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被她惊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拿起字帖检查,“背书吧。”

噜噜便乖乖地背了出来,三句话,全背对了,背完就期待地盯着宋言的袖子。

宋言却拿出四张字帖摆在她面前,用细竹竿指着几个字道:“这几个字,也得太潦草了。你学得越多,懂得就该越多。字帖也是,不是随便把红字染黑就行了,要学着笔画走势来。今天的就算了,只打你一下,下次若是没有半点进步,写差几张,打几下。把手伸出来吧。”

噜噜本能地把手藏到背后,乞求地看着他道:“先生,不打行不行?我那天在外面受了很多苦,你就心疼心疼我吧。”这两日老族长也问过那天的事,噜噜就按照裴策的叮嘱说自己半夜躺在柴垛上,饿了就偷人家的剩饭吃。每说一次,老族长就用一种很愧疚的眼神望着她,一直喊心疼,然后就加倍地对她好。樱桃和甜杏也是,对她比以前更细心温柔,还给她买了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噜噜就觉得,她吃了苦,所有人都会心疼她的。

你就心疼心疼我吧……

妩媚多情的水眸,娇弱可怜的语气,直接求得宋言某处蠢蠢欲动。

“砰!”细竹竿突如其来地落在书桌上,发出一声犀利的脆响。

噜噜吓得打了个激灵,脸色发白,再也不敢求情,当即把手伸了出去,眼中瞬间氤氲了泪水。

宋言若有所指地瞥了樱桃一眼。

樱桃马上低头道:“宋先生放心,回去奴婢定会告诉大小姐哪些话不能说。”其实她也挺委屈的,她和甜杏没有读过书,哪里知道如何教导大小姐?平时都是她们二人闲聊,大小姐遇到听不懂的就会问出来,她们当然顺势讲给她听。谁能知道大小姐会把老爷口中的心疼用在宋先生身上?

宋言哼了声,毫不留情地往噜噜手心打了一下,肃容训斥道:“你还好意思让亲人师长心疼你?一个女儿家,稍受点委屈就离家出走,半点都不替老父考虑,极其不孝!你在外面受苦,那是自作自受,可林员外是因为担心你这个不孝女儿才卧病在床,你就不心疼吗?”

手心火辣辣的,噜噜低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长长一条红痕,又疼又难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先生又凶她了,可这次她虽然觉得委屈,却没有顶嘴求饶。老族长的确是被她气病了,她也很心疼的。

“以后还敢偷偷溜走吗?”宋言声音冷厉地问。

“不敢了,再也不走了。”噜噜抽搭着道。裴策说过,下次十五,他会帮她想办法瞒住大家。

听着那可怜的啜泣,宋言很是烦躁。学生擅自离家,就该受教训,他不后悔打她,可看着她低头抹泪的模样,他的确有点心疼了。

他稍稍放柔了声音,“行了,别哭了,打你只是让你记住这次的教训,先生也是为你好。别的你可以不懂,可林员外是你的父亲,以后你做什么都要替他想想,别再让他为你着急担心,知道吗?”

噜噜点点头:“知道了,不让爹再为我担心。”

“嗯,擦擦眼睛,上课吧。”

噜噜继续抽搭了几下,便放下袖子,红着眼圈去看书桌上的字帖。看着看着,目光溜到了宋言的袖口。她咽咽口水,偷偷看向先生,未料先生也在看她。目光相碰,她发现先生迅速垂了眼帘,脸上也有些泛红。

“先生,你生病了吗?”她小声问。

“没有。”宋言闷闷答。

噜噜有点不信:“那你脸怎么红了?我爹生病的时候脸就是红的。”亲亲的时候脸也会红,就跟裴策一样,可先生明显没有跟人亲亲啊。

宋言抬头瞪了她一眼:“我这是被你气的。好好听课,不要四处乱瞅。”

噜噜咬咬嘴唇,见先生虽然绷着脸,眼神却没有那么冷了,就壮着胆子小声道:“先生,今天你还没给我奖励呢。”

宋言冷笑:“你做错事,还想要奖励?”

噜噜嘟起嘴:“那你已经打过我了啊……好先生,我以后再也不犯错了,也专心写字,你就先把奖励给我吧。我都好几天没吃鱼干了,好想吃!”

宋言被她热切的哀求眼神看得很不自在,想给她,又不愿如此轻易就妥协,否则成功一次,以后学生还会用这招对付他,遂低头道:“没有鱼干了,等过几天我回家一趟,带些鱼干回来。”上次做了几条鱼,现在应该都晒好了。

“胡说,你还有挺多呢!”噜噜不满地嘀咕道。

宋言没有多想,以为她是瞎猜的,就道:“真没了,被一只野猫吃光了。”那只猫当然没有吃光,可要是他说被猫祸害了,学生肯定会不依不饶地问他什么叫祸害的。

噜噜听他这样说,更不高兴了:“先生又胡说,我根本没有吃完,明明还剩很多的,你就是不想给我吃!”

宋言在字帖上移动的细竹竿慢慢就停了下来,他疑惑地皱起眉,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没吃完啊,还剩很多呢!”噜噜底气十足地与他对视。

“你偷吃我的鱼干了?”宋言有点转过弯来了,却越发疑惑。学生是半夜失踪的,从他起床到发现白猫偷吃期间,他确信学生没有进过他房间。此后他就把那些鱼干都扔了,学生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偷?而她失踪之前,鱼干都是好好的,没有被偷过的迹象。

噜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脑袋一时不够用了,乌黑的眼珠乱转,支支吾吾地道:“我没偷吃,我,我才吃了那么点,你那里肯定还有呢!”

“那你怎么知道还剩很多?”宋言紧紧地盯着她,看她慌乱的神色,他就知道她在撒谎。

噜噜想说她是猜的,可她根本还没有学过如何用人话表达这个意思,而对面先生的目光好冷,看得她除了害怕就还是害怕。万一被先生知道她就是那只偷吃的猫,他会不会继续拿竹竿戳她的肚子啊?

“我不知道,我要去小解!”噜噜再也坐不下去,噌地离座,拔腿就往门外跑。

宋言起身喝道:“你给我回来!”

可惜这次噜噜实在是太怕了,根本没理会他的怒喝,打开门,直接跑了出去。她要去找老族长,被先生抓到她就完了!

宋言自持身份,虽然很想抓住学生问个究竟,但碍于常遇和樱桃,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学生逃走,最后负气而去。

噜噜一路跑到前院,确定先生不会追上来了,才扶着墙壁大喘气。喘着喘着,忽听常遇在身后道:“大小姐,一会儿见了老爷,您就说今天宋先生提前下课了,别提他生气的事,免得老爷不高兴。”

常遇没听清竹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他看来,宋言就是没事找事干,总想教训大小姐。

“嗯,就这么说。”噜噜感激地对常遇笑笑,高高兴兴地去了上房。

一进屋,她还有点忐忑呢,却见林员外笑呵呵地朝她招手道:“蕙娘过来,你不是嫌家里太热吗,爹已经派人去收拾了,明天咱们就去北边的庄子上避暑,那边依山傍水,你肯定喜欢。对了,山上还有温泉,你也去泡泡,对身体好。”

噜噜走过去,倚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什么叫温泉啊?”

林员外替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温泉啊,说也说不清楚,等你见了就知道啦!”

噜噜哦了一声,眼睛一转,期待地问:“那先生也去吗?”

林员外沉吟了一下,道:“我去问问宋先生,他愿意去最好。只是,咱们这次要去一个多月,宋先生之前说过,他每隔五天就要回家一趟的,所以应该不会跟咱们去。怎么,蕙娘是不是又不想读书了?”

噜噜嘿嘿笑,撒娇地蹭林员外的肩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越发明亮。

太好了,先生不去,那她就不用害怕被戳肚子了!

☆、第43章大哥

林员外决定去庄子上避暑,并不单单是因为噜噜喊热。

他更想趁着这个机会去乡下修养月余。如今麦收已过秋收未到,各处庄子没有什么要紧事。家里有吴管家坐镇,不会出什么大事,他也正好推掉那些应酬,专心教导噜噜一些出门做客应该注意的礼节。且乡下规矩少,他可以带噜噜四处走走,一边散心,一边给她讲些常识。有些道理,光闷在家里,永远也学不会。

他在前院做出门前的最后安排,噜噜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屋里,樱桃和甜杏都很兴奋。整天困在这小院里,如今能随大小姐出去避暑,两人顿时敞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童年趣事,噜噜就坐在炕沿上看着她们。

甜杏在收拾衣裳,理着理着,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朝噜噜道:“大小姐,那天您是穿哪身衣裳出的门?”近来老爷给大小姐添置了许多衣裳,她不说记得所有衣裳的颜色样式,但大体数目还是清楚的。

噜噜早就等着她问这个呢,闻言就张嘴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也没看清,就从柜子里随便拿的。好了,我睡觉了,你们别跟我说话了啊。”说着就踢鞋躺了下去。

甜杏无奈地摇摇头,对着衣裳发会儿呆,也就不再想了。大小姐回来就好,管她穿的哪套呢。

次日一早,父女俩用完早饭,一起往门口走。

绕过影壁,远远的,噜噜便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一身灰衫立在门侧的清冷男子,可不正是她的先生?

“爹,你不是说先生不去吗?”她拉住林员外,拖着他不让他往门口走。

林员外抚须而笑:“爹可没说宋先生不去,只是猜测他可能不去而已。昨下午爹去询问宋先生,恳请他同行,免得耽误了你的功课。宋先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蕙娘啊,宋先生可是一心为你好,你万万不可再偷懒了,一定要好好跟先生读书,知道吗?”

“爹……”噜噜还是不乐意。先生肯定还在生气呢,打她怎么办?

“林老爷。”宋言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身,只淡淡地扫了噜噜一眼,神色与往常无异,好像学生昨天根本没有在他眼前逃课一般。

噜噜半躲在林员外身后,疑惑地看着他。先生真的不生气了?

林员外悄悄拉了噜噜一下,上前与宋言打招呼:“劳宋先生久等了。”

两人客套一番,等下人将行礼都放上马车,便出发了。林员外与宋言共乘一辆,噜噜和樱桃坐一辆,甜杏和另外两个粗使丫鬟坐在后面照看大小姐的东西。

马蹄哒哒,在裴府门前路过。

“少爷,林员外他们已经出发了。”青墨在门外回禀道。

“嗯,知道了。”裴策立在书桌前作画,头也不抬地道。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放下笔,对着画中的粉裙女子发呆。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抚过女子灵动的眼眸,又辗转挪到女子怀里的白猫身上,目光温柔又带着思念不舍。

如今才是六月中旬,她要七月底才回来。他该找什么借口去探望她呢?

*

马车一路向北行了半日,抵达林家庄子时,正是炊烟四起之时。

车刚停下,庄头李显便领着一家人迎了上来,给林员外和噜噜磕头。这处庄子房屋共有三进,附带东西两个跨院。李显一家人就住在东跨院里,平时替林员外看家,农忙时代为打理周围三百多亩田地的租子、佃户纠纷等等。

“李显给老爷、大小姐磕头了!”

“起来吧,都起来吧!”林员外笑容满面地道,目光一一从李显身后的几人身上扫过,笑道:“大郎儿子这是六岁了吧?长得可真快,我还记得他走路直晃悠那时候呢,一转眼我都快抱不动了。二郎,二郎今年,二十了?说亲了没?”

李显已经起来了,微微弯腰站在林员外身前,一双小眼睛笑的都快看不清了,“多谢老爷挂念!只是二郎那臭小子性子倔强,自己没本事,偏偏眼光还贼高,相看了好几个姑娘他都看不上。我看他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李二郎闻言忍不住抬起头,白皙的面皮有些红,不满地瞅了他爹一眼。

林员外笑着道:“你这是什么话,二郎生的端正,眼光高些也没什么,反正他才二十,不急。对了,怎么没见三郎?”

李显笑容一顿,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三郎媳妇病倒了,那傻小子在屋里守着呢,死活不肯出来,还请老爷不要怪……”

林员外诧异地打断他,“三郎娶媳妇了?”那可是个天生的傻子,嘴还有点歪,谁家父母那么狠心?

李显面上有些晦涩,叹气道:“娶了,是佃户赵家的姑娘。父母双亡,上头有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年初她弟弟生了一场大病,那姑娘跪着求我借钱给她……”

“那你就逼她嫁给三郎?”听到这里,林员外脸上一寒,声音都冷了下来。他向来对佃户们多加照顾,更是叮嘱几处庄头不得以势压人,如今李显竟敢……

“老爷,老奴没有!”李显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触地,急着解释道:“老爷,李显服侍了您那么久,知道您心善,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当时我就把钱给了她,让她赶紧去请郎中,还劝她不用急着还。可,可她知道三郎一直喜欢她。她为了报恩,明知道我们李家不会拿此事逼她,竟私下里把三郎约了出去……老爷明鉴,我是真不知道她会有这种想法,只是后来木已成舟,我也只能成全她一片心意了。老爷若是不信,随便找个村人问问就行,当时很多人都目睹了……”

“爹,你怎么生气了?”噜噜立在一旁,透过纱帽看见一个人跪在地上磕头,忍不住把面前遮阳的白纱挑了起来,扭头看向林员外。

哪想她刚刚开口,周围就突然静了一瞬。跪着的人里,除了李显一动不动,李大郎夫妻和李二郎都悄悄抬头看去,面现惊艳。李二郎更是瞪大了眼睛,若不是旁边李大郎偷偷拽了拽他的衣摆,他还会一直盯下去的。

林员外以为自己生气的模样吓着噜噜了,忙着跟噜噜解释,并没有注意到李家众人的神色。他身后的常遇则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会意,朝林员外福了一礼,请示道:“老爷,外面热,奴婢先扶大小姐进去歇息吧?”

林员外点点头,他也不愿意让噜噜知道这些事。

李大郎的妻子柳氏立即站了起来,弯腰赔笑道:“大小姐这边请,您的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

噜噜疑惑地看看林员外,在他的示意下先进去了。

宋言还立在一旁,林员外决定稍后再盘问此事,就对李显道:“先起来吧,这位是教大小姐读书的宋先生,西跨院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要不我这就让二郎带宋先生过去?”李显朝宋言行了礼,请示道。

林员外颔首,又跟宋言客气了几句,径自带着常遇去了上房,进屋后就道:“你去村里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如李显说的那样。顺便也探听一下李显一家平时行事是否有所不妥。”他以前管的不多,只要田租数目跟他预估的相差不大就行,偶尔也会去地头跟佃户们说说话。李显签的是年契,并非卖身的奴仆,但他行事稳妥,林员外很信任他。但经历过白管家一事后,林员外也不会再只听他片面之言就选择相信了。

常遇应声而去,直到父女俩用完午饭才回来,附在林员外耳边说了几句话。

当年的确是赵姑娘约李三郎出去,被人发现时,两人衣衫不整。李三郎人傻根本不知男女之事,若不是赵姑娘主动,怎么会做那种事?况且当时赵姑娘弟弟的病也好了,如果不是真心想报恩,她没有理由这般,再加上赵姑娘自己承认了此事,想来李显并没有说谎。

林员外小声问了一句:“那姑娘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妹妹如此行事,他怎么不阻拦?”

常遇道:“当时她哥哥在镇上给人帮工挣钱,根本不知道弟弟生病了,还是事发后听人提起才赶了回来,那时劝也劝不住了,赵姑娘一心要嫁,听说兄妹俩还因此大吵一架。”

“唉,都是苦命人啊!”

“爹,什么是苦命人?”噜噜听到一个尾巴,凑过来问道。

林员外感慨地摸摸她的脑袋,换了语气:“刚刚你不是说想去东面的树林玩吗?爹还有点事要忙,让常遇和樱桃陪你去吧。不过不许淘气啊,离塘边远点,小心掉水里去。”

噜噜毫不在意地道:“掉水里也没关系,我会游水。”

“嗯?”林员外瞪了眼睛。

噜噜马上老实下来:“知道啦!我就在林子里走走!”还没下车的时候,她就望见一个黑黑的大鸟窝,樱桃说鸟窝里有鸟蛋或小鸟,她想爬上去看看。

林员外自然不知道女儿的大胆想法,叮嘱了两句,就让常遇二人陪她去了。

而此时的树林里,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男娃娃正扯着一个男人的衣摆央求:“大哥,我们想吃鸟蛋,你就上去帮我们掏鸟蛋吧?”声音清清脆脆,又是异口同声,竟是说不出来的好听。

俩男娃娃已经八岁了,但因为家贫每天都只能吃两顿饭,还只是勉强够饱的那种,他们生的都很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两岁,还没有李大郎六岁的儿子壮实。今天他们本打算趁大哥睡午觉时偷偷爬树的,却被大哥追了上来。

两个小家伙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使出了百试不爽的招数,同时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大哥。他们虽小,架不住淘气的时候太多了,以前被大哥抓住只会逞强不服输,不知被大哥打了多少次屁股。后来还是二姐教她撒娇,试了一次,果然好使,从此便学聪明了起来。

男人严肃的目光果然柔和下来,分别摸摸他们的脑袋,无奈地道:“就这一次,下次再敢偷偷爬树,我就把你们绑在树上。”

“大哥真好!”大宝和二宝高兴地蹦了起来,十分崇拜地望向他们的大哥,等着看他爬树。

☆、第44章 鸟蛋

林家庄子距离东边的小树林有一段距离,噜噜出门时,樱桃便给她戴上了纱帽。

所以,等噜噜走到树荫满地的小树林,嫌麻烦地摘掉纱帽后,仰头望了一圈,才发现那颗搭着大鸟窝的树下站着两个男娃娃。他们好像也看见了她,肩并肩立在一起,好奇地望着这边。

噜噜眨了眨眼睛,惊讶地对常遇道:“他们俩……”

经过之前的打探,常遇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笑着解释道:“他们是双胞胎,就是一起出生的,所以长得很像。大小姐,咱们去那边走走吧。”他指向河塘岸堤,那里长着一排大柳树,柔韧的碧绿柳条微微摇曳,看着就赏心悦目。

“不,我要去跟他们玩。”噜噜摇摇头,径自朝男娃娃那边走了过去。她喜欢小孩子,在猫族的时候,每隔几年也会送进来小雌性跟她们住在一起,一个个的可爱极了。来到这边,她一直住在林家后院,还没接触过这里的孩子呢,更何况那两个男娃娃竟然长得一样,她当然要去看看了。

常遇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只得跟上。

大宝和二宝早傻眼了,两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那人。她的白裙粉衫真好看,比李大郎媳妇最喜欢穿的那身红裙还要好看。她的人也很好看,比他们一直以为最好看的二姐还要美。

“她是下凡的仙女吗?”大宝傻傻地扯了扯弟弟的袖子。仙女是要带他们去天上吗?

二宝眼睛亮亮的,喃喃道:“仙女啊,那她会不会给咱们吃的……不,我不要吃的,我想求仙女把二姐救回来!”二姐嫁给了村里的大傻子,他们都笑话她。大傻子对二姐一点都不好,上回二姐偷偷给他拿了几块儿猪肉,就让大傻子抢回去了。他还打二姐,二宝不想看二姐被欺负!

小哥俩各有所想,可当噜噜三人走到他们面前时,俩孩子都紧张了,紧紧靠在一起,忐忑地打量噜噜。

噜噜也好奇地看着他们。才到她腰那里高,身上穿着很旧的粗布衣裳,膝盖那里都磨破了。但他们长得很好看,有些黑,眼睛大大的,清澈纯净,眨啊眨地望着她。

噜噜很喜欢他们,可她不知道如何该跟他们说话。她还不懂什么叫搭讪。

常遇看出了她的心思,就对两个孩子道:“你们叫什么啊?”

“我叫二宝!”二宝兴奋地道。大宝往他身前跨了一步才道:“我叫大宝,仙女姐姐要带我们走吗?”

噜噜“啊”了一声,迷茫地看向常遇。

常遇笑着往大宝手里塞了五个铜板,“小小年纪倒会说话。知道那边李庄头给谁干活不?这就是他东家的大小姐。这几个钱就当是赏你们糖吃了,快去一边玩去吧。”叫大小姐仙女,算他有眼力。

大宝看看塞到自己手里的铜板,抿了抿唇,眼里接连闪过犹豫和不舍,却还是把小黑手伸向常遇,瓮声瓮气地道:“我不认识你,不能要你的钱。我们也不走,大哥在上面掏鸟蛋呢,我们要在这里等着他。”大哥说过,隔壁村里就丢过小孩,让他们千万不能四处瞎跑,更不能因为有人给他们好吃的好玩的就跟人家走,否则就再也回不来了。

二宝紧紧地盯着大宝手里的铜板,同样很是不舍,却也只是盯着而已,并没有反对。

这里还有男人?

常遇诧异地往树上看去,可没等他看清茂密的枝叶间是否有人呢,就见噜噜飞快跑到树下,看她双手抱树轻抬小腿的架势,分明是想爬树!

“大小姐!”他一时忘了尊卑,两步并作一步赶过去,直接把已经扒在树上的噜噜抱了下来放在一旁,伸手拦着她:“大小姐,您不能爬树,太危险了!”看她娇娇嫩嫩的,竟然会爬树!怪不得那天能偷偷溜出去!

噜噜则着急地往旁边跑,想要绕过常遇,尝试几次无果后急的扑了上去,抱着常遇的腰央求:“好常遇,我要上去掏鸟蛋,那是我的,你就让我上去吧!”

柔软的身子毫无预兆地扑进怀里,常遇当即僵住,目瞪口呆地望着怀里的人。她仰着头,水汪汪的美丽眼眸里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大小姐!”樱桃飞快往四周望了一圈,见周围没有人,赶紧上前把噜噜拉开了。“大小姐,咱们不急,等他们大哥下来了,有多少鸟蛋咱们就买多少鸟蛋,都给您留着!”

噜噜不甘心地望向头顶,见繁枝间隐隐约约有人在往下爬,而鸟窝还留在上面,稍稍放了心。那个叫大哥的人一定是爬不上去了,那等他下来,她再上去。

常遇也注意到了树上那个人影,脑海里马上浮起打听到的消息。

赵平,十八岁,娘亲生双胞胎时落下病根,拖拖拉拉地坚持一年就去了。家里全靠赵平和比他小三岁的妹妹阿晚操持内外,把两个才断奶的孩子带大。

“大小姐,咱们走吧?”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大小姐的容貌,李家那个二郎的眼神就让他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

“我不走!”噜噜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躲到樱桃背后不理他。

常遇无奈地摇头,走到她旁边,以一种守护地姿势站定。大小姐这种脾气,虽说娇憨可爱,可有时候真的让人有些头疼,又不能强行逼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大哥大哥!”

赵平一手攥着衣摆,一手抱着树干慢慢往下移,终于从茂密的繁枝中退到了下面光溜溜的主干上。听到两个弟弟兴奋的叫声,他笑着往下看了一眼,却没想下面多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姑娘正仰头望着他!

赵平迅速收回视线,脸上有些尴尬。那两个臭小子,如果不是为了哄他们,他又何必大白天的爬树掏鸟蛋?他都多大的人了,旁人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赵平定了定神,旁若无人地往下挪去。距离地面一人多高时,他小心护着衣摆里的鸟蛋,灵巧地转身松手,一跃而下。

“砰!”

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响,他稳稳落在地上,起身站直后,长腿瘦腰宽肩,顿显身材颀长,看起来几乎与顾三相差无几,只是比顾三要略显清瘦,让他多了一分裴策宋言那般的清隽秀气,少了几分粗野。他裸着的肌肤是夏日熟透的小麦色,比顾三的要浅些,比常遇的要重些。再看他的五官,眉黑而不浓,凤眼长而不狭,唇薄而不显刻薄,目光沉稳端重,竟是十分好看。

“大哥!”大宝二宝忘了那几个陌生人,喜得扑到赵平身上,抱着他的大腿流口水:“大哥,掏了几个鸟蛋啊?”

“回家再说!”赵平绷着脸瞪了他们一眼,朝常遇三人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噜噜早就瞧见他鼓鼓的腰间了,刚抬脚,余光中瞥到常遇要拦她,就顺势把樱桃往他那边推去,随即逃跑似的跑到赵平身前,仰头瞪他:“大哥,那鸟蛋是我的!不许你带走!”不管他好看不好看,都不能抢她的鸟蛋。

赵平早在她喊出声时就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她叫他大哥?

樱桃正因为撞了常遇而羞涩尴尬,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过来,飞快解释道:“大小姐,他不叫大哥。大哥是一种称呼,就跟,就跟裴少爷说把您当妹妹一样,裴少爷如果叫您妹妹,您就要叫他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