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常弘打算这周末在华景酒店订婚,虽然请的都是家人,但还是欢迎你来。”付阳阳的笑容比春风和熙,比柳叶娇柔,比烤鸭片还油腻。

输在她手里,朱壮壮觉得自己也不亏。

“那些场合,空气太混浊,我都不去,何况是朱壮壮。”美迪果真不负自己的攻击手称号,赶紧第一时间发力。

“也对,美迪表姐你现在身子不便,公共场合确实应该少去。当然了表姐你一向喜欢热闹,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是有的,秦哥哥你现在身负重任,应该多劝着表姐点。”

付阳阳当真是练太极的高手,绵里藏针这些招数练得炉火纯青,当即就敲响秦中警钟,旁眼人一看就明白,美迪今后要再想到公共场所来,可就难了。

美迪脸上笑得明艳,牙齿却咬得发酸,跟陈醋一个味。

“壮壮,你刚不是说杂志社有事吗?我先送你去吧。”见攻击手也被挫,海耳决定履行自己职责,将朱壮壮与危险隔开。

朱壮壮也觉得今时今日还不是付阳阳的对手,当真闹起来,自己占不了什么便宜,于是便应了。

海耳拦了辆出租,朱壮壮低头越过那对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自己眼中的奸夫淫妇。

因为太急于离开,朱壮壮脚程较快,以至于没做提防,被斜里伸出的一只脚给绊倒。就在胸与地面即将做亲密接触时,朱壮壮想的是:使坏的肯定是付阳阳,这圈女的中就她胸最小来着。

朱壮壮唯一引以为小傲的胸最终并没有被压平,因为就在那一根头发悬起三万斤重物时,两双手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稳稳当当地,舀块大石头都砸不趴。

根据经验与记忆,朱壮壮知晓,扶她左边是海耳,扶她右边的则是……常弘。

朱壮壮不是付阳阳,她深知别人家的男人不能碰一碰就会天打五雷轰的真理,于是在反应过来的刹那便将

常弘的手给甩了出去。

中午烤鸭吃得比较多,力气有余,甩开动作过大,显示出了嫌弃的思想感情。

那刹那,朱壮壮觉得旁边的空气渀佛凝滞了,像一大桶胶水浇灌下来,冷风一吹,干起了灰。

出租是不等人的,朱壮壮没时间多想,跟着海耳上了车,关上车门的刹那,美迪轻轻地笑:“常弘反应可真快。”

笑声含义丰富。

因为杂志社离学校挺远,朱壮壮自实习开始便在工作地点附近租了个小房子,20多个平米,被她弄得整洁清新。

回屋后,见朱壮壮脸色不佳,海耳也不敢早走。

“我刚是不是很怂?”沉默半晌,朱壮壮终于问出句没啥营养的话。

“不至于到怂,就气场比较不强。”海耳说得那叫一个委婉。

对女人而言,最灭顶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素颜微胖贫穷前途未卜时撞见光鲜亮丽的负心男和小三。

更重要的是,他们居然来吃烤鸭,她最喜欢吃的烤鸭!

抢她男人也就算了,现在连只鸭子都抢,这年头是啥年头?

朱壮壮越想越气,即使海耳用自己高贵冷艳的头脑陪她玩了一下午幼稚的马里奥兄弟也没能熄灭她的怒火

晚上,朱壮壮在楼下打包了烧烤,啤酒和果汁,与海耳对饮。

朱壮壮的酒量是固定的。

一瓶下去,心情很忧郁。

两瓶下去,脑袋有点晕。

三瓶下去,世界很美好。

四瓶下去,民族大和谐。

五瓶下去,彻底晕菜。

而这一天,朱壮壮破天荒地喝了六瓶,比晕菜还多一瓶,这是个超越人间直达神佛的境界。

唯一能记得的只是些片段。

片段一,对面的海耳变成了两个,摇摇晃晃。

片段二,屋顶的日光灯像烈阳,直晃得她眼泪冒泡。

片段三,她用啤酒咚咚咚地敲打着桌子,跟海耳讲述自己的委屈:“她怎么能抢别人的男人呢,这不是生儿子没oo的事情吗?他怎么能乖乖地就被抢呢,这不是生女儿没xx的事情吗?”

片段四,她醉趴在桌上时,海耳似乎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她……醉得很厉害……这里的地址……你想好了吗……别前功尽弃……好。”

片段五,黑暗中,她天旋地转,摇摇晃晃地奔向洗手间,一路上却被人扶着,直到洗手盆边,那双手挽着她的发,很体贴。

片段六,她不知何时又躺回了床上,一双手正在抚摸她的身子,强压着急切,渀佛已经忍耐了好几个沧海桑田。而一双唇,则吻着她的脸颊,她的唇。

她脸上有水滴。

靠,房子漏雨了,明天得找房东来修--这是朱壮壮彻底坠入黑暗前的想法。

宿醉醒来,脑袋晕得像连坐了一夜的过山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顶着一张写着“我喝高了”的脸,朱壮壮来到了杂志社。

给andrew.林递上热乎乎的不加奶不加糖咖啡后,朱壮壮开始坐小椅子上发呆。

昨晚的那些片段,模模糊糊地,像是从岸上望进水里,究竟是真是幻,她自己都不知道。

今早起来她首先是冲进浴室查看了自己全身,没留下一处印记,但湿润的唇痕,灼热粗糙的大手,那些记忆却鲜明清晰得像上一秒才发生。

到底是有人真的对自己做了什么还是她的本性被发掘了?

朱壮壮捂住隐隐作疼的脑袋,开始又一番痛苦的思索。

正想着,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发呆?”

低沉性感又带着点睹见众多美景后的清淡。

朱壮壮点头:“显而易见。”

说完后发现询问的是andrew.林。

“为什么苦恼?”他问。

“感情。”她答。

“为什么需要呢?如果苦恼丢掉它寻找新一段不就好了?”

“感情又不是衣服。”

“感情是华丽的轻纱,披身上可让自己的生命锦上添花,要是它破了个洞,何必还要呢?换一件也好,总归是要脱下的。”

“我要有你这样的境界也不会成现在这熊样了,在我看来,感情不是披外面的,是放心里的,要舍弃旧的,必须得剥开心,流场血才行。”

andrew.林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的无法理解。

朱壮壮明白,自己或许是太过执迷了--心剥了两年,却还没缝上。

因此才会做昨晚的怪梦吧--她梦见的那唇,那手,都是他的。

那天后,朱壮壮决定尽可能不喝酒,她不想再坠入那些梦境。

这个周日是难过的,朱壮壮明白,所以头天晚上打一夜的游戏,就想着积聚睡眠,能将周末整天给睡过去。

可才躺下没两个小时就被手机给唤醒。

andrew.林打来的,请她来他家,路上顺便买套衣服以及带杯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要不是看在andrew.林的那张脸实在俊得慌的份上,朱壮壮肯定会控制不住,问候他全家。

打着哈欠,一路上买了andrew.林要的东西,来到他公寓前。

门是开着的,一推开,看见满地狼藉,朱壮壮瞬间原谅了andrew.林扰他好梦这一行为。

地板上铺满了衣服的碎片,要多大的恨才能将这么多衣服剪成如此模样。

andrew.林着一身白色浴衣坐沙发上,苦笑着接过咖啡。

这情形其实不难猜,肯定是这个姓林的想和某个女友分手,女友不缀,将他所有衣服都剪碎了。

朱壮壮本来不想吐槽,但眼瞅着衣服碎片里还有不少内裤的影子,有点喷了:“这姑娘下手够利索的。”

“我真不懂,那么可爱的女孩,竟会做出这种事。”andrew.林揉着额头,脸上点着点悚然。

“只剪了你衣服,没剪其他算幸运的了。”朱壮壮毫不怀疑,这姑娘还好只是在碎衣界待着,要是一不小心流放到碎尸界,这andrew.林肯定能被碎得连渣都不剩下。

andrew.林行事低调,不想自己的这些情事被到处传扬,看中了朱壮壮的严嘴,便以加薪为诱饵,让朱壮壮陪她一同购物--除了灭了他衣服外,那姑娘还灭了他所有陶瓷玻璃类的家居用品。

看在银子的份上,朱壮壮很努力地在商场中大采购,andrew.林则悠闲在旁喝咖啡。

购物完毕后,andrew.林告诉她一个消息。

“你被跟踪了。”

在朱壮壮购物的途中,andrew.林冷眼看着,发现以前认识的一个摄影师后来改行为私家侦探的旧友一直在跟踪她,并不时舀出伪装得堪称完美的相机拍摄朱壮壮的一举一动。

“能帮我问问是谁让他这么做的吗?”朱壮壮问。

“你知道的,他们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要是泄露了客服的,今后也混不下去了,所以即使我与他是旧相识,也探不出什么。”andrew.林表示爱莫能助。

朱壮壮咬着牙齿,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请你务必帮我问到,那个人……是男是女?”

andrew.林给出的答案是:男。

一个小时后,朱壮壮冲到左一的屋子,踹开门,揪住正在收拾行李的他:“别狡辩了,我知道你派人跟踪我!”

左一看朱壮壮的表情充满了同情:“你失恋失成失心疯了吧?”

不是他。

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他?

朱壮壮一颗心像浮在酸水上,一会窒息,一会空旷,泡久了,酸得入了骨。

不是已经放开她的手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

67

朱壮壮在左一屋子里坐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左一今天看上去有点不对,那表情亢奋得像嗨了药似地。

左一放好最后一件衣服,才转过身,脸色平静地爆出个惊天消息:“我要去找哆哆。”

“出什么事了?”朱壮壮睁大眼。

“她要结婚了。”这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抢亲啊,以为演电视剧呢?你这男人怎么回事?看不得她好是不是?当初人家好好跟你的时候,你就没脸没皮没臊地做错事,现在人家欣赏水平蹭蹭蹭上升了要嫁个称心如意的好男人了,你又没脸没皮没臊地跑去搅局。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耶稣啊?她必须信你才能得永生?”朱壮壮一袭话说得非常不客气,语气像隔夜的饭,酸得熏人脑子。

她心里也明白,左一其实是被迁怒了,她不过是借着骂他的当骂另外一个人,所以这话说完后,朱壮壮也就有点后悔。

这两年里,除了海耳这个蓝颜知己,她也就与左一走得近了点。左一这人虽然有种种不好,但对她还是挺够义气的,需要帮忙时绝对是义不容辞。

而刚才的话,也太戳他的心窝子了。

正想着说点什么场面话把局面给转过来,一直沉默的左一却开口:“你说得都对,我确实是个混蛋……这一次,就算是让我自己死心吧。”

这爱情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朱壮壮也没什么立场再去劝他。她又如何知道哆哆心里不是一直在等着他,指不定左一这么一去,还能抢出一段姻缘呢?

对于左一拖着行李箱赶去机场的行为,朱壮壮只能在心中帮忙祈祷。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Andrew.林用这句话提醒了朱壮壮她那比左一更烦恼的境况:“我看你也就一普通实习生,怎么会有人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调查你呢?”

“其实……”朱壮壮认真地道:“我是间谍。”

Andrew.林用哈哈大笑来表示出自己的不信。

“不过我那朋友要价挺贵的,而且据说还跟了你将近两年的时间,看来指使他的人对你感情很深,要么就是很爱你,要么就是很恨你。”Andrew.林摸摸下巴上那性感的小胡子。

“你撞见个碎衣狂,我又撞见个变态跟踪狂,真不知是谁惨。”朱壮壮叹气。

为了报答朱壮壮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帮他买东西,Andrew.林决定请她去城内非常有格调的法国餐厅。

在朱壮壮心中,所谓格调,就是烧钱,还是大把大把地烧钱,估计一顿饭钱里百分之八十都是付的装潢费。

但好在不是自己付钱,朱壮壮也就心安理得了。

谁知这天出门没看黄历,就在要进门时,看着正从餐厅出来的一美女,一向镇定淡然的Andrew.林居然抖了两抖。

朱壮壮瞬间了然,悄声问道:“这就是上次碎衣那位?”

猜测是正确的,Andrew.林只来得及嘱咐一句“你先进去,我避避就来”随即消失。

朱壮壮只能硬着头皮与尚在碎衣界徘徊离碎尸界也不远的那位美女擦肩而过,果然气场十足,仅仅只是一个擦肩,已经憋得朱壮壮满额冷汗。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朱壮壮来到一靠窗位置,咕噜咕噜灌下一杯凉水,这才按捺住内心的惶恐。

那姑娘,要放在古代,绝对是则天吕后之类的高手啊。

这边厢还在惊魂不定呢,眼角却忽然瞥见门口飘进来一对男女,待看清楚了,额头上刚被擦干的冷汗珠子又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了。

朱壮壮边用菜单挡住自己的脸,边在心中骂娘:靠,跟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有仇是吧?我去烤鸭店你们也去烤鸭店,我来装高雅你们也来装高雅,改天老子去陈阿婆臭豆腐店,看你们还跟不?

即使朱壮壮尽量地缩小自己,但付阳阳身上就像安装了雷达,一下就看见了她,拉着常弘走到她桌前,微笑,带点胜利的蕴意:“壮壮,好巧,你一个人吗?”

“嗯,是巧,你两个人吗?”朱壮壮低头看菜单,身体姿势表达出没心情闲聊,拜托你俩快滚的意思。

可付阳阳还一手挽着常弘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到朱壮壮面前,道:“我们订婚那天你没来,真是少了好多乐趣。你看这戒指,好看吗?

付阳阳手指上的钻戒,璀璨光耀,在灯光下闪出的光像在劈里啪啦响。

朱壮壮承认自己眼睛被闪痛了。

“走吧,别人还有事。”常弘想要将付阳阳给拉离开。

但付阳阳并不肯善罢甘休,驻在原地,轻轻娇娇地一笑:“是啊,‘别人’,壮壮可不就是别人吗?”

嫂嫂可以忍,叔叔不能忍了,你抢了我男人就算了,还来耀武扬威,翘尾巴撅屁股的,朱壮壮气不过了,当即一拍桌子,发出一声震天响声,惊动餐厅所有人。

这一拍后,虽然暂时怔住了付阳阳,但接下来的话,朱壮壮还没能想好,于是拍桌后便是持续的沉默。

就在沉默出现裂缝,付阳阳脸颊上又恢复了微末的讥诮时,一个性感男声袭来,强大地支撑了朱壮壮的气势:“来晚了,让我的壮壮生气了,我该死,但壮壮你生气归生气,可不能拿自己的手出气,拍碎桌子不打紧,拍红你的手可怎么得了?”

Andrew.林够朋友,够聪明,雪中送炭,算好时间赶来为朱壮壮解围,且还做戏做全套,飘然走去,伸手环住朱壮壮的腰。

在Andrew.林的手抚上朱壮壮腰际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眼锋向那只手刺去,待集中精力细细看时,又寻遍不着了。

“这位是……”付阳阳一双秀气眼眸精明得很:“你男朋友?”

Andrew.林伸出手与付阳阳相握,付阳阳自我介绍:“我是壮壮的朋友,付阳阳,而这位是我未婚夫,常弘。”

Andrew.林看向常弘,由衷地道:“你有这样一位女朋友,福气真好。”

此言一出,付阳阳小得意,朱壮壮气得牙痒痒--果然是混了当年抢了咱们圆明园的老毛子的血,这Andre.林眼神真差!

可没等那小得意与牙痒痒持续多久,Andre.林接着补充道:“俗话说得好嘛,女大三,抱金砖,常先生有付小姐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好运气。”

明里夸付阳阳,暗里讽刺她看上去比常弘面相大。

果然是会叫的狗不咬人,以前看Andre.林一副绅士模样,但损起人来也是功力匪浅,这一句话便让付阳阳的脸小黑片刻。

但可以把常弘从朱壮壮身边夺走的,肯定也是狠角色,付阳阳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将那比残羹冷炙还馊的脸色收拾无比整齐。

收拾完后,付阳阳还想还击,但常弘却抢先一步:“那么就不打扰了,你们慢用。”

说完径直走到离他们挺远的一张桌前坐下,付阳阳目视着他的背影,眼中如秋风过境,可片刻,一切纷纷扬扬都沉寂下来。

她用完美的声调与表情对朱壮壮两人道了再见,款款向着常弘走去。

这顿饭朱壮壮吃得可谓是心力交瘁。

“那两人很配。”Andre.林道。

朱壮壮的刀叉在瓷碟上发出刺而钝的声响。

“可怜可怜瓷盘以及我的耳朵,朱壮壮停下。我是说,他们全都被嫉妒主导奴役,这一点很配。”Andre.林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嫉妒什么?”

“女的嫉妒你,男的嫉妒我,却都能隐忍不发,但内心肯定被啃噬得面目全非。”

“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是他丢掉不要的前女友。”朱壮壮大口大口嚼着牛肉。

“依我看,你是大赢家。”