹤龄“嗯”了一声:“你清减了,得空好好歇一歇,别累着了。”

她是瘦了不少,原本还算丰腴的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肉了,下巴尖尖的,眼睛越发的大,虽然精神好不错,但让人看了忍不住生出怜惜。

沈鹤龄叹息,她还是不会照顾自己,还该他来陪着她才是。

薛锦棠倒不认为自己瘦了,她笑了笑:“我是长高了,所以显着瘦了。我最近这一年,一直在长身体。”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可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吗?

她这么说,沈鹤龄忍不住就看她两条修长的腿,再往上是细细不堪一握的腰肢,用金色的革带束着,真是细细的一点,放佛用力就会折了一样。再往上,是她饱满圆润的…怎么别的地方瘦了,这里还是玉.峰耸立。

沈鹤龄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慢慢点了点头:“你是长高了不少。”是大姑娘了。

又过了十天,薛锦棠老老实实的来做事,忙完了就回去,这一天突然听到两个官员说,太医宣布燕王世子活不成了,让准备后事,据说燕王得到了消息,让庶长子安平郡王进京替燕王世子料理后事。

薛锦棠刚到翰林画院,听了之后就去找大画师请假。她进翰林画院之后,一直兢兢业业的,也不像其他女郎那样随便请假,本来大画师对她印象很好,今天她来请假,大画师有些失望。

“什么事非要请假不可?”

“是非常重要的事。”薛锦棠顿了顿说:“关乎属下身家性命一辈子的事。”

她这是脱口而出的,这般严肃郑重倒让大画师愣了一下:“既然如此,你且去吧,忙完了立刻销假回来做事。”

薛锦棠恭声应是,出了画院,自己也在纳闷,怎么就说出那样的一句话,赵见深在她心里,竟然已经这么重要的吗?

她坐在马车里,沉默地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得不到赵见深的消息,她的确吃不好、睡不好,也的确瘦了,从前的衣服腰身都大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是由于赵见深引起的吗?

她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回到威武将军府,薛锦棠唤了杏枝,让她去找周嬷嬷,她要去一趟燕王府。

84.明白

半个时辰之后, 周嬷嬷出现在威武将军府, 来接薛锦棠去见赵见深。

薛锦棠挺吃惊的, 怎么能来的这么快。

周嬷嬷看出了她的诧异,解释说:“奴婢自打来到京城, 就一直闲着。世子爷说,让奴婢什么都不要管, 只等您的吩咐。您有吩咐, 奴婢就做事;您没有吩咐,奴婢就闲着。您要是去王府,不管什么时候,让奴婢只管安排。他在, 或者不在, 都一样。”

薛锦棠听了微微点头:“我们走吧。”

她脸色很平静, 其实心里也是起了波澜的。原来赵见深竟然做了这样的安排, 让周嬷嬷全程为她待命。这些, 他在她面前只字未提。

这个人, 或许对她是真心,不单单是喜欢她的皮相。就算他是玩弄她的感情, 能做到这一步, 也实属不易了。

平时不觉得, 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一点一滴的, 竟然全是赵见深的体贴。

薛锦棠怀着复杂的心情到了燕王府, 在卧室门口见到了范全, 他瘦了一大圈,鬓角多了许多白发。

看到她来了,范全凄苦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郡主,主子他…您跟主子说说话吧,就算是为主子送行了。”

薛锦棠心头一个咯噔,好半晌才问:“范首领,你不是在说笑吧?”

范全叹了一口气,低了头,复又抬起头:“您就当奴婢是在说笑吧。”

进了卧室,范全退下去,体贴地把门关上。

赵见深趟在床上,清冷锋锐的双目闭着,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格外苍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眉宇间一股灰色,原本棱角的分明的脸好像刀削一样,瘦得不成样子。

“赵见深。”

薛锦棠在床边坐下来,轻轻唤了一声,回应她的是长长的沉默。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喉头有些发堵。

他要死了,她有些不能接受。

赵见深枕着姜黄色绣仙鹤腾云纹的枕头,原来乌黑油亮的头发十分干枯,薛锦棠摸了摸他的头发,抓了一把放在手心里托着。

然后她发现枕头下露出一个宝蓝绣五福捧寿的荷包,这个荷包十分眼熟,正是赵见深平时随身携带的。他衣服很多,经常更换,荷包却独独只钟爱这一个,都戴的半旧不新了,还是舍不得换。现在都昏迷了,还放在枕头下,不舍得离身。

薛锦棠伸手把荷包拿起来捏了捏,里面装的依稀是玉佩之类的小把件,她打开荷包,取出里面的东西,登时就愣住了。

是一只玉蜻蜓。前年元宵节,郑执带她看花灯,她在茶馆遇到了赵见深,还有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拿花灯换了她头上的玉蜻蜓。

薛锦棠捏着玉蜻蜓,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心情越发沉重。她把玉蜻蜓装进荷包,放回到赵见深的枕头底下。

她盯着赵见深看了一会,不相信他是真的昏迷不醒了。这样一个处心积虑的人,真的会死吗?

她不相信。

薛锦棠咬了咬唇,慢慢俯下身,自己的脸跟赵见深的脸贴的很近,趴在他耳边低声说:“赵见深,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不信你这么容易死。”

她声音低低的,有些失落,却并没有太多的伤感。说话的时候,呵气很重,香香的味道、温热的呼吸打在赵见深的脸上、耳边。

然后薛锦棠看到赵见深脸耳相接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他的喉头也滚动了一下。

薛锦棠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个坏人,果然在骗她,害的她担心了这么久。

薛锦棠想摇着他的肩膀拆穿他,想一想,又停下来,起身走了。既然他爱装,那就继续装吧,总有他醒来的那一天。

她走之后,赵见深放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心底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但意识是清楚的。本想着这个苦肉计,能试探她一番的,没想到她这么狠心。他都这样了,她竟然一点都不难过!

没有良心的小东西!

等醒了,看他不好好收拾她!

太医院让准备燕王世子的后事,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皇帝大怒,上朝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偏偏有不长眼色的官员,上书问皇帝何时启程南巡。

南巡是去年就定好的,沿途官员准备了一年多,盼圣颜如久旱盼甘霖,期待皇上早日南下。

皇帝大发雷霆,将那个官员狠狠呵斥一番不说,还将他贬了两级。这样一来,百官都战战兢兢的,唯恐惹了皇帝受到呵斥。

就在此时,突然峰回路转,去五台山给皇帝念经祈福的临海大长公主回京了,她带了龙虎山大名鼎鼎的天机道长。天机道长法术高明、医术也非常厉害,可枯骨生肉、起死回生。

皇帝大喜,立刻让天机道长给赵见深治病,天机道长诊断之后说情况有些复杂,估计要用药五六天才能醒过来。

因为之前太医都说不行,天机道长却说可以醒,皇帝对他深信不疑,这几天上朝脸色都和缓了许多。

皇帝高兴了,皇长孙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这天下朝之后,他又跟吴王走到了一起:“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赵见深,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是啊。”吴王也非常郁闷:“真是功亏一篑!”

皇长孙道:“干脆去收买天机道长,趁他病,要他命!”

吴王连连摇头,煞有介事:“不可,天机道长是大长公主特意请回来的,不知父皇要他做什么,总之十分神秘。我们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实在得不偿失。”

其实皇长孙也知道天机道长不好收买,他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那你说该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赵见深活过来不成?”皇长孙有些气急败坏。

吴王比他冷静的多:“暂时先以不变应万变,就算赵见深真命大能活过来,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就是。”

吴王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里比皇长孙还着急。他本来打算先弄死赵见深,下一个目标就是皇长孙了,没想到这里出了差错,他的计划又要推迟。

因为天机道长在皇帝面前夸口,说五、六天赵见深就能醒,所以,众人都密切关注着这件事。若是六天后,燕王世子没醒,那天机道长就犯了欺君之罪。

时间在万众瞩目中一天一天地过去,到了第五天,皇帝早早就下了朝,回到养心殿等候消息。

堪堪快到中午,王大德气喘吁吁、喜不自禁地飞奔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喜气洋洋地喊着:“皇上,大喜,世子爷殿下醒了。”

“好!”皇帝龙颜大悦,立刻问:“阿深精神如何?天机道长是怎么说的?”

王大德笑着答道:“殿下精神尚好,道长给殿下号了脉,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没有大碍了。奴婢急着回来跟您报喜,其他的就没有问。道长说,待他看过殿下情况之后,会进宫来跟您详细回禀。”

半个时辰之后,天机道长也进宫了,他向皇帝回禀了赵见深的情况。说的跟王大德相差无几,总之赵见深现在安全了。只是有一点,赵见深的嗓子坏了,不能说话了。

吴王与皇长孙弹冠相庆:“不能说话了好啊。以后做个闲散郡王,也挺不错。”

吴王笑道:“恭喜阿浩心想事成。”

皇长孙道:“虽然一波三折,没能彻底除掉赵见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但他是个哑巴,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以后这个人,也不必再管了。”

“是。”吴王微微一笑:“我们也该好好准备南巡的事情,上个月南边就有官员来信,说得了一只白狐,一直养着,就等着你去呢。”

皇长孙满意地点头:“很好。”白狐是祥瑞,到时候献给皇祖父,必能讨得皇祖父欢心。

圣驾浩浩荡荡启程了,留太子监国、楚王世子辅助,燕王世子赵见深身体不好,所以没有给他安排差事。

这是明面上的,其实暗地里,赵见深接了皇帝的一个差事,就是帮助天机道长修建还魂台。

赵见深虽然不能说话了,但做事的本事还在,皇帝对他又信任,自然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他。

赵见深在纸上写下承诺,说一定替皇爷爷把事情办成。等南巡回来,还魂台修好就可以让天机道长做法事。

当听到还魂台三个字的时候,赵见深就知道,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皇祖父果然想效仿唐明皇,替死人招魂。

加上薛锦棠说的那些事,他可以断定,要招魂的那个人,就是萧淑妃寝宫里祭拜的那个人。

赵见深忙了七、八天,才把还魂台的事情给定下来,这天跟天机道长商量好方案之后,他坐上马车,直奔威武将军府而去。

还没到将军府,路上就看到一辆马车,定睛一瞧,不正是威武将军府的车吗?

赵见深给范全使了个眼神:去看看,车里坐的是谁。

范全一会回来了:“主子,里面坐的是郡主。她今天休沐,这个时候出去,一定是去王府见您。”

赵见深想了想,挑起了眉头。范全明白,主子这是问他,周嬷嬷有没有得到消息。

“这个倒没有。”范全也有些奇怪,不过他忙说:“或许郡主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吧。”

赵见深笑了笑,心情略好,示意范全不要惊动薛锦棠,悄悄在后头跟着。

跟着跟着,赵见深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去燕王府的路,而是去鸡鸣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