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阳极是冷漠,萧越越发让他失望,那句不愿意当着二哥的面教训萧越是真的,只有他清楚,二哥其实对萧越抱有很大希望,否则也不会给萧越聘谢氏为妻,更不会在临死前,抓住他的手,交代他要照顾萧越。

当年他答应了,如今却要在二哥眼前教训这个不成器的侄子,萧阳的心中并不似面上那般平静。

顾明暖眼圈微湿,萧阳对二哥的感情太复杂,世人都说萧阳孤傲无情,狠辣无义,其实萧阳是一个很重视感情的人,别人对他的好,他都会记得。

拔刀冲过来的镇国公主早早被萧阳身后闪出来的江淮拦住,黑金的长刀轻而易举就削断了镇国公主手中的宝刀,江淮可不会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更不会在意面前的人是镇国公主。

直接一脚踢到她腿上,镇国公主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你……好大的胆子。”

“扔出去,把她和她带来的人都给我扔出萧家祖坟。”

“是,主子。”

江淮领命,带着属下冲向镇国公主带来的兵将,把气势汹汹的一众人赶得鸡飞狗跳,仓皇逃窜,萧家最最精锐的力量始终牢牢掌握在萧阳手中,萧阳麾下一发力,就算镇国公主带来的人数众多,但也抵挡不住。

尤其是萧阳麾下有一种气势,血不流尽,绝不回头的气势!

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精神上的力量有时甚至比战略战术更重要,何况萧阳的麾下本就都是强者,装备也好,纵然人数少了点,气势正旺时,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镇国公主被江淮亲自提起来,挣扎着喊道:“萧阳,你这么做,就是同我越王一脉为敌了?”

“呵呵。”

萧阳嘲讽的一笑,“我同越王何时不是敌人?!”

就算没有楚帝挑拨,越王那令萧阳作呕的龌龊心思,萧阳同越王是不死不休的,萧阳这辈子最讨厌的事,越王都占全了。

啪,江淮果然是执行主子命令的好下属,真把镇国公主扔出萧家祖坟范围之外,随后砰砰砰,镇国公主带来的人几乎全部被扔到地上,皮青脸肿,身体骨头都似僵硬了一般,半晌爬不起来。

殷茹眼里闪过喜色,看萧阳欺负自己的敌人就是舒爽啊,她对镇国公主无可奈何,但是萧阳却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

活该,碰到硬茬子了吧。

殷茹抿了抿凌乱的发鬓,萧阳这才是真正的好男儿,可惜被顾明暖占了去,她是生不逢时啊。

以前她会帮萧越说两句话,此时却没那个心思,倘若萧阳能打醒萧越,让镇国公主放下嫁萧越的心思,她会感激萧阳一辈子。

萧越如同木头一样站在原地,萧阳方才打他耳光时用了内劲,看似轻描淡写,但萧越的脸颊已经被打木了,片刻便显现清晰的巴掌印,任谁都能看到,萧越此时就是想说话,也是说不清楚的。

“萧越,连谢珏一个外人都知晓在祖坟动武惊到祖宗英灵,你呢?轻而易举让一个还没嫁进萧家的女子张牙舞爪,带人冲进来,你堂堂男儿躲在她身后,你不嫌弃丢人,我萧家丢不起这人!”

“……”

萧越愧疚耷拉着脑袋,做出诚恳道歉的状态,不过却从他眼中射出一股阴狠的广光芒,攥紧的拳头血管纹路凸起,好似随时血管中的鲜血会迸发出来。

旁人感受不到,萧阳那般敏锐的人如何看不出萧越对自己的怨恨?

即便萧越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自己,有能如何?

他萧阳从未畏惧过谁。

不过他却不会再对萧越白费口舌了,轻轻招手:“来人,把萧越押到二哥坟前,罚跪三日,他,我是教不好了,二哥在天有灵的话,就管管他的儿子!”

萧家族老们纷纷点头,就算有人觉得萧阳对萧越过于严厉,此时也不敢为萧越求情。

“……我……自己……走。”

萧越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大步走向父亲的坟墓前,他也想问问父亲,到底谁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为何当初父亲把最好的地盘留给了小叔!?

“再有,把供奉在祠堂的藤编取来,三百下,每一下必要见血,谁敢对萧越寻思,家法重处!”

第八百七十五章

鞭鞭见血,意味无人敢徇私。

萧越尚未消失的身影猛然一僵硬,不是第一次被萧阳责罚,可这一次明显和往日不同,在父亲的坟墓前,小叔真够心狠的。

萧家人不敢替萧越求情,纷纷称是,家法藤鞭早早被请出,有族中长辈询问萧阳是否亲自动手?

不可能让萧阳挥鞭子三百下,只是开头几下而已,从方才的情况看,萧阳明显对萧越很是看不起的。

萧阳却摆了摆手,“算了,让执法长老责罚萧越。”

他不能在二哥面前责罚萧越!

顾明暖适时的跟上萧阳,轻轻拽着他的衣袖,萧阳颔首,温柔之情溢于言表,同方才的冷厉截然不同,“我们回府去。”

他并没再骑马,而是被死士侍卫簇拥上了马车,车帘轻轻放下后,众人目送马车远去,这才长出一口气,藤鞭落在萧越身上的响声飘荡很远。

“你放心,他们不敢糊弄我。”

萧阳把向外张望的顾明暖拽回自己怀里,多了一个人,他的整个人似完整了一般,“别再看了。”

“我没想看萧越挨打,而且也见得太多了。”

顾明暖罕见俏皮吐了吐舌头,柔顺依偎过去,“我是想看你把镇国公主扔到哪了?着实不明白镇国公主的脑袋是怎么回事,偏偏认准萧越,看了今日谢珏给长姐迁移坟,殷茹的凄惨,依然不肯改变主意。”

本以为镇国公主对萧越纵然还有好感,也会对萧越是否用了真情多上几分猜忌,没想到她就跟飞蛾扑火似的,无怨无悔。

该说爱慕上萧越的女人蠢?还是萧越勾引女子的技术高?

“她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有面目待在原地?早就回去找越王哭诉委屈了。”

萧阳口气里隐隐有几分不屑,对越王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顾明暖眨动明亮的眸子,“你怕吗?”

“怕?!”萧阳捏着她挺翘的鼻尖,“从生下来到现在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唯一能让他有恐惧感觉不是越王,萧越等政治上的对手,而是怀里的小暖,他怕小暖生产不顺,怕她……如同娘娘一般难产。

有时萧阳整夜看着小暖的睡容,根本就睡不踏实,别人发现不了,萧阳却清楚,最近他精神状态不如往日,全靠内劲支撑着,这些话他不能同任何说,只能深深埋藏在心中。

他在顾明暖面前总是轻松的,肆意的,甚至无赖的,用这些掩藏起真正的担心。

顾明暖看了他半晌,萧阳底气略有不足,深孔被她看穿一二,语气里有几分羡慕不忿,“岳母大人偏心啊,帮谢珏弄出藤甲军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你弄出神兵利器也没告诉我娘啊。”

顾明暖握住萧阳的手,偶尔在半夜醒来,总感觉有人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原来不是她的错觉,而是……萧阳不提,她也无法让说出口,毕竟哪怕萧阳再妖孽,也不能操纵女子生孩子。

她也没完全把握这一胎会顺顺利利的,此时就是给萧阳保证,他也不会相信。

“你们啊,谁也不用说谁,你不必委屈,这次最出风头的人就是你了,我都不晓得入宫该怎么同我娘说。”

“……你就说她在世时,我不会再同她争,当然,也不会帮她。”

顾明暖喉咙似被一个硬物堵住,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萧阳此话蕴藏的深意,“不行,这不行。”

“怎么不行?!”萧阳眉梢微挑起,当他看不出顾明暖隐藏在心底的忧愁?时而的愁容还不是因为担心他和娘娘闹得太厉害?

“你自己算一算,以后我们要生孩子,养孩子吧,万一这一胎是个女孩儿,你总要给我生个男孩儿出来继承我的事业。”

萧阳语气越发轻快,“其实我到时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儿的,然后我就有十足的理由继续同你……”

他双手的拇指对到一起,做出亲吻状态,顾明暖脸红了,完全忘了方才的感动,“无赖。”

萧阳搂着她笑得开怀,“教养孩子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我着实不希望忽略他们,把他们养成骄纵目中无人的小霸王,或是似萧越……我早年丧父,虽然二哥对我很好,但他终究不是我的父亲,我希望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们。”

顾明暖咬着下嘴唇,“不值得的。”

“怎么是不值得?小暖,我们还年轻,你娘始终会走到我们之前,在登上皇位前,过一段轻松写意的日子,不必去操心国事朝局,不是很好吗?何况我现在……还不够成熟,性情太过孤傲,在历练几年,对百姓,对中原都是好事。”

“你从凉州到金陵,再到京城,除了这三个地方外,就没出去逛过,虽然你喜欢安静,但不去领略国朝的风光,风土人情,你不觉得遗憾?等咱们老了,牵绊太多,而且想走也走不动。”

“嘤嘤嘤。”顾明暖的眼泪落下,说这么多,萧阳最终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她?

“我虽是不同娘娘争,可没打算就此退出朝廷。”

萧阳眸子依然闪烁着野心,如同火把一般明亮,“我想要看看中土之外还有没有国家,大陆的尽头到底在何处!”

“小暖,我从不认为女子天生就只能在家里侍奉夫君,生养孩子,这世上有岳母,有姜太夫人,还有你,甚至于殷茹,镇国公主这样有才有容的女子,不是拿你同殷茹比,但你不得不承认殷茹的才学狠劲不比寻常男子差,甚至韧性更胜一筹。”

萧阳抚摸着顾明暖的头发,轻声道:“神医教了好几个女徒弟,她们在医术上的领悟能力比男子不差,一旦岳母垂帘听政,必然提升女子的地位,哪怕影响有限,但却给女子树立了一个标杆,一日两日看不出效果,但继承者推行下去的话,总有一日,女子不说同男子比肩,但也不会似现在这般处于完全依附的地位。”

“萧阳,你晓得你在做什么?这不是放弃到手的至高位置,而是同全天下卫道士为敌?”

顾明暖仰头看着萧阳,本不觉得高大的身影,怎么就那么宽阔呢?

“他们奈何不了我!”萧阳眼睫投下一圈的暗影,“哪怕后世人骂我,于我何干?”

第八百七十六章

顾明暖死死的抱住萧阳,仿佛抱住救命的浮萍,得到这样的夫婿,她这辈子再无所求,只有她对不住萧阳的地方。

前生她就对他下过毒药,今生他肯为了不让她为难,而放弃近在咫尺的至高之位,萧阳说只是暂退一步,再等上几年,可谁又能保证娘娘当政时候不出任何意外?

她不信萧阳想不到这一点,可是萧阳依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更让她震惊得是,萧阳对提升女子地位的建议,连同为女子的她都不敢去想,不敢去迎接的挑战,萧阳却是敢想敢干。

“我……我……”

顾明暖哽咽着说出话来,萧阳让她佩服,让她心折,这样的伟岸男子竟然是属于她的,她上辈子的经文没有白念,求来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因缘。

她一直以为换了爹娘,重生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其实遇见萧阳才是!

“好了,好了,别哭了。”

萧阳感觉胸口湿漉漉的,“你是高兴也哭,生气也哭,我怎么早没发觉你这么爱哭呢。”

“早发现怎样?你敢不要我?!”

顾明暖蹭着萧阳的胸口耍赖,耳边传来醇厚的笑声,头上好似插上了个什么物什,她抬手摸了摸,是一支发钗,“其实你不必为我再等上几年,你和我娘……”

“我是说不同岳母争,可没说放过越王!”

萧阳从马车里摆放的空格取出镜子递给顾明暖,“看看喜不喜欢?”

每隔一段时间,萧阳都会送顾明暖礼物,价值高低不等,有的很贵重,有的很寻常,但是每一件都是萧阳精挑细选的,都出于他的一片心。

往往非常合乎顾明暖心意,几乎是下意识点头,“喜欢,很喜欢。”此时此刻就算萧阳送她一把狗尾巴草,她也会喜欢的。

她看萧阳是怎么看,怎么好,恨不得整个人融化了一般,顾明暖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倘若有刺客来临,她会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他们两个若是只能活下来一个,她希望是萧阳!

萧阳低头在她唇边轻吻了一下,这回小暖不会再偶尔再现愁容,能安心的养胎……马车突然一顿,习惯的萧阳把顾明暖护住,抬高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莫非有人敢阻拦他燕王的车架?

在帝都还有这样的二百五?!

“回主子,是一个喝醉的男人突然从旁……滚出来,挡住了路。”

车夫也很无语,得亏是他技术精湛,拉车的马听话,否则醉倒在道路上的人非得被马踩死踩伤不可。

“主子,看着似个年轻的厚生,看打扮仿佛出身不错。”

衣冠博带虽是沾满了酒渍,却能看出裁制不错,年轻人相貌也算得上英俊,文雅,看着有点眼熟。

当然躺在地上喃喃自语,一脸苦闷之色的年轻人同主子是没法比的,但是要比一般的年轻人要英俊一点。

“李公子,你怎么……怎么醉在此处?”

“师兄。”

又从一旁冲过来几个人,其中口中唤师兄的女子做妇人打扮,衣衫简朴,饰品并不多,面容姣好,气质文雅。

听到说话声音有些耳熟,顾明暖撩开帘子,看清赶过来搀扶起醉汉的女子,是她,李玉的师妹郭小姐,如今不能叫郭小姐了,应该称李夫人。

前些日子,她去看望祖母时,听祖母说了一句,李玉违抗宁侯夫人的命令,执意迎娶师妹郭小姐,为这事几乎同宁侯夫人翻脸,听说他们两个还同时失踪了两三日,虽是很快便遮掩住了,只推说他们两人去寺庙还愿。

李玉被郭家抓住把柄,找上宁侯府上去,宁侯夫人无奈只能接受郭小姐嫁进来,郭家的嫁妆算不上丰厚,又没有能帮衬到李玉的地方,更破坏了一桩宁侯夫人费尽心思将要促成的婚事,郭小姐在宁侯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顾明暖深知前世婆婆的难缠,即便她当初带着不菲的嫁妆嫁过去,依然没得到她多少的疼爱,总是用挑剔的眼光看着她,说话时也不见慈爱,总带有一丝的高傲和冷嘲热讽,好似顾明暖有多配不上李玉。

直到后来顾明暖渐渐掌握住了中馈,让入不敷出的宁侯府重新富庶起来,又帮李玉继承爵位,她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顾明暖庆幸李玉不会再因一个前世的梦而纠缠自己,见李玉这辈子娶了心心念念的郭师妹,心里还是有点为李玉高兴的,这回儿没有她横插一脚,他们这对青梅竹马的师兄妹应该……

好似上辈子李玉从未买醉失态过。

以宁侯夫人的脾气,同儿媳妇郭氏之间定然矛盾重重,婆媳两人都想让李玉站在自己那边,李玉又不是个能解决矛盾的,正因此前世顾明暖即便再在婆婆面前受气,也没指望过李玉,更没同他提过这件事。

最后李玉都不知顾明暖暗暗的落过多少的眼泪,还当他家根本就没婆媳问题。

顾明暖向萧阳怀里靠了靠,今生萧阳完全不用她操心,“我们走吧。”

“不想看了?”萧阳也会时不时了解李玉动向,不是怕同顾明暖有什么,而是他生气!

前世这么好的小暖竟然让李玉给啃了!

那可是他放在心头的宝贝疙瘩啊。

只要燕王对宁侯府二公子撇一下嘴,自然有一堆人上门找宁侯李家的麻烦,宁侯又只是落魄贵族,虽是和皇族沾点远亲,为世袭列侯,可惜现在楚帝在燕王面前都有点挺不直腰杆,宁侯李家早就排斥在真正的勋贵重臣圈子之外了。

宁侯李家接不到一张有分量的请帖。

李玉的科举之路也不是很顺利,虽然他有些才华,可天下底下比他有才华的人多得是,也不是非他不可。

萧阳倒是没有特意阻碍李玉科举,可婆媳矛盾弄得李家鸡飞狗跳,又要用银子给李玉兄长治病,李家本就不富裕,郭家人还时不时上门打秋风,李玉同郭小姐婚前私奔的事情虽是掩了过去,但还是漏了一些风声,李玉的名声便有些不好,拜不到名家大儒指点功课,他又没安不下心读书,科举自然是落第的。

“他的事情同我无关。”

顾明暖轻声说,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前世死之前,她就说过,只愿来世擦肩而过,永不为夫妻。

第八百七十七章

李玉忘记了那个梦,自然而然对顾明暖在无任何的好感,同青梅竹马,被他认定的妻子郭师妹过得也并不是太好。

家里为爵位,为银子,母亲和妻子吵成一团,出门在外,他也不再是文会上最受瞩目的名士,许多大儒和文会都把李玉拒之门外,他甚至不知得罪了谁。

妻子和母亲只有在一个事上一个鼻孔出气,就是让他想办法把宁侯世子从长兄身上抢过来,一直受儒家培养,讲究礼义廉耻的李玉怎能这么做?

那是他的兄长啊。

兄长还病着,一旦抢走了世子位置,岂不是要逼死长兄长嫂?

李玉在府上不停的重申自己不会去做谋害长兄的事儿,引起母亲的不满,以及师妹眼泪的控诉,他着实在府上待不下去了,这才出门去酒肆喝酒,越喝,越苦闷,几个好友都安慰不了他,再加上对前途的迷茫,李玉便醉了。

他挣开友人的束缚,跌跌撞撞出了酒肆,不愿意见来酒肆寻找他的妻子,一头便栽到地上,半醉半醒间,李玉俊朗的脸庞浮现着茫然,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本是意气风发,有个善良温柔的好妻子,无论什么事都不用他操心,家里和谐友爱,他出门在外也总是被人羡慕,可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师兄,快些闪开。”

郭小姐,不,现在应该说郭夫人了,她勉强搀扶着李玉躲开燕王的车架,那些李玉的友人愣是不敢上前来,生怕被燕王的人当做刺客捉拿。

车夫高高扬起马鞭,刷刷刷,马鞭带动风声,重重落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鞭痕,一众肃杀的侍卫死士簇拥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离去。

马车里面坐着的主人甚至没有露面。

当然,郭夫人也不指望燕王妃屈尊降贵的露面,倘若唤醒师兄的某些记忆,她的日子过得怕是会更难。

以前郭夫人认为李师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列侯功勋出身,性情温柔文雅,相貌俊朗,能嫁给李师兄是最幸福的事了,可她费尽心思嫁进宁侯府后,才明白外表光鲜的宁侯到底有多落魄。

比郭家强不了多少。

李师兄又不肯去争夺爵位,以后李师兄科举不顺,连朝廷上发的米粮都指望不上了,毕竟朝廷只会给列侯发放钱粮。

再去看燕王妃……郭夫人又怎会不生出羡慕嫉妒等情绪?可燕王妃离她太过遥远了,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只能远远的看着燕王妃罢了。

“那是谁?好大的架子?不知……额……”李玉不忿一个普通的马车竟然无视自己,一脸酒醉的红晕,狠狠的踢起一块地上的石子,醉话连篇,“竟敢目中无人!”

被提起的石子直接飞向刚刚离开的侍卫,侍卫拔出锋刃击落石子,向后看过来,“何人胆敢行刺燕王殿下?!”

郭夫人吓得身体僵硬,一旁李玉的朋友,双膝一软,扑通扑通跪了下来,“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能同李玉混到一起的人多是在家族中不被重视的子弟,别说他们,就是他们的靠山家族都不敢得罪燕王殿下。

他们幽怨的看了李玉一眼,李玉找死,也别找上他们啊、

一句燕王殿下让李玉的酒醒了一大半,燕王竟然会乘坐这样……简单的马车?不是说燕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吗?

李玉并非是愣头青,不把燕王殿下当回事,虽是在针砭时弊时对燕王萧阳多有抱怨,可在燕王当面,也不敢多说燕王有不臣之心,动摇国朝根基的祸根。

“小可见过燕王殿下,方才是小可无意之间踢了一块石子,绝无行刺之意,燕王殿下是国之柱石,小可不敢对殿下不敬,早就听闻殿下胸襟广阔,还请殿下谅解小可无心之失。”

他到底是个举子,说话行事另有一番文人气度。

对燕王是毕恭毕敬,李玉微微垂着头,臣服于强者一般,连着几次碰壁让李玉身上的高傲去了不少,也更清楚的体会到权势的好处。

燕王一句话就能让他从低谷爬上来,以后就不会被人奚落嘲讽,倘若能借此机会得到燕王的提携,他的母亲就不会再让自己去争爵位了。

毕竟宁侯爵位虽是好听,但实际用处不大,他在朝廷上有立足之地,肯定比得到爵位强上不少。

母亲也不会再被名门贵胄之家拒之门外,更不用气汹汹的回府数落他不争气。

李玉快速衡量利弊,结好燕王对他格外重要,记得以前燕王还同他见过面,说过话来着,只是当时他对有逆臣之姿的萧阳很是看不上,认为凭着自己的才学本事还怕没人欣赏?

对燕王多有冷淡,几次三番拒绝燕王的好意。

倘若能回到当初,李玉一定紧紧抱住燕王的大腿不放手!

“既然你是你无心之失,燕王殿下不会怪你,以后你走路小心一点!”

李玉听着声音很是陌生,记忆中不似燕王的声音,抬头一看,马车早已经没了踪影,燕王根本就没有停车,更不会在意他这个宛若尘埃般的小人物。

只有方才击落石块的侍卫坐在高头大马上,轻蔑且警告扫过李玉,“下一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留下一个冷冷的哼,侍卫拨转马头,向马车消失的方向追上去。

单单侍卫骑的这匹大宛名驹,就够宁侯府上吃用上两年了,李玉也是爱马的人,却养不起好马。

“目中无人,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李玉深感大丢脸面,气色败坏的说道:“不忠之臣……”

“师兄。”郭夫人连忙堵住他的嘴,惊慌的摇头:“您可不能这么说,燕王殿下不是我们宁侯李家能得罪的,今日还算好的,给师兄留了一份体面,我听说上一次也是有人不小心冲撞了燕王车架,那人直接被丢进五城兵马司了。”

她目光颇为复杂,燕王的确是留了一分面子,可未必是给李玉,而是……许是因为燕王妃吧。

燕王根本就不愿意让燕王妃再多看师兄一眼,多关注师兄一分。

倘若师兄被押进牢房,燕王妃总会知道的。

第八百七十八章

萧阳就是这么想的,即便知晓不该对李玉苛责太甚,但是偏偏就是瞧他不顺眼,又怕李玉太惨,让顾明暖心生涟漪,过多关注他,李玉这样远远的避开,不好不坏的活着,根本碰不到顾明暖是最好的结果了。

宁侯夫人当年嫌弃顾明暖主动嫁进来,看不上顾明暖的出身,今生她娶的儿媳妇可是远远比不上聪慧的顾明暖,同李玉相知的郭师妹,在成亲后,变得俗不可耐,几次三番敦促李玉读书上进不说,还肖想从李玉病秧子兄长头上夺走世子的位置。

在李玉那个梦中,萧阳清楚的知道顾明暖不曾在仕途上要求过李玉,他喜欢会友就会友,喜欢画画便画画,李玉从不曾为银钱等物操过本分的心思。

萧阳低头看着几乎在自己怀里睡过去的妻子,心中满是怜惜,上辈子她看似过得平静舒适,可其中的艰难又有几个人知晓?

不怕,萧阳默默的想着,这辈子有他在,小暖只需要享受便好。

马车直接在侯府门口停住,萧阳将厚重的大髦裹在顾明暖身上,直接打横抱起她,走下马车,外敞一角垂地,顾明暖向萧阳怀里转去,喃咛道:“到家了?”

怀孕后,她时而会睡过去,尤其是在萧阳身边,总容易放下所有的戒心。

“顾明暖!”

一声气凄厉尖锐的喊声,充满了愤怒,犹如怒火滔天一般,听声音似要把顾明暖直接碎尸万段。

顾明暖睁开眸子,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所措,这世上除了殷茹外,还有人这么怨恨自己?

就算是殷茹此时也不会流露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啊。

萧阳手臂略挡住她的耳朵,低声道:“没事,有我呢。”

随后看向被侍卫隔开的男人,竟是顾律?!

萧阳眉头微皱,因牵扯到岳父,他对顾家的事还是有所了解的,正因为有顾诚在,萧阳才没有插手,顾明暖也不愿意把娘家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说给萧阳听,不是怕萧阳嫌弃她,而是不愿意让萧阳分心。

顾征被赶出顾家后,就失去了踪迹,萧阳没放在心上,即便知道顾征见得最后一个人是萧越,他也不在乎。

连萧越都不怕,他还怕顾征?

这回看顾律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想来顾诚再一次把顾律赶出顾家了,顾诚办事不够果决啊,怎么让顾律找到顾明暖头上?

“放开我,你放我过去,我还是顾明暖的伯父,她不能这么对我!”

顾律只是个文人,他的力气怎赶得上诸多孔武有力的侍卫?没有萧阳发话,谁敢让顾律接近王妃?

顾明暖打算从萧阳怀里下来,萧阳手臂死死按住她,“别动。”

“顾律,本王是不是给你脸了?”

“……”

顾律明显身躯一震,顾诚固然让他畏惧,可是燕王却是让人打心眼里恐惧,“我做错了什么?被逼出顾家?我为家族流血流汗,为家族兴盛甚至让……让亲生女儿嫁给越王,顾明暖……她为了自己的父亲,就把顾家所有对顾衍有威胁的人清除掉?线头是我哥,这回儿轮到我了,下一次是不是就是顾诚?”

“顾氏只有顾衍一个人,还如何繁盛?顾氏列祖列宗如何能安心?哪一个顶级士族名门不是讲究子孙繁茂?”

顾明暖低垂眼睫,萧阳心头涌起一股暖意,不是顾氏容不下顾律,顾律自以为能同顾衍争族长的位置,其实小暖根本就没把顾律放在心上过,之所以不让顾律继续在顾家,最大的原因就是顾律同越王联姻!

她怎会让越王成为萧阳的连襟?

同越王碰面的次数多了,她都觉得恶心。

“爹,您怎么还闹到侯府门口了?”

顾明萱的声音传来,她慌忙从马车上下来,小跑着来到顾律跟前,使劲拽住顾律的袖口,“爹,快同我回家去。”

她草草梳着松垮的发髻,衣裙是单薄的居家款式,明显像是刚刚得到顾律的消息,匆忙从家里赶过来的。

紧跟着顾明萱,顾衍和顾诚一前一后骑马赶过来,还没下马,顾衍声音洪亮的嚷嚷,“谁准你来打扰我女儿的?顾氏族中做出的决意,同我女儿一个出嫁女有何干系?倘若你让我女儿动了胎气,看我不弄死你!”

“……衍堂弟。”

顾诚面带一丝羞愧,还在大街上呢,就算静北侯门前人不多,但毕竟是外面,总对顾衍有些不好的影响。

顾衍是一点都不在乎,来到近前,直接翻身下马,气势汹汹走过去,一把揪住顾律的衣领,顾明萱又是着急,又是哀求,“堂叔,您慢点,我爹不是故意的。”

因为同越王定下婚事,顾明萱最近很是风光,不管什么身份的贵人都会给她几分薄面,越王成熟稳重,嗯,除了太成熟一些,对顾明萱是有请必应,倘若顾明萱想吃干果,越王让人包下京城所有的干果送过来。

越王能吓到绝大部分人,但绝对吓不住顾衍。

“萱姐儿,你闪开!”

顾衍一推一送,顾明萱便后退了好几步,越王派过来保护她的侍卫上前,帮顾明萱稳住身体。

“顾衍,你放开我,我喘……喘不上来气了。”

“喘上来气?!那就对了。”

顾衍缠着顾律衣领更紧,明知道小暖不愿意让女婿知道,顾律偏偏闹到侯府门前,这不是丢小暖的脸吗?

他丢脸没什么,可决不能让小暖被萧家人看热闹!

顾诚脸庞微红,不知是被胡搅蛮缠的顾律气的,还是因无颜面对顾明暖,“衍堂弟,算了,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