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见深回了燕王府,直接去了主院。燕王正语气和蔼、笑容满面跟赵见鸿说着话,两人一问一答,有说有笑,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

赵见深冷眼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正色进屋。

有什么好失落的,这样的父王,他不稀罕。

“二弟!”赵见鸿容貌与燕王很像,五官虽然不出色,但还算端正,他个子也跟燕王一样,不怎么高。

赵见鸿笑容满面:“听说二弟受伤了,大哥一路快马加鞭,如今你身体康复,大哥也就放心了。”

“多谢大哥关心。”赵见深点点头。

赵见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礼贤下士、友爱兄弟。前世他也被赵见鸿这笑面虎的虚伪模样给骗了,直到徐侧妃害死了他襁褓中的幼妹,他才看清楚赵见鸿、徐侧妃的真正嘴脸。

燕王嗔怪赵见鸿:“怪不得你跑这么快,这一路也累了,快坐下歇着吧。你二弟又不是外人,不必站起来迎接。”

赵见鸿笑道:“这点路程不算什么,父王跟二弟在京城才是真正的辛苦。”

燕王转头,见赵见深还站着呢,就道:“你也坐吧。”语气比跟赵见鸿说话时,冷淡了不少。

赵见深微微一笑,撩了袍子坐下了,没有丝毫不悦。

赵见鸿眉头一皱,又很快松开。

“阿鸿要娶南阳侯府的吴小姐,阿深也要跟宜兴郡主成亲,我们燕王府今年要办两场喜事,本王叫你们过来,就是要商量婚期。”

燕王明知故问道:“阿深,听说钦天监选出三个日子让你皇祖父挑选,你皇祖父一定会问你的意思的。为父的意思是,你选三个月后,或者六个月后成亲,因为长幼有序,你大哥要先成亲,你才能成亲,不能乱了次序。”

赵见深心里嗤笑,他想娶薛锦棠,所以挑了最近的日子,婚期就在下个月,皇祖父虽然没有正式对外宣布,但是已经人尽皆知了,父王这般装模作样,怕是有什么目的吧。

“唉,父王您若是提前两天跟我说就好了,前天我进宫,已经跟皇祖父商量好日子了,就在下个月十六。”

燕王把脸一板:“这怎么行?你大哥还未成亲,你倒先成亲,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燕王府。就是你,也会落得一个不敬兄长的名头。”

赵见深暗暗冷笑,什么不敬兄长,他堂堂燕王世子,需要去敬重一个庶出的兄长?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父王,这事也不是深弟能决定的。”赵见鸿笑道:“我们兄弟感情好,谁先谁后都不要紧的。”

若是不要紧,燕王也不会急着让赵见鸿成亲了。早一日成亲,就能早一日诞下皇曾孙,这也是夺嫡的筹码。

“怎么能不要紧?”燕王沉声道:“阿深,你这就进宫,让你皇祖父更改了日期。”

赵见深道:“既然父王这么吩咐,儿子这就照办。”

赵见深抬腿就走,倒把燕王惊得干瞪眼。赵见深若真进宫了,皇帝必然知道是他的主意,回头他又要受到训斥了。

本来以为赵见深会拒绝的,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真是出乎意料。

燕王与赵见鸿斧子二人对视一眼,赵见鸿忙站起来:“日子都已经定了,怎么能改?深弟,你若是进宫,皇祖父必然会不高兴的,还是不要去了。”

燕王道:“那也不能让做弟弟的先于哥哥成亲吧。”

在民间或许不行,但是他们皇家,这些根本不算什么。赵见深冷眼看着这父子俩演戏,神色淡淡的。

赵见鸿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这样,干脆我们兄弟二人同一天成亲好了,好事成双,二喜临门,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燕王拍手称赞:“很好,就这么决定了。阿深,阿鸿,你们收拾一下,这就跟我进宫跟你们皇祖父说这件事,想来,他一定会高兴的。”

赵见深笑笑:“儿子遵命。”

真是好父亲,为了给赵见鸿抬名声,让他们同一天成亲。他是皇爷爷最疼爱的皇孙,婚礼举国瞩目,赵见鸿本来名声不显,这样一来,赵见鸿的名字很快就会被众人知晓,不知情的,还会以为他们两人都十分受皇爷爷疼爱呢。

燕王,他的父王,为了赵见鸿,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三人进了宫,跟皇帝说了此时,皇帝不同意:“同时办两场婚礼,会不会太过仓促?”

燕王笑道:“不仓促,聘礼、置办的东西,备两份就行,其他的都是小事。”

皇帝心想,赵见鸿算什么东西,小小庶出,听燕王的意思,竟然一切都比照阿深的份例来。

皇帝不高兴了,他想了想,笑道:“也好。”

燕王大喜,跟赵见鸿、赵见深一起跪下额头谢恩,心满意足而去。

皇帝眼神冰冷,他还没死呢,就这么欺负他的阿深,要是他不再了,阿深还有活路吗?

既然燕王这么拎不清,那他就让他看清楚!

薛锦棠从翰林画院出来,老远就看到车夫眉开眼笑,她心头一动,快步走到车旁。

果不其然,赵见深正在马车里坐着呢。

他嘴角含笑,英俊的脸上都是幸福,漂亮的丹凤眼亮亮的,伸出手:“上来。”

薛锦棠在他手掌心轻轻拍了一下,自己上了马车:“婚期定得太赶的,你要好好休息,免得到时候体力不支。”

她虽然没成过亲,却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从早到晚,一套礼仪走下来,其实是很累的。

新娘还好,坐着就行,新郎官要迎宾,骑马接新娘,绕着大街走一圈,还要陪客人喝酒谢宾客。他身体还没有,如何能吃得消?

赵见深笑了,眼里洋溢着幸福:“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存体力,洞.房当晚,好好表现的。”

薛锦棠瞪了他一眼,脸有些红:“就会胡说八道,我身上的蛊还没有解呢。”

赵见深喜欢她这个样子,伸手将人抱在腿上放着:“明天就可以解蛊了。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还有一样东西要带你去看。”

薛锦棠看他:“是什么?”

“银子。”

薛锦棠笑了,她才不相信是什么银子呢,银子有什么好看的。可当她到了赵见深置办的别院,看到八箱白花花的银子之后,她才相信赵见深没说假话。

“怎么样?”赵见深牵着她的手,笑眯眯问:“是银子吧?”

没错,是银子,可是这也太多了吧。现在大家都用银票了,便于携带存放,哪有人明晃晃地弄这么多银子啊。

不过,这么多银子看着可真让人高兴啊。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看着就喜庆。

赵见深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头顶:“这些都是你的,是我们师父给他徒儿媳妇儿的添妆礼。”

“那你呢?”薛锦棠转过身,由着他搂着她的腰,抬头看他:“你要给我什么聘礼?”

“燕王府会准备,礼部也会准备。”赵见深亲了亲她的额头:“当然,我也有准备。我的产业、钱财、手底下使唤的人,都给你。”

“来。”赵见深牵了她的手,带她到了另外一间房,取出一个大箱子:“这里头是房契、地契、商铺门面房,先交给你,其他的,等成亲之后,我再慢慢交给你。”

薛锦棠目瞪口呆:“这么多?这…还只是一部分?”

“是啊,一小部分。最大的那一部分在你眼前站着呢,就是我,以后我也是属于你的。”

薛锦棠笑问:“我能不能只要钱财,不要人?”

“不能!”赵见深失笑:“你这是为了芝麻,丢了西瓜,世子妃不会算账,为夫很是担忧。”

他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又咬她耳朵:“我忍了太久了,还好,咱们就要成亲了。”

“今晚不回去了好不好?”赵见深耍无赖:“反正明天解蛊,你还要过来,跑来跑去多麻烦。留下来吧。长夜漫漫,我无心睡眠,只想与你促膝长谈。”

“呸!”

“是真的。”赵见深道:“解蛊有很多需要注意的事情,我得慢慢说给你听。就算你不留下来,我也要跟你去将军府的。你也知道,蛊毒很危险,解蛊过程也很危险,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薛锦棠半信半疑:“真的这么严重?”

“是啊。”赵见深决定再撒成亲前最后一个谎:“要不还是不解了吧,等咱们成亲了,蛊到我身上,再解。”

“那我留下来吧。”

虽然薛锦棠原谅了赵见深,可让她带着蛊毒给他成亲,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赵见深心里嘿嘿笑,留下来就好,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是摸摸亲亲,两人一起研习压箱底的画册子,提前为成亲做准备,也是很不错的呀。

“真乖!”他亲了亲她脸颊,虽然骗了她,但毫无罪恶感,只有坏主意得逞的窃喜。

105.婚前

太阳透过糊了天青色纱绫的窗户照进来, 薛锦棠睁开眼睛, 大大伸了一个懒腰,脑袋昏昏沉沉的。

门外,杏枝已经守候了一个半时辰,天微微亮的时候, 她就在等着了。世子爷已经给她创造了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的表现了。

听到屋中有动静,杏枝小心翼翼地问:“郡主, 现在要起床吗?”

“嗯。”

听到自家郡主熟悉的声音,杏枝几乎要热泪盈眶, 她也不叫人,自己捧着装了温水的铜盆进入内室。

薛锦棠已经自己撩了帘子,坐在床边了。

杏枝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与薛锦棠对视:“郡主,奴婢服侍您穿衣。”

从前,杏枝是薛锦棠身边的第一丫鬟,深得薛锦棠倚重信赖, 薛锦棠大事小事都交给她去办,好吃的, 好玩的, 漂亮的衣服首饰, 都不忘捎带她一份。

她们不单单是主仆, 还是互相信任依靠的好伙伴、好朋友。

到赵见深身边之后, 赵见深升了她的职位,让她做二等女官,手底下管着五个女官,二十几个王府丫鬟,她还是暗卫小组的组长,可以说她是出尽了风头,一步登天了。

大家对她恭敬有加,俯首帖耳,她并不开心,反而越来越怀念之前在薛锦棠身边的日子。

杏枝服侍薛锦棠穿衣、洗脸、梳妆。

薛锦棠长得娇美惊艳,不化妆就出尽风头,走到哪里都能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所以,她基本就是用清水洗脸,用面脂涂脸,很少化妆。

趁着她照镜子梳头的空档,杏枝跪在地上:“郡主,奴婢知错了,您能原谅我这一回吗?”

薛锦棠放下铜镜,转身看她:“你是燕王世子的人,本就是因为他的安排你才来到我的身边,你忠于他,并没有错。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我主仆缘分已尽,谈不上让我原谅你这一说。”

杏枝红着眼圈摇头:“郡主待我如家人姐妹一般,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杏枝自知有错。我以后再也不会了,郡主,你原谅我吧。”

杏枝双手捧上卖身契:“求郡主原谅杏枝。”

其实薛锦棠心里也惦记着杏枝。这几个月,她冷静了许多,回想她们主仆相处的点点滴滴,杏枝替她制药、遇事护在她面前、做的饭也很好吃,除了下蛊那件事之外,杏枝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昨天她特意问了赵见深,杏枝有没有受到惩罚、或者受到欺负。

赵见深回复她,杏枝可是服侍过你的人,我怎么敢处罚。好好地安置了她,还给她升了职位,现在杏枝过得很好,处处都好,就是有一点,她一直想回到你身边。

薛锦棠认真想了想,杏枝的确是个人才,两人熟悉,又有感情。只是,杏枝是赵见深的人,她可不想自己身边继续放一个赵见深的钉子,时时刻刻监视着她。

他们感情好是一回事,她需要忠心耿耿的奴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赵见深就安排了杏枝过来,让她们先见一面。

没想到杏枝这么果断,竟然连卖身契都捧过来了。

薛锦棠心里已经决定接纳杏枝了,但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你现在已经是女官了,再到我身边做丫鬟,其实是委屈了你。”

“奴婢不委屈。”杏枝膝行几步,眼中含泪,可怜巴巴的:“郡主,奴婢想回到您身边。”

“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要求,我要的是完完全全忠于我的奴婢。”薛锦棠看着她:“不是忠于我跟赵见深,是只忠于我一个人,你能做到吗?”

杏枝忙不迭点头:“能,郡主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好,那我有个考验给你,你能做到,我就接纳你。”

“请郡主吩咐…”

“你看到窗外站的那个人了没,去,给我狠狠揍他一顿。”

昨天晚上,他闹了她后半夜,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着她睡觉,却让她心里乱哄哄的,根本睡不着。

实在没办法了,她才把他赶走,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他影子映在窗棂上了。

什么解蛊毒有许多注意事项,全是谎言。

窗户上的影子突然僵硬了一下,杏枝跪地的身姿也僵硬了一下:“郡主,您的吩咐,奴婢不得不从。但世子乃奴婢旧主,奴婢也不能冒犯。奴婢只能以死谢罪了。”

杏枝从靴中抽出防身的匕首,胳膊一抬就要抹脖子,薛锦棠忙大喊:“住手!”

杏枝停下来,伤心地看着薛锦棠:“郡主,我没能通过您的考验。”

“好了,好了。”薛锦棠让她把匕首收起来:“通过了。只是有一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动不动就抹脖子。”

“不过我发现你的确不适合待在燕王府,从前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多机灵啊。现在你才回来这么几个月,就变得这么笨了,竟然连真话、玩笑话都分不清了。”

“既然如此,我还是收留了你吧。免得你长久待在某人身边,受某人影响,变成痴呆都不说不定。”

杏枝喜极而泣,含着眼泪:“杏枝一直都很笨,到了郡主身边才变聪明、漂亮了,都是受了郡主的影响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以后杏枝要永远跟在您身边,一直聪明、漂亮。”

主仆二人冰释前嫌,拉着手说话,根本没人搭理门口站着的某人。

某人黑了脸,咳了一声。

杏枝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句“奴婢去准备早饭”就跑了。

某人气哼哼走进来,一把抱住薛锦棠的腰:“昨天是谁跟我恩爱有加,这才过了一夜,你就想不认账了,还让杏枝揍我?”

“揍你?”薛锦棠斜着眼睛看她:“揍你都是轻的,抓你、咬你、弄死你都是常事,你后悔啦,现在还来得及哦。”

她眼睛原本是圆的,这样斜斜瞥着,又漂亮、又骄傲,像个小孔雀一样,别提多臭美了。

可这个臭美的模样,他看在眼里,爱在心头。

赵见深喉头混动,嗓子低低哑哑:“你想弄死我?怎么个弄法?”他一低头,在她耳垂上吸了一下。

“你…”

薛锦棠不得不承认,这样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有片刻的意识模糊。

“你放开我。”她呼吸急促了,声音有些娇。

赵见深就真的放开了,他其实一千一万个不想放手,但是天色不早了,她还没吃早饭,不能饿坏了她。

早饭很丰盛,红小豆、花生、红枣熬成的三红粥浓稠鲜亮、搭配热油炒过的雪菜,既能开胃,又能滋补气血,能迅速唤醒人的肠胃,让人食指大动。

大油糕、荠菜包、蒸蛋羹…都用甜白瓷的碗装着,色香味俱全。

没有其他人,就他们两个,赵见深盛了一小碗粥给她:“喝粥,还有十天是你的小日子,这几天,你都吃三红粥吧,补肾、健脾、养血,好好补一补。”

薛锦棠微微红了脸,嘟囔道:“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她自己是不记的,快到时间了,自然有丫鬟提醒她。

赵见深笑了:“要不然你以为咱们的婚期为什么是下个月十六?避开你的小日子,我们才能…”

“行了!”薛锦棠被他的厚脸皮折服了。自打两人定下亲事,他简直成天满脑子就是那件事,难道那种事对男人来说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她想象的婚后日子,是两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而他想的却是鸳鸯戏水、被翻红浪。

真是…差距太大了。

她脸红的样子真好看,赵见深想着,快了,还有一个月,到时候我就把你扑倒。

“主子。天机道长来了。”

范全声音平稳,其实暗地里咬牙切齿的咒骂天机老神棍、老骗子!

“你好好吃饭,这一碗要吃光,等会我过来检查,没吃完就要罚你。”

赵见深放下碗筷,出去了。

天机道长笑得不怀好意:“怎么才吃饭,起来晚了?”

“不关你的事。”赵见深问:“我已经准备好了房间,解蛊具体要怎么做?”

天机道长哼道:“怎么?不信任为师?”

赵见深没说话,眼神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