噜噜没想到先生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她一把抓过油纸包,眼睛却还难以置信地看着先生。

宋言落座后,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书。他需要静一静,他不该对学生有旁的心思的。

噜噜眨眨眼睛,可诱人的鱼干香味很快就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也低下头,美美地吃了起来。

于是,樱桃气喘吁吁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安静和谐的画面。

外面,日头慢慢爬高了,林员外和常遇以及陪着他们的李显一起跨进了庄子大门,客套几句后,李显才回了东跨院。

林员外自己在屋里想事情,常遇趁机去了下人房。

福全早在那里等着他了,进屋后,从怀里掏出一叠字据。

有地契有欠条,常遇飞快地翻看着,最后抽了一张卖身契出来。想了想,问福全:“刘婆子一天打扫几遍屋子?”

福全立即道:“两遍,早饭午饭后各一次。”

“嗯,那这些东西先放我这儿,午饭后你再来取。记住,一定要让刘婆子晌午就放回去,免得夜长梦多。”说完,常遇收好阿晚的卖身契,起身出门了。

到了前院,正好书房下课,他笑着跟噜噜行个礼,直接将宋言堵在了书房里头。

他请宋言伪造卖身契,这可不是小事,自然得让宋言心甘情愿才行。而宋言听说阿晚的遭遇后,想到李二郎那副色迷迷的嘴脸,也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回到座位,宋言仔细端详卖身契片刻,待看清李显的落笔走势,便迅速提笔沾墨。半点都不带停顿的,很快就写出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卖身契。除了少个手印和墨迹新旧外,常遇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多谢宋先生,您这是救了赵姑娘一命啊!”此时此刻,常遇不得不佩服宋言的厉害。

宋言神色淡淡,径自走了。他现在不用求常遇什么,自然懒得与他客套。

常遇对着宋言的背影冷笑,回去自己在假卖身契上按了个手印,夹回那叠纸原来的位置,然后叮嘱福全尽快交给刘婆子放回去。福全走后,他又留在屋里歇了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对老爷隐瞒这个掉包计吧。李显吃亏那是罪有应得,但他指使人偷东西,同样也是小人行径,他犯不着往自己身上抹黑。日后若是李显拿假卖身契出来,就说他把真的弄丢了,临时写张新的想糊弄人呢。

解决了卖身契,下一步就是帮阿晚脱身回娘家了。

想到阿晚清瘦可怜的面孔和李三郎痴傻的模样,还是尽早动手吧。

要不,明天他留在庄子上,给她解围?免得李显不放人。

常遇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又释然。虽然宋言也要同去别院,但男女有别,前头有老爷,后头有甜杏樱桃守着,宋言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大小姐。再说他是心性高傲的秀才,可不是顾三那种山野粗汉,绝不会作出偷偷摸摸的小人勾当的。

这样想着,他去了前院。

“老爷,我之前买通了李家的一个粗使婆子,让她替我留意赵姑娘的情况。刚刚她使唤福全告诉我,说,说昨天李二郎意图对赵姑娘行不轨之事,幸好李三郎及时回去了,赵姑娘又宁死不从,才没有让李二郎得逞。我想着,这回是赵姑娘走运,若是再来一次,恐怕就……老爷,要不咱们先帮赵姑娘脱身,让她回娘家避避吧?至少有咱们在这里,李显不敢立即拿卖身契逼她回来的。小两口闹别扭,媳妇回娘家是常事,李显行事谨慎,为了不惹老爷怀疑,绝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林员外本来歪在炕上打算睡一会儿的,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哪还有半点睡意?

“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李显仗势欺人,他儿子竟然连亲弟妹都不放过!常遇,我让你查李显的错处,你查出什么来了没?”他使劲儿拍了一下炕席,因为生气,情不自禁将部分怒火转移到了常遇身上。

常遇低下头,“回老爷,李显这个人办事还算稳妥,我查到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拿捏不住他。我仔细打听过了,李家只有李二郎做事荒唐欠考虑,咱们只能从他身上下手。不过老爷不必动怒,常遇已经有了主意,保证在咱们回去之前,绝对能救出赵姑娘,光明正大赶走李家人!”

林员外憋在胸口的气消了些,问道:“真有把握?”

常遇抬头,胸有成竹地道:“常遇从来不在老爷面前托大,还请老爷放心。”

林员外点点头,这么多年了,常遇办事的确让他放心,转而问道:“那你说,在不惊动李家人的情况下,现在能用什么理由让赵姑娘回家躲避啊?”

常遇笑了,低声道:“老爷,这个很简单。赵姑娘现在身上有伤,明天你们出发后,我就让那个粗使婆子给她传信,让她以李三郎动手打人为由闹着回娘家。李显定不会放人,可若是我出面假意相劝,他肯定得给我面子。”

“嗯,这个法子可行。那就这样定了,明天你就不用跟我们去那边了,务必要帮赵姑娘逃出那个狼窝。”林员外想了想,沉声叮嘱道。

“老爷放心,常遇心中有数。”

次日一早,林家庄子上下又忙了起来。温泉别院建在九里地外的云雾山上,林员外今日去,是要在那边住一晚的,明日早上才回来。别院地方并不大,只有一户家生子在那边看着,林员外带着宝贝女儿去,自然要带够随身伺候的丫鬟小厮。

噜噜早上才知道常遇不跟他们去了,趁林员外回屋的空隙,她跑到在那边指挥下人搬行礼的常遇身边,很是不舍地小声道:“你怎么不去了啊?我还想跟你一起泡澡呢。”顺便瞧瞧他的棒子。

大小姐说,想跟他一起泡澡?

常遇突然觉得鼻头有些热,他抬手抹了一下,果然流血了。

他瞥了一眼朝这边追过来的樱桃,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飞快地叮嘱道:“大小姐这话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您放心,这回我是有事必须留在这边,下次,下次有机会,常遇一定陪您……好了,老爷要出来了,您快回去吧,到那边要乖乖听老爷的话,听樱桃她们的话,别四处乱跑知道吗?”

“哦,那你在家里等着我,也不许你乱跑!”噜噜恋恋不舍地看着他。

那样依恋的目光,看得常遇心都软了,一时极度后悔定下今天帮赵平帮阿晚,一想到他原本很有可能跟大小姐一起泡在温泉池子里,他都想狠狠扇自己两个巴掌!

可常遇再后悔,也没有用。他已经跟老爷商量好了,现在突然要改,用什么理由?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小姐跨上马车,看着她探出头朝他招手,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第61章打人

老爷带着大小姐走了,常遇在门口怅然若失地立了许久,直到马车消失在村子口,他也没有进门的意思。

盛夏,即便是早上,耀眼的光照在身上,时间长了也热的慌。

李显可不想继续陪常遇目送老爷,忍了会儿,笑着道:“常管事放心吧,老爷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着,没啥好担心的。您瞧,这天头越来越热了,老爷不在,您难得能歇一歇,要不到我那边坐坐,咱们一起下一盘?”

他只是随口说说,却不想常遇听了,竟真应了下来。

李显愣了愣,但他正巴不得跟常遇打好关系呢,就笑呵呵地在前头领路了。

常遇微笑着随他往东边走,转身时,朝门房使了个眼色。

东跨院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绕过影壁,便是三间上房左右厢房的结构。李显和李二郎住上房,已经成亲的李大郎和李三郎就住在厢房里。平常大家躲在屋里说悄悄话可以,但要是哪家有个争吵什么的,绝对瞒不住其他屋里的人。

常遇与李显并肩进门的时候,刘婆子刚从李三郎屋里出来。

李显斜眼瞪了她一眼。偷懒耍滑的婆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才收拾完屋子,回头得好好叮嘱大儿媳妇几句,叫她管得严点,别让下人们欺负了。

瞪完了,他笑着请常遇进屋坐。

厢房里,阿晚却愣在炕头,有点不敢相信刚刚刘婆子在她耳边说的话。

常管事让她找机会从正门逃回家?

这是有把握李庄头不会拿卖身契逼她回来了吗?

或许,只是一时之计?

阿晚有些犹豫,扭头时,脖子那里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疼。她深深吸了口气,抬手去摸昨天留下来的伤口,果然又破了。看着手指上的血,眼前顿时浮现出李二郎那双淫秽的眼睛。当时他进来的是那么突然,如果不是窗台上有把剪刀,如果不是她用剪刀戳伤了自己,她恐怕都坚持不到李三郎回来吧?

可李三郎呢,看看那边还在睡觉的傻子,阿晚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知道,李三郎是喜欢过她,那种什么都依着她的喜欢。

她还记得,洞房那晚,李三郎想跟她睡一个被窝,她攥着被子不让他进,哭着求他,李三郎就妥协了,真的没有强迫她。可元帕上没有落红,李庄头知道李三郎不会做夫妻之事,专门带他去逛了一趟窑子。她不知道李三郎在窑子里都学到了什么,可他一回来,不等天黑就扑在她身上乱折腾,折腾一遍不够,还口口声声念叨着要弄出血来她才算是他媳妇了。她实在受不住了,就偷偷咬破手指抹在元帕上,总算是蒙混了过去。

可自从李三郎尝到了那种滋味,他就变了,整天到晚想的就是睡觉睡觉,恨不得永远不让她出这个屋才好。

如今,李二郎也越来越大胆,阿晚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被他得逞了。

她不想被李二郎糟蹋。

她要回家。

这个念头让阿晚紧张又兴奋,身子都轻轻颤了起来。她要回家,她再也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就算常管事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也没有勇气再在李家等下去。如果真的躲不过他们,她早晚都得被折磨死,既如此,她宁可死在家里。

心意已决,阿晚悄无声息地穿鞋下地,什么也没有拿,提着心挪到门口,偷偷朝外看去。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阿晚咬唇想了想,常管事让她从正门走,难道他已经搞定了门房老钱?平常林老爷不在,正房大门都是不开的,门房老钱就守在李家侧门这边,老钱得过李庄头的特意吩咐,不许她一个人出门。现在林老爷过来了,他一定又被李庄头派去了那边。

阿晚很害怕,可那天常管事冷静的目光让她很快又镇定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打开门,沿着厢房房根朝拐向正院那边的月亮门疾步走去。心跳从来没有如此快过,阿晚紧紧攥着拳头,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让人瞧见。她明白常管事的意思,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就是想帮她,也得出了这个大门才行。

近了近了,前面就是影壁,绕过影壁,快跑几步就到了月亮门,然后马上就能出正院大门。

阿晚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可她不敢擦,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快走快走,逃出这里。

然,就在她的身形快要消失在影壁一侧时,东边厢房的门帘子被挑开了,柳氏随意朝那边瞥了一眼,短暂的错愕后,当即就喊了起来:“弟妹,这一大早的,你要去哪儿啊,怎么没叫老三陪你啊?”

她的声音本就尖细,在这么小的院子里一喊,几乎所有人都能听着。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阿晚吓得心都快跳了出来。她想解释一下,可她知道解释也没用,被柳氏缠住,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跑了。于是她假装没有听见,勉强镇定地绕过影壁后,立即朝月亮门急急跑了过去。

柳氏傻了眼,阿晚以前也想偷偷回家过,被她撞上好几次,都让她用这种办法拦住了,哪想这回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难道她要跑?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跑下台阶,仰头就朝李三郎屋里大喊:“老三,老三快起来!你媳妇跑了!”

对面厢房里,李三郎噌地坐了起来,扭头一看,媳妇果然不见了。他当场就急了,口中含糊不清地嚷着“媳妇媳妇”,连外衫都没穿,跳下地光着脚就往外追。

那边李显正头疼该走哪步棋呢,闻言猛地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见常遇满脸茫然不解地望着他,他又顿了脚步,尴尬道:“常管事,今儿个对不住了,您也知道我那三儿子是个傻的,昨天他跟他媳妇闹了一场别扭,眼下他媳妇跑了,我得出去劝劝。实在是对不住,改日我再陪您下棋!”

常遇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震惊,“没事没事,你快去吧,这可是急事。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我虽然没有成过亲,可也知道,这小两口天天凑在一起过日子,总会有闹别扭的时候,回头好好哄两句就行了。哎,看我,又忍不住啰嗦了,行啦,你快去帮忙劝和吧,不用管我!”

李显早恨不得冲出去了,此刻再也懒得客套,大步离开。

常遇轻轻哼了声,负手跟在后面。为了赵家的事,他已经错过了一次跟大小姐亲密相处的好机会,今儿个他要是让李显把阿晚追回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

前面阿晚一口气跑到了院门口,后面紧接着就传来柳氏大喊的声音,她也顾不得猜想门房老钱让不让人了,低头咬牙直往外冲。冲出林家大门,她也没有半点高兴,一边朝村西跑一边怕得掉眼泪。她怕大哥不在家,怕被李三郎追上。李家人就是一窝狼,今日若是被抓回去,她怕自己再也逃不出来了。

“媳妇媳妇,你回来!”

身后响起李三郎粗噶的叫喊,阿晚胸口一紧,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使出全身力气往家跑。

好不容易进了村子,她心中终于升起一丝希望,希望有人会出手帮她拦住李三郎。然村人们都震惊地打量她,有嘲讽有幸灾乐祸,却没有一个有出手帮忙的意思。阿晚又心酸又害怕,视线都被泪水糊住了。身后李三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距离自家门口还有七八户人家,她再也忍不住了,拼命哭喊道:“大哥,你出来,大哥,你快出来!”快出来救救她吧,她快被人抓住了。

赵平在家,他正在后院劈柴,上半身裸着,下面穿一条灰色长裤。

大宝二宝在不远处晃悠悠玩,石壮蹲在赵平旁边跟他说话。

阿晚出事后,赵平必须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弟弟,只有石壮一人在镇上做活,今天是月底,他天没亮就往回赶,还割了二两肉回来。两人从小玩到大,小时候一起上山掏鸟窝,一起跟石老爹认字,后来阿晚长大了,石壮喜欢阿晚,跟赵平的关系就更好了。

正说着话呢,外面街上忽然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中,阿晚绝望无助的哭喊同时传入两人耳中。

石壮因为蹲着,动作慢了一步,他起身时,赵平早扔了斧子冲出去了。

街上,阿晚在离家两个门口时被李三郎抓住了,李三郎也不管她脖子上冒血的伤,拽着阿晚就往回走。阿晚坐在地上哭着不肯走,李三郎就把人扛了起来,飞似的往回跑。赵平冲出大门时,就见自己的妹妹披头散发地趴在李三郎肩头,一边打人一边朝这边哭喊。

“李三郎!”

满腔怒火化成一声大吼,赵平红着眼睛追上去,一把掰过李三郎肩头,手上一用力就将阿晚抢了回来。

“阿晚,怎么回事,他欺负……”

话未说完,却瞥到了阿晚脖子上还在冒血的狰狞伤口,赵平脑海里最后那点理智彻底被怒火烧没了,回头,一脚将还想跟他抢人的李三郎踹到地上,人也跟着扑了上去,铁拳雨点似的朝对方胸口砸下。

“我让你打她,你还打啊,你起来打啊!”

一声声闷响,直接惊得附近围观的村民失了声,俱都震惊地看着发疯打人的男人。

被大哥放回地上那一瞬,阿晚就不怕了,此时见向来沉稳冷静的大哥如此愤怒,忙上前阻拦:“大哥别打了,别打了!打死人要坐牢的,你这样,让我和大宝二宝怎么办啊!快住手,大哥!”

“你躲过!当初要不是你铁了心,我才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傻子!他倒好,说什么喜欢你,他就是这样喜欢的!”赵平看也不看阿晚,继续朝李三郎胸口招呼。这口气他都憋了半年了,再不发出来,他怕自己会憋死!那是他亲妹妹,家里再穷的时候他都舍不得让妹妹吃苦,如今竟受了那样重的伤!

“大哥!”阿晚惊惶无措地哀求道。她不怕李三郎死,她怕大哥打死人要偿命!

“阿晚,你先进屋去,这里交给我们。”

身后忽的传来熟悉的厚重声音,阿晚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石壮强忍着才没有把人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他看了一眼阿晚脖子上的伤,目光一冷,却只是催她先回去,他则上前把发狂的赵平拉了起来。他也想打,可一来他没有立场,二来李三郎现在已经吐血了,真打死了,以后谁来照顾阿晚和两个孩子?

他不能动手,也不能让赵平再打下去了。

☆、第62章抵达

秋收未到,村人正是闲着爱看热闹的时候,见阿晚和李三郎先后跑进村子,村民们就一窝蜂朝赵家门口赶了过去。等李显一家人火急火燎地追上来,还得先扒开围观的人群,才看见扑在赵平怀里抽泣的阿晚和嘴角流血的李三郎。

“爹,他打我,还不让媳妇跟我回家!”李三郎瞧见老爹来了,梗着脖子委屈地道。

儿子再傻,那也是亲骨肉,李显登时火冒三丈,指着赵平骂道:“好你个赵平,你就是这么当大舅子的!老三不懂事,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就跟我说,你打他做什么,显摆你个高力气大是不是!”

赵平刚刚才被石壮劝下去的怒火噌地又冒了上来。他拍拍阿晚的肩膀,目光沉沉扫视一圈,扬声道:“各位叔伯婶子,我们哥四个爹娘死得早,全靠各位帮忙照顾着才能活到这么大。今日趁大家都在场,还请诸位替我们两家分辨一下到底谁对谁错。是,当初是阿晚主动叫了李三郎出来,被人抓奸,可她为什么宁可不要名声也要嫁给李三郎,嫁给一个傻子?是为了李家的钱?不是,如果为了钱,当年镇上王老爷要娶她当继室她早答应了,王家比李家有的是钱!是因为李三郎人品好相貌好?不是,他李三郎就是个天生的歪嘴傻子!我妹子嫁给他,是因为感激李家借钱救了大宝二宝的命,是为了报恩去的!我不求李家众人感激她,可总不能欺负她吧!往常他们不让阿晚回家探亲,我忍了,可大家看看,他们家拿剪子往阿晚脖子上戳!阿晚是烧他们家的房子还是杀他们的人了,那得多大的仇才能下这么狠的手!这要不是阿晚逃了出来,我怕我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脖子都吼红了,怒视李家众人的目光冷得跟刀子似的,看的李显一家一阵阵心寒。而那些原本对阿晚心存鄙夷,原本打算看热闹的村民们则跟着心酸起来,有些媳妇甚至看不过去,背过身悄悄抹泪。

“我没欺负媳妇,是她自己……”一片寂静中,李三郎委屈控诉的粗噶声音又响起了起来,可惜他刚说一半,就被李二郎抬手捂住了嘴,恨声骂道:“闭嘴!除了你还有谁?整天就知道打媳妇,活该她不想跟你过了!”

李三郎呜呜地挣扎,可李二郎比他高出一头多,力气也大,愣是抓着他让他无法脱身。

直到现在,李显才看见阿晚脖子上的伤,才知道老三两口子并不是如柳氏所说那般只是口头吵了一架而已。余光中瞧见李二郎的动作,他深深地看了李二郎一眼,心中隐约有个猜测。

阿晚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老二曾经提过要娶她,然后被老三打了一顿。那时他看不上赵家的家世,也担心惹哥俩内斗,就没有答应。老三他是知道的,就算欺负媳妇,也绝不会下那么狠的手,如今老二不让老三说下去,莫非是他趁自己和老大不在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向来忍气吞声的阿晚突然要跑回娘家。

但他知道又怎样?兄长觊觎自家弟妹,这种丑事要是传出去,他李家就没法在村里立足了!

他只能将罪名安在傻儿子身上。

“老二,你先带你三弟回去,赶紧去请郎中给他看看!”李显肃容吩咐道,再看向赵平时,脸色柔和了许多,主动赔罪道:“他大舅子,你别生气,这事都怪我。昨早上我陪林老爷去看庄稼,不知道家里出事了,回来老三媳妇躲在屋里不出来,我也就不知道老三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放心,回去我定当狠狠打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欺负媳妇。你看,老头子我亲口给你赔不是了,你就消消气,让老三媳妇跟我们回家去吧?要不这样,晌午你们都到那边吃饭去,我再让老三当面给你赔罪,你看中不中?”

作为村子里比村长说话还管用的大庄头,李显这番话的确放低了姿态。

赵平一点都不想让妹妹回去,但他怕阿晚再次跟他拧着干。

阿晚知道大哥的想法,立即抱紧了他胳膊,哭着摇头:“大哥我不回去,我就是死也不回去了!”

赵平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将阿晚护在身后,冷声朝李显道:“算了李庄头,我就阿晚一个妹子,看不得她吃半点苦头。既然你儿子不满意她,咱们就让他们俩和离吧,反正我们赵家本来就配不上你们,还请李庄头不要再为难她。”

李显大急。他是不在乎这个阿晚,可那傻儿子跟中了邪似的喜欢这个媳妇,要是俩人和离了,他还不得寻死觅活的啊!

他明白赵平是铁了心的,所以只对阿晚道:“老三媳妇,这次老三的确做得不地道,你心寒我也理解,可老三平时对你可是掏心掏肺地好啊!我们李家也从来没让你干半点重活,好吃好穿地伺候你,还有丫鬟服侍着,你就真忍心跟老三和离?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要报恩的,当初你说要写卖身契给我们李家当丫鬟,我可都没应承!”

阿晚哆嗦了一下,她听出了李显的威胁,她最怕的也是他如此威胁。

赵平察觉到了她的害怕,沉声安抚道:“别怕,你给他们当了半年的儿媳妇,如今毁了容,还差点赔了命,足够偿还他们的恩了。”他的声音并不低,就是说给李显和村民们听的。

好话说尽,李显也有些不耐烦了,咬牙道:“老三媳妇,你……”

“咳咳,赵兄弟,你别冲动!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我在旁边也听出来了,阿晚姑娘对李三郎还是有几分情意的,现在两人不过是闹了一点小别扭,哪就至于和离呢。”常遇拍拍李显的肩膀,从后头走了出来,站在两伙人中间。

李显心中一喜,没想到常遇竟然肯替他说话。

阿晚不可置信地望向常遇,赵平更是铁青了脸,皱眉道:“常管事,这是我们两家的事,你……”

常遇笑着摇摇头,看看赵平,再看看李显,“赵兄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跟你有过几面之缘,跟李庄头更是熟人,所以也不算是外人了。你先别着急烦我,我这人帮理不帮亲,不会因为跟李庄头亲近就偏帮他。这件事吧,阿晚姑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时半会儿难免想不开,不想回李家纯属人之常情。我看这样如何,赵兄弟不要一口一个和离了,李庄头你也别急着劝阿晚姑娘回去,你们各让一步,就让阿晚姑娘心平气顺地在娘家住些时日,等把伤养好了,她心头的气也就消了。届时我请老爷做主,摆席面帮你们好好和解和解,从此大家继续和和乐乐做亲家,如何?”

赵平不愿意,刚要说话,阿晚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

李显也不愿意,可常遇说的合情合理,周围村人也跟着起哄,他再出言相逼,人情上不好看,恐怕也会惹常遇怀疑,最后只得恨恨地攥了攥拳头,面上却笑着道:“还是常管事的法子好。老三媳妇,他大舅子,那咱们就按常管事说的,都消消气,等老三媳妇伤养好了再谈,行不行?”

赵平哼了一声,阿晚含泪点头。

常遇和事老似的笑了笑,一边示意村民们可以散了,一边作势要跟李显一起离开。可转身时,他突然捶了一下手,回头走到一直躲在石壮身边的大宝二宝身前,摸摸他们的脑袋道:“对了,上回你们给大小姐玩的那个东西,我一直没琢磨出来,走,咱们去你家,我再去瞧瞧,我就不信我做不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说完,他让李显先回去,自己则领着俩孩子直接去赵家了。

大小姐的确爱跟大宝二宝玩,李显没有多想,威胁地瞪了阿晚一眼,领着李大郎夫妻俩离开了。

赵平石壮对视一眼,顾不得询问阿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急急往院子里追了上去。

常遇就在屋里等着他们,见三人进来,他直接把阿晚的卖身契递给了赵平。

赵平与石壮虽只跟着石老爹学过三字经,但那也足以让他们看懂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阿晚,你怎么不早说?”赵平心如刀绞,终于知道妹妹为何一心要嫁过去了。卖身契在李家手里,她不嫁,李显就随时都可以把卖身契转卖给牙行。届时牙行可不管这些恩怨,定会强硬地把人抢走。妹妹一直隐瞒不说,是为了让他少自责一些吧?她那么心疼自己,而他这个当大哥的,却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人受苦。

阿晚早已泣不成声。

石壮冷静地看向常遇:“常管事,如果你肯把阿晚的卖身契还给她,出多少钱我都愿意。”他还年轻,只要常遇说个数,他就去找最苦最累的活干。还不行的话,他把自己卖了,无论如何也要换阿晚一个自由身。

常遇淡淡一笑,对赵平道:“那天你救了大小姐一命,我现在帮你解决你妹妹的事,咱们就算扯平了,从此两不相欠。哦,对了,和离的事你不用着急,时机成熟,我自会派人告知你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好了,你们好好叙旧吧,我还有事,告辞了。”

石壮目瞪口呆,赵平短暂的愣怔后,急急出去送常遇,到了门口,忍不住解释道:“常管事,那天林姑娘也是因为大宝二宝才出现意外的,我帮她是理所应当,你不用如此介怀的。你救了阿晚一命,这份恩情,我……”

常遇抬手制止他继续往下说,只道:“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就不再管你妹妹的事。”

赵平哑口无言,可望着常遇离去的背影,他忽然记起湖边常遇看林家大小姐的眼神。那种温柔,绝不是一个下人看大小姐时应该有的情绪。

两不相欠,他是为了林家大小姐报恩吗?

赵平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他随手救下的那个林家大小姐,此时正兴奋地往别院里面跑呢。

“温泉呢,温泉在哪儿,我要泡澡!”

“蕙娘!”林员外无奈地喊住噜噜,恨铁不成钢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行事要稳重,不要到了哪儿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大呼小叫的,别人看了会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